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天看点

后峡涅槃!

作者:天山网

视频加载中...

记者 刘东莱

自新疆天山东部国有林管理局出发,柏油路光亮整洁,从乌鲁木齐南山分局后峡森林管护所门前绕过,如飘带蜿蜒向天山深处,雪韵松涛间平添了几分灵动。有时,所长哈比杜拉会站在路边,再次确认没有重型卡车的长龙轰鸣而过。“车都从后峡出来,路就像勒在山脖子上的一根套索。哎呀!好像还是昨天的事儿,但都过去好几年了。”哈比杜拉一指身后的山谷,“后峡重新活了一次。”

天山深处的昔日喧嚣

2022年1月10日,晴。G216线上,偶尔驶过的小车似甲虫蠕蠕而行。路边峭壁下,飞花不时跃上冰面,奔向百公里外的乌鲁木齐。那是方圆一千五百公里范围内最大的城市,乌鲁木齐河因之得名。

车平稳驶向天山深处,21公里的路程,不到半小时就到了,一片约13平方公里的开阔河谷浮现在眼前。“这要搁以前,你就颠着吧,一个小时都不一定到得了。”天东局乌南分局党委书记赵晓林说,“路糟透了,还得避让大车。厂房、生活区,把河谷挤满了。”

但记者无法想象这个场景。此刻,河畔向阳的丘陵地带,淡黄冬草透着暖意。阴坡,墨绿云杉层层叠叠铺向山腰。再往上,峰顶与天空相接,澄澈的蓝仿佛要从山尖流淌而下。河谷内除了森林管护所和公路边上几栋零星建筑,别无他物,更看不到人。

后峡涅槃!

‍今日后峡是一个宁静的山谷。记者 刘东莱摄

后峡涅槃!

眼前这片空地昔日曾厂房遍布。记者 刘东莱摄

后峡涅槃!

后峡一角。记者 刘东莱摄

在后峡,天东局板房沟分局和乌南分局管理着乌鲁木齐河两岸的山林。乌南分局后峡森林管护站就在一处阳面山坡上,生态管护员叶尔肯·阿拉卡孜站在坡顶,抬手指向一马平川的空旷河谷。

“这是电石厂,那是电厂,那条沟里是煤矿,另一条山沟里是石灰石矿。远处河边是生活区的十几栋居民楼,那块儿是邮局、银行,哦,前面还有学校……简单说就是啥都有。”空寂的河谷里,一个繁忙拥挤的工业区在叶尔肯的回忆中被建构起来,后峡光荣与遗憾并存的历史渐渐浮现。

上世纪50年代,出于国防等建设需要,国家在后峡选址建立工业基地,成立了中国人民解放军新疆军区生产建设兵团跃进钢铁厂,后来改制为乌鲁木齐环鹏有限公司。

基地繁盛时期有9个厂矿、30多个车间、3所中学、2家医院,仅环鹏公司就有超过7000名职工,近13000名家属亦在此生活。几十年里,后峡工业基地成为新疆传统化工、煤炭、焦炭、铁矿石和生铁冶炼的聚集地,对新中国建设有着重要贡献。

然而基地建设之初,一个不可调和的矛盾就已出现并愈演愈烈。距后峡约40公里外,天格尔峰孕育的1号冰川已有480万年历史,其形成的乌鲁木齐河,是乌鲁木齐市数百万居民的饮用水源。在冰川与城市之间,山谷里的乌鲁木齐河畔,横亘着数万人规模的后峡工业基地。天格尔峰周边,矿山和煤电企业密集,生产生活垃圾远远超出了当地环境承载量。

天空亦未幸免。天东局板房沟分局后峡森林管护所迎面就曾是林立的烟囱。所长黄海泓在这里待了12年,“以前我出门从不抬头看天,一抬头粉尘就会掉眼里,晚上看监控镜头,屏幕上跟下雪一样。”

后峡涅槃!

昔日的后峡工业基地。网络资料

后峡涅槃!

昔日后峡一角。网络资料

3公里外,艾的力·哈衣沙的家就在半山坡上,1984年,他搬进后峡,在山坡上盖了房。牧民有着鹰一样的眼睛,然而34年间,艾的力眼前烟尘弥漫,从不能望远,直到3年前,才第一次从自家院子看清楚对面山坡。

后峡涅槃!

‍如今,艾的力·哈衣沙可以很轻松从自家门前眺望对面的山坡‍‍‍。‍‍记者 刘东莱摄

2017年,为保护1号冰川和乌鲁木齐饮用水源地,自治区人民政府作出全面关闭后峡工业项目的决定。2018年9月,基地关闭所有工业项目,人员实现整体搬迁。2019年至今,后峡工业基地设施全面拆除,启动生态恢复工程。

偌大一座“工业城”就这样消失了,这让黄海泓至今都觉得恍如隔世。“我以前根本没想过后峡能有今天的美丽。”

去留皆因人民的需要

2017年9月29日12时,环鹏公司电石厂1号电石炉永久关停,这是自治区决定关闭后峡工业项目不久后的事。“它是我们的‘功勋炉’,正处于‘壮年’时期。”时任电石厂副厂长董忠说,“但大局我们不仅理解,更加拥护,青山绿水,哪有人不想要呢。”

按照自治区人民政府的要求,环鹏公司所有员工均得到妥善安置,公司也通过产业转型升级,获得了更好发展。人们不舍,是因生长于斯的情感,但后峡的天蓝地绿水清,抚慰着他们的心。“这两年常有环鹏公司的员工回来看看,人嘛,都有感情,”黄海泓说,“一看都感叹,‘哎呀,好!真好!’”

