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岩》中的“华子良”
《红岩》是大家非常熟悉的一部作品,它反映的是
全国解放前夕光明与黑暗之间展开的一场生死较量
。
1948年,中国革命进入关键的转折期,胜利即将到来。然而,国民党统治下的重庆正处在黎明到来之前最黑暗的时刻,此时,山城重庆正在进行着残酷的斗争。
《红岩》小说围绕着三条线索来展开对斗争的描写:
1、“人间地狱”
——中美合作所里革命者与反动派之间的生死较量;
2、地下党所领导的
城市运动
;
3、华蓥山革命根据地的
武装斗争和农民运动
这三条线索交织成一个整体,最终汇集到狱中斗争这条主线索上。
作者集中描写了“重庆中美合作所集中营”的敌我斗争
,真实再现了全国解放前夕光明与黑暗进行最后决战的艰巨性,揭露了敌人垂死挣扎的极端凶残和色厉内荏的本质,歌颂了革命志士为真理而斗争的坚强意志和大无畏精神。
文中“华子良”的事迹尤为突出。他是潜伏最深的共产党员,一直忍辱负重、忠贞不屈。他因
装疯卖傻
而被特务称为“
疯老头
”,被关押在白公馆。由于他终日装疯卖傻,加上特务认为对重庆人生地不熟,于是对他比较放心,常让他跟去磁器口买菜。
《红岩》第二十五章中写道:“严醉傲慢地缓缓凑近对方的耳朵,轻轻说出几组单字:‘提前--分批--密裁!’”
得知“提前分批密裁”的罪恶计划后,华子良逃到了解放区,为越狱的计划作了巨大的贡献
。因这一人物个性鲜明,形象生动,给大家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然而书中的“华子良”确有其人,他的真名叫韩子栋。
半工半读的“地下党”
韩子栋(1908-1992),山东省阳谷县人,他是著名红色经典小说
《红岩》中主要人物之一“华子良”的原型
他从小读过几年私塾,在兄长的支持下,在1925年考入山东省立二中。1926年,国民革命军发动北伐战争,各地青年纷纷参加革命,当时正值国共合作时期,韩子栋便顺理成章地
加入了中国国民党
1929年,他因在煤矿组织工会维护工人利益得罪了资本家,同时党部也认为他和共产党有联系,便以“
图谋暴动
”的罪名开除了他的党籍,并在全省发起通缉。
韩子栋得知此消息后,立即逃往山东来到北平求学。
1930年间,韩子栋在北平
半工半读
,一面在春秋书店打工,一面在中国大学经济系听课。
韩子栋打工的春秋书店,实际上是
进步人士创建
的,书店里有很多关于革命思想的书籍。韩子栋在打工期间,读了书店里的大量书籍,
思想逐渐受到影响,对革命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这期间,有个叫周怡的顾客常来书店看书,闲聊中对这个半工半读的学生十分有好感。
了解清韩子栋的情况后,周怡告诉韩子栋,她是中共北京特科的人,现在特科刚刚组建不久,大家都在分头物色发展成员。经过这段时间的观察和了解,周怡发现
韩子栋思想进步,头脑灵活,很适合执行革命任务
,于是问他是否想要加入特科,成为一名共产党员。
经过一段时间革命思想书籍洗礼的韩子栋,当然十分愿意。经过严格的考察后,
1932年1月,韩子栋加入特科,成为一名地下党
后来韩子栋在自述报告里写道:
“从这天起,我觉得我靠近了太阳,找到了光明,成了最幸福的人!”
可见,加入中国共产党对于韩子栋来说,无异于实现了心中遥不可及的梦想。
此后,
春秋书店也成为中共北京特科的秘密办公点
戴笠
当时,戴笠也在北平建立了华北区特务机构,也就是“
蓝衣社
”,是军统的前身,由郑介民担任华北区长。
考虑到韩子栋公开的学生身份和他加入国民党的经历,
组织决定派他打入“蓝衣社”
,获取敌人情报。
由于蓝衣社禁止成员之间的横向联系,所以韩子栋能获取情报的途径非常有限。于是他想了一个办法,在学校发展熟悉的成员,让这些被分配到不同部门的成员共享信息,由此便可以形成一个相对广阔的信息网。
在此期间,韩子栋深入敌特核心,截取了不少重要情报
然而初期蓝衣社的组织纪律相当严密,成员之间往往相互监视,
不到半年,韩子栋就被发现了
他担心暴露身份,1934年秋天,以母亲病重为由,回山东老家躲避。
临行之际,周怡交待给韩子栋
两件事
:
一是回山东时注意在国民党在山东的军队驻地、番号等情报;
