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荐书 |《华杉讲透资治通鉴(战国到东晋·共11册)》

作者:lennylee的碎碎念
荐书 |《华杉讲透资治通鉴(战国到东晋·共11册)》
荐书 |《华杉讲透资治通鉴(战国到东晋·共11册)》

本书一些精华:

君子多识前言往行,以畜其德。

读书是为了修自己的德。

《资治通鉴》从战国的三家分晋,写到后周世宗显德六年(公元959年)征淮南,一共16个朝代,1362年的历史。可以说,这就是中国政治和文化遗产的集大成。

孔子说:“夫孝者,善继人之志,善述人之事者也。”

《资治通鉴》对人君的教诲主要就六个字:亲贤臣,远小人。

卷1

司马光曰:天子之职莫大于礼,礼莫大于分,分莫大于名。什么是礼?就是纪纲,就是政体、制度、法律。

什么是分?就是君臣的名分。什么是名?就是公、卿、大夫的名位。

天子统辖三公,三公督率诸侯,诸侯管制卿大夫,卿大夫治理老百姓。这一个个层级,上级指挥下级,下级服从上级。上级驱使下级,就像心腹运动手脚,根本控制枝叶;下级事奉上级,就像手脚保卫心腹,枝叶庇护根本。如此才能上下相保,使国家长治久安。所以说天子的职责,莫大于礼。

三家分晋,位列诸侯,不是三家坏了礼制,而是天子自己坏了礼制。

《周书》上说:‘将欲败之,必姑辅之。将欲取之,必姑与之。’

才和德是两回事,但是一般人分辨不出来,都通称为贤,这就是看错人的原因。

聪察强毅叫才,正直中和叫德。才者,德之资也;德者,才之帅也。德驾驭才,德运用才。

才德兼备的叫圣人,才德皆无的叫愚人,德胜于才的叫君子,才胜于德的叫小人。

君子挟才以为善,小人挟才以为恶。挟才以为善,则善无所不至;挟才以为恶,则恶也无所不至。

德之分,司马光说要知所先后。而知所先后,是《大学》里的话:“知所先后,则近道矣。”凡事你知道哪个在先,哪个在后,就接近得道了。你知道德为先,才为后,那么在用人之际,你就能辨别谁是君子,谁是小人。而且,根据我的体会,是自己做君子在先,辨别别人是不是君子在后。如果对自己的德没有要求,你就看不清别人。

识人用人的五条:平时亲近什么人,富贵时资助什么人,显达时举荐什么人,遇到困境时是不是不义之事宁死也不会干,贫穷时是不是不义之财饿死也不取。

卷2

商鞅,姓卫,叫卫鞅。如果是卫侯的儿子,就是公子鞅,因为是卫侯的孙子,所以叫公孙鞅。后来秦孝公将商赐予他,作为他的封地,所以叫商鞅。

显王十年(壬戌,公元前359年),卫鞅想变法,秦国人不乐意。卫鞅对秦孝公说:“夫民不可与虑始,而可与乐成。论至德者不和于俗,成大功者不谋于众。是以圣人苟可以强国,不法其故。”秦孝公说:“好!”于是任命卫鞅为左庶长。

一般人见识短浅,安于现状,习于常态,害怕改变。你要跟他们商量,他们千顾虑、万问题,啥都不能改。但是,你只要逼着他们干了,他们得到了好处,自然高兴。孔子也说过类似的话:“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因为对于天下大道,民众的智慧不足以知,但他的行为却足以行。你要他行,个个都行。你要他知,就全乱了套,啥主意都来了。德行高尚的人,讲的话往往和世俗不同,成就大事业的人,只会小范围讨论决策,不跟一大堆人商量。

商鞅变法的内容是:让人民五家为保,十家相连,相互监视,相互纠察举报。一家有罪,九家纠举;如不纠举,则九家连坐同罪。能告密举报奸私犯罪的,按上阵杀敌斩得敌人首级的标准赏赐。知情不报的,以投降敌国的标准处罚。有军功的,各依照标准受上等爵赏。私自械斗的,按情节轻重加以处罚。致力于农业生产工作,辛勤耕织而使粮食丰收,布帛高产的,给予减免税赋劳役的优惠。从事商业的,以及因懒惰无业而贫穷的,号召群众举报,收录其妻子为奴婢。只认军功,不认贵族,宗室子弟,没有军功的,不得进入宗室族谱。制定尊卑爵位的等级标准,升迁顺序,每一等级,配以相应的田庄、臣妾婢女和服装器物。有军功者显达荣耀。没有军功的,再有钱也没地位。