从出生到退休,环鹏公司职工宋林在后峡生活了60年,现在在乌鲁木齐市颐养天年。“当年建厂,是祖国和人民的需要,现在退出历史舞台,也是祖国和人民的需要。”宋林说,“后峡美啊,现在真美!”

有人因人民的需要告别家园,有人因人民的需要走进深山。在乌南分局后峡森林管护站,叶尔肯一个人一待就是几个月。那条巡山路,叶尔肯烂熟于心,他已走过了百遍、千遍、万遍。以他为代表的生态管护员和天东局的林业工作者,一年四季跋涉在后峡的林雪河溪间,遍尝寒暑。“我们的主责主业,就是保护好这片山林嘛,大家都明白。”赵晓林说。

后峡涅槃!

今日后峡夏日风光。天东局乌南分局提供

后峡涅槃!

‍‍生态护林员在巡山途中休息片刻。天东局乌南分局提供

后峡涅槃!

今日后峡风光。天东局乌南分局提供

后峡涅槃!

‍‍今日后峡风光。天东局乌南分局提供

后峡涅槃!

林业工作人员进行冬日巡护。天东局乌南分局提供

“现在装备也好,”在森林管护站,叶尔肯一指架上的大背包,“这个单兵背包里救援、灭火、露营、医疗等物资一应俱全,通讯设备也更好,感觉不管保护森林还是保护自己,心里都更有底了。”

保护,成为如今后峡所有人类活动的绝对前提。这一局面的到来并不容易。在后峡的“喧嚣时代”,盗猎盗挖盗采层出不穷,保护力量与之相比,显得弱小无力。“这里最多时有3万人,我们就三四个人,怎么管?你拼尽全力也看不住啊,随便一个山沟就进去了。说实话心里是无助的。”黄海泓说。

但现在,人类活动频次和规模大幅下降,极大减轻了森林压力,政府的保护工作也更加积极有效。“后峡这么严重的环境问题,短短几年间,主要矛盾就得到解决,”赵晓林说,“后峡的新生与党的十八大后对生态环境的重视密不可分,而环境的快速改善,真的体现了咱们国家的制度优越性,感触很深。”

新生意味着美和脆弱

一团晶雪从云杉枝头落下,“噗”地轻声散入树下溪流,溪水纯净无色,叮咚作响,汇向不远处的乌鲁木齐河。这条山沟如此宁静,远处乌鸦“哇”的一声,听上去就像在耳边。“现在这儿就它最黑,”乌南分局森保科副科长也力卡提·热西提打趣道,“以前可不一定轮得到它,灰黑的东西多了去了。”

说话间,也力卡提突然蹲了下来,记者随之看去,一个硕大的猫科动物脚印赫然映入眼帘。“一只成年雪豹,”也力卡提放了根树枝衡量脚印,“一个星期前走过的。”

悄无声息间,后峡的动物多了起来。每天傍晚,黄海泓都会望向森林管护所左侧山坡,那里常有一群天山马鹿悠然出没,与他遥遥相望。同事孙天军在院里养鸡,每天都要与鹰隼、黄鼠狼斗智斗勇。“养十个九个没,”黄海泓打趣道,“他就是在给老鹰弄自助餐,哈哈!”

林业人员巡山时,遇到了山上奔跑的野猪。天东局乌南分局提供

后峡涅槃!

红外相机在后峡区域监测到的雪豹。天东局板房沟分局提供

后峡涅槃!

红外相机在后峡区域监测到的北山羊。天东局板房沟分局提供

后峡涅槃!

‍‍红外相机在后峡区域监测到的雪豹。天东局板房沟分局提供

后峡涅槃!
后峡涅槃!

‍红外相机在后峡区域监测到的暗腹雪鸡。天东局板房沟分局提供

后峡涅槃!

‍‍红外相机在后峡区域监测到的天山马鹿。天东局板房沟分局提供

后峡涅槃!
后峡涅槃!

‍‍‍‍红外相机在后峡区域监测到的雪豹。天东局板房沟分局提供

后峡涅槃!

‍红外相机在后峡区域监测到的石鸡。天东局板房沟分局提供

冬日正午阳光照在身上,暖意融融,“树早就禁伐了,因为全社会共同行动,盗猎盗挖盗采情况也基本绝迹,但有了新问题。”板房沟分局森保科科长马莉花说,“现在路好,一到夏天,自驾车一辆接一辆。以前人们是因为矿产资源来后峡,现在是为了欣赏风景,目的完全变了。”每年4月1日至10月31日是林业部门最忙的时候,大量游客涌入,给森林防火和环境保持带来很大压力。

“我们现在建立了比较完备的火灾防御扑救体系,经过长期宣传,牧民防火和环保意识也明显提高,大部分游客生态意识也挺好,但量太大。有一天单日车辆就达到近五千辆。”赵晓林说,“隔段时间,我们就会和地方政府一起组织力量清理垃圾,曾经一次就收集了16车垃圾。后峡的美来之不易,得爱护,放松不得!”

后峡涅槃!

工作人员将后峡区域清理出的垃圾装车运出山外。天东局乌南分局提供

后峡涅槃!

工作人员在后峡区域清理垃圾。天东局乌南分局提供

赵晓林有充分理由担忧。这座山谷的新生,并不意味着环境问题的终结。群山深处,1号冰川消融趋势并未停止。后峡,依然脆弱!

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