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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澜谈妙人:羊人

作者:蔡澜的花花世界

林中松从小就对婚姻有恐惧症。

我们这群孩子,中松最聪明,他学什么东西,一学就会。长大后我们都有女朋友,他倒是最慢接触女性的一个,一和女孩子去看电影,回家后便发现他所有的衣服,被他母亲剪成碎片。

中松从此再也不交女友,他发誓他一生不会结婚,但是到最后,我们这群人,是他结婚的次数最多。

事情是这样的,林中松和我一起到日本去念书,我在东京,他选中了京都,日本语对他来讲一点也不困难,他一下子已研究了所有的古文学,当大学讲师没有问题,但有哪一个日本人肯请一个嘴上无毛的小子去讲自己的文化?结果林中松唯有在私塾中教基本的英文文法。在那里,他遇到了佐藤寿美。

佐藤一心一意想当一个美国的流行画家,去纽约是她最大的愿望。为了把英语学好,她不断地亲近这位年轻的老师,到最后搬进中松的家,和他同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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糊里糊涂地,中松娶她为妻。结婚之后,佐藤发觉中松除了英语讲得极棒之外,传统观念很深,在家穿着和服,喝面豉汤,对茶道一丝不苟地,依足古法炮制,他简直是一个日本人!

终于留了一张字条,佐藤寿美跑到美国去了。

中松开始流浪生活,欧洲游历一番后,定居于巴黎。在一家专门卖东方书籍的店铺中当店员,一方面自我进修拉丁文。拉丁文一学会,许多欧洲文字跟着上手,他在短短几年,已能讲二十五种不同的语言。

书店老板的女儿米雪,从小读东方文化,对中国人有很深的憧憬,近水楼台地被中松吸引,决定嫁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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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雪是大小姐,从来不走进厨房一步,中松笑嘻嘻地烧了许多地道法国菜给她吃,和她一起到卢浮宫,中松详细地讲解每一张法国绘画的历史背景。一年后米雪到东方旅行,中松要看店走不开,她单独一人来了香港,打电话给我。老友妻,我请她吃饭。

“我已经决定离开他了。”米雪告诉我。

“你有了情人?”我开门见山地问。

米雪摇摇头:“我想嫁的是一个中国人,中松是法国人。”

离婚后中松搬到伦敦,在一间专门放映艺术片的戏院中邂逅了电影学校毕业的英国少女菲奥拉。从《战舰波欣金》到《大国民》,中松数电影的经典,比任何图书馆更详细。菲奥拉发现了一个宝藏,一个谈不完的对象。

两人结合,中松一晚看电视,正播着足球赛,他变成利华浦队的球迷,从此的话题离不开足总杯。

菲奥拉忍受不了中松每天晚上在附近的小酒吧,手握一杯Bitter和周围人看电视中的球赛。她更憎恶在下午茶中,中松为她做的青瓜三文治和鳗鱼冻三文治。

经过几次婚姻的失败,中松有一天向自己说:“我的毛病太像外国人,我只有搬到北京去住,才能改进。”

在北京,他最后一次地和小娟结了婚,中松说得一口京片子,但是过了几年,老婆还是逃到香港去。很讽刺地,她一直想嫁一个外国人。

中松不只对婚姻,对人类,他也感到失望。

我这次到澳洲拍外景,剧中需要一些动物演戏,找了《猪唆小宝贝》的驯兽师来开会,突然又与中松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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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不过负责一小部分。”他说:“戏里需要一大堆人指导动物,猪是另外的人训练,我专管羊群。”

原来中松到了澳洲的农村住下,开始养羊,越生越多。

一位很粗壮,但很友善的澳洲女人依偎在他的身边。

“我在考虑再结多一次婚。”他说。

“不怕后果吗?”我问。

中松望着远处,幽幽地说:“这次不会出错了吧,我不过是像一只羊。比起人类,她更爱动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