新法推行了一年,数以千计的秦国人到首都栎阳上访,投诉新法的弊端。正在舆论汹涌时,太子嬴驷触犯了新法。卫鞅说:“法令不能推行,都是因为在上位的人不遵守。”可是太子是储君,不可施以刑罚,于是逮捕关押太子傅,就是太子的老师公子虔,将另一个老师公孙贾施以黥刑。

【胡三省曰】商鞅对太子傅用刑,为他后来被杀埋下伏笔。 秦国法律规定,斩敌一人之首,赐爵一级,这就是“首级”这个词的由来。

赏罚是人主威福之柄,行赏一定要和对方的功劳相对应,大家才知道你倡导什么。如果无论有功无功,随意行赏,则得到的人不以为重,其他的人也不知道自己该朝哪个方向努力。 秦孝公去世,他的儿子惠文王继位,当初被商鞅处以刑罚的太子傅公子虔的门徒告发说商鞅要造反,派官吏去抓他。商鞅逃往魏国,但是魏国不让他进关。商鞅只好折返秦国,回到自己的封地商於,发兵向北攻打秦国国都所在的郑县,结果兵败被杀,他被车裂,五马分尸以示众,全家也被灭族。

“君子未尝不欲利,但专以利为心则有害。唯仁义则不求利而未尝不利也。当是之时,天下之人唯利是求,而不复知有仁义。故孟子言仁义而不言利,所以拔本塞源而救其弊,此圣贤之心也。”

君子未尝不想得到利益。但是如果你一心想着利益,眼里只盯着利益,那就对你有害。行仁义,不求利,未尝不得利。在当时,天下之人都利欲熏心,所以孟子只讲仁义,不讲利益,拔本塞源,以救时弊,这是孟子的圣贤之心。

义和利,不是并列关系,是先后关系,因果关系。

《大学》说:“物有本末,事有始终,知所先后,则近道也。”义是本,利是末;义是先,利是后;义是因,利是果。理解这个先后次序,就接近得道了。

“只问耕耘,不问收获。”耕耘和收获也不是并列关系,是先后关系。很多人不理解,怎么能不要收获呢?不是不要收获,是问收获没用,那问不来,你问它干吗?只有问耕耘,才有收获。

行仁义是不是就一定得利益呢?不一定!得不到怎么办呢?孔子说了:“求仁得仁,何所怨。”

卷3

赧王七年(癸丑,公元前308年)

秦、魏两国在应城会晤。

秦王派甘茂为大将,向寿为副将,与魏国结盟,一起讨伐韩国。甘茂派向寿回来报告,说:“魏王已经同意出兵,但是我请求罢兵,不要打。”秦王觉得不可理解,亲自到息壤去见甘茂,问他搞什么名堂。甘茂说:“宜阳是一个大县,实际上相当于一个郡。如今我率大军越过函谷关及崤山之险,攻坚于千里之外,不是一天两天能拿得下来的。其间音信断绝,就难免有人向您进我谗言哪!当初鲁国有一个和曾参同名的,杀了人。有人跑去跟曾参的妈妈说,你儿子杀人了!曾母泰然自若,绝不相信,继续织布。但是,等到第三个人跑去跟她说她儿子杀了人,她也信了,慌了,扔下织布梭子翻墙逃跑。如今我的贤德不如曾参,您对我的信任也不如曾参之母对儿子的信任,而朝中怀疑我的,可远远不止三个人。我担心您到时候也要扔梭子了。当初魏文侯派乐羊为将攻伐中山,围了三年才拿下来。乐羊得胜还朝,居功自得。魏文侯就给他看了一箩筐毁谤他的奏章。乐羊再拜叩头说:‘不是我的功劳,是国君您的功劳啊!’如今我呢,一个外邦人,在秦国掌握兵权,还带兵长期在外,如果樗里子、公孙奭拿韩国的事儿说我,说我养寇自重啊,跟韩国有勾结啊什么的,您一定会听他们的,把我召回来,不打了。那等于我欺骗了魏王,得罪了韩相公仲侈,又白干一场,秦国什么利益也没得到。”

