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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人的吃辣史

中国人的吃辣史

辛中提辣

三国时期魏国的张揖编写过一本《广雅》,这是我国第一部百科辞典,其中对“辣”的解释是:辣,辛也。

辣,出于辛,而且是非常浓烈的辛味。中国人吃辣的历史,就要从辛味上来寻找。

中国人的辛料首先是花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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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古代,花椒有求子、祭神、药用和食用四大用途。

花椒多子,所以被先民视为生育的吉祥物。

花椒气味芬芳而浓烈,可用于娱神,《楚辞》中常有用“桂酒椒浆”祭祀的实例。

花椒味辛,可以驱邪、除湿、杀虫。

当然,花椒最重要的还是它的食用价值。每当烹饪肉食,花椒就要上场了。

东汉刘熙《释名》记载了“衔炙”的做法:将姜、椒、盐、豉等作料置于肉的表面,裹起来用火烧烤。

南北朝贾思勰《齐民要术》对此法有更详细的介绍:以极肥子鹅一头洗净,煮半熟去骨捣碎,和以苦酒、酸菜、姜、椒等作料一并捣烂调好,裹起肉,上火烧烤。

此外,贾思勰还在书中写了很多花椒的用法,都和烹煮肉类食物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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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代以来,四川地区是花椒的重要产地,直到今天,川菜中的麻婆豆腐、夫妻肺片、四川豆花等,花椒都是主要调味品。

古代花椒曾广泛在中国南北方食用,而另一种辛料——姜,则更为南方人钟爱。

这与姜的药性有关,许慎《说文解字》称姜为“御湿之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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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国长江以南温暖多湿,所以人们常食姜以御寒除湿。

《吕氏春秋》里写过,当膳食官伊尹向商王成汤介绍天下美味时,就提到了“和之美者,阳朴之姜”。

阳朴就是现在的四川省。

其实长江沿岸地区都是姜的主要产地,不过比较起来,古人以蜀姜为上,这可以从两个故事看出来。

三国时有个叫左慈的方士,他为曹操展示幻术,曹操先让他取松江鲈鱼,左慈变出后,曹操想吃时又感慨没有“蜀姜”来配,于是又让左慈变出来。

话音刚落,左慈果然变出了“蜀姜”。曹操非常高兴,打赏自然不在话下。

这个故事可见吴鲈和蜀姜,在当时并为二美。

另一则故事也是三国时期的,是孙权令方士介象变出“鲻鱼和蜀姜”,鱼的种类虽然变了,但姜仍是蜀姜。

至于食用上,姜主要有三种用法:一是作为去腥的调味品,如焯鱼、鱼香肉丝等,多用老姜,取其老而弥辣之性;

二是作为鲜蔬炒食,专用嫩姜,苏东坡曾盛赞“先社姜芽肥胜肉”,足见其鲜美;

三是作为酱菜佐食,陆游“菰首初离水,姜芽浅渍糟”便描写了以盐水和酒腌制的子姜。

在古代的辛辣食材中,还有一种被大诗人王维写入名诗的好货:茱萸。

没错,就是王维满含热泪写下“遍插茱萸少一人”时,那让他念念不忘的“茱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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茱萸,是古代的一种药用食材,产于中国大江南北各省。

古代的茱萸树,树皮都有杀菌功能。

普通老百姓家刷牙漱口,经常就嚼一块茱萸树皮,不止能清洁口腔,还能杀菌止痛,相当于古代的牙膏。

唐朝人重阳节登高时,臂上必须佩带插着茱萸的“茱萸囊”。

一句“遍插茱萸少一人”,多少对亲人的感怀思念在其间。

古代还有一种进口的辛料广受欢迎,因为太吃香了,以至于长期价格不菲,那就是胡椒。

胡椒之所以贵重,一是因为需求量太大,二是因为产量太少。

西汉时期,胡椒传入中国,掀起胡椒热。

当时有“椒房”一说,皇帝用胡椒粉掺白膏泥为爱妃涂抹墙壁,贵族用胡椒粉掺沉香来熏衣服,官僚们上朝之前也要含上一枚胡椒,一是为了清新口气,二是为了壮阳。

到了唐朝时期,胡椒仍是奢侈品。主要用作珍贵药物,只在“胡盘肉食”中用作调料。

很多有钱人都把家产换成胡椒来保值。

唐朝大贪官元载倒台时,家里单胡椒就搜出八百石,存胡椒就等于存钱。甚至一些王朝发薪水,都是直接发胡椒。

明朝洪武至成化的一百多年里,官员的俸禄外加戍边将士的饷银,经常就用胡椒顶工资。

甚至明英宗年间,京官们半年的俸禄都是胡椒,每次都叫大家欢天喜地扛着胡椒回家。胡椒的“市场信誉”远超大明宝钞。

辣椒西来

辣椒一般被认为原产于美洲,哥伦布发现新大陆后,将辣椒带回了欧洲。

16世纪末,辣椒随着世界贸易潮流进入中国。

不过,一开始辣椒在中国是作为观赏植物引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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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嘉靖年间的杭州人高濂写过一本《遵生八笺》,他在书中明确记载辣椒此时被当作观赏植物,没有进入食用领域。

