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江晚报·小时新闻见习记者 刘玉涵
谁也没想到，三十多年前，中国国画曾与西方后现代艺术发生过一场对话。
尘封的往事
1985年3月23日，德国，后现代主义艺术家约瑟夫·博伊斯的家里有一场特别的聚会。
博伊斯很兴奋，他让儿子特意到寓所楼下路口等着，迎接这位远道而来的访客。
来访的客人正是国画大师卢坤峰，他应邀到博伊斯家里共进晚餐。
“你是我见过的第二个中国人，也是我见过的第一个中国的艺术家！”博伊斯对卢坤峰说。
餐桌上，这两位语言不通的艺术家却交谈甚欢。两人一同观赏卢坤峰赠送给博伊斯的画册，博伊斯也向卢坤峰题赠了好几本自己不同时段的画册。
照相机将这次珍贵的会面记录了下来。
博伊斯观赏卢坤峰所赠画册照片 及 画册题字
我们可以看到，卢坤峰那天身穿中国红毛衣，留着八十年代的时髦发型；而博伊斯则穿着那件夹克背心，头戴他那标志性的毛毡帽。不知两人在说着些什么。
2021年底，卢坤峰的儿子、中国美术学院教授卢勇与同事王犁聊起父亲卢坤峰，这才翻出这几张照片，打开了这件封尘三十六年的往事。
令人震惊的会面
照片一发出，艺术界大为震惊，纷纷表示这几张照片太珍贵了。
王犁感叹：“有点张仃与毕加索合影一样酷了！”
这次会面为什么这么重要呢？
对于中国现代艺术发展来说，中国艺术家与西方现代艺术教父博伊斯的碰面十分难得。
而且，这很有可能是中国传统艺术家与西方现代艺术教父之间唯一的一次碰撞，因为次年一月，仅10个月之后，博伊斯就逝世了。
画册题字译文：“赠 卢坤峰先生 博伊斯 于（地名）1985年3月23日”
上海美术学院教授唐楷之说，这段往事可以补充上世纪中国现代艺术史。他将图片传给了北京大学教授朱青生，以供中国现代艺术档案研究之需。
北京大学视觉与图像研究中心收到图片后发文纪念博伊斯，指出了博伊斯对中国现当代艺术发展的影响。
“因为在改革开放的早期受到了博伊斯的激发和鼓励，以‘超越’博伊斯作为中国艺术发展的一个标杆，从而开创了80年代的中国当代艺术突飞猛进的局面，推动了现代艺术的第5次革命。中国当代艺术成为世界艺术中的一股特殊的力量，做出了独特的贡献。”
而对于艺术交流来说，这次会面同样具有深远的意义。
唐楷之讲到，这几张照片“见证了上世纪中国画与国际化、传统与现代性、现代艺术在中国美院、中国国家文化与外交、艺术家观念风格比较等等珍贵信息”。
博伊斯所赠画册之一
改革开放之初的艺术交流
包含如此多珍贵信息的这样一场跨界碰撞，为什么会发生呢？
这就要回到上世纪八十年代看一看了。
那是改革开放初期，中德之间有着频繁的艺术交流，卢坤峰多次应邀赴联邦德国讲学，也曾多次举办展览。
1984年，德文版《海上五家书画集》（《朱屺瞻 王个簃 陆俨少 唐云 卢坤峰 五人画集》）在德国出版。据卢勇介绍，五位参展人里面卢坤峰最年轻，但是德国人选择了卢坤峰的这幅画作为封面图，认为形式感很强，非常喜欢。
《海上五家书画集》（当代中国古典绘画展图册）封面
“当代中国古典绘画”展览在联邦德国结束之后，德中友协主席托马斯·海布勒还给卢坤峰致信，表示感谢以及敬佩。从他的信里可以看出，中国画特别是卢坤峰的绘画艺术在德国吸引了许多的参观者。
1986年，卢坤峰为德文版《芥子园画谱》写了序言；1988年，卢坤峰在菲立那夫格勒尔工作室展出了他的绘画、书法和诗歌作品……
八十年代，现任浙江省文联主席许江正在德国汉堡美术学院游学。他后来回忆，汉堡美术学院可能是中欧之间最早彼此互派教授、学生进行交流学习的。
“卢先生亦应邀来访讲学，海报上大书：‘阅读中国竹，必听此讲座’，并称他为‘中华竹的母亲’。”
德文版《芥子园画谱》序言
如此推测，卢坤峰和博伊斯很可能是在那段中德艺术交流时期相识的，并且彼此欣赏，建立了跨界的友谊。
跨界的知音
1985年两位大师会面的时候，卢勇只有18岁，并不在场。他对于这段往事的记忆只来自于卢坤峰归国后的讲述。
他记得，父亲卢坤峰口中的博伊斯“在德国是大名赫赫的人”。他跟卢勇讲：“二战时他受过伤，似乎和他以后的艺术相关。”
两个人从事的艺术领域有很大的差异，但是彼此之间惺惺相惜。
博伊斯曾对卢坤峰说；“展厅里，你对我作品的认识，我知道你看懂我的艺术了！”
卢坤峰也对儿子卢勇感叹到：“他真是能看懂我们的艺术，你看他从来没有来过中国，但却真的是能看懂！艺术真是无国界的！在艺术的上层是相通的！”
两个人有很多共同语言，还在艺术的认识上达成了共识——只有最了解传统的人，才有资格反传统。
“你们不用向我们学习，你们东方的艺术已经那么伟大了！”
席间，博伊斯向卢坤峰由衷地表达对东方艺术的敬意。
就像二十世纪五十年代，毕加索收到张仃送与的杨柳青木刻门神年画和木版水印《齐白石画集》后感叹到，“艺术在你们中国”。
卢坤峰所留画册之一的题字
餐后，博伊斯将卢坤峰送出家门，二人才正式道别。
博伊斯赠送的签名画册，卢坤峰都一一带回中国，其中大部分捐给了学院图书馆，自己留下两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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