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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花百岁■严丽蓉

作者:九派观察

上世纪八十年代的农村,已分产到户,尤其是苎麻价钱好的那几年,勤劳的乡亲起早贪黑,凭自己的双手让自己的钱袋子鼓了起来。谁家有喜事,条件好的就会用钱贴字送到办喜事的人家里。“寿”字、“囍”字、“福”字,一笔一画都用人民币拼贴在一块很大的布上。邻居家妹妹花花过生日的那次,我至今记忆犹新。

花花六岁那天,家里给她大办酒席,我们全家都在她家吃饭。早饭后不久,客人们陆陆续续来了。快到午饭时,一支浩浩荡荡的队伍朝她家走来。吹唢呐的眼尖,人群还在老远处,他就鼓着腮帮开始吹,满脸涨得通红。花花听到唢呐声,放下手里玩的石子,跑到路上,看到人群马上喊:“嘎嘎来哒!嘎嘎来哒!”所有人都出门迎了上去。

我挤在人群中,看见两个年轻的舅舅横抬着一根竹竿,竹竿上挂着一块床单大的布,布上写着“花花百岁”四个大字。有个人挑着一担鞭炮,走在最前面,快到人最多的地方时,鞭炮就点燃了。队伍在鞭炮声中腾云驾雾……当我看清楚“花花百岁”四个字时,我惊呆了:这些字居然是用十元的人民币贴成的。在我的认识里,没有比十元面值更大的钱,“花花百岁”这四个字得用多少钱?

“嘎嘎屋里来得好热闹啊!”人群中有人接着说:“嘎嘎家里条件好,花花她妈又是老大,这个外甥女看得重,嘎嘎当然要给她贴四个字了。”大家不停附和着,花花爸妈笑得合不拢嘴,脸上洋溢着幸福与满足。

花花跳着摸那四个字:“我的名字!”

这让没有外婆的我心生羡慕:有外婆多好,她会组织亲戚朋友将外孙女的生日办得风风光光、体体面面,她会让外孙女在小伙伴们面前手舞足蹈、神气十足。我的妈妈在家是老幺,外公外婆去世早,姨妈舅舅都有自己的家,谁给我们贴字呢?妈妈看着我羡慕的傻样儿,抚摸着我的头,又搂搂我的肩膀,我分明感到了那只手在用力。抬起头,我读到了妈妈眼里的羡慕。天真的我仰着头问妈妈:“我也是最大的。以后我有了女儿,过生日的时候你也带着弟弟妹妹给我女儿贴字,好不好?”大妈大婶们笑得不停,有的还笑出了眼泪。开明的妈妈连忙答应:“好,好,好!”

花花妈妈连忙收掉竹竿上晾晒的衣服,将“花花百岁”挂上,我默默地看着,期盼自己快点长大,默默幻想着我女儿生日时,妈妈带着大队的人马,抬着贴字的布,腾云驾雾朝我家走来……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纸币贴字的习俗渐渐淡出了我们的视线。但中国人爱热闹,注重礼尚往来,家有喜事还是要办酒的。经济状况越来越好,随份子的礼金数目越来越大,整酒的频率越来越高,浪费也越来越大,吃酒的开支成了不小的负担。好在有政策出台,有效阻止了这种不良现象。

花花的妈妈已病逝多年,如今的花花是两个高中生的妈妈。我的儿子也即将高中毕业。十几年来,儿子的每个生日从未惊扰任何人,但外婆的红包从未缺席。儿时让妈妈给我孩子贴字的梦想一直未能实现,我知道,以后也不会实现。每每想起,似乎夹杂着淡淡的惆怅,又似乎,坦然又满足……

【来源:常德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