秦王说:“我听懂了,绝对信任你!”于是君臣二人在息壤盟誓。当年秋天,甘茂和庶长封率师伐宜阳。

甘茂围攻宜阳已经五个月了,还没拿下来,朝中谤议蜂起,樗里子、公孙奭二人果然争着向秦王说甘茂坏话。秦王心里不踏实了,派人去召回甘茂,准备罢兵。甘茂只回了一句话:“息壤的话还在吧!”秦王说:“还在!”于是再发大军增援甘茂,斩首六万,攻下了宜阳。韩相公仲侈亲自来朝,乞求和平。

赧王九年(乙卯,公元前306年)

秦国既从韩国手里夺得宜阳,派向寿去重建社会秩序,划定疆界,登记产权,整理户籍赋税,安定人民;然后又派樗里子、甘茂伐魏。甘茂向秦王进言,请把之前攻打宜阳时一并夺取的武遂城还给韩国。向寿、公孙奭都反对,但是秦王接受了甘茂讲的道理,还是把武遂城还给韩国了。向寿、公孙奭由此非常痛恨甘茂,成天讲他坏话。这回甘茂害怕了。本来他和樗里子一起率师伐魏,大军走到蒲阪,他扔下军队跑了。樗里子一看这仗也没法打了,和魏国讲和罢兵。甘茂逃到齐国。

数胜必亡。

数战则民疲,数胜则主骄。以骄主治疲民,此其所以亡也。

基本原理:诚意正心→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

荀子评论说:卫成侯、卫嗣君,都是榨取百姓财富和玩弄权术伎俩的君主,还没能做到“取民”。子产做到了取民,但是没做到为政。管仲做到了为政,但是还没做到修礼。所以说,修礼者王,为政者强,取民者安,聚敛者亡。 取民是什么呢,就是取得民心。大家都知道那句话:“得民心者得天下。”但是在荀子的评论里,得民心属于档次最低的政治。因为百姓被愚弄惯了,得民心太容易。

子产是郑国执政,也是春秋时期有名的贤相,在他执政期间,郑国气象一新,国泰民安,深受百姓爱戴。子产是好的统治者,也相当得民心,子产去世的时候,郑国的青壮年痛哭失声,老人像孩童一样哭泣,说:“子产离开我们死去了啊,老百姓将来依靠谁!”那么,荀子为什么说子产还算不上为政呢?

我想他是读了《孟子》:

子产听郑国之政,以其乘舆济人于溱、洧。孟子曰:“惠而不知为政。岁十一月,徒杠成;十二月,舆梁成,民未病涉也。君子平其政,行辟人可也,焉得人人而济之?故为政者,每人而悦之,日亦不足矣。”

这是人们传颂的一件子产爱民的事迹,郑国境内有两河交汇,一条溱河,一条洧河。冬日的某一天,子产从两河交汇处经过,看见有老百姓涉水渡河。那冬天水寒,冻人彻骨啊,子产看了于心不忍,就招呼老百姓上自己的车,把他渡过去。这老百姓感动了,传颂啊,人民的好宰相!

那河上没有桥,是谁的责任啊?子产的责任是修桥,不是拿自己的车去渡人,如果河上有桥,就用不着他来做这件好事了。如果拿自己车去渡人,他能渡多少人啊?孟子就说:“子产这是小恩小惠,不是政治家该做的。如果十一月修成能走人的桥,十二月修成能走车的桥,百姓就不会为过河发愁了。你把政治搞好了,出门鸣锣开道,让老百姓回避你都可以,用不着你搞这些亲民表演。如果搞政治的人,一个一个地去讨人欢心帮人渡河,恐怕你的时间也不够用吧?”

诸葛亮说:“治世以大德,不以小惠。”张居正曰:“为政不必人人问其疾苦,而需事事立有规模。”

比子产高一个层次的,是辅佐齐桓公称霸天下的管仲,荀子认为,管仲就算是能为政的了。管仲非常了不起,他是了不起的宰相,更是超前的经济学家。富国、足民、强兵,他都做到了。“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这话就是管子说的。管子之伟大,在于他爱人民,让大家都过好日子。他不像商鞅,把人民当畜生驱使,要国富民穷,要人民穷,以便于驱使。

