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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林宗师》——长篇小说连载之十七 (作者:刘连祥)

作者:健康嗨起来2020
《少林宗师》——长篇小说连载之十七 (作者:刘连祥)

梁以全

一天,总部刘场长专门来找梁以全,问他:

“你是个教师,怎么会干农活呢?”

梁以全说:

“我生在农村长在农村,从小是农闲上学,农忙下地,犁地耙地,放磙扬场,摇耧耩麦,我都会,我还会赶马车哩。”

刘场长说:

“跟我来。”

刘场长把他带到打麦场,对他说:

“你扬扬场叫我看看。”

扬场是最难干的农活,手执木锨要随时判断风速、风向,根据风速和风向决定扬场的方向和力度,使麦子成扇形落下,麦芒、麦壳与麦粒分开,梁以全拿着木锨熟练地扬了起来。

“好,挺在行。”

梁以全又到旁边的碾麦场上接过放磙人牵牲口的缰绳和鞭子,碾了一回场。

“没想到你这当老师的还是庄稼活样样通啊,是个好把式。”

刘场长想把他调到总部去当技术员,分场不同意,说,管教任务很重,抽不出人来。

麦收之后,有一些村庄划归农场,农民们都搬走了,农房要拆迁,土地要平整,准备秋天种小麦,场部提出看那个分场能一夜之内把房屋拆完,“放卫星”。梁以全所在的分场也接到了任务,项队长在会上做动员,王指导员亲自带队。

项队长和王指导员对梁以全说:

“领着全队人好好干,争取放个‘大卫星’。”

到了村里,梁以全一看,几十间房子,一夜时间拆完,困难不小,他围着一所房子走了一圈,这里的房子都是草房,根脚是砖,上边垒的全是土坯,当地管这种房子叫里生外熟。他又转了一圈,看到大梁的梁头都露在墙外,心里就有了主意。他把人员分成几拨,身强力壮的集合在一起,负责拆房子,其余的负责清理和搬运工作。他把梯子架到山墙上,用绳子拴紧梁头,让几个人拉住绳子,然后撤走梯子,他用洋镐在房子前后墙上打了一个接一个的洞,洞打好了,他和扯绳子的人们一起拉着绳子,讲怎样用力,怎样听指挥。他问大伙:

“听明白没有?”

大家喊道:

“听明白了!”

接着,他喊:

“预备,一、二、三!”

大伙一起用力,一拉,一缓,再一拉,房子轰然一声倒下了,墙倒向一边,不但伤不到人,还便于清理。拉倒一座,清理现场的队伍进场清理,他们再拉第二座,有条不紊,轮流上阵,全面开花,不到天明,房子全部拆完,场地清理得干干净净。

指导员怕别的分场抢在前边‘放卫星’,在要拆最后一座房子时,对梁以全说:

“你们抓紧,我现在就去总部报喜,总部领导赶来时,一定要全部清理完。”

“指导员,你尽管去,保证误不了事。”

指导员坐车走了,梁以全领着人们抓紧时间干着。等指导员和总部的领导赶到时,现场干干净净,队伍分列两边,整整齐齐,鼓掌欢迎领导检查。第二天,梁以全所在的分场第一个“放卫星”的消息,就传遍了整个农场,场部又给梁以全记了一等功。

梁以全不再怕了,不再感到孤独了,不再感到无助了,他要自强,他要奋斗,他要充满勇气和力量与命运抗争。这些领导干部和高级知识分子从不谈自己被错打右派的事,置自己的安危于不顾,关心的是国家的前途,关心的是党的事业,关心的是人民的生活,关心的是社会主义的建设和发展,受到这些领导干部和这些高级知识分子的感染和熏陶,梁以全的思想境界开始升华了,他相信党会解决自己的问题,他不单单地只想回到登封,回到骆驼崖亲人的身边了,他在想回去之后怎样才能为党、为国家、为人民做更多的工作,做更多的贡献,不能只为自己活着,只为家人活着,应该为祖国和人民活着。要活着,要更好的活着,就必须有一个强壮的身体,身体是革命的本钱,从此,他夜里就坚持练拳,越练,心情越开朗,越练,身体越强壮,越练,精神越饱满。

