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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红娟:回忆陆林老师

已经忘记何时与陆老师相识了,大概是在明代文学研究或中国古代小说研究会议上吧。闲聊中,他得知我是周维培老师硕士,就开玩笑说:“那我是你师叔。”原来他和周老师都毕业于安徽大学,而周老师稍年长。

赵红娟:回忆陆林老师

陆林老师

此后和陆老师邮件往来,我也就以师叔相称。可惜2004年前的邮件已经不存,仅存的九封邮件是2004年之后的。

记得偶然在网络上看到陆老师谈学界治学风气的一篇文章,他把我凌濛初研究作为资料扎实的一个例子,我很是惭愧和心虚。后来一次会议上见到陆老师,他与我谈起文章写作,谈到他的金圣叹研究,说:“即使是考证文章,也可以写得很漂亮。”

我知道,陆老师这是在委婉地敲打我,考证文章不是资料的堆砌,而是对众多材料进行抽丝剥茧般的整理,去粗取精,择出要点,层层论证,得出令人信服的结论。这次谈话,我感觉到了陆老师的严谨、严格。

竺青老师几次在我面前大赞陆老师的实证研究,要我多学习。后来发现他原来此前并不认识陆老师,只是读过陆老师的文章而已,他的评价没有掺杂丝毫感情因素。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后来一次会议上,竺老师见到了陆老师,和我们说起陆老师相貌,觉得不像他想象中的样子。

陆老师负责《南京师范大学学报》,他说有合适的文章可以投稿。当时我正攻读博士,写了一系列论文,就投了一篇《试论作者董说的嗜梦卧游癖》给他。记得不久就收到了刊物的用稿通知,但陆老师的邮件中对这篇论文没有肯定,我心里有些忐忑。

后来和他通电话,他批评我论文没有严格按照南师大学报论文的格式。作为一名学者,所投稿件不符合刊物格式规范,在他看来是很不应该的。后来这篇论文被《高等学校文科学报文摘》论点摘编,他很高兴,说这是对我的肯定。

赵红娟:回忆陆林老师

陆林老师赠书

在2006年冬天,陆老师寄给我他的大作《知非集》。此后七八年几乎没有和陆老师联系。

2014年4月13日,我突然收到周锡山先生群发的邮件,收件人有一百三十余位,说陆老师《金圣叹全集》剽窃抄袭案有新的进展。我大为诧异,一是我并不知道该事件,二是这位周先生,我并不认识,他如何得知我邮箱。通过网络,我了解了一些案件信息。我深为陆老师担心,缠上这种事情,不知道要分他多少心思和时间。

我没有写信询问陆老师,怕增添他的负担。一天,我忽然收到陆老师的来信。他说他审了我的国家课题结项稿,“基本上拜读了一遍”,虽然建议出版,但“在具体意见中好话讲得不多”。

打开他的审阅意见,居然有四千多字,而这其中意见占了三千多字,从题目到措辞,到行文规范,到考证的细致性,到标点和文字,都提出了明确意见,所指出的问题都注明了页码和行数。

我知道,他把审阅意见发我,是希望供我修改、打磨书稿。说实话,如果自己可以选择审阅人,我并不希望稿子落在陆老师手里。他学识渊博,以严谨认真著称,而我深感自己理论缺乏和视野狭窄,总觉的自己的这个研究还只是资料梳理,怕他更容易看清我的拙处。但无论如何,读了这样一份审阅意见,我心里有的只是满满的感动和钦佩,已经不在意自己任何拙处了。

赵红娟:回忆陆林老师

《晚明望族编刊活动研究——以湖州闵、凌、茅、臧四大望族为中心》,赵红娟著,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21年4月版。

他建议我用《晚明湖州四大望族编刊活动研究》这个题目,这样既简明又符合研究内容。他说:“小题目做出大文章,才最见功夫。”这让我踏实了很多。

书稿中,我用了很多表格,分析论述比较少,他建议我出版时把它们作为附录,或删去一些。在邮件往来中,他更具体地说:“关于表格,除了一个有关交游考的表格不太需要(或改成叙述体放在正文中),还有个别详细著录馆藏的表格可以压缩(因为大都见于善本书目),其他多有价值,均可放在书后作附录。”

他鼓励我说:“资料梳理、归纳和辨析,也同样重要,而且是许多人所做不到的。你在这方面做得很好,要坚持下去。期待看到你的大著尽快出版。”

当时我正在哈佛访学,我问陆老师有什么资料需要查阅。他最关注的还是金圣叹,遗憾的是,哈佛大学图书馆所藏的金圣叹书籍都是后来出版的,并没有古代的有价值的文献,所以也没帮到陆老师。

赵红娟:回忆陆林老师

《金圣叹史实研究》

记得我在哈佛时还和他说,回国后去看他,但直到陆老师2016年3月去世,我也没能见上一面。待到4月份,我去南京看望李灵年先生,他拿出陆老师去世期间他写的日记,我读之泪下。

想起自己是知道陆老师去世的日子的,虽然没能去送他,但完全可以请人送个花圈以寄托哀思,当时居然也没有想到。而且此前也听朋友说起陆老师身体不好,也没有决定专程去看望一下,甚至没有打一个电话。

十多年的交往,也只是偶尔邮件和总共两三个电话而已。从邮件记录来看,2004年10月23—24日,我在南京查阅资料,事先我邮件约陆老师,想趁此机会去拜见他一下,但遗憾的是他将于23日下午赴天津参加明代文学研讨会,27日才返回,29日还要赴张家界,他说“这次估计很难会面了”。此后我没见过他,此前就是会议上的那两次见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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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林老师病中散步

在我的师友中,陆老师一直是站在很远处的一个。虽然他一直帮助我,提携我,但我跟他几乎没有联系,节假日也向无问候。他正直无私,潜心学术,并以自己的学问和品行影响着后学。

陆老师去世后,怀念文章络绎不绝,我想也是因为这样一种学问精神和人格魅力。每次转发怀念陆老师的文章,我心灵就被震撼一次。陆老师的形象在心中越来越清晰,而我对他的愧疚之情也越来越强烈。

赵红娟:回忆陆林老师

《金圣叹全集》修订版

这一年来,总觉得自己也应该写一点来表达自己的这种愧疚和敬仰之情,然一直未动笔。今天在公交车上,念头闪到课题结项书稿,于是又想起陆老师尽快出版的话,就打开电脑写了这些文字,作为对陆老师的一点纪念。

2020年5月21日于杭州小和山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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