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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0天 | 找寻我活着的意义 第二部分6

作者:二花的花花

可他们却又都是对的

而且,虽然有着这么多的矛盾,但是它们在其各自的体系内,却又都是对的,都能自圆其说。这又是为什么呢?

不论是重复还是反对,都是在前人的基础上的再加工,以适应自身所处背景环境。比如,17世纪巴洛克时期,文艺复兴时期鲜明的人文主义、乐观由于政治冲突等,转而使人相信人生无常。“世事波上舟,沿洄安得住?”[1]就像中国哲学历史中道家思想的诞生——苟全性命于乱世,以及新儒家的出现——应对佛教的冲击和不彻底。再如,费希特和谢林的共同出发点都是康德,费希特是以康德的《实践理性批判》作为其出发点,反之,谢林则是从《判断力批判》中找寻理论证据。费希特哲学是从时代的社会危机状况中产生的,他来到一个“糟透了的世界”时,就要以法国革命所唤醒的积极主动精神发挥康德哲学的实践理性学说,使哲学成为人类改造自身和客观世界的伟大力量。而谢林哲学则是从18-19世纪转折时期中自然科学的危机中产生的。自然对于费希特来说只是人类的一种被动的活动舞台,而对谢林来说,自然就是真正的认识对象。费希特的知识学是以“本源行动”为基本概念,而谢林的自然哲学是以“理智直观”为基本概念。因此,如黑格尔所断言的,任何解释可以说都是合理的,当然也包括他自己的那套理论,因为都是对已经发生的历史的解释,都是建立在自身经验、然后倒推的理论。这样,它们就是必然正确的。

万事不免于万种可能,但每一种都如此合理,不免让人惊奇。真是量子力学中的所有可能性并存?可是一种解释为何一定有其反面,而且,连同其反面都是正确的?这不就意味着事物及其对立面都是正确的了吗?这怎么可能呢?现实应该只有一个啊!

尼采说:“一般事物是没有对立面的,理性的谬误是产生这种对立面的基础。”这种理性的谬误怎么会发生呢?是把语言等同于事物了。“人们往往爱把文字当作事物,这实在是一种大错。”[2]一方面,语言本身的概括性、模糊性决定了其意义是飘忽不定的。“语言的目的,在于:传达观念,且是要极简易地、极迅速地达到这层目的,在这三方面,任何一方面语言如果失其作用,它不是被人滥用了,就是其本身是有缺陷的”[3],事实也证明,“我们的语言有很大的缺陷;而且文字的性质本身,就会使许多字的意义含混不清”[4];另一方面,语言是一种独立的符号系统,“卡西尔提出符号这个概念,认为我们永远不可能直接把握和重现真实的东西,始终需要一种象征或符号的体系作为中介”[5]。可人却因此,很容易坠入本体论的陷阱。休谟说,在证明中,容易陷入利用事物本身来证明这个事物的循环论证中。那时,所说的一切就只相当是就语言本身而论了,那不管怎么说,都会是对的。“知识虽是由文字语言所传授的,可是大部分知识却被文字的滥用和寻常的说法所混乱、蒙蔽了。”[6]“错觉和文字才是影响人类思维的关键,尤其是文字。”[7]甚至很多说法都因此成了不证自明的了。比如笛卡尔关于上帝的定义甚至就是领会这件事就已经证明了它存在,他把自己所领会到的上帝直接当作出发点,而根据托马斯的定义——没有什么比他更伟大的东西能够被领会的,所以,这种领会,无论其内容是什么,就已证明上帝存在,或者说,这种领会就已假定上帝现实存在了,否则绝不会有领会。只有先假定了上帝现实存在,才可能推出上帝在现实中是什么东西。斯宾诺莎关于实体的定义就已经包含了结论——实体只有一个,他所用的界说+公则推出结论的方式,其实细想,结论在界说、公则中已然明了,即其没有证明的东西就已经说明了结论了。还有,黑格尔说“绝对”是全体,这是当然的,其之外没有任何东西的事物当然是全体。又由于“事物”都是限定描述,所以“绝对”只好是精神,这一“事物”的反义词。再结合“绝对”是全体,那它就只好是思维着自身的精神。可这同时也限定了它。因为只要是人的描述,就是限定,斯宾诺莎说:“规定即否定”,就意味着反面,必然产生矛盾。而不是什么实在事物具内在矛盾性这种人杜撰出来,硬加上去的一个属性。如量子纠缠理论中,所有因素纠缠在一起,共同构成“观察”因素,那这样的话,还存在所谓的观察之前吗?“叠加态”也就因此完全成了一种设想,一种文字游戏。经验主义者们反对的也不是理性,而是其驳斥感官,抛弃经验,空想定论。什么经验主义、理性主义都是后人加上去的概念、为了方便划分而已。