思想包袱放开了,心情就开朗了,他积极参加农场的各种活动,在元旦和春节晚会上,梁以全表演了大红拳、少林长拳,还用曲剧小调,填上自己写的词,歌颂党,歌颂社会主义祖国,唱唱农场的新气象、新面貌,表达自己对党和国家的无限热爱和忠诚。

紧张的小麦秋播在进行着,大队里有一个被管教的叫阎新胜的青年,夜里把墙上的砖扒掉几块,钻了出去,然后再把砖堵回来,睡觉的被窝伪装得像有人一样,第二天早上集合上工,人们以为他还在睡觉,一掀被窝,才知道他跑了。

王指导员叫警卫排派战士去追,梁以全觉得自己是队长,队里跑了人,自己有责任,也应该去把他追回来,便向王指导员请示,王指导员同意了,他就骑上一匹马追了出去。

梁以全分析,阎新胜逃离农场,肯定选择交通便利的方向,周口是专区行署,交通方便,梁以全就快马加鞭向周口方向追去。在周口沙河桥边追上了阎新胜。

阎新胜见梁以全追来,更拼命地向桥上跑,还拉开架势,准备和梁以全一搏。梁以全跳下马,一个箭步蹿过去,一招“虎扑”,将阎新胜摁倒在地,用膝盖顶住他后腰,两手把他两只胳膊扭到身后,用绳子绑住。阎新胜被按倒,动弹不得,扭过脸说:

“梁队长,你练过武术吧?”

梁以全吃惊地问:

“你怎么知道?”

阎新胜说:

“我小时候也学过,我本想等你靠近时用扫堂腿把你踢下河,没想到你的一招比我快。”

战士们也赶到了,把阎新胜带回了农场。阎新胜被关了禁闭,梁以全耐心地做他的思想工作,多次交谈,才知道阎新胜出生在重庆,八岁时父母离婚,父亲娶了,母亲嫁了,父亲不要,母亲不管,无依无靠,就流浪街头,这家给半碗饭,那家给半个馍,饥一顿,饱一顿,房檐底下睡过觉,桥洞里头当做家,被人打,被人骂,活得不如一条狗。在一些坏人的教唆下,从小偷小摸开始,直到偷汽车,虽然才16岁,却是有名的偷车大王,偷了汽车卖掉,吃喝光了再偷。长城内外,大江南北,几乎跑了个遍。这次逃跑,就想到周口再偷辆车,跑得远远的卖了,在农场太受拘束。梁以全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说服他,挽救他,感化他,教育他,阎新胜哭了。他说:

“这么多年,我四处流浪,无家可归,坏人打我,我没哭过,多次进拘留所,好人劝我,我没哭过,我从不在人前流眼泪,我恨我的父母,我恨社会对我的不公平,有好几次,我真想捅死我父母,然后跳嘉陵江死去。这几天,你叫我开了窍,原来,人还有另一种活法,梁队长,我不跑了,我也要活出个人样来。”

为此,农场总部第三次给梁以全记一等功。

1960年麦收后,老爹带着儿子来看他了,家里没有什么可带的,就带两个烙饼。这饼是用白玉米面掺马齿苋做的,硬梆梆的。

孩子说:

“爸,吃吧。”

“让爷爷吃。”

“爷爷说爷爷不吃让爸爸吃。”

梁以全接过饼子,心里直掉泪。

老爹看着农场能吃饱饭,就对梁以全说:

“把孩子留在这儿吧,省得在家挨饿。”

“爹,不能把孩子留到这儿,虽然能跟着吃顿饱饭,可这里不是孩子成长的地方,对孩子教育不利,你别看我当队长,我也是被管教被劳教的对象。两年,会熬到头的,我一定会回去的。”

老爹走时,梁以全恳求分场曹队长的同意,送老爹搭乘农场往郑州送桃子的汽车到郑州。好心的司机,给老爹装了满满一口袋桃,老爹舍不得吃,又怕桃子烂掉,到登封,在大金店卖了,换了几斤粮食背回了家。梁以全在郑州把老爹和儿子送上回登封的汽车,又跟着农场的车回到了西华。