管仲还懂得消费对经济的作用,懂得拉动内需,在《管子》中,专门有一篇《侈靡》,就是管子的奢侈理论。管子说,富人一定要奢侈,富人奢侈,穷人才能赚钱嘛!财富就重新分配了。所以他提出了著名的“雕柴画卵论”,说那富人家烧柴,最好雕上花再烧,富人家煮鸡蛋,最好画上彩绘再煮。这样穷人就可以来雕柴画卵挣钱嘛!鼓励消费,拉动经济,管子早就明白,而且用这办法干了好多大事。

管仲的文治武功,孔子也赞叹说:“管仲相桓公,霸诸侯,一匡天下,民到于今受其赐。微管仲,吾其被发左衽矣。”人民到今天还受着管仲的恩德所赐。如果没有管仲,我们都成野蛮人也。被发左衽,是披头散发,衣襟向左,是蛮夷。

但是,荀子只给管仲能为政的评价,没给他能修礼的最高评价。

子曰:“管仲之器小哉!”孔子是赞叹管子,也可以说非常羡慕管子,因为管子得到了他梦寐以求的执政治国平天下的机会,而且管子做出了大功业。但是——他的器局还是不够大啊!

跟谁比不够大呢?跟周公比,不够大。

那管子为什么器局不够大呢,因为他只有经济战略,没有大政治思想,所以他的事业止步于此,没有能“为万世开太平”,开创新的政治伦理和礼制。这是孔子想做的,也是他认为管子那么智慧,又有那么好的机会,打下那么好基础,却在器局上差了那么一点。可惜!可惜呀!

管仲死后,齐国就衰落了,甚至齐桓公也没有得到善终。

为政者强,但只能强到“人亡政息”为止。

修礼者王,为政者强,取民者安,聚敛者亡。致力修明礼义的,能够王天下;善于治国理政的,能够强国家;能争取民心的,可以保平安;而聚敛财富的,只会灭亡!

卷4

乐毅说:“古之君子,交绝不出恶声;忠臣去国,不洁其名。”好朋友翻脸了,不要说对方坏话。成功人士都是相互抬轿子,只有小人才相互拆台。什么是忠臣呢,被列了罪名,炒鱿鱼了,他也不洗清自己的名誉,不说前老板的坏话,都是我的错!什么错?老板说我什么错,就是什么错!

齐襄王这种人的特点就是“耳朵根子软”,特别容易受人影响。谁跟他说啥,他都能听进去;但是,下一秒有人跟他说相反的意见,他又能听进去。所以,他的决策,往往取决于谁是最后一个给他意见的。他的决策往哪边走,取决于谁离他最近,跟他在一起的时间最多。而时间永远对小人有利,小人最大的优势,就是和君王在一起的时间多。

卷5

世上有事不宜迟的道理,也有事缓则圆的智慧,什么时候该缓,什么时候该急,就是人生的考试。

人人都趋利,但是战略最大的忌讳,就是“有利必趋”,在范雎提出远交近攻大战略之前,秦国是有利必驱,其他各国也是有利必驱,敌友随时转换,只看眼前利益。今天甲、乙、丙联合伐丁,明天甲、丁联合伐丙,后天丙、丁联合伐甲,随时任意组合,个个乐此不疲,忙得不得了,都以为自己在干事业。

当你有利必趋,你的前进方向就为利欲所牵引,为利欲所牵引,就没有方向,没有方向,就没有未来。这就是各国的情况。

如今范雎的远交近攻大战略,第一次为秦国清晰地界定了谁是我们的朋友,谁是我们的敌人。这实际上是在军事之上,界定了政治,在战略之上,制定了政策。政策指导战略。

到了战略层面,每一个战略,都有一个战略重心,首先要找到战略重心。什么叫战略重心呢?秦国的目标,是吞并六国;要吞并六国,你不能分兵六路去打,这六国之中,就有一个重心,要集中全部资源力量去打击这个重心,重心一拿下,其他的自然就降服了。范雎就找到了这个战略重心——韩、魏。当秦国以倾国之力,就对着韩、魏打的时候,成功就有了胜算,战果能成为资产,这叫“胜敌而益强”。

这就谈到下一个基本原理——胜利不是目的!

