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经养过一只狗,城市里不像农村,可以把狗散养在外面。我又不想把家里弄得一团糟,因此只能把它关在露天阳台上。后来那只狗就整日整夜发了疯的嚎叫,把它一抱进屋,它就开始拉屎拉尿。我以为它得了精神病,带它去宠物医院,医生说狗是要溜的,如果它的精力不能释放会发疯。后来我把狗送到了农村老家,果然就恢复了正常。
人也是动物,人的热情也需要释放。如果热情得不到释放,就会陷入抑郁。精神抑郁后,身体也会紧跟着失去活力,每天只想躺着。久而久之,身体指标就会发生异常,“积郁成疾”就是这个道理。自从我走向“创作”之路以后,身体状况也有了好转,只是“创作”是一件特别耗脑的事情,我们的眉间被锁出了几道深深的皱纹。创作需要灵感,而灵感这玩意又特别依赖安静的环境,因此我尽可能地白天睡觉,晚上写作。渐渐地,我变成了一个夜猫子,太阳一出来就困,天一黑就精神抖擞。
一开始,我创作需要等待灵感降临,后来找到窍门之后便可以即兴而来。说起写作技巧,其实也很简单,掌握2点就行:第一点是共情,也就是你表达的感情是人类共同的感情,这些感情要能通俗抽象的方式描述出来,比如母爱亲情、乡情等,用来类比的东西要通俗可见,比如红灯笼、烟囱;第二点就是华丽辞藻,在表达一些美好高尚的东西时候,要尽量与我们通俗可见的东西区分开,用一些平常见不到的词语和东西。有人说诗人必须认识至少24中花草就是这个道理,因为不常见所以高级,才能区分阳春白雪与下里巴人。

除了写作技巧,在内容题材上我也广泛涉及。有日常生活的,有人性感悟的,有自然美景的,也有历史人文的。总之我想发表什么观点,只要对文字稍微包装一下就可以变成一首诗。比如有一次关于公司集体涨薪的事,我在内部论坛中写道:“我们因为信仰聚在一起,可如今面包却难以为继!”还有一次老王和老婆吵架,脸上还挂了彩,我写道:“砸吧!旧的不去,新的不来;打吧!伤在我身,痛在你心。”随着我的作品越来越多,我渐渐地有了点小成就。在公司论坛里发帖当然不能用真名,我需要一个马甲。我心里琢磨,既然我这一生失去了指望(吴望生),那就叫“来生”吧!
“来生”在论坛里的名气日渐增大,渐渐地生了一个网红诗人,每条帖子都有好几百条评论,有人说我的东西太消极,也有人说我的东西直击人性,双方你来我往,甚至发生了骂战。不过我无所谓,有争议才有思考,对我来说争议越多越好。后来我整理了几篇评论多的作品到省级刊物上投稿,既然意外地入选,还赚了2000块大洋。我沾沾自喜地以为以后能成为一个作家,靠着写字为生。可是人怕出名猪怕壮,终于我的名声惹出了麻烦,我的领导通过后台查到我的工号,然后对我进行了深刻的思想教育。
“望生啊,你在论坛里发的哪些东西很有思考,也很有才华。但是你要考虑到公司是工作的地方,不能太影响员工的积极性。像你说的什么‘活着是为了生活,生活是为了活着’、‘人生的意义就是毫无意义’这些的东西是非常消极的,组织上认为你不符合公司的价值观,希望你以后能够好好改正,把心思放到工作中来,否则只能请你另谋高就了。”领导一边赞赏我的才华,一边以组织的名义封印我。好像是说我是一个花匠,但是他们需要一个厨子。
“领导,我刚来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的!”想起当初我刚来的时候被安排在这个“弼马温”的岗位上,一干就是2年,如今只是写写东西也要被噤声,一气之下我就和领导吵了起来。
