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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源泛舟 || 对刘汉清这样的人,不仅需要低保,更需要特护

我不爱逛街,原因较多。但有条街例外,天天必逛。街上,八巷九陌,有哀有乐;千姿百态,琳琅满目。街况如此,我心如是。久之,习已成惯,不论早晚都要到街上转转。

这条街叫《坡子街》。并非平常街市,而是《泰州晚报》的文艺副刊。一个江右人,为何如此关注江左的报章?因为这街上有奇闻、有逸事,且真实、接地气,常能拨动我的心弦,引发我的共鸣。正如前些天,听过该报总编走上前台导读一篇文章,就弄得我腹热肠荒、心忙意急,久久难以平静。似乎有些话不说,不足以平心气。

翟明总编导读的是他去年发表在《坡子街》上的一篇文章。文中主人公名叫刘汉清,兴化市戴南镇后沐村人。16岁那年(1980年)考取哈尔滨工业大学,成为人人艳羡的“天之骄子”。当时的哈工大即是重点大学,如今“985”“211”集于一身,是国内“双一流”名校。从这里毕业走出来,意味着什么?不言自明。那时,他学的建筑材料热处理专业,放在当下也算得上热门,可他不安分、“不纳福”、不务正业地研究起数论来,最终只能肄业回到老家。既是回家,凭他的心智能力一样可成事、可成家,过上体面的日子。可他不事生计,不思家室,成日蜗在风雨难避的瓦房里从事数学研究,一过就是几十年。如今,仅靠政府低保收入维持生活,但依然没有放下他的“痴心妄想”。这是奇闻、是怪事。说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恐怕言过其实;但用百年难遇、廖廖无几来形容,似又言不尽意。

桃源泛舟 || 对刘汉清这样的人,不仅需要低保,更需要特护

难道是神经错乱?不少人说,是!翟明文中写道,1987年的一个星期天,他去看刘汉清,家门敞开着,刘汉清正在午睡,被叫醒后,坐在床沿上,胡子拉碴,长发垂肩。床旁边是一口盛放稻谷的半人高的大缸,盖子上散乱堆着几十本数学书,一只搪瓷茶缸里面,烟头堆成了小山。对人很冷淡,问一句,答半句。这在一般人看来,不是疯子,是什么?!村里村外不少人就说他是“神经”,他的父母也担心他会疯掉。况且,史上一些天才“走火入魔”也不鲜见。元末明初的陶成道就是这样一位痴癫疯狂的人。陶年少时嗜炼丹、好火器,在历次战事中屡建奇功,被明太祖封赐为“万户”,可谓是功成名就。可是,他不恋荣利还想飞天,用火药自制47个“火箭”连同自己绑在椅子上,双手举着两只风筝,梦想飞上太空看看苍穹的景象。属下担心爆炸,不敢点火。他仰天大笑说,飞天是我多年之夙愿,纵是粉身碎骨,血溅天疆,也要为后世闯出一条探天的路来!点火后,不幸遇难,献出生命代价。因此,被世人公认为“航天始祖”,国际天文学联合会将月球上的一座环形山命名为“万户山”。刘汉清爱足球,谈起球星,如数家珍。爱哲学,交谈时经常引用尼采的《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还爱诗,写了一大本,字迹娟秀。当然,他最爱的还是数学。他说他研究的问题解决了,数论中许多难题会迎刃而解。“所以你就如此不计后果?”“不,我研究数论,主要是数论太美了。那种美不是一般人能体会的。” 显而易见,刘汉清是一位有信念、有追求、有学识、有情怀的正常人。一个兼具形象思维、逻辑思维能力的人,且能从具象的数题之中抽象出数论之美,怎么可能会疯。他的心中有着不被常人理解的诗和远方,这诗就是数论之美,远方就是攻克素数在自然数中分布的世界难题。“没有在长夜痛哭过的人,不配谈人生。”谁能妄言刘汉清“神经”呢?退万步说,纵是得了“神经”,也疯得很“精神”!

