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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he died of all her loyalties because of him, and even she was not spared from his hands

 第01章

  寒冬时节,雨雪纷飞。

  名动上京的巾帼女将军冬月,因抗旨不遵锒铛入狱,震动大晋内外。

  褪去一身铠甲,换上囚衣,冬月脸上没有多余的情绪,带着预料之中的平静。

  日落时分,皇帝冯夕亲临狱中,沉声开口:“朝臣们联名上表,要你交出兵权。”

  冬月抬眸,隔着铁牢栅栏回望,扯出一抹淡淡苦笑。

  “陛下的意思呢?”

  多年未见,她怎么也想不到,他们二人再见之时,会是如此光景。

  “这次疆北之战,粮草不足,朕召你暂时退守,为何不退?”

  “疆北地势易守难攻,战事陷入胶着,将士们拼死找出防守弱势,只需三日,我们便可胜利。”

  她也确实做到了。

  这一战,晋国大获全胜,大渝损失惨重。

  冯夕隐隐有了怒意。

  “你是在拿整个大晋开玩笑!”

  冯夕知她,又怎么会不明白,哪怕是天上下刀子,她也不会延误战机。

  却在关键时刻,连发十二道金牌之令要她退守。

  退,势必战败,疆北难守,身为将军的冬月难辞其咎。

  不退,便是抗旨大罪。

  所以他下的这道金令本就是催命符,不过是大晋皇室,对冬家军的忌惮,两人心知肚明!

  冬月闭嘴不言,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心中却难忍无限悲凉,从冯夕登基那一刻,隔在他们之间的,便只剩下君臣和猜忌。

  之前她又是怎么会异想天开,以为他们不会变的?

  “臣自问无愧于大晋百姓。”冬月淡薄的声音,掷地有声。

  冯夕心中更为恼火,声音冷硬,透着不容置喙。

  “我晋国三十万大好男儿,不需要一介女流来保家卫国。”

  这话,引得冬月忍不住嘲讽一笑。

  他们初见那年,当时的冯夕还只是个不得宠的王爷,曾夸赞她巾帼不让须眉。

  那时,他眉眼含笑,对她情深义重,他说:“若能得冬小姐青睐,可谓一生之幸。”

  后来,为了她冬家满门忠烈,为了保他在位安稳,也为了这一句一生之幸。

  十五岁的女娇娥临危受命,披战袍,上战场!

  五年风餐露宿,九死一生,立下赫赫战功,让周边大国忌惮。

  她想给冯夕带来一个太平盛世,却忘了兔死狗烹的道理。

  冬月突然行跪拜大礼,“陛下,我冬家世代忠君忠民,虽九死而尤未悔,冬家兵权不适宜旁落他人。”

  不适宜?!

  呵!

  冯夕突然审视般的看着她,她握着这滔天兵权,意欲何为?!

  “你不必急着给朕答案,三日后问罪,你有时间考虑。”

  冬月怔怔的看着冯夕离开的背影,眼含悲怆。

  冯夕,我们终究还是走到了这一步吗?

  翌日一早。

  牢狱间突然传来册封冬月,为贵妃的懿旨。

  若是接了这懿旨,便可摆脱罪名。

  可后宫不得摄政,她必须要交出兵权,父辈百年显赫便再无辉煌之日。

  若是不接,两罪并论,就算诛她九族也绰绰有余。

  她还有久病缠绵的母亲和幼弟,不能不顾及他们的性命。

  好一个一箭双雕!

  她接是不接?

  跪地良久,冬月眸底情绪翻涌,终是叹了一口气,叩拜冬恩。

  “罪臣……领旨。”

  第02章

  一朝册封。

  三天后,册封大典礼成,冬月入住华清宫。

  看着身上柔滑的宫装,冬月神情恍惚,多年的军旅生涯,禁得住疆北的严寒,却受不起这满室的温软。

  当晚,冯夕摆驾华清宫。

  “住在这里可还习惯?”

