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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内蒙古|陈伟一:机关暗藏(下)

【原创】内蒙古|陈伟一:机关暗藏(下)

原创作者:陈伟一|内蒙古阿拉善盟

机关暗藏(下)

如你所见,王来安此刻正坐在凤凰岭小木屋南面的木凳上。眼睛扫过石子路望向远方,远方是排列有序、塔状、葱郁的原始松林,松林北面是凤凰镇。王来安觉得,那个摩托车手尚未走远,就藏在某棵松树的背后,像个鬼祟的哨兵,盯着自己的一举一动。这样一来,王来安反而轻松了许多。他甚至觉得自己在暗处,摩托车手倒是在明处。

最近一段日子,王来安总觉得被人盯梢。他被看不见的眼睛包围困扰,头疼病加重了不少。那双眼睛有时在树上,有时却在远处半山腰。壮胆过去看,仅是一只野兔,或是一只表情茫然的野狐。

那封信就横在他旁边的圆木桌上,像是无名无姓的弃婴。

圆木桌的边缘,落有一颗新鲜鸟粪。米粒般大小,一半灰黑,一半灰白。王来安一眼辨认出这种产物属于乌鸦。

他猛然想起师傅临终前交代的一些话。其中一句是“乌鸦飞过头顶,便种下恶果。”原话他记不大清楚,大致是这个意思。他刚才沉湎于往事,并未注意到是否有一只乌鸦真的从他头顶掠过。如果真是这样,师傅那句话犹如谶语。

王来安记得,他师傅曾于凤凰镇上演过一场英雄对决的戏码。当时,确有一只乌鸦从他师傅头上飞过且大声嘶鸣。

王来安师傅喜欢在凤凰镇的大街上摆阔步。这是一种特别的仪式。

每当他出街时,后面总跟有三五徒弟,肩挑扁担,手执锛、斧、锯、刨,对外来势力而言,这种仪式威严不可挑衅。他们遇到有临镇胆大的木匠抢活,便递给对方一道“战书”。双方依据“战书”内容,约定时间地点规则,一决雌雄。那时候,三教九流横行街头,没有看家的本领是守不住地盘的。

有一回,一个姓牛的木匠来到凤凰镇做活,带着他七岁的被母亲抛弃的女儿。牛木匠手里功夫细,没出三月,就将凤凰镇的木活拦去近半。徒弟们着急,撺掇师傅,师傅急火燎心,一壶米酒下肚,便差人约战。比试地点设在凤凰镇一个废弃木材厂。裁判也就是公证人高老、李老,都是十里八乡有头有脸的老人,主事公道,颇得人心。规矩是:一张八仙桌见高下。锛、刨、斧、锯、凿,王来安师傅展示出将近四十年的非凡功力。俗话说,锛三斧四据半年,刨子一辈子使不完。牛姓师傅使刨子的功夫十分了得,细微之处毫厘之别,让在场所有人连连惊叹叫绝。晌午过后,两人功成。两张八仙桌齐齐一并,高低相同,尺寸相等,形式孪生,三五个后生赤足站上面,桌椅如磐纹丝不动。再看,两张桌有雕花在侧,飞龙腾云,如仙在卧。主事的老人们捋着花白胡子,点头赞不绝口,一时竟分不出个好来。

牛师傅最终败了。

王来安的师傅以一个小小的机关拔得头筹。机关其实是个木匣子,带有旋转开关,以阴阳五行相生相克布局,暗合在八仙桌的底部。牛师傅女儿看得真真的,机关是事前就做好,比赛趁人不注意时由王来安偷偷按上去的。

遵照规则,牛师傅自此弃刨封锯,另谋了营生,而且绝口不提自己曾是个木匠。几年后,牛师傅郁郁而终,牛师傅女儿流落街头。王来安小时候在街上碰见过她几次,曾递给她根冰棍,女孩非但不要,且将冰棍狠踩在地,眼里灼烧着烈火。

