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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雪垠小说《长夜》发生地实考(4)

访土匪血洗刘和庄受害者后人及双塔回龙寺

8月14日,北京乐影卓总和复旦大学刘平教授、上海理工大学刘振华教授一行,从信阳经桐柏、唐河县城来到了苗店。

初次见面,看到卓总和刘振华教授都很年轻,言语行动非常利索。刘振华教授是唐河县桐寨铺人,老乡见面有话说,格外亲热。刘平教授中等身材,虽将到退休年龄,总觉得像四十岁挂零的年轻人一样精神。他是苏州人,但言语句句能懂和蔼可亲,没有半点教授架子。

谈话中得知,两位教授的团队,是研究近代史的。近代社会中出现的青红帮、红枪会、杆子土匪及僧、道、巫婆、神汉等都是他们研究的课题。这次就是为了进一步了解研究当年的土匪,协助拍好《寻》剧而来。在信阳,他们去了鸡公山颐庐(吴佩孚临时指挥所),浉河北岸的信阳一高(姚雪垠当年就读的教会学校旧址)及信阳师范学院和有关部门,查了一些历史资料后,风尘仆仆来到苗店。

吃过饭后,他们不顾火烧火燎的炎热,坚持要抓紧时间外出走访。我就将他们领到就近的苗店街朱朝彦家。

朱朝彦是朱二娘的长孙,1956年生人。因为母亲去世早,从小就跟着奶奶长大。光肚儿孩时奶奶就经常给他说 : 土匪打和庄那年,我们家在那里给李家种地。土匪进寨烧杀那天,因为爷爷是实诚人,被庄上派出去跑差,才躲过了一劫。而奶奶被子弹穿胸,躺在血泊里;大伯朱运祥被土匪掂着带脚小棉裤摔死在碾盘上,扔在柴禾垛旁。柴火垛被烧房子的大火点燃后,大伯被烤苏醒,捡回一条命……。说着说着两眼发红泣不成声。

在访谈中,卓总等人发现朱朝彦的妻子魏秀香两眼发呆言语不清,知道她已经瘫痪多年。急忙从车上拿出牛奶等食品交给朝彥,表示慰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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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朝彦述说起奶奶和大伯遭土匪杀害的往事,情不自禁地两眼流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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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运祥(1924——2009)

离开朝彥家,我们去到曹岗村李连峰家。李连峰今年67岁,说话慢慢的,非常忠厚老成。他说 : 旧社会我们家在刘和庄种地时,是一个爷爷弟兄4人的大家庭。土匪打和庄那天,我爷李十三被打死在寨墙边,大奶和二伯(大奶的儿子)也被打死,一家人死了三口。我的父亲李玉山当时才8个多月,刚能扶着水缸学走路。在那兵荒马乱的年代,为了以后遇到危难事,亲戚们能相互照应,我们离开了刘和庄,搬到我奶和大奶的娘家曹岗(我奶娘家姓王,是王文祥、王海明的姑母。大奶娘家姓张,是张国瑞的姑奶),一直到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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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平教授(左1)刘振华教授(左3)和李连峰(左2)合影。

离开曹岗去到刘和庄。在退休干部刘全章的带领下,见到了刘玉杰、刘广需、刘富坤、刘国新等老人。大家从原来的东寨门进入老村,经南寨门绕到西寨墙根处那座在浩劫中死人最多的宅子旁。见老村住人不多,一些旧房有的墙倒屋塌,有的被近年来的“开发空心村”开发成耕地,种上了荘稼或树木。在边走边谈中,刘广需说道 : 他的堂兄刘广汉是其父亲被土匪打死后的第二年所生,因而人称“墓生”;刘富坤说 : 我的大伯就是被土匪点住的大火烧死在那座大院子里。刘玉洁说 : “旧社会我家很穷日子很苦。快解放时,大户人家低价抛卖土地,我家用纺花织布做卖鞋攒的俩钱,趁便宜买了些土地,土改时被划成了地主成份。村邻们说我家是掏钱买了个地主。” 刘国新说 : ”那年土匪打俺庄,我的奶奶被打死后,小叔刘玉合还扒在奶奶身上吃奶,情景很惨。”

在刘和庄访问多位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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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走边谈中,卓总问:《长夜》中说,“……眼乱的时候,杆子到一座寨外停下,大部分的蹚匠和全体肉票都坐在离寨门半里路远的大路沟旁避风,只有管家带领着少数蹚匠走到寨门外的打麦场上……”。寨外的大路沟在哪儿,现在是否存在?看来卓总的调查是多么的的认真细致啊,一定要打烂沙锅纹(问)到底呀。

大家从南寨门处往南走了没多远,就到了这条大沟旁。正在地里干活的81岁老人李文正说 : “这条沟就是方圆人都知道的旱河。旱河从庄东北环绕村子进入村西的马河。过去雨水多,夏天沟里有水有魚,冬天干沟一条。现在除沟南岸还有明显的沟埂和零星树本外,其余地方荒草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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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文正老人指认那条”大路沟”。

离开大路沟,我们回到南寨门附近的大坑边。寻找当年摔死朱运祥的那座石碾盘。在大家的指认下,石碾盘从大坑出水口处被挖出,这个见证着血泪史的实物,终于展现在人们的面前。

石碾盘出土后,刘平教授说 : “这是那段血泪史的有力证据。建议铭刻刘和庄惨遭土匪浩劫的经过及死难村民的姓名于其上,立在村口,让后来人不忘过去苦珍惜今日甜”。我想,苗店现有“红三军战斗英雄烈士纪念碑” 、“中共唐北地下交通站”两 处红色教育基地,如再在距两处红色教育基地很近的刘和庄,立起死难村民纪念碑,进一步丰富红色教育资源,实乃好事一件,非常赞同,要尽快把此建议转达给苗店村委、镇政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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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大坑出水口处挖出石碾盘