也因而在这本体论的深渊中,反驳别人会很容易,因为语言,一界定,马上就有其反面,但无益于问题的真正解决。黑格尔就曾大谈特谈什么“哲学”应该是什么,可是啊,不要告诉我应该怎样,而是为什么会这样。我需要的是陈述并解释事实,而不是从理论上讲应该是怎样的,应该怎样做才对。“应该”,怎么样说都行。告诉我是什么,而不是“应该”如何。不需要告诉我这样想是错的。为什么说人孰无过?人就一定会犯错呢?哪有什么对错呢,人随机行动,只有当定了某一个标准,行为才会出现不能被框定的,这就是过失;而且,标准还是人定的,随时在变,原本对的也成了错。所以,别告诉我这样想是不对的,我只想要知道为何会这样想?为何如此?

祁克果说,思想,已经成为一种为思想而存在的理论思想,为了纯粹“认识”的目的。最初,它只是用于生存斗争的工具,为生物自我保存服务。可在进化过程中,工具超越目的,思想渐渐成为一个非现实的自在自为的世界,对于人类较高级的精神生活,宗教、伦理、科学来说,这个非现实的世界甚至更为重要。于是,越来越多人卖身于理论,卖身于文字,为理论而理论,而非出自本身的困惑。

另外,“语言的改造是18世纪启蒙时期的一个主要内容。语言不仅仅是一套符号,也是一种推理、论证的方法。科学的逻辑从本质上依赖于它们的语言。”[8]于是,“人类在几何学中便是从确定语词的定义开始的,这种确定意义的过程被称为定义,是人类进行计算的开端。当一个人进行推理时,就是一种计算。”[9]逻辑之自明就在于其只涉及思维。逻辑只是意识在时间中的训练。亚里士多德认为逻辑的作用就是通过概念之间的关系,讲清楚一些不太清楚的事情。他举了一个例子:小老鼠是吸奶的吗?老鼠不会下蛋,因此是哺乳动物。而哺乳动物就是那些吃母奶的东西。因此,答案很明显。我心中原来就有答案,但必须要想清楚,答案才会出来,这答案就在概念本身之中。也就是洛克所说,一理解名词后人所发生的普遍的直接的同意,是“自明之理”。所谓“自明之理”,已经寓于名词概念、含义之中。

概念,因其纯思维,而有必然性。如数学,纯为思维的逻辑。有了类别(即共有属性)之后,才有了数。数字,也是符号的一种,都是人为的。所以,没有人天生会数数,更没有人天生会算数。数学始自概念、定义,即在“与概念相应之直观”中求证,自可有所期待,不过终似自娱自乐。

维特根斯坦因此认为那些精致哲学所建构的全部基础——逻辑,是重言式的,只相当于什么也没说。“真正的知识来自内心,而不是得自别人的传授。同时,唯有出自内心的知识,才能使人拥有真正的智慧……每一个人只要运用本身的常识,就可以领悟哲学的真理……搜寻自己的内心,运用内心的智慧。”[10]唯有出于自身的缘故,迫切的需求,才能真正有所得。对于自己,世界有所疑问,而非为了所谓的哲学。叔本华说:“一个人的思想首先只是为他自己的缘故。”[11]自己都不适用,还教给别人?归根结底,我需要的并不是哲学这门学科,而只是因为我有所疑问需要解答而已。在尼采看来,近代以降,国家控制和利用哲学养活了一批学院哲学家,“一批哲学奴仆”。也致使哲学遭到自然科学的无情敲打。应是沉思,而非学术。其实,不单哲学,就是这些自然的学科,并不能说明各物本质上有这样的差别,只是为了便于理解和表达而已。分门别类本身就是人为的,各部分本为一个整体。种类繁多的学校,为数众多的学者教授,主要也只是为生存这一实用目的,并非求知。误人者何其多,他们虽只是为糊口而已,却从未意识到其影响如此巨大。