要“胜敌而益强”,让自己越来越强,敌人越来越弱,才是目的。各国之前都没搞清楚这个基本原理,只看到胜利,本身就是一种盲目和短视,搞成了“数胜必亡”,胜利越大,自己被削弱得就越多,齐伐燕,燕伐齐之间的轮回,就是这样,都曾经几乎完全吞并对方,最后却搞到自己几乎亡国,这在兵法上叫“费留”,就是仗打赢了,却把自己折进去了。因为战前没想好战后怎么安排。

战争是政治的延续,先有政治安排,方针政策,然后有大战略,战略路线图,找到战略重心,就是毛主席说的主要矛盾。在具体推进中,每一个阶段,要找到这个阶段的小重心,就是决胜点,再确立关键动作,制定时间节点。

这就像现在说的,路线→方针→政策→计划。

人要有自觉,要随时知道自己是干啥的。人家对你好,你就要多问自己几遍:“凭什么?”如果你得到了利益,马上要问自己:“我配不配?”一定要让自己的付出覆盖掉自己的收获。随时都要考虑:“我是不是拿多了?”可拿可不拿的,不要拿。可付出可不付出的,一定付出! 没有什么是理所应当,一切都是难能可贵。没有什么是一劳永逸,一切都需要不断获取。

今天上海又称申城,就是因为当年是春申君的封地。

平阳君说:“圣人甚祸无故之利。”(无功无劳,无缘无故,突然有人给你送上巨大利益,圣人认为是祸,不能接受。)

赵括自幼学习兵法,自以为天下无敌,曾经和他的父亲赵奢一起讨论军事问题,赵奢也说不过他,但是,从来不称赞他。赵括的母亲问赵奢什么原因。赵奢说:“用兵是生死存亡之事,但是赵括却总是说得很轻松。赵国不用赵括为将也就罢了,如果用他,让赵军全军覆没的就是他了。”等到赵括将要上前线,他的母亲给赵王上书,说赵括不可用。赵王问为什么。赵母说:“当初我侍奉他的父亲时,他身为大将,我亲自事奉一起用餐的同僚,就有十多位;而他所结交为朋友的,有一百多位。大王及王室宗亲所赏赐的财物,全部分给军吏士大夫。从受命之日起,就不问家事,全副身心在军事上。而如今赵括一为将,就高坐堂上,向东而坐,手下军吏,头都不敢抬。您赏赐给他的金帛,他全部拿回自己家,到处看哪里有合适的房子田地,看中的马上就买。大王以为他跟他父亲一样,其实父子二人心志完全不同!所以恳请大王不要任用他!”

赵王说:“老太太不必多言,我主意已定。”

赵母说:“既然如此,如果赵括兵败,希望罪只在他一人,不要连坐我和家人。”

赵王答应了这个最后的请求。

秦王听说赵括为将,马上悄悄用武安君白起为大将,王龁改任副将,传令军中:“有敢泄露武安君为大将者斩!”赵括到了军中,取消廉颇的军令,撤换廉颇的军吏,出兵进攻秦军。白起佯败逃走,引诱赵括追击,又在后面左右两翼展开两支奇兵悄悄地包围赵军。赵括乘胜追到秦军防御工事前,工事坚固,屡次不能攻入。这时候,秦军后面两支奇兵两万五千人阻绝了赵括的退路。又五千骑兵切断了赵军与营垒之间的交通线。赵军被切成两段,粮道断绝。白起出轻兵进攻,赵军作战不利,于是就地构筑工事,坚守待援。秦王接到战报,知道赵军粮道断绝,觉得这是一举摧毁赵国军事力量的天赐良机,于是亲自到接近前线的河内地区,迅速动员十五岁以上男丁全部开到长平前线,断绝赵军救兵及粮食。齐、楚两国愿意救赵。赵国缺乏粮食,请求齐国援助粮食。齐王不给。

周子说:“赵国对于齐、楚来说,是屏障,就像牙齿之有嘴唇,唇亡则齿寒;今天赵国如果亡了,明天祸患就到齐、楚了。救赵之急,就像捧着漏水的瓦罐,去救烧焦的铁锅,就这么紧急!况且救赵是高义,击退秦军是显名。义救亡国,威却强秦,这样的事不做,还爱惜一点粮食吗?为国谋计,这也太过分了吧!”

齐王还是舍不得粮食,不听。九月,赵军绝粮四十六天,军中士卒私下互相残杀以为食,赵括不能再固守待援了,急切地想进攻突围,把士卒分为四队,轮番攻击秦军阵地,攻了四五次,还是不能突围。赵括亲自率锐卒出战,被秦军射杀。赵括一死,赵军崩溃,四十万士卒全部投降。

长平之战,留下赵括纸上谈兵的千古笑名。那假如你是赵括,你该怎么办呢?