二是交待接头的事,组织上让他过几个月后,风平浪静后再回北京。如果要找组织,就到北沿沟北口里路西进胡同南第二个门找关系,并把接头暗号告诉了他,如果党组织找他,会把信寄到中国大学,收信人为韩大可。
在家躲避了三个月后,韩子栋见北平那边没有了动静,认为风波已经过去了,就返回了北平。但不久就被国民党特务逮捕,从此
开始了漫长的牢狱生涯
特务机关对这个钻进来的红色侦察员恨之入骨,经常严刑拷打,百般摧残,妄图从他身上打开缺口。韩子栋
坚贞不屈,严守机密,使特务无计可施
。国民党当局将他列为政治犯,判处无期徒刑。
牢狱之灾
起初,韩子栋被关押在北平,审讯他的,是有着“
阎王殿
”之称的宪兵三团。
可想而知,韩子栋会受到怎样非人的待遇。
但在此期间,无论敌方怎么费尽心思地严刑拷打,韩子栋都没有承认自己的共产党员身份。
又一次酷刑后
,韩子栋不堪重负,昏死了过去。法医过来摸了摸他的脉搏,随即
填写了死亡证明
当时,蓝衣社因失密严重,各派之间互相攻讦猜疑。有人认为,
主审特务
跟韩子栋是同伙,不然为何从韩子栋口中得不到任何情报。
为了摆脱干系,同时洗掉“杀人灭口”的罪责,他赶忙找来医生对韩子栋进行抢救
医生在停尸房抢救许久后,
命大的韩子栋终于醒了
之后,特务再也不敢对他用刑,便将他转移到南京军统秘密监狱继续关押。
抗战爆发后,特务机关又将所有政治犯辗转迁徙数省,韩子栋先后被转移到武汉、益阳、息烽等地集中营关押。
每到一处,特务们为了试炼自己的本领,都会时不时地拿韩子栋这个顽固分子练练手,试图撬开他的嘴。可
无论是何种严酷的刑罚,韩子栋都以不变应万变,没让敌方得到半点甜头。
特务被逼急了,“想死?没那么好的事,死只要5分钟,我要让你生不如死,吃不消就给我‘改过自新’!”
老虎凳、辣椒水、电椅、木棍夹手指,韩子栋
都被试了个遍
,就连牙齿都被打得掉光了,他
始终都没承认自己的真实身份
狱中的“疯老头”
韩子栋的手稿里有这样一段话:“在牢房外散20分钟的步,散不散没关系,自由人会这么想,但放风对于犯人的健康,生命保存下来,却是至关重要的事。”韩子栋写道,
从1934年被捕,到1940年前,他没放过一次风
,对太阳的温暖、父母妻子家庭之乐,好像全都忘记了。
1946年7月,息烽集中营撤销,罗世文、车耀先等70名重要政治犯被转移到重庆白公馆看守所,
韩子栋也在其中
7月20日左右,罗世文、韩子栋等人被关押进重庆渣滓洞。
8月18日,监狱的头目对罗世文、车耀先说:“
一两天内送你们坐飞机去南京
。”
罗世文用铅笔写了一个字条:‘
此去凶多吉少,高扬我们的旗帜。
’韩子栋将字条交给了许晓轩,许晓轩托人设法
夹在皮鞋底带出了监狱
罗世文、车耀先被秘密杀害后,韩子栋、许晓轩等被押解到白公馆。
狱中,许晓轩被大家推举为临时党支部支书,韩子栋和谭沈明则任支委。
当时国共和谈还未完全破裂,新建的狱中支部决定尽可能集体越狱,但如果实在不行,就争取单独越狱,“
出去一个是一个
”。越狱的目的,是将这些政治犯被秘密囚禁的消息放出去,争取得到己方合法的营救。
白公馆监狱四面高墙,电网密布,周围又布满特务和宪兵,要
想以暴动之法越狱是不可能的,只有另外设法
为了和敌人进行持续的斗争,首先要活下去,“
身体是革命的本钱
”。为此,在牢房里多走几步成了唯一的健身方式。
但是牢房里人挤人,行动都困难,哪里有走动的地方?慢慢地,韩子栋他们逐渐摸索出一条新的行动路线——
沿着数字“8”字走动
,大家就都能够行动开来。
这一方法使牢房成为走不完的狭窄曲径。为了自我鼓励,他们给这一行动起了一个催人奋发的名字--“
室内旅行
”,并把“
锻炼身体
”当作
为党工作而争取活下去
的政治任务。
为了掩藏自己的共产党员身份
,在狱中,韩子栋整日神情呆滞,蓬头垢面,无论刮风下雨,他总在白公馆的放风坝里小跑,特务看守以为他是被关傻了,便叫他“
”。
他老家在山东,到重庆后人生地不熟,看守们对他比较放心,常常让他随看守去磁器口镇上买东西。
这段时间韩子栋在狱中是比较自由的,但他时刻牢记着支部的决定:
千万把握机会,一定要逃出去
1947年8月18日,韩子栋又随看守卢照春(又名卢兆春)去磁器口买菜。
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早就精心策划好逃跑的韩子栋在看守卢照春打麻将的时候假装上厕所,大大方方地走出门去……
