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9年,随着我军在解放战场上节节胜利,国民党反动派也知道大势已去,企图凭借长江天险达成他们“划江而治”的幻想。但事实证明,他们的这一企图在我军势如破竹的攻势下只能是梦幻泡影。
从4月21日清晨发起渡江战役,到4月23日解放国民党首府南京,我军只用了3天时间,就彻底摧毁了国民党的长江防线,一同摧毁的还有他们最后的侥幸。
能够取得这样的战绩,我军将士在正面战场上的攻无不克起到了很重要的作用,但同时我们也不应该忘记,在隐蔽战线上也有一群人在默默战斗,他们通过“兵不血刃”的方式,同样对战局做出了巨大贡献!
4月24日一早,一位衣着时髦的中年女子赶到了第35军军部驻扎的“励志社”。这个女子气质温文尔雅,看着就像是一位“富家太太”。而事实也正是如此,这个女子公开身份是一家商行的老板娘,在外人眼里就是“阔太太”。
一个“阔太太”,来到我军驻地,能有什么事?在军部驻地门口站岗的战士也有这样的不解。因为这个女子来到岗哨处就说要见部队首长何克希。何克希是35军的军政委,现在南京刚刚解放,有很多公务需要他处理,哪有时间见外人。

但这女子就是执意要见何克希,她说:我叫陈修良,你跟何政委说我的名字就行。看着她笃定的样子,哨兵也不敢耽搁,万一她真有大事要见何政委那可耽搁不起,于是一位哨兵战士当即跑进去通报。
其实这位女子的真实身份是我党的红色特工,她直接报出名字相当于亮明了自己的特工身份。虽然哨兵不知道她的真实身份,但何克希政委对这件事却是一清二楚。
所以当何克希听到哨兵的通报,直接就小跑往门口赶去。远远地,他就看到了女子的身影,他快步跑到近前,紧紧地握着女子的手说:“陈修良同志,我们正在到处找你!南京解放了,我们胜利了!”说着便将陈修良迎进了军部驻地。
会面结束后,听陈修良说她还有一些东西放在寓所,需要取回。部队首长考虑到南京刚刚解放,还有很多敌特残余,为了保证陈修良的安全,当即下令:派两辆军车保护她。
就这样,在几位警卫员的护送下,两辆军用吉普车载着陈修良返回了寓所。
那么这个陈修良到底做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竟然能让一位军政委亲自迎接,还要派两辆军车保护她呢?这一切都要从抗战胜利后说起。
1945年8月15日,日本宣布无条件投降,我国在抗日战争中取得了伟大胜利。那时候全国人民都以为将迎来久违的和平,这也是广大人民的共同诉求。但是国民党反动派却罔顾这种诉求,蓄意发动了内战。
在这种情况下,我党当然不能坐以待毙,必须和国民党反动派展开坚决斗争。一方面,我军在正面战场上和国民党队伍展开了激烈的战斗;另一方面,在隐蔽战线上我党也开始布局,在国民党统治区域发展党的地下组织,对于促进解放战争进程有着不容忽视的作用。
尤其是国民党首府南京,更是我党地下组织必须啃下来的“硬骨头”。但当时我党在南京的处境十分艰难,由谁来领导地下党组织,地下党组织在南京能否站稳脚跟,这成了摆在组织面前的一个难题。
国民党还都南京以后,这座城市俨然成了白色恐怖的漩涡中心。当时这座城市人口接近百万,其中国民党军政人员就有11万,隶属于“军统”、“中统”和国防部二厅的专职特务更是有上万人。蒋介石更是夸口南京是“铁桶一样的城市”。
和国民党相比,我党在南京的力量堪称薄弱。当时整个南京的地下党成员只有220多名,只有国民党军政人员的1/500,敌特人员的1/50。
而且自从1922年我党在南京建立党组织开始,已经先后遭到敌人8次毁灭性打击,牺牲的革命者数量不计其数,有8位市委书记牺牲在任上。
最主要的是,在南京国民党特务机关中,还有一批是我党叛徒。他们叛变后的主要任务就是发现并辨认我党地下工作人员。
所以在南京发展并带领地下党组织开展工作,真的是一个非常凶险且艰难的任务。组织上经过慎重考虑,最终决定将这一任务交给陈修良,任命她为中共南京市委书记,在南京开展地下工作。
至于为什么将这个任务交给陈修良,是有两方面的考虑:
一方面,抗战时期,陈修良先后在上海和江苏从事地下工作,有着丰富的地下工作经验,是一位资深“老特工”;
另一方面,此前陈修良担任中共华中分局南京工作部部长,对于南京地下党和各方面的情况都了解得比较透彻。
基于这两方面的考虑,由陈修良来领导南京地下党组织开展工作,可谓是再合适不过。
陈修良也不是不知道这一任务的危险性,但她还是毅然决然接受了这个任务。
陈修良的丈夫沙文汉很担心她,因为当时蒋介石对地下党的政策是“宁可错杀一百,不可放过一人”,而南京国民党特务机关里我党的叛徒,很多都认识陈修良。一旦让他们认出陈修良,那么陈修良绝无生还之理。
但对于丈夫的担心,陈修良的回答是:“我是抱着必死的决心的!”沙文汉和陈修良既是夫妻,同时也是革命战友,看着妻子的勇敢和无畏,他深受触动,在临行前,他给妻子写了首诗:
男儿一世事横行,巾帼岂无翻海鲸?