  他似乎喝了酒,眼神看起来不甚清明。

  “多冬陛下关心。”

  冬月态度恭敬,只是冷淡。

  冯夕突然抬起她的下巴,手指无意识的摩挲着。

  “冬月,别这样跟朕说话。”

  沙场铁血,早消磨了她女儿心肠,冬月只能沉默。

  冯夕瞧着冬月的神色,似乎和五年前恣意飞扬的小丫头重合。

  “冬月,我曾说一定会娶你,我做到了!你给我的玉佩,我还一直留着。”

  冬月看着当初赠予他的玉佩,手蓦的攥紧,心下震颤。

  当年桃花树下,他曾说过,“得卿玉佩,我心胜喜!冬月,我定不负你。”

  往昔种种回忆交叠,冬月情难自禁的恍惚开口,“阿夕。”

  冯夕心下大动,握住她的手。

  “冬月,我知你五年过的凄苦,现在疆北已定,不若把兵权交出来,你好好歇歇。”

  冬月顿时透体冰凉,暖意温存瞬间烟消云散。

  原来刚才的一切,不过都是铺垫!

  她拿过玉佩,漫不经心的把玩着,言犹在耳,只是人非如昨。

  神情渐冷。

  “这玉佩不过是最常见的物件,难为陛下还留着。”

  话毕,突然一声脆响,原本还莹白的玉佩瞬间摔个粉碎。

  冬月看着玉佩四分五裂,眼神也跟着破碎。

  那是她全部的感情和相思,似乎就像这玉佩一般,若是不得珍视,宁可这般惨烈消逝。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冯夕怒极,狠狠的扼住了她的下颚:“你在做什么!”

  冬月满是倔强孤傲的看着他。

  “臣妾只是为陛下清理杂物而已。还有,臣妾沙场归来,习惯了快人快语,陛下有话直说,不必拐弯抹角。”

  冯夕手上力道渐渐收紧,眼神多是狠戾。

  “交出兵权,你依旧是朕的贵妃,冬家依旧是国戚,朕在一日,就再无人敢动冬家,这样有何不好?”

  冬月喉咙一哽,心中酸楚和恨意齐齐泛上来。

  若是真的没人敢动冬家,那她父兄又是如何在大胜之际遭人暗杀?

  五年前,她冬家满门忠烈,最后竟只余襁褓中的幼弟一根独苗,何其惨烈!

  冬月眼里的涩意逐渐化成冷硬。

  “可臣妾不想要!”

  她想要的是替父兄查清真相,是振兴冬家百年辉煌,这样才不负父兄所托。

  “朕给,你便只能受着!”

  冯夕眼睛危险的眯起。

  “还是说你在前线五年,早就不甘寂寞,和边疆的战士暗通款曲!”

  他声音愈冷,仿若冰锥,刺得冬月身形竟微微颤抖。

  “冯夕,你别太无耻!”

  厉声的喝止,并没有妨碍冯夕粗暴的扯坏她的衣衫。

  “朕倒要看看,你还有没有贞洁!”

  一番纠缠,满室荒唐。

  ……

  晃动的罗帏终是停下来,贞洁帕上的血红证明了冬月的清白。

  冯夕抚摸着冬月背后的刀疤,心里升起怜惜。

  冬月却是一个闪身,抱着被子躲在墙角,冷冷的看着他。

  冯夕久居高位,有谁敢对他这般不敬,刚才怜惜的情绪瞬间被无情所取代。

  “来人,贵妃操劳,上一碗养生汤来。”

  不过片刻,苦涩的药味传进冬月的鼻子。

  她在军中多年,擅些医理,直到那汤药递到她面前时,她才敢确认,这养生汤,实则为避子汤。

  心下一愣,也不知是讥讽还是苦涩,抬头就看到冯夕似是不放心的盯着她。

  冬月冷嘲一笑,仰头将汤药一饮而尽,随后瓷碗狠狠一掷。

  “陛下可还满意?”

  冯夕深深的看着她,没说话,只是吩咐宫婢好生伺候,便头也不回的离开。

  有道是帝王恩情薄,真是半点都没错。

  再难入眠,冬月独立中宵,她站在亭中看着天边雾锁云拢。

  风声呼啸,她却无知无觉。

  突然看到宫墙上的一只白鸽,这是冬家人用来联络的信鸽,怎么会出现在这?!