一到特务视野之外,他立即飞奔开来,穿街过巷,赶到嘉陵江边,找到一只小木船,迅速地过了嘉陵江。
根据越狱的约定,他
绝不和重庆组织联系。
他白天休息,晚上赶路,一路风雨无阻。为了不暴露行踪,他一不向人要饭,二不向人问路。饿了在田间地头找红薯吃,或者摘些野果果腹。等休息得差不多了,就继续抬头按照北斗星的方向前进。
之前在狱中,一有个叫郑发的狱友,自称老蒋胞兄,老蒋不认而被抓入狱,后来又被释放。郑发对他说,若是到了河南可以找他。
韩子栋想通过郑发办一张通行证,这样路上遇到检查的时候就可以使用。
韩子栋
按照郑发以前留下的地址,韩子栋很快找到郑发,两人重逢后,郑发高兴地款待了他。很快,
郑发就给韩子栋办理了河南联保处签发的身份证,并为他提供了一笔路费
有了这些,此后一路顺畅,过郑州,渡黄河,靠着在白公馆跑步锻炼的成果,他日夜兼程,
经过45天的长途跋涉
,终于到达了解放区。
韩子栋找到组织后,上交了自己的汇报。
十四年牢狱后归家
1947年11月,一个五十岁上下骨瘦如柴的老人步履蹒跚地回到自己熟悉的村庄。经过十四年的牢狱之灾,韩子栋俨然已对生养自己的家乡充满了熟悉的陌生感,面对几乎一成不变的家乡景象,
他踌躇的脚步暴露出了他的胆怯
春更秋替已十四载,如今看到物是,可他不能确定人是否依然——分开许久的家人是否已不认得自己,临行前对自己还没有印象的女儿现在长成了什么样子?一时间,这些问题让他充满了焦虑。
“儿童相见不相识,笑问客从何处来。”——[唐]贺知章《回乡偶书二首》
其实此时韩子栋还不足四十岁,可经历过牢狱之苦的折磨,他的面容急速老化,整个身形也被压垮,比实际年龄足足老了十多岁。虽然
临近不惑之年,但是由于被关押在国民党集中营14年之久,他已经被折磨成了五六十岁的样子
。别说家中的妻子认不出,如果照照镜子,他自己恐怕都不敢相信镜中的人是自己。
他还是鼓足勇气敲开了自己的家门,开门后看到熟悉的女人时,韩子栋几乎掉下眼泪。妻子见到这个衣衫褴褛的老头,还以为是来要饭的乞丐,神情极其不耐烦。想着自己本来就家徒四壁,哪来的剩饭剩菜给他?便准备把他打发走。
韩子栋强忍泪水,试探性地问,“我向你打听个人,请问……韩子栋回来了吗?”
妻子一听,以为来人别有企图,便说:“
你是谁啊?我不认识你,子栋早就已经死了,你快出去。
”
韩子栋突然泪如雨下,摘下帽子,“你看看我是谁?”
经过仔细辨认,妻子终于认出眼前的人是自己的丈夫,随后叫正值花季的女儿过来与他相认。
临走前女儿还在襁褓中,如今她已长大成人,
没有参与过女儿成长的韩子栋又忍不住流下了泪水
解放后
解放后,韩子栋历任人事部副处长,一机部二局副局长,国家技委办公厅副主任,贵阳市委副书记等职务。
1948年1月
,韩子栋向中共中央组织部递交了入狱及脱险报告,经组织审查后
恢复了他的党籍
当时的中组部负责同志对他说:“
你能经受14年的秘密监狱生活的考验,即使在全党党员中也是罕见的,堪称难能可贵
。”他问韩子栋有什么要求,韩子栋说:“
只希望再活几十年,亲眼看到蒋家王朝覆灭,看到建成社会主义
“文化大革命”中,韩子栋也曾受到不公正待遇遭到迫害
,后在“文革”结束后被平反,任贵州省政协常委兼副秘书长。
1992年5月19日,这位颇具传奇色彩的老人在贵阳病逝,享年84岁。
韩子栋纪念室
位于重庆市磁器口磁童路边幸福街的韩子栋纪念室,是颇有深意的,它告诉我们,
要获得自由幸福的生活是何其不易
纪念室的陈列展示主要以图片为主,辅以部分实物、文字说明和电视多媒体,较为详尽地展示了韩子栋富有传奇色彩的一生。
解放后,他的传奇一生曾被写成多种文学作品并被拍成电视影片,韩子栋也曾多次来到磁器口,向人们讲述当年的脱逃经历。
整天围着石榴树坚持跑步的“疯子”华子良,是一位
忠贞不屈、忍辱负重
的共产党员。在地下党组织的领导下,他
利用疯癫痴傻的伪装
,与敌人展开了智胆勇谋的斗争。他克服了令人意想不到的艰难险阻,
面对敌人的严刑拷打,也从未忘记自己的使命
,他巧妙地周旋于监狱与交通站之间,最终完成了地下党布置的越狱计划,并成功上交汇报。
每个人的心中都有一种力量,一股强大的力量,强大到不可战胜。信念的力量是伟大的,一颗想开花的心会激励身处悬崖的野百合种子开出倔强的花。
既然心中认为自己是花,就要完成开花的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