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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作人:入狱一年被特赦并出任要职,晚年与妻不和,曾寻求安乐死

1937年,全面抗战开始后,北平被日本人侵占。文人和爱国者均迅速南下组织抗日救国,可鲁迅胞弟周作人却在这时候选择了留在了北平。

1938年春,周作人还参加了日本人召开的“更生中国文化建设座谈会”。这之后,举国舆论哗然。

周作人:入狱一年被特赦并出任要职,晚年与妻不和,曾寻求安乐死

周作人与鲁迅

为了劝说有卖国倾向的周作人回头,茅盾、郁达夫、丁玲、老舍等十七位作家联合发表公开信,劝周作人“急速离平(北平),间道南来,参加抗敌救国工作”。为催促周作人南下,叶公超冒着生命危险返回北平。而此时在英国的胡适,也不远万里来信劝周作人“飘然一杖天南行”……

可最终,周作人还是选择了留在北平。

眼见周作人做了汉奸,以往对他各种崇拜的人都着急了,他的侄子周丰三竟和几个爱国者筹划“毁其肉身以阻止其卖国”的法子。

这种在今天看来极端的想法,在当时那个全民抗日的年代却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1938年底,眼见周作人不仅迟迟没有离开北平,还同意去日本傀儡政府任教育督办,“抗日杀奸团”派李如鹏专程赶到了北大,他对抗团“燕京小组”范旭说:

“我从上峰那里带来一个命令,你们学院有一位教授,是中国教育界的领袖人物之一,对民众有深刻的影响,他已经同意去日本傀儡政府那里任教育督办,这种举动影响深远,因为人们对他很尊敬,相信他的判断力,像他这样的人决定同敌人合作,是比不管多少日本的宣传危害更大的,必须在他公开宣布他的意图之前就把他除掉。”

紧接着,便有了那场至今让人们津津乐道的“刺杀事件”。

周作人:入狱一年被特赦并出任要职,晚年与妻不和,曾寻求安乐死

周作人

一日,周作人和北大国文教授沈启无在客厅闲聊时,外边报说有客人来访,还是两个学生。周作人一听便让他们进来了。

两人进屋后,周作人便起身介绍说“我就是周作人”,他话音刚落,走在前边的人便掏出手枪向他射击了。沈启无见状下意识地站了起来,那人便迅速向他也开了一枪。见沈启无中枪倒地后,来人便马上走掉了。

这次事件中,周作人因身上有遮挡物未受伤,而沈启无虽被击中,但也没太大损伤。之所以两人都侥幸逃过劫难,主因是开枪者用的是小手枪,杀伤力不大。

但这次事件,却着实把周作人吓坏了,他开始意识到:自己想在北平隐居几乎已经不可能。这个不可能是因为:不仅日本人不让,连中国人也不会让。

于是,刺杀事件十多天后,周作人为了寻求日本人庇护,干脆出任了伪北大图书馆馆长之职,从此,他的汉奸之路一发而不可收拾——

1939年,周作人出任伪北大教授兼该伪校文学院院长;1941年1月,周作人升任伪华北政务委员会委员、常务委员兼伪教育总署督办,并以督办身份出访日本;1942年5月,为庆祝伪“满洲帝国”十周年纪念,随同汪精卫赴满访问;同月,前往南京参加汪精卫六十大寿的庆祝活动;9月,伪华北作家协会成立,周作人任协会主席。

在敌伪期间,周作人那支生花的笔写过不少美化汉奸和侵略者的文章,他甚至为宣传“东亚共荣”捉笔过。

周作人成为“文化汉奸”后,无数人为之感到痛心疾首,这主要有三方面原因:一是周作人当时是最高学府教授,代表了中国文化顶层;二是因为他是五四新文化运动的代表人物之一;三则是因为,他还是“用笔唤醒过无数沉睡中国人”的鲁迅的胞弟。

周作人:入狱一年被特赦并出任要职,晚年与妻不和,曾寻求安乐死

鲁迅与周作人等合影

换言之,世人眼里:周作人是最不应该,也最不可能成为汉奸的人。

因为无法接受周作人做了汉奸的事实,1941年3月的一天,年仅19岁的周作人之侄周丰三竟当着他的面,拿枪对着自己并决然地扣动了扳机。

周丰三的死并未能唤醒周作人的良知,他死后,周作人依旧频繁地为日本大东亚共荣效力着。他所表现的种种表明:他 不仅不为侄子的死感到丝毫内疚,而且还多少觉得他有些不可理喻。