到了清康熙年间,也是一个杭州人,叫陈淏子,他在《花镜》一书中写道:“其味最辣,人多采用。研极细,冬月取以代胡椒。”

可见,到了这个时候,辣椒已经作为胡椒的代替品,但并不常用。

嘉庆年间江西人章穆《调疾饮食辨》中,载“近数十年,群嗜一物,名辣枚,又名辣椒”。

这条记载说明在较之江浙欠发达的江西地区,辣椒已经成了下层百姓的常用食品。

贵州地区,更是有“土苗用以代盐”的记载。

因为盐贵而辣椒便宜,因此穷人就用吃辣椒刺激味觉下饭。所以有一种说法,越穷越能吃辣。

《清稗类钞》中记载了一则曾国藩吃辣椒的故事。

曾国藩上任两江总督,有个下属官吏想要了解他的饮食癖好,以博取曾的欢心,于是偷偷贿赂了曾的伙夫。

伙夫说,该有的都有了,不用挖空心思整花样,每道菜上桌之前,给我看看就行了。

过了一会儿,官吏送来一碗官燕,让伙夫瞧。

伙夫二话不说,拿出一个竹管制的容器,向碗中乱洒。

官吏问他在干啥,伙夫说,这是辣椒粉,老爷每餐都不能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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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疆红色产业之一的红辣椒。每到秋天,天山北坡的安集海镇的戈壁上都是农民在晾晒辣椒。

官吏大吃一惊,他以为曾国藩位高权重,口味应该很讲究,至少不至于吃辣。

说白了,在当时,吃辣是不登大雅之堂的。

到了清末,中国已经形成了湖南、四川、云南、贵州四大食辣中心。

徐珂《清稗类钞》中明确指出“滇、黔、湘、蜀人嗜辛辣品”,与今天的俗语“云南人不辣怕,贵州人辣不怕,湖南人不怕辣,四川人怕不辣”相吻合。

辣味文化

食辣一旦形成习惯与传统,就滋生了它的社会文化意义。

今天,除了上面说的四大食辣中心,辛辣圈已经越来越广泛。

这有一个不容忽视的背景——中国的城市正在迅速地从地域性城市向移民城市转化。

辛辣圈催生了身份上的认同。

张起钧《烹调原理》中说到一个有趣的现象,说自己在家乡不敢吃辣,哪怕菜中有一点辣,便整盘不敢吃。

可来到湖南后,不到半年,便和当地人一样对辣椒大快朵颐了。

长江中上游重辛辣圈的人,如果看到吃饭强调不放辣椒的人,一定会认为此人来自外地,甚至会产生排外心理。

反之,在其他地区,如果在烧烤摊、火锅店中看到吩咐多放辣椒的客人,我们往往不由自主地认为此人来自湖南、四川等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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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有人从“多放辣椒”这句话中,他乡遇故知,在异地找到同乡,产生相互帮扶的友谊。

同理,“不放辣椒” 或“少放辣椒”也成了其他地区的标志。

“放不放辣”的东西分别与“咸还是甜”的南北差异一同成了区域身份认同的重要指标。

在身份认同之上的,更有辛辣食物衍生出的文化意义。

周作人有一篇《吃青椒》谈辣:“五味中只有辣并非必要,可是我所最喜欢的却正是辣。……

至于辣火,这名字多么惊人,也实在能够表示出他的德性来,火般的烧灼你一下,不惯的人觉得这味觉已经进了痛的区域了。

而且辣的花样也很繁多,容易辨得出来,不像别的那么简单。

例如生姜辣得和平,青椒很凶猛,胡椒芥末往鼻子里去,青椒则冲向喉咙,而且辣得顽固,不是一会儿就过去,却尽在那里辣着,辣火的嘉名原该是它独占的。”

辣椒刺激性的味道与火红色的形象被人们赋予了性格意义,说人有胆量、有魄力,豪爽、热情叫“泼辣”。

《红楼梦》中的王熙凤,性格张扬,说话尖锐,做事胆大,被称为“凤辣子”。

湖南人性格豪爽,巾帼不让须眉,人们就把湖南姑娘叫“辣妹子”。

毛泽东和埃德加·斯诺说“不吃辣椒不革命”,将辣椒与火热的革命精神联系在一起,都是由辛辣食物衍生出的性格论。

在性格论之外,辛辣食物还滋生出了文化审美上的风格。

我们把艺术品表现出的刚劲犀利之风,叫“老辣”,如宋代刘克庄评赵戮的歌行“悲愤慷慨,苦硬老辣”。

言辞老练,举重若轻,更兼一针见血,便是“老辣”,钟敬文回忆鲁迅“态度从容,虽不露笑脸,却自然可亲,不像他老人家手写的文章那样老辣”。

吃吃辣椒,泼辣一回,老辣一点,让平和的身心获得一些刺激,不也是生活中的趣味吗?

监制 | 先宏明

编辑 | 于 昕

部分图片素材整理自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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