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在一二十年代的某一天,一场座无虚席的精彩演出在掌声中落下帷幕。
一位面容娇俏,身材曼妙的女伶结束了一天的工作,款步走向回家的马车。
这时,一旁突然冲出一个大学生模样的人,对着她就是一通强抱和亲吻。
名伶惊慌失措,呵斥声、惊叫声四处响起,霎时间场面乱作一团。
大学生被周围的人扭送至警局,并罚款五十大洋(相当于7500元人民币)。出了警局后,这个人还到处宣扬:“痛快痛快!值得值得!”
这位被冒犯的女子,正是民国初期盛赞全国的“坤伶大王”——刘喜奎。
此事传遍了民国的大街小巷,轰动一时。有好事者作诗为证:“冰雪聪明目下传,戏中魁首女中仙。何来急色儿唐突,一声心肝五十元。”
刘喜奎的“追求者”不仅上至名流富豪,中至文人骚客,下到行摊小贩,还包含了五位北洋政府的当政者——袁世凯、黎元洪、冯国璋、徐世昌、曹锟。
然而,刘喜奎陆续拒绝了所有权贵的追求。
在民国乱世,普通女性尚且如同菟丝花一般脆弱可欺,毫无地位,不得不对权势俯首称妾,以谋求生存。
而身为戏子的刘喜奎,却以不可思议的强硬姿态拒绝被交易和被拥有。
跳出命运与时代的束缚,她活得干净利落,一身傲骨。
她的拒绝:
艳丽而带刺的玫瑰
1918年,《顺天时报》主持评选伶界大王,梅兰芳232865票,而刘喜奎238606票,足足高出梅兰芳近六千张。
正应了伶界大王谭鑫培所感叹的那句:“男有梅兰芳,女有刘喜奎,吾其休矣!”
在民国初年的京津沪一带,刘喜奎是红透了半边天的名伶。
刘喜奎不仅容貌倾城,且艺技精湛。她的戏场场爆满,为一睹她芳容而不远万里前来听戏的人比比皆是,剧本《新茶花》更是创下了一场收入一千五百大洋的惊人成绩。
就连青年时期的周恩来都慕名前来,听罢后惊叹万分,赞她优秀。
故都名士易顺鼎为她写诗道:“愿作喜奎胯下布!”
世人赞誉她,崇敬她;无数官僚权贵觊觎她,试图得到她。
史学家张次溪说:“喜奎之色既甲天下,其艺尤冠一时,故为喜奎倾倒者,大有人焉。”
袁世凯曾以听戏为名,将刘喜奎安排住进他二儿子袁克文的宅院里。然后趁刘喜奎在后台梳妆时,让人把刘喜奎叫过来见他。
袁世凯
能被大总统看上,一般女伶出于恐惧或对名利的向往,断然不会轻易违背对方。然而刘喜奎察觉到袁世凯的意图时,却直接甩了他冷脸。
她不客气地对袁世凯说:“我还要梳妆,没事就要先走了。”
吃了一次瘪的袁世凯不死心,又给刘喜奎送了三千两黄金,并让人传话要纳她为十姨太。
刘喜奎依旧不为所动:“不要说三千两黄金,就是三万两我也不会出卖自己!”
北洋军阀的“辫子”大帅张勋,比袁世凯“直接”的多。他让人强行将刘喜奎“带”到自己府上,要求刘喜奎陪酒。
然而刘喜奎不卑不亢道:“对不起,干我们这行的不能喝酒。”
张勋又搬出同样的套路——命人搬出三大箱银元,放在刘喜奎面前。
刘喜奎看都没有看一眼:“钱我如果想赚,你这点玩意还真不入我眼。我对钱不感兴趣,只希望你作为一个大帅,尊重一下坤伶,也算是对你自己的身份的尊重。”
张勋想用强娶,刘喜奎便说:“要我做姨太太是万万办不到的事。软的也好,硬的也罢,我都不从。到我走投无路的时候,我就以死相拒。”
窈窕淑女,却性格坚毅,铮铮傲骨。
她不会摧毁身为女性的独立性,因利益而买卖自己,成为庸俗之人的玩物,肆意玷污。
周恩来总理赞誉她:“不贪富贵,不贪享受,所以在旧社会表现得那么坚强。”
当代剧作家郭启宏也评价她:“在那样的环境下有几位大总统追求,还能坚持自己的信念,这十分难得,也维护了戏曲演员的名声。”
她的选择:
得不到爱情,人生依旧波澜壮阔
“听闻民国爱情,十有九悲。”
1915年,中华民国外交总长陆征祥办堂会,刘喜奎与梅兰芳初次同台演出。
刘喜奎是“坤伶大王”,梅兰芳是“男伶大王”。
梅兰芳比刘喜奎年长一岁,两人是二十世纪初中国戏曲舞台上旗鼓相当的一对“金童玉女”。
他们在交流艺术的过程中碰擦出火花,相互爱慕,逐渐生情。
然而,此时的刘喜奎已经深陷于权势争夺的漩涡之中,身边有数不清的军阀与权贵轮番纠缠着她。
他们恐吓她:如果不和梅兰芳分手,就永远也别想再看见他!
