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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霓的豆蔻年华》医学篇十三

作者:极简的娜娜姐

时间很快就到了毕业实习,陈霓和好几位同学分配在本校的附属医院实习。第一二周陈霓在内科,王杰在外科,宝镇在妇产科,还有几个在各个科室轮流。陈霓第一天实习就被安排值夜班,病人很多,内科医生们都忙得不可开交。晚饭时间到了,王杰帮陈霓打来饭盒,他们正准备吃晚饭。这是门口推来一部病房专用的手推车,推车的护士一边推,一边大声叫喊:“快快快,脑溢血的,谁来接一下”?值班医生、护士和陈霓都放下手里的汤勺跑了出去。陈霓接过推车护士手中的病历。门诊病历诊断记录上写着:“高血压,脑血管意外,脑出血?”。陈霓看那位推车上的患者:那是一位男性,大约四十岁,特别高大肥胖,体重绝对超过两百斤。脸色红到有点发紫,全身皮肤也是红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圆圆的,黑色的虹膜在眼裂中间,周围的巩膜一大圈,白色的巩膜里面充满了血丝,呲牙咧嘴,挺吓人的。陈霓长这么大都没有见过这么大块头和这副模样的人。病人很痛苦,说不出话,只是拼命的喘着气,“噗赫璞赫”的,胸部快速起伏。这时内科值班医生马上用听诊器给病人听诊,护士赶快量血压,陈霓负责记录。值班医生口头指示护士给他打了静脉针,后来又在胸前区打一针强心针。之后医生就拿走陈霓手上的门诊病历去补开医嘱,护士也走开到护士室去整理记录和医嘱。病人的身边就只剩下陈霓和病人的妻子,一位瘦弱的中年女人。她哆哆嗦嗦的蜷缩在病床旁边,浑身发抖,说不出话来,看得出她是极度害怕。几分钟后医生过来看了一眼,再听听心率就又回办公室继续写病历。大约二十分钟后病人的“噗赫璞赫”声慢慢停止,眼睛也闭上了,陈霓赶快呼叫值班医生快来看。医生又过来听了一会心率就叫陈霓给他再打一针强心。心脏注射陈霓是从来没有学习过,即使肌肉注射和静脉注射都只是在动物身上学习过,现在第一次心脏注射就要直接在病人身上打,陈霓确实挺心慌的。她壮着胆,在医生指导下,心脏注射顺利完成。医生又听了心率后就叫陈霓给他胸外按压。陈霓踮着脚,按照《诊断学基础》学的知识给他按压,按了几下,病人突然“蹦”的一下坐起来,双手像两把巨大的铁钳紧紧的抱住陈霓,嘴里又是一阵急促的“噗赫璞赫”。陈霓吓得“哎哎哎,吖吖吖”,直叫唤,根本挣脱不了。那时陈霓的体重只有八十二斤,而病人绝对超过两百斤。医生、护士、王杰都跑过来帮忙陈霓挣脱,他们使劲掰开病人的手,但根本掰不开。大约过了一分多钟,病人双手松开,“咣当”一声倒下,呼吸、心跳停止,医生宣布死亡。这时陈霓还处在极度惊恐之中,那位瘦弱的中年妇女,病人家属呆呆的看着这一切的发生。护士整理完遗体就让陈霓推到太平间,陈霓不敢不听从护士的安排,自己却还全身哆嗦,极度恐慌。她一手拉着病人家属,一手推车,病人家属也一手牵着陈霓的手,一手帮忙推车。陈霓想叫王杰帮忙,可就在这时又来了新病人,外科实习的王杰被内科医生叫去接新病人。陈霓和家属两个瘦弱的,极度惊恐的小女人,推着一辆载着两百斤体重死者的手推车昏昏沉沉的来到太平间交给管理太平间的师傅。交接完毕,陈霓要离开太平间时,病人家属死死的拽住陈霓的手不放,过了一会就跟陈霓一起回到病房,一路上把陈霓的手抓得发疼。到了病房,她一直蹲在角落里哆嗦,既没有哭也没有说话。整个晚上,陈霓都在医生办公室,即使没有病人也不敢去值班室睡觉,王杰就一直陪着她值班到天亮,这是她实习的第一天。