其实,当赵王接受上党这个烫手山芋的时候,结局就已经注定。上党郡,是秦军将士浴血奋战打下来的战利品,怎么能给赵王端走呢?上党郡是韩王要割让给秦国的。韩王有权力割地,冯亭一个郡守,他哪有权力把上党送给赵王呢?这上党的产权是韩王的,冯亭是职业经理人,他根本无权处置资产啊!冯亭自己都明白这个道理,所以赵王给他封地,他才哭着说自己没脸见人,出卖祖国的土地做自己的封地。

赵王居然接受了,这叫利令智昏,要虎口夺食。

左宗棠语:“读书时,须细看古人处一事,接一物,是如何思量?如何气象?及自己处事接物时,又细心将古人比拟。设若古人当此,其措置之法,当是如何?我自己任性为之,又当如何?然后自己过错始见,古人道理始出。断不可以古人之书,与自己处事接物为两事。”

学习长平之战,我们不用去学赵括是不是纸上谈兵,要学的是把自己代入赵王,学习赵王的教训,学习三个字“不贪心”;学习平阳君进谏赵王的那句话“圣人甚祸无故之利”,无缘无故给你利益,那是祸患;学习到不能有利必趋,当你趋利,你就会被利欲蒙上眼睛牵着走,就会掉坑里都不知道;学习到必须有大战略,有原则,有路线方针政策,应该一开始就抗秦援韩,而不是哪儿有利益就往哪儿走,投机之路,都是死路。

人能自助,然后别人才能帮助你。如果你自己都放弃了自己,所有人都会放弃你。 趋利避害是人之常情,但不可有利必趋、有害必避。

子顺说:“古之为善政者,开始的时候都不能没有谤言。子产相郑,三年后谤言才停止。我的先祖孔子相鲁,三个月后谤言才停止。如今我每天都有新政,虽然比不上先贤,怎么能在乎谤言呢?”

子顺相魏九个月,所提出的大政方针政策,都不被魏王采用,于是喟然叹曰:“言不听,计不从,那是我说得不恰当吧!主君不接受我的意见,我还当着主君的官,拿着主君的俸禄,这是尸位素餐,我的罪过大了!”于是称病辞职了。

有人问子顺:“魏王不用您,您下一步去哪里呢?”

子顺说:“我哪有地方去啊?崤山以东各国,都将要被秦国吞并了。那么只有秦国可以去。而秦为不义之国,义所不能入!”于是宅在家里。

孔斌的态度,是标准的儒家价值观——用之则行,舍之则藏——你用我,我就行道于天下;不用我,我一身本事卷而藏之,带进棺材也不遗憾。

我不是来拿你的爵位俸禄的,是来行道的;你要的,也是我的道,不是我这人,两条腿的人有的是,你也不缺我这一个,你找我干什么呢?只有行我的道,才是你找我的唯一理由,也是我来的唯一理由。这就是他来之前跟使者说的话。

来了之后,就直道事人,绝不枉道事人,不为爵位俸禄而委曲求全,因为委曲求全,全的是自己的爵位俸禄,不是安邦治国的大道。

要给君王国家所需要的,不是给君王他自己想要的。因为匡正君王,本身是为相者的责任。他想得不对,才需要我嘛!

你如果要行我的道呢,还必须照单全收,不能修改。

孟子见齐宣王曰:“为巨室,则必使工师求大木。工师得大木。则王喜,以为能胜其任也。匠人斫而小之,则王怒,以为不胜其任矣。夫人幼而学之,壮而欲行之。王曰:‘姑舍女所学而从我。’则何如?”

对贤才,你是要大用,还是要小用?要大用,你就听他的话。要小用,你就让他听你的话,那就是把人家的大材砍小了用。庸主都是这样,别人给他100分的方案,他一定要拎把斧子上去,把那方案砍削一番,把巨木砍削成一根牙签,到59分,不及格了,他才觉得是自己想要的了,得劲了,爽了。

毛遂自荐

孟子说:“说大人则藐之。”向大人物进言,你要藐视他,别被他的威势吓着。因为他的威势,人人都害怕,你若害怕,也没什么效果,只不过弄得自己该说的话说不出来。大人物缺什么呢?就缺批评,缺敲打。因为没人敢批评他,敲打他。你抡圆了敲他就行。人们为什么怕大人物呢,不是大人物要吃人,而是自己的私心,想得到利益,或者怕失去利益,患得患失,就不敢说话。无私者无畏。