“这个工作不是挺好的嘛!什么也不用干,平时自由的时间还多,很多人想做还没有机会。”领导用一种怪里怪气的语调继续教育我,他告诉我年轻人不能不知足,板凳要坐十年冷,把当前的事情干好,机会自然而然就会来的。接着领导换了一种严肃的语气,告诉我这是组织的决定,让我不要有个人情绪。
“你说得都对,但是我觉得我的人生绝不该如此!”我试图给领导讲一个道理,古代有一种刑罚叫“滴水刑”,就是把人绑在木板上,在他额头上滴水,持续一段时间之后,这个人就会精神崩溃,形同炼狱。我把炼狱当成对生活的锻炼,从中思考人生的意义,却又被当成反革命的案例拎出来批斗。“我变成这样,都是你们逼的!”我在心里发出怒吼的声音。
最终我辞职了,从此开始专职写作。那段时间我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整日在屋子里写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后来隔壁的小情侣因为换了工作搬走了,整套房子里就剩下我一个人,到了晚上屋里更是静得吓人。我喜欢这种又黑又静的感觉,这种环境下空间得到了无限延伸,而我光着身体,想象自己只身走进无限的大草原或者茂密森林,周围竟是一些不可预知的东西,我可能随时会摔进一个树洞或者滚下一个山坡。我经常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写作,把台灯的光调到最暗,刚好能照到键盘手指敲打的地方,累的时候站起来伸个懒腰,回顾四周又是一片漆黑,然后像被一种柔软力量按住一样,重新坐在了椅子上。
我经常熬夜,所以白天起得也很晚。有一天睡梦中,我梦见小时候我跟小伙伴一起在河里抓鱼,河水没到我的腰部。我感觉到一条大青鱼在我身边游来游去,它从我腿间穿过,滑溜溜的鳞片触碰着我的皮肤,可当我下手去抓时却什么都没有。我想喊小伙伴们一起来抓,但是张开了嘴巴却发不出声音。就这样来回几下,我着了急,一头扎进水里想要看个究竟……
我醒来的时候看见房姐正坐在我床边,手里拿着什么毛线状的东西挠我的腿。她上身穿着一件黄色短T恤,她的肚脐很圆很可爱,像个小嘴巴。她的下身穿一件紧身7分牛仔裤,牛仔裤扣在肚脐下方,松紧合适,既没有绷断,也没有流出一丝缝隙。
“房姐,你怎么来了?哦,看我这记性,是该交房租了。不好意思,最近给忙忘了。”慌忙中我发现自己光着上身,只穿了一件四角内裤,赶紧去找裤子穿上。
“慌什么,姐都是过来人,什么东西没看过,还要害羞……”看我慌张的样子,她捂着嘴巴笑着说道。“ 我刚敲了好久的门都没人应,就以为里面没人,进来看看房子。”她换了一个二郎腿的姿势,露出纤细白嫩的小腿,脚上穿的是一双黄色平底小皮鞋。
“不是害羞,毕竟孤男寡女的,我这个样子不好。”我强行解释自己的慌张,一手提着裤子,一手去抽屉里翻钱包。可是我发现钱包里面只有1000块钱了,合同里面写的是“押一付三”,这只够1个月的房租,目前没有工作,手里的小说还没有写完,拿不到稿费。“姐,我最近手头有点紧张,先付一个月的房租,下个月再补齐,你看行吗?”我捏着钱包傻站着。
“没事,几百块钱而已。你陪我说会话吧,我好久没跟人好好说话了,感觉人都要憋疯了。”房姐一边说话,一边拍拍床沿,示意我到床边过去。“我老公上个月又去美国出差了,这次要去一年,你说这是人过的日子吗?”