梁以全更加努力地工作,更加积极地劳动,带领全队的人日夜不停地忙碌着。

队里有一位被当做拾破烂收容进来的人,一天到晚不说话,低着头走路,从不抬眼看人,一副忧心忡忡、小心谨慎、担惊受怕的样子。场部让梁以全做他的工作,了解他的思想情况。梁以全主动接近他,农活不会干就教他,有病就陪他到医院看病,渐渐地他说出了自己的身世,说出了自己的担忧。辽沈战役时,他是国民党部队的师长,部队被歼灭时,他化妆出逃,拉过板车,打过小工,不论干什么,都是干不了几天,就换一个地方,总怕人们认出他来。后来就拾破烂,有一天夜里,下大雨,他发高烧,昏倒在街上,街道居委会的老大妈看到了,把他叫醒,他说他无家可归,就把他送到收容站,收容站又把他送到农场来。他不知道老婆孩子在什么地方,他想一死了之,又放心不下孩子,又担心共产党杀他。梁以全把他的情况向场领导如实进行了汇报,场部对梁以全进行了通报表扬。场部向上级做了专题汇报,很快,上级来人把那个人接走了,按照有关政策,做了合理处理。

八月,梁以全的妻子带着儿子来看他了。

妻子一来就对梁以全说:

“我这次带孩子来是想和你商量个事。”

梁以全问:

“什么事?”

“我来时就想好了,我和孩子不走了,就住到这儿,在家尽挨饿,这儿能吃顿饱饭,你下地,我也能下地,安个家,过一辈子,把孩子养大。哪处黄土不埋人,你说,我说的对不对?”

梁以全听了觉得又好气又好笑,真是山村妇女,没见过世面,只见自己在这里能吃饱饭,怎知自己承受的政治压力、精神压力?只见自己每天看起来高高兴兴领着全队的人去干活,不知自己是个右派,没有自由身,不是自由人。

梁以全对她说:

“你真糊涂呀,这里是家吗?我不是这里的农工,我也不是这里的干部,我是在这里被管制的右派,我踏踏实实辛辛苦苦地干为了什么?你知道不知道?这是在落实党的政策,这是在执行党的政策,这是在改造自己,是为了早点改造好了,好早点回家,好早点彻底解决我的问题。你听懂没有?回家好好孝敬爹娘,我知道该怎么办,我会争取早点回家的。”

1960年11月,梁以全被批准可以回家了。

梁以全要走了,要离开西华农场了,要回到他日思夜想的家了,要回到他牵肠挂肚的亲人的身边了。他收拾着简单的行李,和农场里一起摸爬滚打的人们告别,还真舍不得那些令人尊敬的被错打的领导干部,舍不得那些知识渊博的教授学者,舍不得同吃同住同劳动的伙伴们,舍不得关心他支持他帮助他的那些农场的干部。他们是他的老师,是他的朋友,是他终生难忘的伙伴。

梁以全就要回家了,望一眼自己流血流汗耕种过的平展展的土地,望一眼自己和同伴们动手盖的房屋,望一眼聚在门口挥泪向他告别的同伴,心中有喜有忧,有苦有乐,酸酸的,涩涩的,说也说不清。上了农场的卡车,汽车开动了,他站在车厢里,回头久久地望着,直到农场在天际边看不见了,才坐下。他永远忘不了西华农场!在西华农场被劳教了两年零七个月,这两年零七个月,炼了他的思想,炼了他的意志,炼了他品德,炼了他的精神,炼了他的肉体,炼了他的生命,炼了他的灵魂。他走出了西华农场,不知道前边等待他的是什么,不论命运把他抛在哪里,他都要奋力地抗争。怕什么磨难,怕什么挑战,还会有什么痛不能忍,还会有什么苦不能咽,他一定会抚平心灵上的创伤,昂首挺胸开始新的生活,寻找新的机遇,创造新的奇迹。

梁以全恢复了自由身,但没有恢复公职,他的问题仍然没有彻底解决,还不是自由人,他一定要洗刷掉强加在他身上的耻辱。

坐在回家的汽车上,看着一眼望不到尽头的公路,他知道自己的路还很长,要想彻底解决自己的问题,还要经历磨练和不懈的斗争。路,虽然长,只要迈开双脚不停地走,不停地前进,就一定会走到底。即便前边没有路,也要豁出命闯出一条路来。

他相信,总有一天,党会解决他的问题的。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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