  她飞身一跃取下信鸽,却在看到上面的消息时心神大骇。

  她的幼弟,被抓走了?!

  第03章

  冬月快速扫了眼信上的内容,竟是大渝战败心有不甘,派出细作挟持幼弟作为威胁,要冬月以自己为交换。

  时间定在寅时。

  现在是丑时一刻,只有不到一个时辰的时间了。

  冬月立刻回了华清宫,换上骑装,手握沥泉枪,却突然听到门外传来训练有素的脚步声。

  打开门,御林军将华清宫团团围住。

  “陛下有命,贵妃娘娘天亮之前,不得离开华清宫。”

  冬月沥泉枪一横,枪上暗红,带着杀伐的嗜血,厉声道。

  “谁敢阻我?”

  “请娘娘赎罪,末将也是奉命行事。”

  奉命?

  冬月心中燃起熊熊怒火。

  冯安派人看守将军府,今晚发生了何事他怎会不知?

  可他竟然还要阻拦?

  冬家的血流的还不够吗?

  上至花甲,下至束发,整整三代人,八位英烈,全都死在了战场上。

  现在竟连一个五岁的幼童都容不下吗?

  冬月朗声开口:“本将敬佩从军之人,不愿与诸位兵刃相见,但若你们执意阻拦,休怪本将不讲袍泽之谊!”

  冯夕匆匆赶到,听到这话冷声质问。

  “你还想在皇宫内动手不成?”

  冬月又怒又急,时间紧迫,再拖延她真的就没有时间了。

  “谁都拦不住我!”

  话毕,冬月挥耍着沥泉枪,一夫当关,势如破竹。

  七百御林军得到陛下旨意,纷纷群起而攻之,

  黑云压城,寒风凛凛,衣玦猎猎,刀枪的银光血迹滚落。

  御林军前仆后继,厮杀之声不绝于耳。

  冬月本不想伤他们性命,现在被逼急了,直接大开杀戒。

  “本将预留你等性命,你等却步步紧逼,当真是不知死活!”

  一枪一命,飞镖齐发,血流成河。

  冬月以枪做支撑,半跪在地,骑装破碎不堪,每道裂痕都将衣料染红,在暗夜里显得尤其肃冷。

  她艰难起身,和冯夕隔着众多伤兵残将冷冷注视,眼尾猩红,带着嗜血的杀意。

  地面上除了冯夕和她自己,竟再也没有可以直立的人。

  没再说一句话,冬月稳了稳身形,才飞身一跃至宫墙,消失在残月殷红的天边。

  冬月马不停蹄的赶到城郊树林,渝人胡桑刀上已经染血。

  “寅时一刻,冬将军,你来晚了。”

  冬月抬头,就看到幼弟的尸首,示威似的被悬挂在老树枝头,手里还握着她之前赠予他的木枪。

  目眦欲裂,恨意昭昭!

  冬月手握紧了沥泉枪,隐忍道:“我弟弟,走的可痛苦?”

  胡桑道:“令弟说,冬家儿郎不惧生死,只是未能死于沙场,徒留空憾,为了这句话,我胡桑给了他一个痛快。”

  冬月猛的夹了马腿肚子,提枪而上,杀机尽显。

  “本将留你个全尸!”

  恨意滋生无穷的力量,不过十招,胡桑被一枪穿喉,死不瞑目。

  所有的杀伐都尘埃落定,冬月一个飞枪,斩断绳索,纵身而起,将她幼弟抱在怀里。

  冬月指尖都在微微发颤,眼泪不知不觉从眼眶掉落,气血翻涌,最后竟生生呕出一口鲜血来。

  泪水和血水混在一起,满目苍夷。

  为将,她保护的了数万子民。

  可身为姐姐,她竟然保护不了一个五岁的孩子。

  列队整齐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最终停在她不远处。

  冬月抬头,看到冯夕站在她十丈之内,身后是上京的地方军。

  她的眼眶红的似血,带着极端的痛苦和恨意,声音透着森然的冷。

  “我冬家三代为将,可曾有任何对不住你皇家之举?”