“那时我二十来岁,正所谓花容月貌青春年少之时,在艺术上也有些成就。自然引得那些军阀阔少纷纷打我的主意。与我情感走得太近的人必然会受到威胁。”
遭受多次逼迫的刘喜奎,只能与梅兰芳断了联系。
经历无疾而终的爱情之后,刘喜奎独自在那片漩涡之中挣扎了数年。
在面对大军阀陆锦的纠缠时,刘喜奎几乎穷途末路。
这时,有人和她提起了同为直系军阀的崔昌洲。
崔昌洲曾帮助刘喜奎逃离大总统曹锟的纠缠,后来又写信揭发上司贪污军饷。刘喜奎欣赏崔昌洲的清正和英勇,又考量到他与陆锦同级,并不会轻易遭受迫害,于是托舅舅向他说亲。听闻他仪表堂堂,身材魁梧,于是约定与崔昌洲成婚。
婚后的刘喜奎才发现,相亲时她被崔昌洲的侄子崔承炽所骗,崔昌洲实际与自己年纪相差13岁,并患有肺病,身体虚弱。(网上对此说法不一,该素材来源于百度百科)
刘喜奎并不是毫无退路,但她决定对自己的选择负责。
她将错就错,要继续将日子和崔昌洲过下去。
然而,陆锦得知消息,便使手段将崔昌洲发落,令他四处奔波,积劳成疾,最终客死他乡。
愤怒的刘喜奎公开宣布自己将一生守寡,再也不嫁,并不再上台唱戏,彻底断了官权们的念想。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正如刘喜奎所说:“不肯牺牲身体,就得牺牲艺术。”
刘喜奎的牺牲何止于艺术,还有爱情与婚姻。
她归隐山林数十载,远离曾经热爱的艺术舞台,只为守住身为女性的骨气,守住能够不依附于任何男性、骄傲地自强于世的尊严。
自此,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
她的谢幕:
女性的价值,由自己来定义
新中国成立后,隐退多年的刘喜奎来到中国戏曲学校,担任教授。
尘封多年的明珠,终于在属于自己的艺术领域内再放光彩。
彼时已经年近六旬的刘喜奎,身材娇小,唱腔圆润,岁月的磨砺给她镀上了一层沉稳。
作为走过旧时代的艺术家,刘喜奎思想开放,戏路大胆。她将河北梆子戏与京剧进行融合,使声腔更加委婉、美妙、雄中藏秀。
她在戏曲的伴奏方式中加入了西式乐器,并在舞台上运用彩色灯光,引入新潮的布景……
在开创新艺术的同时,刘喜奎仿佛也在重拾自己当年未能唱够的艺术梦。
她将毕生所学倾囊相授给每一位学员,桃李满天下。
在刘喜奎去世后,爱戴她的人们将她葬于八宝山革命公寓。
刘喜奎的一生都在拒绝被拥有的命运,为此不惜代价、半生奔逃、颠沛流离,直到晚年才得以安宁。
她的身上落满只属于自己的荣耀:她是盛赞全国的一代“坤伶大王”,是“女伶三杰之首”,是“中国第一位现代戏女演员”。是梨园内永远传颂的传奇……
历史尊重她骨子里的那份“清”,赞誉她的“拒绝”,因此不将她与任何人的名字捆绑在一起,不以任何绯色故事来记忆她、定义她。
只有刘喜奎自己才知道,看似简单的“拒绝”二字背后,经历的所有辛苦与不易。
民国乱世,权贵相逼,身为戏子、身为女性的她,需要多清醒多透彻,又需要多有实力和能力,才能始终坚守自己的一寸净地。
她的生命因这份数十载坚持而波澜壮阔。
可在21世纪的今天,很多男性依旧被套在旧社会的思维牢笼里,将女性的价值与金钱、婚姻、母职等划上等号。
我老婆是我花了房子车子和彩礼“买”来的,所以她理应为我和家庭如何付出,在家“本分”地做贤内助……
她和我分手,不就是因为我没钱吗?如果我有钱了,她早就巴巴地贴上来了……
在职场中不需要担心女性会和他们产生竞争,因为不管她们如何拼搏,在年过30后,总要回归家庭、生儿育女……
嫁入豪门的女性一定是为了贪图荣华富贵,离婚是为了分走丈夫家产,即使那些女性出身优渥,衣食无忧,受过高等教育……
男性惯性的轻视,成为更多女性努力奋斗的原因——在经济上实现对男性的无所求,是逃脱被男性拥有的前提。
她们能够凭借自己的能力过上体面的生活,爱情与婚姻都是非必需品。男性吸引她们的,将不再是金钱与利益,更多的是生动的人格,有趣的灵魂,以及相互尊重、互敬互爱的心。
旧社会的思维还广泛地存在着,旧社会的女性却渐渐地不在了。
现实中的“袁世凯”们,也该清醒了。
面对这些努力向上、充满正能量、甚至很多方面都优于自己的女性,男性该如何以平等平视的心态去接受和悦服?
当两性关系不再需要依靠金钱来维系,男性该如何纠正自己对女性的固有观念?
男性现在应该做的,是心平气和地与女性一同探索一种势均力敌的两性相处之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