不入虎穴焉得子,如今虎穴是南京!
而这首诗也成了陈修良在南京从事地下工作的真实写照,一个不让须眉的巾帼,在敌人盘踞的“龙潭虎穴”,开始了自己“翻江倒海”的传奇。
陈修良一到南京,就和南京市委的其他同志开了一次会。当时党组织对于白区工作有着十六字方针:“隐蔽精干,长期埋伏,积蓄力量,等待时机”,所以在这次会议上,大家的关注点主要在陈修良能否在南京做好隐蔽工作。
此前南京地下组织遭到破坏,都是因为市委书记被捕造成的。这一次南京地下党组织能否站稳脚跟,就看陈修良的隐蔽工作是不是到位了。
面对其他同志的担忧,陈修良反倒是自信满满,她直言:“隐蔽自己和展开斗争,是既尖锐对立又不互相排斥的矛盾……我会掌握好的。”
而事实也正如陈修良所说,在南京潜伏的这几年,她多次变换住处身份,始终没有让敌特发现任何蛛丝马迹。
但说到底,隐蔽身份只是第一步,开展地下活动才是南京市委的首要任务。在这一方面,陈修良安排得也是有条不紊。
1947年以前,南京市委的的工作重心侧重于情报方面;1947年以后,随着我军在解放战场上节节胜利,南京市委的工作重心侧重于策反方面。为此,陈修良先后设立了南京情报系统和南京地下策反系统,分别由卢伯明和沙文威负责,都由陈修良单独联系。
陈修良在情报工作上的能力,完全可以用“胆大心细”这次词来评价。
南京市委委员方休,公开身份是一名小学教师,陈修良和他单线联系。每过一段时间,陈修良就会到方休家中做客,其实就是接头传递情报。
有一次,陈修良和往常一样,前往方休家中拜访。但是一见面,方休就说了一个危险状况:自己妻子的弟弟从重庆到南京来出差,暂时住在自己家,他的真实身份是国民党军统特务。
一位地下党同志家中住进了国民党特务,这件事的危险程度可想而知,但凡有什么蛛丝马迹,很有可能就会暴露。遇到这种情况,一般人首先想到的就是撤离,就像方休,他就说想要暂时搬出去避一避。
但凭借地下工作的丰富经验,陈修良第一时间并没有同意方休的提议,相反她还细心地打听起了方休妻弟的具体工作情况,想要从中找到突破口。
方休说他妻弟好像是电台机要人员,而这个回答也让陈修良产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在电台工作的特务人员,他们掌握着大量机密情报,一旦能够获悉,无疑能给组织带来巨大帮助。
于是陈修良让方休继续留在家中,一方面突然搬出去可能会引起妻弟警觉;另一方面可以找机会从妻弟手中获取情报。
几天之后,陈修良再次到方休家中拜访。而这一次,方休也带来了一个好消息:妻弟出差了,但是留下一个包,包里装着一本军事密码。
当时不管是我军还是国民党军队,其实都能经常截获到对方的电报,但这些电报往往都是加密的,没有相应的翻译方法,想要破译电报内容十分困难。但如果有了这本军事密码,那么我军再截获到国民党密电,那么想要破译就是易如反掌了。
于是陈修良当即向方休提出拿走军事密码誊抄的请求。从妻弟住在家里方休就要搬出去住,我们其实不难看出,方休的性格是很小心谨慎的。这本密码一旦被陈修良拿走,方休将承担巨大的风险。
但这一次方休没有任何推诿,爽快地答应了陈修良的请求,还提醒她妻弟当天下午就会返回,誊抄军事密码的时间只有半天。可以说,小心谨慎是方休的性格,但对革命忠诚却是他的人生底色!