周丰三事件后,世人才确定:做文化汉奸,对周作人来说,是必然的。因为:他根本就不觉得自己做汉奸是一件“不好”的事,或者,他压根儿就不觉得自己是在做“汉奸”。

周作人和鲁迅是同父同母的亲兄弟,两人的差别何以如此之大呢?答案恐怕还得回到最初说起。

周作人是周家的二少爷,他出生时,周家便已家道中落。后来,父亲病逝后,家里的一切都是哥哥鲁迅在负担,就连上学的学费生活费等等也全是鲁迅操持的。

周作人:入狱一年被特赦并出任要职,晚年与妻不和,曾寻求安乐死

作为家里的老二,他既不是最大也不是最小,自然是甚少被管顾的一个,若非文笔极好,他很可能会是整个周家最不起眼的一个。

也因为一直是“千年老二”,加上鲁迅从小对他大包大揽,所以他打小便不用对任何事物承担任何责任。日久后,他自然也慢慢成了一个没有主见的主了。

到日本后,他与家里的保姆羽太信子发生关系并结成了夫妻。这使得他在日本的生活也分外舒适,自然,在融入日本的文化等等各方面上,他比同在日本留学的鲁迅要深入、透彻得多。

1919年,鲁迅在北京自掏腰包买了房后便把周作人一家接过来了。当时跟着鲁迅一起住在八道湾的除了周作人和妻子羽太信子以外,还有羽太信子全家甚至她的妹妹等等。

这就意味着:回国后,他也在日本人的包围之中。

周作人:入狱一年被特赦并出任要职,晚年与妻不和,曾寻求安乐死

羽太信子

这也难怪后来鲁迅与周作人因为羽太信子的事绝交后,鲁迅要说“八道湾只有一个中国人”了。因为鲁迅和朱安、母亲搬走后,整个八道湾除了周作人以外真的就全是日本人了。

鲁迅离开后,向来没有主见的周作人自然更加“不做主”了。

周作人没有主见的性格,也导致他在很多问题上看法与血性的哥哥鲁迅不同。早在成为文化汉奸二十多年前,周作人就曾经在《岳飞与秦桧》、《关于英雄崇拜》两篇文章里写到过自己对民族、国家救亡图存的根本态度。

在这两篇文章里,他完全支持南宋和金朝的和战主张,与此同时,他完全否定了岳飞的主战为忠。自然地,他也否定了秦桧的主和为奸,对于文天祥的殉国,他则坦言“全无意义”,他说:

“文天祥等人唯一好处是有气节,国亡了肯死。这是一件很可佩服的事,我们对于他应该表示佩服,但我们不应该学他,也不能算我们的楷模……这种死,对国家社会无益处。”

从这些文章看,周作人后来接受汪精卫的“中日主和”,就一点儿也不奇怪了。

也是基于此,1945年日本无条件投降后,周作人被逮捕时,他竟多少觉得自己是“冤屈”的。

1946年5月26日,被捕后的周作人被押解到了南京。在高等法院审判后,他最终因“共同通谋敌国、图谋反抗本国”罪,被判处有期徒刑十四年,褫夺公权十年,全部财产除“酌留家属必须生活费外”没收。

面对这个审判结果,周作人当即便辩解说:“我不服”。而他的理由则是:自己在伪职期间的所作所为,要么有利于抗战,要么是不得已而为之。

实际上,周作人任伪职期间所作所为对国家造成了很大伤害,别的不说,单就他在任职期间“聘用日本人为教授改变中国教科书,推行奴化教育”这一条,就足以坐实他的“汉奸罪”了。

因周作人不服审判结果,加上胡适、蒋梦麟等名人替他说话,他最终在1947年12月9日复判时被改判成了有期徒刑十年。

周作人:入狱一年被特赦并出任要职,晚年与妻不和,曾寻求安乐死

周作人与羽太信子

此后,周作人一直被关押在南京老虎桥监狱。

在监狱被改造一年多后的1949年1月22日,李宗仁接任中华民国总统,在国共和谈的空气中,政治犯被特赦。

周作人因着这个好运气于1949年1月26日被放出监狱,之后,他坐火车到学生尤炳圻在上海的家暂住。之后不久,他便和全家定居北京了。

新中国成立后,刚刚获得自由的周作人开始担心:自己接下来该如何呢?新政权会不会因为自己曾经“失足”处理他呢?

因为内心不安,他索性写了一封长信给周恩来。在信里,他在介绍完自己研究领域和成就后,笔锋一转讲到了自己当时为何留在北平不跟随学校南下,他说:

“那时先母尚在,舍弟的妻子四人,我的女儿(女婿在西北联大教书)和她的子女三人,都在我家里,加上自己的家人共十四口,我想自己如跑到后方去,在那里教几年书,也总是空话,不如在沦陷中替学校或学生做得一点一滴的事,倒是实在的。”

周作人这段话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了:我当时不南下,不是想留在北平做汉奸,我啊,是想着曲线救国呢!