都是名,一般与特殊,可能与事实,逻辑与形而上,物质与精神,经验与天赋认识,因果与自由,自产生便相互对立。“名家那种为认识而认识,对直接实践现实不感兴趣的思维方式和西方的极其相似,而在古代中国,这一思想运动却过早就夭折了。”[12]荀况说:“不法先王,不是礼义,而好治怪说,玩琦辞,甚察而不惠,辩而无用,多事而寡功,不可以为治纲纪;然而其持之有故,其言之有理,足以欺惑愚众。是惠施、邓析也。”[13]比如名家曾有个概念——无厚,就是没有厚,薄之至,但实际上没有这样的东西,就只是一个概念,玩弄辞藻。

话,都是人说的。他们言行之间的矛盾进一步说明了他们只是在为理论而理论,也暗示了他们必将陷入自我矛盾、必将自我否定。如叔本华,他明明大肆批判这种为理论而理论的做法,认为“一个人之所以成为哲学家,是因为他为某种问题所困扰…… 真假哲学家…… 前者的困扰来自对世界的观感,而后者的困扰则来自摆在他面前的某一著作或某一哲学体系”[14],可其生活却受人诟病。罗素就表示,假如根据其生活来判断,可知其论调也是不真诚的。未能知行合一,自然受人鄙薄。墨子讲:“言足以复行者常之,不足以举行者勿常,不足以举行而常之,是荡口也。”[15]只有能见于行的言才有价值。儒家对“名”“礼”过分注重,认为名者,天地之纲,纲举则目张。孔子的“仁”是和“亲亲”分不开的,墨子寄希望于用“兼爱”改善社会。与孔子的轻视劳动生产,一心只读圣贤书,鄙视“利”的思想对立,他主张“节用”,反对“厚葬”“久丧”,反对音乐,认为衣服只是用来“适身体,和肌肤”的,“非荣耳目而观愚民也” [16],儒家是“盛以声乐以愚民”[17]。孟子周游列国,几十辆车,几百学生、随从,连自己学生都觉得太过头了。宋钘、尹文的生活是墨家的生活,虽然饿着,但也“不忘天下”,“愿天下之安宁,以活民命;人我之养,毕足而止”[18]。但正如荀况说:“上功用,大俭约,而僈差等,曾不足以容辩异,县君臣”[19],墨家的思想终为统治阶级所不容,那种“名”真地太好用、太有用了。

[1] 出自韦应物《初发扬子寄元大校书》。

[2] 出自洛克《人类理解论》。

[3] 出自洛克《人类理解论》。

[4] 出自洛克《人类理解论》。

[5] 出自汉斯·约阿西姆·施杜里希《世界哲学史》。

[6] 出自贝克莱。

[7] 出自古斯塔夫·勒庞《乌合之众》。

[8] 出自威廉·科尔曼《剑桥科学史》。

[9] 出自霍布斯《利维坦》。

[10] 出自乔斯坦·贾德《苏菲的世界》。

[11] 出自叔本华《叔本华论说文集》。

[12] 出自汉斯·约阿西姆·施杜里希《世界哲学史》。

[13] 出自冯友兰《中国哲学史》,引自《荀子·不苟》。

[14] 出自叔本华《叔本华论说文集》。

[15] 出自冯友兰《中国哲学史》,引自《墨子·耕柱》。

[16] 出自冯友兰《中国哲学史》,引自《墨子》。

[17] 出自冯友兰《中国哲学史》,引自《墨子》。

[18] 出自冯友兰《中国哲学史》,引自《庄子·天下》。

[19] 出自冯友兰《中国哲学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