王来安的师傅好斗,几年间,十里八乡少了将近九成的能工巧匠。

据说,每次争胜斗勇时,总会有只乌鸦从他头顶飞过,并甩下一泡恶狠狠的屎来。

这里交代一下王来安与之师傅的渊源。

师傅姓鲁,据说是鲁班后人。这种说法是否属实,已无法考证。因鲁师傅五常时未将家谱托人,也未留下耳语遗言。

二十年前,王来安的师傅可谓大名鼎鼎。他是十里八乡木匠界公认的翘楚。王来安从小就跟师傅学艺。开始的时候,只是打打杂,跑跑腿,做最多的活计是往茅坑边上撒锯末。那是件既恶心又无聊的差事。本来要打退堂鼓的,师傅却似抓蛇尾巴一把揪住他软嫩的胳膊呵斥说“撒,撒上锯末,茅坑里那些肮脏的蛆虫就不会爬上来,拉屎的时候才能全神贯注。师傅的口吻是严肃的,话却如同缘起性空似的佛语,是半透明的,徒弟们难以顿悟。师傅既对此事像对待某种仪式般重视,王来安从此不敢懈怠。

好多细皮后生慕名而来,想跟随鲁师傅学艺,最终都折在这档差事上。他们走时,无一例外地笑话王来安,说“王来安呀,王来安,你脑子里准装着屎蛋。”

对王来安来说,这话带有十足的嘲讽意味,却权当对自己生来的一种复述。生气不值当,却心涌悲伤。

王来安是鲁师傅在路边捡来的。三岁时,师傅才给他起名。当时,这位鲁班后人揪着自己还算坚硬的胡茬思谋半晌后,说“既来之,则安之,就叫王来安吧。”王来安眼里噙泪,硬扯师傅的短衫,哭道“师傅就是爹,我要叫鲁来安,不叫王来安。”师傅听罢,将王来安紧紧搂怀里嚎啕大哭了一场。

那是王来安第一次见师父哭。师傅哭得像打了败仗的将军。

最终,王来安还是王来安。

他打小就知道,师傅并不是亲爹。他也知道,师父做木匠活计时不小心伤到了下面,传宗接代的家伙因此一蹶不振,师傅蔫了,脾气却越来越大。他猜想,师傅差他往茅坑边上撒锯末是一种变相的自我惩罚。在那之前,师傅还没有碰过女人。徒弟们曾撺掇师傅娶个师娘,给师傅搓背洗脚,也好让大家伙吃口像样的饭菜。师父却说,没有哪个女人愿意守根软木头过日子。

至今,王来安也不敢肯定自己到底姓不姓王。

他从没问过师傅,怕他时常惦记亲爹娘会惹师傅伤心。倒是听其它师兄说起,师父捡到他的时候,有只老虎趴在不远处的山堆上,还打了两个响亮的喷嚏。据说,那个喷嚏着实霸道,带股腥风血雨拂过师傅煞白的脸。师傅的确被吓得不轻,事后反复将这件事提及。师傅还说,这孩子的命是老虎给的。王来安因此也时常安慰自己——老虎乃山中霸王,它的子嗣和臣民理当随王姓。

尽管如此,爹娘究竟为何丢弃自己,王来安还是想一心弄明白的。他曾设想种种理由,但没有哪一种能彻底安抚他内心的悲痛。有时他甚至羡慕一片落叶,即便随风逐舞,也能回望生来的方向。

如你所知,王来安心地一向不坏。他最后竟将爹娘想象成一对剿匪英雄。

那时候,凤凰岭一带经常闹匪患。爹娘大概是为了保护一炷香火而丢了性命。这样想着,心中也渐渐没了恨意。王来安有时甚至会双手合一,虔诚地祈求上苍能怜悯父母,如果他们尚存人间的话。

王来安九岁那年,王来安的师傅作了古。接着,师兄们成家的成家,浪迹天涯的浪迹天涯,年迈点的被师傅逐一点兵点将请去喝茶。大家算是彻底散了伙。

师傅的衣钵就这样传到王来安手里。

他不再收徒弟,甚至怠于做工。对他来说,单身汉的日子稀里糊涂,能过得去就成。有些时候,比如阳光灿烂,风和日丽的日子,王来安便做些工序并不复杂的小活,挑在箩筐里漫无目的地去溜达。有时,他干脆就挤在中央大道的棋摊上看人家下象棋。棋摊上,时间过得飞快,来不及想烦心事,马踩着车了,顾老帅要紧。