刘汉清是失败者吗?不少人认为,是。他痴迷数论研究几十年,有什么成果?在这个不重过程、只重结果、惟以成败论英雄的当下,任谁能看得透、想得通呢?但我认为,他有成果,一种常人难以看懂、想通的成果!他曾写过15页纸的论文,只是没能发表,受到权威认可。文中“两封信”的细节,读来耐人寻味。一封是一位挪威数学家从因特网上发来的,信中说他一直对刘汉清研究的这个问题感兴趣。看了论文,第五页有个地方不是很明白,希望作者做进一步的说明;一封是北京大学一位潘姓教授写来的,指出论文第五页有个错误,说“接下去就没有看的必要了”。对此,刘汉清给出解释,这个疑问亦或错误,只是他没有展开论述而已。“我解决的是一个几百年来没人解决的问题。谁来判断对错呢?即使有人能判断,他也不敢随便表态。谁会为我这么一个无名之辈承担风险?”那为什么不作补充论述呢?对挪威数学家提出的疑问,刘汉清写过说明,可惜多年过去,“泥牛入海”;对潘姓教授的直接否定,刘汉清的回答也很干脆,用不着补充论述,因为“他在看我的论文之前就已经断定我是错的了。”这对我一个数盲来说,刘汉清的说法是否妥切,无从判别,无法推断。但我臆想,这“该死”的第5页,可能就是一道“坎”,也可能是一条“梗”。坎也好,梗也罢,15页论文竟让“学阀”们看到第5页才发现问题,这就不是一般的成果。也许,这就是数论路上的垫脚石,亦或是后学登高的一部云梯。诚然,这也许只是我一厢情愿、异想天开而已。

桃源泛舟 || 对刘汉清这样的人,不仅需要低保,更需要特护

难道这世上没有刘汉清的“知音”?不,有,且不少。他延学一年,也未能毕业,一位女教授流下惋惜的泪水,代表了学校的宽容和开明;他的同学陈国营专程到哈工大劝学,后来还将刘汉清的论文发表在因特网上,引起国际学者的关注;还有“父母官”丁解民礼贤下士,百忙之中亲自过问刘汉清的数论研究,并给予极大的肯定和尽可能的帮助;更有一班同学,在北京为刘汉清开过同学会,共同出资翻修刘汉清的三间老屋;甚至包括那位潘姓教授,不惜时间鉴阅刘汉清的论文,好像也是一种鼓励和鞭策。只可惜,刘汉清没有张玉良的时运,有幸遇上潘赞化;更没有数学奇才华罗庚那般幸运,受到大师熊庆来恩典,将他请到清华大学专事数论。所幸,刘汉清遇上仅仅同窗一年的翟明同学。文中,翟明对自己着墨不多,但我能看出,他待刘汉清之诚、之厚、之笃,让人扼腕,催人泪下。是他,多次走进刘汉清的寒舍,把一个不修边幅的邋遢鬼变成勤刮胡须的白面书生;是他,四方奔走,多处游说,让一个濒临绝境的发烧友虽不甚体面、但有尊严地活在这世上;是他,几十年过去,不忘初心,始终如一,以一位媒体人应有的悲悯心仍在孜孜不倦地鼓与呼。聊斋先生异史氏说,有心为善,虽善不赏;无心为恶,虽恶不罚。这些年来,翟明之于刘汉清,并不是有心为善,可以说他的用心是忘我甚曰是无我的;刘汉清之于翟明等人的烦扰,也并非存心为恶,之于社会反倒是一面镜子、一种善行。情义无价,情深无词。恕我坐井久矣,无法准确表达翟明、刘汉清之间的情感。但我也从中看到一缕光,一道如星辰一般的光。正是这道光,照亮刘汉清前行的路。也只有多一些这样的光,世间才会多一些这样的大义、大爱和大美。

行文至此,天已大亮,一缕阳光从南窗飘来。我还想说,基础科学研究需要有人甘坐冷板凳,甚至需要不计得失的狂热献身者。对刘汉清这样的人来说,不仅需要“低保”,更需要“特护”。我也期许,年近花甲的刘汉清能够迎来人生的冬日暖阳,有尊严地行走在数论研究之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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