还是内科实习的一天,病房送来了一位五十多岁的男人,门诊诊断是:躁狂症。病人到病房时已经打了镇静剂,也是手推车推来的,病人的老伴也一起跟过来。陈霓询问病史,病人“从来没有生病,也没有吃药”“一直以来身体都很好”“不抽烟,不喝酒”“脾气也很好,家庭和睦”,“这几天莫名其妙总是大发脾气,有时还大吵大闹,跟疯子一样”……。体格检查:心率、血压、呼吸、体温等生命体征正常。听诊呼吸音、心音正常。触诊肝脾没有肿大,其他体征都没有异常。陈霓如实记录。病房住院医生,主治医师都看过病人,也反复询问病史,医嘱以镇定为主,辅以营养神经,几天后病人莫名其妙死了。陈霓同样与病人家属一起将死者送到太平间。一路上,病人的老伴嚎啕大哭,从她哭诉的过程中陈霓听到一句话:“早知道你这么短命就不要让你戒酒了”。陈霓大吃一惊:“您不是一直强调他从来不抽烟,不喝酒吗”?她说:“人家说:抽烟喝酒不好,我怕你们批评就不敢说”。“天啊,这都行?这不是隐瞒病史吗”?后来了解到:病人已经喝了三十多年酒,每天大约一斤,几粒花生米送。抽烟也是三十多年来每天一包多。最近在公园晨运,很多人都说不能抽烟喝酒,说抽烟喝酒对身体不好……。所以她回家就把老伴的酒全部没收,强制他戒酒”。病人的死因终于明确,就因为“戒断反应”诱发的身体代谢紊乱。从此,反复的询问病史,强调病史的真实性和详细性就成为陈霓从医生涯的最重视的一环。那个年代没有像现在这么多的仪器检查和化验分析 ,询问病史和体格检查就显得特别重要。这是惨痛的教训,如果家属不隐瞒病史,如果陈霓强调病史的真实性,如果早点告诉家属不能有任何隐瞒……没有如果!

在传染科实习的一天,陈霓要从传染科到马路斜对面的外科病房,出医院大门口的时候见一位临产的产妇蹲在医院大门外面的墙壁旁边,看样子是肚子痛。她上前询问,产妇说快要生了。陈霓马上找来一辆病房用的手推车,叫来看门的门卫和一位路人,帮忙将产妇抱上手推车,然后送到妇产科病房。因为推车太窄,生怕病人掉下来,陈霓几乎整个人趴下去护住病人,大约四百米的路程,胎儿生出来了,到达妇产科病房时胎盘也出来了,这是陈霓的第一次“接生”。当然以后还有一次接生是终身的梦魇,这里就不说了。

一次惨痛的教训来自于中学同学的父亲,他只是感冒发烧,到了某医院就诊,医生给他打了当时最流行的“小柴胡注射液”,结果药物过敏导致剥脱性皮炎,几天后就去世了,去世时不到五十岁。这件事加上陈霓自己在林场时被滴“鹅不食草”汁导致的“急性喉头水肿”,差点丧命的经历,以后的医生生涯中她绝对不开没有明确有效成分和临床三期以上实验,没有明确药理机制的中药制剂。

外科实习是很严格的,第一次准备进手术室的时候,莫名其妙头上挨了一下敲打,回头一看是带教的外科主任。他发现陈霓的头发后面有一根掉出帽子外面,狠狠的敲了她的头,骂了她一顿,陈霓非常感激老师的严格要求。外科实习培养了严谨的科学态度和严格的自我要求,这是受益终生的事情。外科老师严格要求的同时也非常放手,在一次“食道癌手术”时,陈霓本来只是二助,老师却让陈霓主刀,他说:“你认真操作,胆大心细,我会告诉你什么时候停,我没说你就一直做下去”,结果一直做到剥离完膈胸膜才由老师接手。让实习生做到这个份上应该是少见的,陈霓有幸得到老师的认可,这也奠定了她的外科基础。

毕业后她被分配到了附属医院耳鼻喉科,其实耳鼻喉科真不适合身材矮小的女生,陈霓无论如何努力都是力不从心。她可以把手术做得很漂亮,但体力和身高绝对跟不上。尤其最难的是“支撑喉镜”,矮小的她每次做“支撑喉镜”,站也不是,蹲也不是,跪也不是,总之无论如何都不是。高强度的工作也不是她所能胜任的。那时每周都有两台以上的大手术,每天都有中小型手术,平均每周的手术量起码六台。做得最多的是“喉癌和喉再植”手术。每到手术当天,陈霓早晨六点多就要吃好早餐出发到医院。八十多斤的体重,早餐必须吃四个鸡蛋两碗炒饭,不能喝一口水,进手术室之前科主任还强迫每个人必须吃他从家里带来的一块巧克力,而还是不允许喝水。到了医院先查房,开医嘱,换药,一切完毕之后等待交班。八点交完班立刻进手术室,然后就是十个小时的手术,中间不能喝一口水,更不可以拉尿,一直到傍晚六七点钟下手术台,然后才拼命的喝水,吃点粉条就继续值班,不管你是不是轮到值班都必须在病人身边放一张躺椅,一直到第二天十点以后才可以下班,如果碰到有新病人来还不可以下班,继续接诊新病人。第二天的下午肯定还会安排一个小手术给你做。科主任就是这样要求自己也要求他的下属。那段时间陈霓不止十次晕倒在手术室,每次都是下手术台脱去手术衣之后就晕倒了。当时还没有“过劳死”这个词,如果有的话,陈霓肯定是其中一个。大约三四年后,好心的男同学谢金实在看不下去了,主动去跟院长要求调换岗位,他是眼科的,工作轻松,也不需要体力。他跟陈霓说:“我是男人,这种活应该我来”。多么朴实,多么亲切!这就是兄弟,永远的兄弟。

实习的故事很多,毕业后的故事更多,每个医学生和临床医生都有相似的经历,这里就不一一赘述了。五年的大学生活到一段落,开始了几十年的从医生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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