周恩来收到信后立马进行了相关的调查,调查结果是:周作人确实曾在做汉奸期间做过不少的“实事”,这些实事里包括帮助当时的地下党。

比如,李大钊的女儿李炎华在和丈夫参加地下党后,就曾经得到了周作人的帮助。当时出任伪职的周作人竟在明知两人是地下党的情况下,对他们进行了数次的接济。

此外,他还曾利用职务之便,帮助释放过因抗日被抓捕的地下党。

了解到这一层后,周恩来和领导们对周作人的态度便有了改观。当时正是建国初期的用人之际,了解到周作人懂日语、希腊语后,领导决定对他委以重任:负责翻译希腊古典文学和日本古典文学。

此后的周作人一直不负所托,将所有的精力全部用在了研究日本、希腊文学上。做研究的十几年时间里,他交出了大批高质量的日本文学和古希腊文学经典汉语译本,比如《希腊神话》、《欧里庇得斯悲剧集》、日本现存最古的史书《古事记》、《枕草子》等。这些,皆是由他翻译而成。

周作人:入狱一年被特赦并出任要职,晚年与妻不和,曾寻求安乐死

周作人译作《希腊神话》

不得不说,晚年的周作人在新中国是发光发热了。

根据史料记载,期间,周作人的薪资水平一直不低,出任了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的特约译者后,他的薪资更是水涨船高,多的时候一个月竟能拿到400元。

只是,因为周作人的日本妻子素来大手大脚惯了,所以后来大跃进时期,他的收入即便算高却也经常入不敷出。羽太信子身患重病后,他家的经济状况更是堪忧。

此间,周作人与羽太信子的关系也一度非常糟糕。

周作人:入狱一年被特赦并出任要职,晚年与妻不和,曾寻求安乐死

早在1960年7月1日,周作人就曾在日记中这样描写羽太信子,他说:

“拟工作因不快而止,她似病又发作也。”

周作人所说的“病发作”,是指羽太信子经常性因猜疑等出现的病态的情状。打开周作人晚年的日记,关于记录羽太信子这类“又易作”,“又狂易大作”等的情况比比皆是,每每此时,周作人都表示:“甚感不快”,“又以不快止”,“不快殊甚”。

周作人还曾在日记中写下了:“真不知好歹”,“虽是病态,然破坏所有感情,不惜破釜沉舟,真‘恶魔’也”云云,以发泄他对羽太信子无法遏制的不满。

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1962年4月羽太信子离世。

周作人:入狱一年被特赦并出任要职,晚年与妻不和,曾寻求安乐死

前排右一为羽太信子

羽太信子离世后,周作人一直一个人生活。不久,因为种种原因,他的工资经常被停发。后来,终日入不敷出的周作人竟在晚年时不得不靠变卖古董、字画、旧书过活。

那场特殊大革命时,周作人这个曾经“失足”的文人终究没能幸免:疯狂的人群冲进他的家里,他的财产被收刮后,他还被撵到了四面漏风的棚子里,这个棚子,甚至小到无法让人起身行走。

被赶进棚子里这年,周作人年已80了,因为年老体衰加上营养不良,他的身体很快垮下去了。因为不堪受辱,周作人曾两次写信给派出所请求服用安眠药“安乐死”,但最终,他未能如愿。

从周作人寻求“安乐死”便可知,晚年孤独无依且被迫住棚子的周作人,其生活是极其困苦的。

1967年,被单独关押的周作人因下地解手时突然发病去世,享年82岁。

周作人:入狱一年被特赦并出任要职,晚年与妻不和,曾寻求安乐死

晚年周作人

可叹,作为一个与鲁迅齐名的大文豪,周作人死后竟未引起外界的一丝丝反应。鲁迅、周作人研究者钱理群在讲述周作人死时的情景时说:

“除了家人,没有人向他告别”。

而这个前来告别的“家人”里,不包括他的侄子、鲁迅之子周海婴。

周作人死后,曾有人特地通知了周海婴并请他前来参加葬礼,但周海婴却在收到噩耗后拒绝了出席。

这样的结局,大抵是如昔时给鲁迅和周作人取法名的老和尚所言,是:“东之启明(周作人法名)与西之长庚(鲁迅法名),两星永不相见!”

今天,世人谈起鲁迅皆满是尊崇,而言及周作人则满是鄙夷。这般迥异结局,也真真让人嗟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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