凤凰镇自从有了大商超,比起挤棋摊,他更热衷于蹲水泥台阶。他时常八字一撇,蹲在一家商超门口的台阶上,看匆匆的行人和他们茫然的脸。有时,他对着那些漂亮姑娘们远去的背影,将网一样的烟圈从嘴里喷出来。这张网尽管热度尚存,却兜不住现代化的美人鱼。即便如此,王来安觉得生活依然有趣。

对于凤凰镇的人来说,王来安一直像是个谜。他通常天未亮就出现在了凤凰镇的中央大道上。暗夜四合时,他又借着暮色掩映,像一阵风离去。人们大都知道,王来安是个手艺不错的木匠。至于他何来何往,人们与其说不知道,不如说不很想知道。

如你所知,凤凰镇的人们如今的确变了。狭隘,冷漠在人心里深深扎根并火一样蔓延。假如有人像贪婪的狼多旋一会的话,王来安兴许会将仅存于身的最后一根骨头毫不吝啬地丢给他。不过,神秘这东西一旦过于矫情,容易让人乏味从而使人失去耐心。

如你所见,王来安正坐在凤凰岭的木凳上,神情凝重注视着前方。他无法断定那个摩托车手是否走远,能做的只有等待。

王来安突然想到了青年邮递员。邮递员虽然骨相清癯,体质一点也不差。他的喉结异于常人的大,充满了让人妒忌的男人的野性。

青年邮递员经常光顾爱情澜舍。

他一不买花,二不送信,只是到店里逛逛,顺便闻一闻花蕊的芬芳。有意思的是面对柳迎枝,青年邮递员表现出少有的健谈,甚至说有点儿亢奋。或许是满屋的花香使然,又或许是店主人毫不吝啬的热情与大度包容使然。

想想吧,一个面容清秀的男邮递员经常流连于一家花店,而且聒噪得像只疯掉的八哥,这是多么讽刺的画面,他从来都不掏一文钱用以支付哪怕是一束廉价的玫瑰。王来安如此提醒刘迎枝。他意思是说,像爱情兰舍这样的花店不是闲杂人倾吐心里垃圾的垃圾场,要消费,要捧场,要出手阔绰。柳迎枝却说花店需要真正的男人,内敛沉默、出手大方的不未必是正真的男人。

王来安曾一度认为,青年邮递员志向高洁,骨子里透着诗的气息。自从中央大道有了爱情阑舍,有了柳迎枝这朵蝴蝶兰般的女人,青年邮递员像是野兽囿于笼中,意志被彻底摧毁,身上的闪光点已然乏善可陈。

明面上,青年邮递员和柳迎枝谈一些无关要紧的事,扯东扯西没来由地瞎聊,暗地里,总逮着空儿朗诵他新作的诗歌。王来安觉得这场景简直有点像地下党员做秘密工作,他就是那个特务。王来安曾不止一次撞见,青年邮递员扯着他白天鹅一样的细颈朗诵他的作品,当那颗耀眼的喉结就像一颗滚烫的子弹上下乱窜时,柳迎枝眉眼含笑,单纯欣赏的画面让他妒忌得要死。

王来安因此觉得柳迎枝有点儿水性杨花。

他得出这一结论的另一根据是:柳迎枝曾和他并肩而坐,向他唆耳低诉过悲惨的命运。

柳迎枝说,她结过婚。她男人好赌好色,还是个烂酒鬼。逢赌必输,输光了喝闷酒,高了就捶她,挨千刀的往死里地捶。柳迎枝为使她的叙述真实动人,还特意将右肩一处伤疤扒开给王来安看。柳迎枝说,畜生忍不住打都要往圈外跑,她是在夜里跑掉的。柳迎枝还说,自己以前爱养花,院里、屋里,案几上几乎摆满了各种各样的盆花,花就是她的另一条命。

柳迎枝以颇具天赋的啜泣低述,换得了王来安温情的手臂和柔软的心。王来安并没有越界。因为他在柳迎枝的陈述里铺捉到了两条极为重要的信息。如你所知,王来安有着鹰一样的视觉和嗅觉。第一条信息是,柳迎枝并没有离婚,也就是说她依然是有夫之妇;第二条信息是,她男人脾气暴戾,手段阴鸷。最主要他无法猜透柳迎枝如此陈述究竟是在博取同情还是拒人千里。有那么一段时间,王来安似乎觉得自己和柳迎枝互为知己。但一个女人岂能坦荡的接受两个知己?就因为这一点,王来安觉得柳迎枝水性杨花。