陈修良当即带着军事密码离开了方休家,找到了负责情报工作的卢伯明,在他们的努力下,经过3个小时不停歇地誊抄,这本军事密码终于抄完了。当陈修良将密码本归还方休的时候,卢伯明已经带着抄好的密码本踏上了前往上海党组织的行程。
而这份军事密码,也确实给我军提供了巨大帮助,在后来的战斗中,我军靠着这本军事密码多次洞悉了国民党军队的调动情况。党组织为此还专门给陈修良发来嘉奖令,高度评价了南京市委的工作成绩。
后来,陈修良还通过一份旧名册,找到了一位名叫汪维恒的“老党员”。汪维恒和党组织失去联系多年,陈修良找到他的时候,他已经成为国民党少将。
经过试探,陈修良发现汪维恒的革命立场并没有改变,于是通过汪维恒这条线,很多国民党军队的绝密情报都源源不断被传送到延安,这些绝密情报包括:国民党部队番号、兵员数目、军队调动情况等。
后来战场上的情况,也证明了这些绝密情报的准确性。
如果说陈修良在情报工作上的是“胆大心细”,那么她在策反工作上可谓是“釜底抽薪”。
在解放战场上,一直都不乏国民党将领起义投诚,但是此前都仅限于陆军。可是在陈修良领导的策反系统的活动下,国民党空军、海军也相继发生了起义投诚事件。
当陈修良和沙文威展开策反工作以后,策反目标的选择成了摆在他们面前的一个问题。策反工作不同于情报工作,情报工作是秘密进行,身份也是保密的;但策反工作需要用真实身份直接接触国民党军官,如果没有十足的把握就贸然接触,很有可能就是“自投罗网”。
好在当时南京市委已经在国民党军队中安插、发展了大量同志。一位在国民党空军部队当军医的同志林诚反映,国民党空军轰炸机八大队的一位飞行员愈渤,是一位爱国青年,对于国民党内部种种腐败现象十分不满,可以成为策反对象。
陈修良和沙文威商议之后,觉得目标可行,于是就让林诚尝试接触策反。经过几次接触,林诚对于愈渤的思想动向也有了更深地了解,就试探性地展开策反工作。
愈渤对于国民党早就失望透顶,面对林诚给出的新选择,他没怎么犹豫就答应了。不仅如此,他还直言自己机组的其他几人想法和他差不多,可以争取一起起义。
这样的好事自然是林诚乐意看到的,不过愈渤提出的一个要求却让他犯了难。愈渤希望组织能批准他们几人在起义之前就加入中国共产党。
要知道每一位共产党员,都是经过组织重重考验,才能够入党的。现在愈渤几人并没有经受什么实质性考验,就要入党,这似乎并不符合规定。于是林诚便将这件事上报到了陈修良处。
对于这件事,陈修良从大局出发,看得很明白:愈渤等几位同志驾机起义是冒着生命危险的,这本身就是最好的证明和宣言,这种情况为什么不能入党?
有了陈修良这番话,愈渤等几位同志的顾虑也彻底被打消了。于是在1948年12月16日晚,愈渤等人驾驶着战机,从南京直冲云霄,一路飞到了解放区。
起义前,陈修良专门叮嘱沙文威:“国民党空军驾机起义迄今没有过,这架轰炸机起义的政治价值,抵得上一两个师……”从这番话中,我们不难感受到陈修良的远见卓识。
空军策反的成功,并没有让陈修良等人自满,相反他们又将主意打到了国民党海军最为先进的巡洋舰“重庆号”身上。在他们的秘密活动下,“重庆号”于1949年2月25日也驶向了解放区。
不久之后,他们又将策反的目标放在了王晏清身上。王晏清是国民党中将,是首都警卫师的师长,相当于老蒋的“御林军”头领。
在策反的过程中,王晏清也曾挣扎过,毕竟对他来说老蒋对他有知遇之恩。在王晏清犹豫不决的时候,陈修良做了一个“破釜沉舟”的决定,亲自和王晏清会面详谈。经过陈修良的一番慷慨陈词,王晏清也下定了起义的决心,并于1949年3月24日,率领着两个团举义过江而去。
此后,陈修良率领着南京地下党的同志,又先后策动了江宁要塞、南京大校场机场塔台、431电台等起义事件。这一系列的起义事件就像一柄柄尖刀,直戳国民党反动派的要害。
渡江战役前夕,国民党反动派想要通过他们视为“固若金汤”的长江防线,做最后的挣扎。殊不知,陈修良带领的地下党同志,早就将国民党江防部署的各方面情报都已打探清楚,这些情报让国民党长江防线在我军面前已无秘密可言。
不仅如此,陈修良还组织了多方爱国力量,一方面阻止“狗急跳墙”的国民党反动派对南京的破坏活动,一方面积极为我军渡江提供帮助和支持。
最终在渡江战役打响后,我军一路势如破竹打过长江,解放了南京。
南京终于解放,陈修良的潜伏工作也宣告结束。这也就有了本文开头的那一幕。
当何克希将陈修良迎进35军驻地,把她介绍给第八兵团司令员陈士榘,陈司令怎么也没有想到,眼前这个温文尔雅的“弱女子”,竟然是帮助我军渡江解放南京的地下党负责人。
不仅陈司令没有想到,陈修良在南京的那些邻居也没有想到。当陈修良被两辆军车护送到寓所时,这些邻居们才知道,那个穿着时髦、喜欢和人打麻将的“张太太”,竟然是地下中共南京市委书记。
新中国成立以后,陈修良的工作也从地下转到地上,先后担任上海市委组织部副部长、浙江省委宣传部长等职位,为建设新中国继续贡献着自己的力量。
直到1998年11月6日,陈修良因病逝世,享年91岁。她用波澜壮阔的一生告诉我们,巾帼真不让须眉!
谨以此文纪念陈修良女士和无数战斗在隐蔽战线的先辈,这盛世,如你们所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