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7年秋,东方红林区遇罕见森林大火。形势严峻,林业局动员全局职工家属参与灭火,保卫家园。中学的大部分男生紧急调入火线,我是其中一员。
1977年9月28日夜(农历八月十六),上火场
乘坐十轮大卡车越过汽运处大桥,朝独木河方向驶去。空气一下子变得凉爽,天似乎更黑了。公路上进山的汽车,一辆接一辆。透过车灯的光柱,看见前方车辆扬起的滚滚橘红色尘。远方的天空被燃烧的森林大火映的红彤彤,黑色的大山中,闪烁着无数火把般的火光,绵延无尽。
空气里掺杂着浓烈的草木灰和尘土的气味,晴朗的夜空被烟尘笼罩看不见星斗。不时看到沙石公路两旁干涸的排水沟中,有三三两两的人倒在那里睡觉,任凭车辆从身边疾驰而纹丝不动。浓烟中,有些上战场的感觉。汽车疾驶在坑洼的沙石路上,把我们高高地抛起再重重地落下,引起阵阵的惊叫。
夜幕中,看不清四周,只有远处蜿蜒的火光似火把,随着车辆的行进不断地变换着形态。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接到下车的指令。
公路以南是大片没有燃烧的草甸,公路以北是一很陡的山坡。我们的任务,以公路为界组建一条防火隔离带,把公路以北的枯草灌木清理干净,把大火阻止在此不往南发展。
大约50多人沿公路北侧一字长蛇排开,用镰刀割草、灌木枝条。干燥的秋季,枯草和灌木上布满了尘土,触动后,尘土弥漫开,呛嗓子。据说,大火很快就要到这里了,大家有些紧张,很少有人说话。汗水顺着脸淌了下来,伴着尘土,为每个人的脸上涂了彩。
估计到了午夜,传来命令,原地休息监视火情。所有人在公路南侧露天宿营。
刚出的一身汗,钻进自己割下的茅草堆中,虽然是几个人挤在一起,但也是冷得直发抖,上牙打下牙无法入睡。出发的时候,匆忙中没有穿棉衣,没想到夜间会这样冷。
深秋,霜降,太冷了。钻进了公路一处水泥涵洞里,用草把两个洞口堵死。里面没有了风寒,但水泥涵洞是凉的。还是不行,人在涵洞里面,外面的人找不到,万一要转移岂不是被遗弃掉队了吗?再者,路面上经常有车辆驶过,头顶上轰轰隆隆的声音也让人无法入睡,如果涵洞管的接缝里再钻出条蛇.....想到这些,几个人又鱼贯钻出涵洞来到路面。
已经是下半夜了,烟尘淡了,看到了启明星。有两个人抬着根杨木跑步取暖。
东方泛起了鱼肚白,天就要亮了。
1977年9月29日
经过一晚的临场体验,夜间防寒是个大问题,上级决定把我们回家穿棉衣。
1977年10月2日(旧帐篷中的宿营)
汽车拉着我们到了一个不知名的地方。
公路南面,大片大片的过火塔头甸,烧得焦黑,黑色塔头之间的翻盖着黑黑的草木灰,稀稀落落的灌木在秋风中抖动着。
中午很暖和,为防不测,每天必须补充足够的干粮。过往汽车很多,不拉人的一般是送饭的。不管哪单位的车来一辆堵一辆,停下来的就爬上去,往兜里使劲装馒头。
白面馒头半斤一个,蒸得像面包一样,略带甜味。被包里面装不下了就用树枝穿成串拎着。
天黑了,我们象二战敦克尔克大撤退中的英军散兵,衣着杂乱,灰头土脸,口唇干裂,没有队形。挪动疲乏的身体跟着前面的人沿着一条简易的小路向前走,不知道要走到哪里去也不知道要干什么。时间过得很慢。
一直向东。夜空清清爽爽,繁星点点,散去了烟尘。
发现一座褪了色的帐篷。里面空空荡荡,有一个大通铺,上面光溜溜地铺着木板,还有一个汽油桶做的卧式火炉,炉筒伸到窗外,地上有几个树墩和散落的木柴。
奔波一天,不是站就是走,两条腿酸酸的,这可是理想的宿营地啊!
有了挨冻的经历,谁也不想再遭罪了。不管三七二十一,立即行动起来,一些人割了很多的枯草铺在大通铺上,找来了木柴,生起火炉帐篷里面立即有了温度。暖和了,大通铺迅速被占领了。还有很多人没位置只好在地上将就了,地上也铺满了茅草,厚厚的。不容迟疑立即躺下,不然连这样的地方也没了。我好不容易找了个地方躺下,腿没地方放就搭在别人身上了。帐篷里横七竖八躺满了人,没有秩序。朦胧中感到又进来一些人,懒得睁眼看,不知道他们是哪里的、怎么和我们挤在一起睡的。那一夜很暖和,早晨起来脑门汗津津的,是人多挤的吧。
1977年10月3日
白天依然看火场,晚上汽车拉我们来到独木河林场,在山坡上的学校宿营。
一夜睡在课桌椅上比在野外强多了。第二天离开的时候,大家有些恋恋不舍。
1977年10月4日
从小学校离开,来到一个门朝西开的大房子里,像刚盖好的小影剧院,空空荡荡。一上午无事,算是休整。下午出发,不知道到哪里。
几天来,一直吃馒头喝山水,连咸菜都没有。不过,一个人的粮食定量只有27斤,细粮才8斤,能天天吃白面馒头也很满足了。
后方开始送咸黄瓜了。
有打火经验的人都知道,打火并不是火烧到哪扑到哪,因为火要是真迎面烧过来,人根本来不及躲避,必死无疑。因此打山火一是在火头过去后清理余火,以免风向一变死灰复燃。另外一个重要工作就是清火道,在火要烧的地方预先将枯枝败草等易燃物清理干净,使火烧过来时因无物可烧而自然熄灭。
现在明白了,我们一行几十个人的任务,就是在公路边清理火场。
望着被大火吞噬过的山场。过火的树干浑身焦黑光秃秃地、东倒西歪站着,仿佛在控诉这场大火的疯狂和无情。山场上到处都是黑乎乎的焦糊。密密杂杂的榛柴棵子现在仅剩下几根焦杆炭棍插在光秃秃的焦土上,有气无力地冒出丝丝残烟。偶尔,刮来一阵微风,卷起层层黑灰,述说着无尽哀怨。
多可惜啊,这一片落叶松林、白桦林再不见以前葱葱郁郁、枝繁叶茂的景象了······
天又黑了。来了辆汽车,让我们立即行动。慌乱中,不知是谁给了一棵小幼树当作扑火工具。原来是一棵“站干”树着了火,象柜火把燃烧着。远远望去通红的光芒,虚惊一场。
当晚,露宿在公路南的一个小土丘上。一面是公路,其他三面是过火后的塔头甸子还冒着青烟,小土丘像个孤岛。
焦黑的塔头一个连一个,用树枝一捅,里面是通红的火炭。谁也不敢下去。都知道,下去双脚就成了烤地瓜。
夜里,从塔头焦黑的外表缝隙中可以看到里面红色的亮光,到处都是。不免有些恐惧。为了安全,我们用水壶中的水把靠近小土丘的塔头浇了一遍,“滋啦啦”地冒着白色蒸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