如你所见,凤凰岭此刻显得异常安静。

西岭突兀的山尖上,一轮血淋淋的落日正慢条斯理地下坠。大片野苜蓿的尽头,一棵松树冠大如盖,它孤于群林的高大的影,正被余晖熟透的光芒熔炼成一条无边无际的线,横亘在阔地上。太阳,此时是一种白昼的象征。阳光锋利的尾触到王来安身上时,已感觉不到任何痛痒。黑暗巨兽的獠牙,正试图靠近并吞噬逼仄的木屋地带。

那个藏匿于松林的摩托车手,依然迟迟未动,林子安静的像睡着的湖面。也许,他对王来安面对一封来信时所表现出的波澜不惊感到索然无味,已悄然溜走。

王来安坐得有些麻木,准备起身,低头的瞬间,发现七八根烟头在脚下像尸体一样横躺着。一只黝黑的大个蚂蚁被困在中间,正左冲右突,试图找寻生命迷宫的出口。

他站起身并将那封信从左手翻转到右手,发现封口处有些松动,似乎是被人撕开又重新粘合。

打开的恐惧失去了其本来的力量。王来安的内心得到了些许形而上的宽慰,但从他茫然地表情看得出,他依然像是只孤独的困兽。

暗夜,终于降临。凤凰岭的夜同所有的夜一样,阴冷,黑暗,而且无边无尽。山岭模糊的轮廓与松林浑浊的身影纠缠一起,使飞鸟不能明辨方向,让死亡更加清晰。

王来安走进凤凰岭小木屋时,天已月朗星稀。木屋一隅,书桌扎着古老而一成不变的马步,狭窄的床板安静的等待主人归来。王来安摸出火柴点亮蜡烛。烛火飘摇,似一张拧巴的脸。

他将信封放于桌上一本杂志旁。风由窗而入,书页如风车翻飞。扉页上一行清晰的字迹映入王来安眼帘。他猛然发现,杂志与信封上的字迹竟都是洒脱俊逸的赵体。

杂志是王来安从凤凰镇镇长那里借来的,现在也没有归还的必要了。这本诗歌选集杂志曾经是王来安和镇长友谊的见证。

一阵响亮的摩擦声过后,蓝色火苗在风中摇曳,一点猩红忽明忽暗。王来安坐在书桌前,抽着烟拨弄信封口,仿佛抚摸一处难以愈合的伤疤。

世界因狂热而改变。诗歌的魅力因青年邮递员熠熠发光。

邮递员不仅是位诗歌狂热爱好者,而且还是位市场营销专家。换句话说,他具有触类旁通的敏锐洞察力和想象力。他给柳迎枝的建议是:在客人订购的鲜花或者盆景里附一首小诗,这样一来,客人收到的不仅是单调的物质,还有高尚的艺术品。柳营枝对此大为赞赏。

事实证明,建议是奏效的。

凤凰镇府大院常派人到爱情澜舍买鲜花盆景,不仅量大,而且频繁。那几年,凤凰镇正值高速建设期,镇政府有的是大把的钱用来装点门面,购置绿植也算是为美化环境奉献力量,值得表扬。镇政府大院守门的老头,只剩一个门牙,搞保洁的老太,驼背弓腰,他们时不时能领到几盆上好的绿植。

有一天,柳营枝对王来安说:

“给你介绍个人认识,高镇长。”

王来安没等柳迎枝细说下文,便断然道“我不喜欢和公家人打交道。”

那段时间,王来安像是赶马的马夫,拼命驱赶自己奔跑于爱情澜舍和乡镇大院之间,倒是见过几回高镇长的。高镇长大背头,酒槽鼻,肚子鼓挺挺的,很有派。王来安也知道,乡镇大院的事镇长说了算。凤凰镇的人们总说,上面的人怎么怎么样,在王来安看来,这上面和下面不仅包括上下阶级关系,同样包括彼此的地理位置关系。比如,同一层楼,阶级高的人住往住在上面,阶级低的一般住在下面。事实也是如此,镇府办公总共七层楼,镇长办公室在最高层。王来安清楚得很,镇长的脸一阴,凤凰镇就会下大雨。