反过来,如果你是大人物,高高在上,与人交往,就要随时记住两个字:“忘势。”要忘掉自己的权势,你才能交到朋友,得到真情、真意、真话。

小人物不要自卑,大人物别把自己太当回事儿。

子曰:“知者不惑,仁者不忧,勇者不惧。”战国这些君王,既不是智者,也不是仁者,更不是勇者,总是看到利益就亡命追逐,看到危险又吓破胆,对人民呢,都是横征暴敛。他们的灭亡,也不怪秦国太强,是他们自己太浑蛋。

白起心胸狭隘,任性胡来,因为自己受了委屈,就乐见国家遭祸,主君受挫,这样的态度,非国家之士,也非人臣之礼。主君的误解和同僚的倾轧,本身就是生活的一部分。你若忠心不二,主君还能幡然醒悟;你若幸灾乐祸,就会让主君放大他对你的恶,最终招来杀身之祸,对不起国家,对不起君王,对不起家人,对不起自己。秦王已经醒悟,白起还不依不饶,这是逼着秦王杀他了。这是秦王之恶,也是他自己成就了秦王之恶。

卷6

荀况说:“知莫大于弃疑,行莫大于无过,事莫大于无悔,事至无悔而止矣,不可必也。”

不可必,是儒家的价值观,不可“期必”,你不能期待结果一定会怎样。一期必,你就容易贪巧求速,就要拔苗助长,就要侥幸冒险,就出疑谋奇计,就会犯错,就会后悔。

止于至善,就是止于最不坏。你想象中那个最好的,客观上不存在。

荀子讲的将道,核心在一个“敬”字,保持敬畏心,小心谨慎,谋划周详,在基本面上保持不败。兵法的关键不在于胜,而在于不败。败的一方,总是因为自己先犯错,被对方抓住了他的错误,他就败了。军事上不能试错,因为试错成本太高,试不起。所以,计胜欲则从,欲胜计则凶,绝对不可侥幸。侥幸是人性的大弱点,人们愿意相信一些事情,其实不过是因为自己希望那是真的。要杜绝侥幸心理,相信成功是偶然的,失败是必然的,这样才能带兵打仗。

燕王姬喜,就是一个战国国君的典型标本,贪婪、愚蠢、不义、无耻、短视、盲目、侥幸。

君子的表现,有三个不变:一是他的观点、立场始终不变,二是他始终坚守做事的原则,三是他做的事情一直坚持在做。

桃应问曰:“舜为天子,皋陶为士,瞽瞍杀人,则如之何?”孟子曰:“执之而已矣。”“然则舜不禁与?”曰:“夫舜恶得而禁之?夫有所受之也。”“然则舜如之何?”曰:“舜视弃天下犹弃敝蹝也。窃负而逃,通海滨而处,终身䜣然,乐而忘天下。”

弟子桃应问:“舜为天子,皋陶是法官,假设舜的父亲瞽瞍杀了人,皋陶应该怎么办?”

孟子说:“那当然是把他抓起来。”

桃应问:“那舜不能阻止他吗?”

“舜怎么能阻止呢?皋陶是按职责办事,皋陶所执之法,是有所传授的先王法典,不是可以私意废除的,舜虽然贵为天子,也不能以天子之命,废天下之公义。”

“那舜应该怎么办呢?”

“舜应该抛弃天子之位,就像抛弃一只破鞋一样,然后偷偷背负父亲逃走,跑到天涯海角住下来,一辈子欣然自乐,把曾经做过天子的事忘掉。”

这是儒家价值观,家庭优先,家国不能两全时,顾家。你不能叛国,但是你可以不参与。

行有不得,反求诸己。

廉颇还是受不了委屈,之前不服蔺相如,如今又不服乐乘,不服到了直接发动内战的地步,太骄横了。著史读史者,都称颂忠臣,贬斥小人,告诫君王要亲贤臣,远小人。但是,小人是永恒存在的,不是你能解决掉的,出了问题骂小人,没有用。必须要求自己,学会与小人共存。如果认为自己有功、有理,就可以任性,又怎能说是忠臣?

