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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快乐的老头儿 依依不舍地走了

作者:星星飞翔

◎千千蔚

我第一次经历在殡仪馆门口肇事的

连续两天去殡仪馆告别亲属的经历,一般人遇不到。我之所以遇到,全仰仗小表爷“凑热闹”。

辛丑年七月初八,我娘家的一位亲属故去;辛丑年七月初九中午,婆家传来消息,小表爷走了。我当时的反应就是,“小表爷,你真会凑热闹。”我相信小表爷能听到我的埋怨,会坏坏地笑:“我愿意。”

小表爷很安详,化了妆,脸挺白挺小,不太像他。唯一像的是,他嘴角似乎有抹笑。我家户主说我想多了。我才没想多呢,一般人躺那儿我不敢看,小表爷跟我们很亲,我得看仔细,将来好回忆。

小表爷是我婆婆的舅舅家的一个弟弟,孩子们叫表爷,我们也跟着叫,婆婆独生女,没亲戚,小表爷是唯一的娘家人。小表爷单位好,钱不愁,退休后,他蹬三轮,只从百花地道桥的西桥头蹬到东桥头,然后在车上打盹,车里通常“载”的是他这个睡神,有人叫才醒,他根本不是为了挣钱,在家闷,出来散心,无意跟别人抢活,别人不乐意上桥下桥,他拉,这是他的特色,好多批发货物的小贩认识他,把货从桥这头倒到桥那头,都找他。

我闺女出生后,年年带着她给小表爷拜年,压岁钱没少收,婆婆说小表爷大方了,闺女的爸爸和姑姑从没收到过小表爷的压岁钱,那时候小表爷可能年轻,不懂人情世故。人到了一定年龄,都会讲究的。但我知道,小表爷待我们是真亲。

有年腊月早晨雪下得特别大,闺女闹嗓子发烧需要去输液,公交走不了,自行车推不动,小表爷拽着三轮车来了,闺女坐里面,我掌把,小表爷后面推,输液后又去接,雪在太阳照射下化成了泥水,小表爷的鞋子和裤脚都湿了。回来匆忙,奶瓶落在了诊所,我们到家后小表爷又单跑了一趟诊所。告诉他奶瓶有备用的,大可不必着急回去取,多折腾呀。小表爷嘴角歪着笑:“我愿意。”

小表爷拿手的是油炸蜜果。去他家,他会临时起意,动手做。等的时候太长,走又不好意思走,他说:“傻,吃了我的省了你们的。”你要说真好吃,他说油好,改日准给送一桶油过来。不能夸,一夸手就松。

吃着小表爷的好吃的,耳朵得听他讲故事。故事都是小表爷小时候的。小表爷小时候,在淮军公所住过,里边有个某胡同,有个四合院,四合院里住过名人谁谁,四合院现在还有,他后来去过几次。你要问小时候的事怎么记得那么清楚,他的辅证是,城墙头常爬,衣服磨得锃亮。婆婆家的旧闻轶事也是小表爷这知道的,想知道更多,问,他就不说了,意思是,以后来日方长,有的是日子眼说。其实是耍个小心机,把故事抻长,吊着我们的胃口,常去他家,这些,从每次我们走的时候,他送出来,失落的神态上能看出来。

后来不让蹬三轮了,小表爷就成了胡同串子,没事就是走路玩儿,我是经常碰见他,他常坏笑:“又偶遇啦,来,见一面,分一半。”他手里不管有什么,都要分,我不要,他会说“一家人,客气什么?”谁客气?还不是他客气。弄得我每次上街手里都得潜意识带点什么,好回他点什么呀。

小表爷家拆迁,租的地方离着我家有点远,他说哪儿远呀?无非离着殡仪馆远,人生最后一程,你们送,远点就远点吧,将就将就我。只好答应他,到时候,千忙万忙,也去送。

小表爷的后事,单位派了一辆大巴车。仪式举行完毕,上车,回城。司机可能不熟悉路,殡仪馆出了门口是不宽敞的单行路,他愣逆行,肯定走不了。堵了,倒车吧,一倒两倒也过不去,突然,“咣”一声,车后膀子碰了殡仪馆大门口的一个墙头,停吧,等保险公司。

我第一次经历在殡仪馆门口肇事的。车里的人估计也没经历过,在殡仪馆门口的车厢里,展开了对小表爷各个角度的追念。保险公司很快处理完。我一直在想小表爷,此时此刻,他一定在用坏坏的表情看着这一切。好啦,小表爷,经历“九九八十一难”终于把你送走了,你的调皮搞事,我们全部笑纳,耐心配合,我知道,这统统是,快乐的老头儿对欢喜尘世的依依不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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