日落多时天色已晚,还有些没弄明白的事,只有等待下次继续走访了。

8月15日早饭后,卓总我们四人驱车去往小乔庄。探访96年前李水沫这股杆儿,被骗去到回龙寺被军队和红枪会围困,在突围中蹚匠们死的死伤的伤,回龙寺寺院被大火烧毁等事是否真实,在当地群众中还有哪些记忆。

这次,我们不再走饶良到朱集那条坑洼不平泥水四溅的烂路,改道自苗店经田庄、朱集这条宽敞平坦的油路,很快就到了袁老庄。当问询去小乔庄的道路时,一位老人正在路边晾晒粮食,得知我们的来意后非常高兴,说小乔庄他人熟路也熟,愿做向导带我们前往,大家非常感激。

向导上车后,带我们穿过一条河沟,进入泌阳县境内。通往小乔庄这条路两边高中间低,是现在少有的大路沟式道路,坡陡泥泞非常难走。

及至岗脊处驻足东望,小乔庄的房舍、院落,隐映在高高的树木之中。路北,一道由北向南的高岗到此突然中止,南面呈现一片低洼。低洼处生长着茂盛的秋庄稼,一片丰收景象。

小乔庄这个仅百十口人的小村,西高东低落差很大。向导老人凭着人熟,在村中找来了乔广来、乔广荣等多位老人,大家促膝在村头,叙说起那段近百年的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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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小乔庄的老人们交谈

84岁的乔广来老人,不好坐墩儿,圪蹴那儿慢慢地说 : “回龙寺就在俺庄西南角半畛地的地方,寺里敬佛爷。小时候常听老年人说,清末到民国年间,这里是唐(河)县和泌阳(县)的搭界处。一条沙河和一条泥河在寺院前拐弯处流到一起,然后转向西南。这条河因为一边水温一边水凉,而叫温凉河。回龙寺大门以东有两座砖塔,因而又称双塔回龙寺。”

老人们说,回龙寺是个大庙,庙产土地有几千亩。土地多到僧人们从寺院(泌阳县境)到少拜寺(属唐河县)赶集,不走外人田(地)的程度,附近村庄大多是寺庙的种地户。寺院外的围墙有几丈高,坚固安全。围墙外的多座草房,是种地户居住的地方。

84岁的乔广来老人述说着回龙寺的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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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场的老人们接着说道 : 回龙寺最后一位主持叫赵春,人称“老赵罗”。老赵罗每逢外出,都要坐四挂骡子拉着的轿车,很排场。后来,老赵罗把一个不守规矩的恶僧驱逐出寺院,恶僧怀恨在心,勾结土匪把寺院和种户的房屋烧毁。乔广荣老人说 : “1932年,因当地政府废庙兴学,将回龙寺彻底拆除,砖瓦木料运到石河寨建起学校。我们小时候,还看到堆堆烂砖碎瓦堆在地头。”

在老人们的带领下,我们沿着村东的一条小路向南走去。穿过生长旺盛的玉米、花生地,来到温凉河畔。这里河道较宽但河水不深。只听朴朴楞楞一片声响,一群水鸭子,嘎——,嘎——,嘎——地叫着飞起,在水面上空盘旋着落到对岸的浅水中,是那样的自由自在。这样的水鸭子,已有多年没见过了。踩住前几天涨水遗留下的杂草西行,至河道向东环转处,到了双塔回龙寺遗址处。在遗址,老人们来回走在茂密的花生地里,指认他们记忆中的前殿、后殿、配殿、禅房及大门、围墙和双塔塔座的位置。

回龙寺遗址(红点处)位置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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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回龙寺遗址向南眺望,寺前河对岸是一座高岗。高岗向南起伏延伸,看不到边。隐约可见远处的树木和一根根由高到低的电线杆,在阳光的照射下闪着亮光。岗头下,一道道陡峭的沟壑延伸到河边。向北望去,就是我们来时所经过的那道自北向南到此突然而止的高岗。回龙寺处在两座高岗下的塌洼中。

至此,走访回龙寺基本结束。我们谢别了小乔庄老人们挽留,走水泥路将向导老人送至家中,大家和老人握手告别,卓总取出礼物交于老人,表示感谢。

中午,我们在朱集街西头的一家饭馆用餐时,大家一致认为,小乔庄旁的双塔回龙寺(遗址),就是姚雪垠笔下的回龙寺无疑。原因一是 : 从地势看,《长夜》三十九节中所说 “……回龙寺是座大庙,庙东面和北面有几座佃户住的草房。一道土打的高院墙将大庙和草房围住。土墙上挖有炮眼并带有小碉楼。河从庙的西南角半里处折向东来,在庙前形成了一个深潭……最糟的是,回龙寺地势露底,从河南岸向庙里看,一切都清清楚楚”,这和老人们所说的和我们见到的完全一致;二是《长夜》中说“……蹚匠们开始一个跟着一个从洞门弯着身子向外出……(菊生)一脚高一脚低地跟随着大家向北走去,……爬上高坡……”,“……大家向南边七八里的地方望去……那燃烧的正是回龙寺。” 菊生所说的高坡,应该就是我们来时看到的那道,由北向南到此突然而止的高岗。至于老人们所说的,“恶僧勾结土匪烧毁回龙寺”,那只是口口相传,没有文字依据。不如一个年仅十四岁,对此地根本不了解的外乡人,以亲身经历用文字纪录下来的准确。

待续

作者简介

刘万营,1942年生,社旗县苗店镇退休干部,共产党员。爱好书法绘画、诗词创作及二胡演奏,现为河南省书法家协会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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