战斗的目的,不在于战胜,而在于平定,在于取得和平。战而不定,则战斗无意义,徒自损兵折将,耗费钱粮。要一战而定,就要创造一战而定的条件,条件不成熟,就不战。等待不是不作为,等待本身就是一个重要的战略行动。

合纵不是关键,关键还在于自己有一以贯之的战略,而不是指望“大家团结一心”,只有你自己始终不变,最后大家才都团结在你周围。打仗永远不能指望“友军”,要靠自己。

兵法不是战法,而是不战之法;不是战胜之法,而是不败之法。

儒家的价值观:以道事君,不可则止,用之则行,舍之则藏,不期必。

我们能控制的只是很小很小一部分,主要是控制自己,别想控制别人。就像扬子说的:“君子以礼动,以义止,合则进,否则退。”无可无不可,绝不志在必得。志在必得者死,今天李斯害死了韩非,明天他就会被赵高害死,而赵高呢,最后也被子婴杀了。这就是游戏规则。

卷7

团结是一个人的事,不是大家的事。你拿个大喇叭喊:“大家一定要团结!”有用吗?没用!你只有自己站出来,自己付出,吃得亏,把大家团结在你周围。

秦王刚刚兼并天下,自以为德兼三皇,功盖五帝,于是更改称号为“皇帝”,命令叫“制”“诏”,制书是制度,诏书是诏告。自称为“朕”,追尊昭襄王为太上皇,颁布制书说:“死后根据人的行为定谥号,是儿子议论父亲,臣下议论君上,没有意义,从今往后,取缔谥法。朕为始皇帝,后世依次计数,二世、三世至于万世,传之无穷。”

秦始皇显然对自己死后的谥号没有信心,担心后世给他恶谥,干脆把谥法给取缔了。到了汉朝,谥法又恢复起来,一直执行到清朝。

我们现在用的阴历,是夏历,夏朝的历法,符合农业生产的时节。到了商朝,把正月往前提前一个月,以十二月为正月。到了周朝建国,又提前一个月,以十一月为正月。秦朝建立呢,再提前一月,以十月为正月,春夏秋冬全乱了。到了汉朝,总不能把九月当正月吧?汉武帝恢复了夏历,以后再没人折腾这事了。咱们今天才能以正月初一为春节。

卷8

成大事,靠雄才大略,更要靠修养。陈胜之败,就败在没有修养。二世和陈胜,又都有同一个错误,就是自以为帝王至高无上,可以严刑峻法去对待属下,事情搞不好,治罪就行了。陈胜在这方面错得更离谱,因为他还不是真王,只是刚刚造反,自己称王,还差得远呢,他就当真了。

楚王景驹在留城,刘邦前往投奔。张良也聚集了一百多个少年想去投奔景驹,路上遇到刘邦,就决定追随刘邦。刘邦拜张良为掌管马匹的厩将。张良经常跟刘邦讲太公兵法,刘邦非常欣赏他,总是用他的计策。张良曾经把他的谋略跟其他将领说过,都听不懂!张良感慨说:“沛公是天降奇才!”于是坚定地追随刘邦,不做他想。

项梁终于确认了陈胜的死讯,召所部诸将在薛县会议,刘邦也出席了。居鄛人范增,年七十,平常在家,好为奇谋巧计,前往游说项梁说:“陈胜的失败,是理所当然的。秦灭六国,最冤枉的就是楚。自从楚怀王被骗入秦,死在异乡,楚国人至今都还同情他。所以楚国的南公先生说:‘楚虽三户,亡秦必楚。’楚国就是只剩三户人家,将来灭秦的也一定是楚国!当初陈胜举事,不立楚王之后,而自立为王,他的势力就长不了。如今您起兵江东,而楚国蜂拥而起的将领们都争相来投靠您,为什么呢?因为您的家族世世代代都是楚国大将,大家认为您能再立楚王之后为王啊!”于是项梁听从范增的话,访求得楚怀王的孙子芈心于民间,芈心正给一户人家做牧羊童呢。夏,六月,立芈心为楚怀王,以从民望。陈婴为上柱国,封给五个县的封地,与怀王定都在盱眙。项梁自号为武信君。

李世民的大将李靖说:“古之为将者,必能十卒而杀其三,次者十杀其一。十杀其三,威震于敌国。十杀其一,令行于三军。”

什么意思呢?先杀自己人。差的杀十分之一,厉害的杀十分之三。杀十分之三,威震敌国;杀十分之一,三军听令。所以残酷的内部清洗,并不会因损失了精英而让一个组织被削弱,而是会让这个组织更加强大。

李靖说:“畏我者不畏敌,畏敌者不畏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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