王来安本来的意思是想说他不善于和政府的人打交道,自己也没什么事能麻烦得着镇长的,便不假思索地拒绝了柳迎枝的牵线搭桥。

“镇长说要找个木匠,打一张办公桌,还说要足够气派。”柳迎枝继续说。

假如柳迎枝将这件事像画素描一样只是轻描淡写,估计王来安还是懒得理会,柳迎枝会说话,“气派”两字使他怦然心动。

打制办公桌足足花了王来安一个月时间。为此,他患上了一种肺病,主要是咳嗽,还直不起腰来。患病那段时间,王来安一直躺在爱情兰舍的阁楼上,很少下楼。办公桌就摆在爱情阑舍后院,似大姑娘待字闺中,等镇长择日迎运。王来安病重的那段时间,总听到楼下传来声响,像是斧斫、锯木、推刨的声音。

“有个工匠,屋子里有个木匠。”王来安很害怕,觉得是师傅备好了茶,轮番差人请他去喝。

“哪来的什么木匠,你又做梦了。”柳迎枝总是这样安慰,然后喂一勺药,王来安又迷迷糊糊睡着了。

后来,王来安的病突然就好了。那种奇怪的种声音也消失了。

镇长拣了黄道吉日,用鞭炮将办公桌请进了凤凰镇的政府大院。那天,院里被人围得水泄不通,所有的目光攒向那张办公桌,像聚光灯照耀登台的明星。

人群的外围,站着中一高一矮两个人,是从偏远辖区专程赶来给镇长道贺的。他两像中气不足的相声演员,在王来安旁边咬耳低语。矮个子说:“啧啧,好气派的桌子,里面怕是藏着机关吧?”高个子说:“咦,没机关能有这么凶动的阵仗?”镇长此时脸上堆满了满足的笑,手仔细摩挲着桌面光滑的棱角,像是爱抚一件稀世珍宝。“上楼。”镇长一声得意的号令,十几人推推搡搡,将木桌掀上了镇大楼。

王来安和高镇长算是交上了朋友。

公示栏里,镇长叫高升发。这个名字乍听起来很讨喜,但细细琢磨,总觉得透着一股俗气。高镇长酷爱诗。律诗、现代诗、旧体、新韵都能把玩得来。他曾和王来安谈及诗坛的没落与人才的凋零,哀怨的神情俨然一位落拓的名士。受情绪感染,王来安也会跟着郁郁寡欢一阵,甚至差点忘了他的确只是个镇长。如你所知,王来安心地一向不坏。

后来,高镇被上面带走了。据说,是有关部门接到群众举报,说他贪污受贿。

上面派人在高镇长掘地三尺,终于找出了关键证据,正是举报信里所说的录有通话的视听资料,就藏在那张办公桌抽屉底部一个暗盒里。

那件事出了以后,所有人将目光投向了王来安。他成了众矢之的。有人说他背后捅刀子,不是丈夫所为,有人却给他翘大拇指。王来安越想越不对劲,好好的一张桌子怎么会多出个机关来。

他想找柳迎枝问个究竟,但爱情澜舍大门紧锁,女主人早就不见了踪影。

再优秀的的猎人也有给自己挖坑的时候。镇长办公室那个机关一样的暗盒也成了一个不解之谜。他从次惴惴不安。

王来安后来到过几次邮局,那个年轻的女营业员也没了踪迹,向旁人打听过,无人知晓她的去向,接替她的是一位冷漠的女人。

大约三个月前,王来安上过一趟街。他看见一辆摩托车从中央大道上飞驰而过。司机很魁梧,有一颗硕大的喉结。一个穿着旗袍的女人趴在车尾,双手勾着他的腰,样子幸福得像找到沙发垫的猫。

王来安终于打开了那封信。一幅人物关系图清晰地铺开。

高镇长的老婆是邮局的女营业员,他们各自的父亲是鲁师傅和牛师傅当年比赛时的公证人高老和李老,柳迎枝是木匠牛师傅的女儿。

王来安这才恍然大悟,柳迎枝熟悉的眼神是当年小女孩种下的一颗不灭的复仇之心。(完)

【原创】内蒙古|陈伟一:机关暗藏(下)

陈伟一,八零后,法学学士。文学、书法爱好者。以纯文学忠实拥趸而自居,以着三两字为乐趣。现为内蒙古哈伦能源热电厂电网专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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