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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未央——为了忘记的纪念

作者:雅墨清风1969

夜未央

夜吟应觉月光寒。

-----《唐李商隐·无题》

长夜迢迢,静沉如空漠的荒原。

思绪总是跟不上四季的流转。暮春将夜踏成乱红,与秋天纷至沓来。

因为失眠,独坐成了一种习惯。如斯的夜,周遭是万物的呼吸,空气裸露着,淳静而凉美。心与夜的气息如此契合,我只能借一袭外衣,簇拥些微的温暖。

亮着的台灯,闪烁着淡淡的柔红,与盛开的芬芳一道,化漾在无边的黑暗里。惆怅蔓延开去,像一幅水墨,点蘸,轻润,留下灰的痕迹。

今夕何夕?是秋,还是春?

人生,寂寞如水。这样的夜里,我们是真实的。也唯有在这样的夜里,我才是醒着的。那些被白昼淹没的情愫慢慢涌动,和着夜的弦音低柔地化漾,一种来自生命的虚无为苍穹镀上了古铜色的,铮铮的冷。点燃一支烟,火红而微小的烧灼,随着心绪明明灭灭,刹那间便有了燎原的态势。把目光投向屋里,家具、墙壁无一不浸染着蓝黑,夜凸显出房间的空旷,我就浓缩在窗棱边缘,听植物青葱的呼吸。琴音,从地下传来,流水般泻过,然后穿越,如孤鸿,如沙鸥,消失在夜的质感深处。

有多少人鲜活在长夜?向内里探索的过程是这般痛苦,与爱绝缘,与恨无关,这种痛苦来自虚妄。只有夜,才能彰显出如此淋漓尽致的真实和安静,将我引入一个无人知道的,心碎而神秘的境界。无边的静寂退去浮肿的外衣,生命底层最晦暗的悲伤不可遏制地袭来。我,就是一枝毒哑了的花。

长夜过后是永夜。风乍起,拂过的瞬间,有燥热,有绮蘼,有忧郁,有瘦弱。夜的姿态开始凌乱,像我笔下的无数断章,分化、瓦解了春的乱红,秋的呢哝。远处的山从叠翠漂向浓黑,那 样义无反顾,万劫不复。悬窗的白纱纷飞乱舞。生命中存在的痕迹,那些行过的旅程,无情地跌落在夜的线谱之上,并再次,跳跃成谶。

不愿睡去,宁可消融在风和冷里,拥抱夜的沧浪。因为向往自虐的行吟,喜欢汹涌的潮汐,暗恋奔腾的水域,也就只想做遗世的夜行人,年复一年,将苍茫坐化成坚强。而心是一道屏障,一粒水晶弹珠,一盆生长着的花,借夜的光华融解它,晨曦启处再慢慢复原。

琴箫渐停,重奏。无边的黑羽化成一张柔巾,从天飘落,将我笼罩,那张莫大的线谱就拽在手心。时间再次给夜泼了墨汁,宛如碾碎的郁金香,方寸之间,已是遍地疼痛和唯美。我凌空而去,相距自己很远,中间是疏漠的底色,仿佛夜之于爱情,永离是最好的诠释。

已是永夜。

一个泄露秘密的所在,情感的悸动往往生长于此。可是,即使有月光女神的眷顾,再美的爱也无法抵抗夜的侵蚀。纵然如此,爱情的罂粟依旧丛生于夜的逢隙,绽放成一道绝色的伤口。

地球是苍茫中的一滴水,夜的辽阔将我淹没。我在左岸徘徊,身体渐渐抽空,右岸却没有轮转。伫立原地,我无法移动,无法开启门扉,奔向遍洒草原的晨曦。我知道,这是我生命的硬伤,犹如肩上结痂的沉疴,反复创痛,早已无法愈合。无数折叠的祭奠,无数凋零的缱绻,无数流浪的心路,都在这夜里张扬,它们是直到永离的阴影,是汇成江河的纠结,是留给来生的纪念。它们漫过长夜,行过永夜,终将遁逝于柔情的深寒。

最美的爱情是悲情,唯有悲情可以盛放在夜的静处,任夜将它彻底揉碎,重塑为一方菱花镜,只是馨香依旧,却再也映照不出岁月的光明。白昼保留的残缺如陌上的流烟,终究抵不过宫商徵羽唱出的姜歌,而时间是一面破裂后没有及时修补的鼓,已经敲不醒我的心灵。

来自黑暗的寂寞,桀骜不驯地漫长于浮生,另一个我已猝死,无际的夜的海洋让我失去了归航的方向。

该是分别的时候了,我和夜的分别。我已在黑暗中生长了几个世纪,我,一直在等待滴血的辉煌,一直在期许化碟的灿烂,一直在消融重生的痛苦。今天,我将分裂,分裂成柔的行板,刚的变调;分裂成水的流动,山的屹立。

我把悲欣托付给夜,它巨大的宽慰给了我安详,使我心如玉壶,念如寒冰。它让我在生命的边缘悬崖勒马,足底的轻尘没有幻化为绝决的白练,因此我依旧可以鲜亮于死寂,将生命沧桑成缥缈的红。我以为我会就此枯竭,诗意却宛若蓝田的玉,丛生并温润着坚硬的凄凉。

东方。一股地心深处发散的力量狠狠抽离了黑暗,极地出现了鱼肚白。那一瞬间,我已不再是自己,指尖的烟雾灼伤了灵魂,灼伤了心。肉身如春蚕,我又一次走出藩篱,投向另一个更加虚无的实在。

夜是最痛最美的景致,最真实最清丽的磁场。无数晦涩中折断的琴弦,在夜里清风般拂过;无限高悬于激荡中的秋千,在夜里瘦减着乱红,我的眼睛忧郁着的夜的波澜,遁入梦中的人永远不会看到夜吟里沉淀的残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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