“谢谢姐,你要是想找人说话可以随时找我,我其他没有,时间有很多。”吃人嘴短、拿人手软,房租上面她让了我,我没有理由不说一些好话。“房姐,你这身衣服还挺好看的,很符合你的气质,看起来像个大学生。”我重新打量起她的身上,唯有这个黄色露脐T恤惹人注目,顺着黄色就能看到圆圆的肚脐,再往下就能看到性感的小翘臀。我不自觉地咽了一下口水。
“你也觉得这个衣服好看吗?花了我2000块钱呢,你摸摸这个料子多舒服。”她似乎看到了我咽口水的动作,抓起我的手就要去摸她的衣服。“这个料子怎么样?舒服吗?”她一边让我摸一边问我。
我慌了神,我已经确切地明白了她的意思。这个时候我有两个选择,一个是收回手并找借口把她打发走,这样的话我可能会因为付不起房租被她赶走;第二个选择就是顺着她的意思进行更大胆的行为。“料子挺舒服的,姐眼光果然不错!”我脑子飞快地思考着、旋转着,或者什么也没思考,一片空白。
“摸这里,更舒服!”她把我的手按在她的胸上,她已经算准了我的心理,不给我任何反抗的机会,而我也如她所料,彻底失去了理性。
自那次以后,房姐隔三差五就会过来“收房租”,有时候还会给我带一些好吃的,而旁边空出来的房间也再也没有新的租客。就这样,我在这个空荡荡的大房子里面,除了写作,又多了另一件重要的事情,我的生活里又因为多了一个重要的人进入另一段人生。
2016年春天,杨朝晖结婚了,他让我们都去喝喜酒。此时他已经从中国政法大学毕业回到了南京,并进入党务机关工作。他女朋友叫上官钰儿,是他研究生同学,在司法系统工作,她身高一米七,穿上高跟鞋比杨朝晖还要高一点。我们一见面,上官钰儿就过来跟我们握手,显得热情又大方,反而杨朝晖因为好久没见举止显得有些生疏。婚宴上是在一家五星级酒店举办,现场来的人不多,也就是十几桌,也没见人带什么厚礼,所有的礼物都是小小的盒子装着。他们与杨朝晖的老丈人寒暄,互相喊着什么“局长”、“市长”什么的。我和尤鹏来从没见过这个场面,只能坐在一个拐角的桌上,同桌的是一些孩子和女眷。小孩子在地上乱跑,女人们则追着孩子,所以正儿八经坐在桌上的只有我们两。
“你觉得杨朝晖的老丈人是什么来头,我觉得怎么也得是个处长吧!”尤鹏来小声地说道。
“你在搞笑吗?我猜至少是个厅级干部。你别看今天来的人少,往往人越少、越低调,地位就越高。我们能进来估计杨朝晖没少动脑子,你没看到他爸妈都没来吗?肯定是不方便来。”虽然我没见过杨朝晖的爸妈,但是我能看出来,在座的所有人没有他的爸妈,而他爸妈没来肯定是有原因的。
“乖乖,你观察的真仔细。可惜了,这场面周远洋没机会见到了。这家伙一出海都4年了,要不是时不时给我寄个明信片,我都以为他喂鲨鱼了。”尤鹏来一边感慨,一边小心环顾周边,怕他的话被什么人听到。
“他还给你寄明星片啦,他奶奶的,怎么没寄给我。”我有点气愤地说道。“他在海上怎么样,是不是去过很多国家,照片里是不是各种洋妞?”
“他还是那个自以为是的鸟样,每次照片里都是坐在船头弹着吉他,背景不是大海就是港口。唯一的变化就是他晒黑了,比军训那会更黑,跟黑蛋一样。”尤鹏来一边说一边打开手机,给我看其中的一张照片,照片中周远洋弹着吉他坐在船头,夕阳从背后洒过来,照出一幅橙蓝交错的剪影。
“不好意思,一直忙着招呼人,把老同学给忽视了,我先自罚三杯。”杨朝晖走过来坐下,自己带着酒杯和酒瓶,连干三杯梦之蓝。能看出来他已经处于醉酒状态了,是我们认识这么久以来喝的最多的一次,如果现在是在大学母亲河边,让他来一发,他应该不会拒绝。
“自己人客气啥,你现在回南京了,以后咱们有的是机会。”我和尤鹏来一起说着客气的话。
我们三个坐在一起聊了大概有10分钟,杨朝晖就被上官钰儿叫走了。跟我猜想的不错,他老丈人是司法厅的副厅长,他爸妈没来是因为不敢来,说没见过这么多大官,只说回头在老家请亲戚朋友吃个饭就行了,不要搞那么大的排场,影响不好。
杨朝晖的样子是正儿八经的醉了,但是他醉了却强撑着,能看出来他极力保持着清醒。他的嘴角时刻保持着笑容,这是我们都没有见过的笑容,不认识的人会觉得这个笑容很亲切,而我们熟悉他的人却觉得这个笑容很僵硬,像刻在了脸上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