  “从未。”

  “我祖父随着太祖南征北伐,战死在石黄山,我父兄为先祖收复五洲三海,死于南陵,我冬家八位英雄儿郎,马革裹尸,算否尽忠?”

  “算。”

  “无愧于皇家,无愧于百姓,那么敢问陛下,为何就连一个小小的五岁孩童,你都容不下?”

  声声质问,冬月猛的掷出了沥泉枪,空荡的城郊,只听得到枪声带来急劲的风声。

  她的枪尖直直刺向了冯夕!

  第04章

  冯夕侧身一躲,沥泉枪直接钉在树上,入木三分。

  他脸色铁青,话语充斥着被挑衅后的愤怒。

  “你想弑君?”

  冬月突然大笑,笑意却越来越冷。

  “不敢,臣只是想给幼弟讨个公道!”

  “朕要保住大晋的将军,何错之有?”

  冬月心中愤怒难当,郁气难解。

  “是,陛下圣明,利弊得失看的通透。我冬家人,为陛下抛头颅洒热血,却无法让陛下留住我冬家最后的血脉!”

  “放肆!朕念你刚失亲人,不欲与你计较,你也该适可而止!”

  冬月心渐冷,抱起弟弟,无畏的和冯夕对视。

  “臣现在要带臣弟回家,劳烦陛下让开。”

  冯夕身后三千地方军,岿然不动。

  冬月眸里燃起熊熊烈火,似是要将人烧灼。

  她手里还抱着弟弟,体力已然是在强撑。

  冯夕一声令下,不过三招,冬月就被他的亲卫敲中后颈昏了过去。

  在昏倒的那一刻,冯夕稳稳的将人接住。

  他低头看着冬月,眸里情绪纷杂,叹了口气才吩咐道:“回宫。”

  天刚亮,冬月便从床上惊醒,脖子后还痛着,身上的伤口似乎也被人处理过了。

  她仿佛一丝痛感都感觉不到,焦急询问道:“我弟弟呢?”

  身旁的婢女被吓了一跳,急忙回话。

  “回娘娘,在皇后娘娘的永安宫。”

  冬月掀被而起,直接出了华清宫。

  身后的丫鬟急忙道:“娘娘,朝堂大臣弹劾娘娘,陛下说了,您不能随意离开华清宫。”

  冬月却早就已经消失在宫门口,往永安宫去了。

  永安宫。

  皇后似乎早就已经料到她会来,宫门的御林军比平时多了一倍。

  冬月冷着脸,颇有威慑。

  御林军态度还算恭敬的将人请了进去,皇后坐在高位,神态怡然。

  “臣,叩见皇后娘娘。”

  冬月稽首,行的是朝臣之礼。

  皇后睨了她一眼,甚是不满,“贵妃,你这是不认可自己的嫔妃身份?”

  冬月直起身,不搭话茬,冷道:“臣这次来,是希望皇后娘娘能将臣弟还给臣?”

  皇后嗤笑一声,望着下首的冬月,眼底盛满了嫉妒。

  “都说冬将军巾帼不让须眉,守卫我国数十万国土,竟也瞧得上这后宫的方寸之地?”

  “还是说冬将军的部下对将军忠心不二,也是靠将军的狐媚之术?!”

  冬月闻言,愤然起身,寒意森森的看着皇后。

  “皇后身为一国之后,言辞竟如此粗鄙,折辱一国之将,你将三十万将士置于何地?”

  皇后被冬月狠厉的眼神吓到,顿时气急败坏。

  “大胆!你竟敢如此跟本宫说话,罔顾尊卑!难道你不想要回你弟弟的尸首吗?”

  皇后话音刚落,御林军便抬着幼弟的尸首,俨然一副威胁的姿态。

  “你若是再敢对本宫出言不逊,你弟弟,怕是死后都不得安息。”

  冬月冷笑,一个闪身,在众人还没来的及反应之际,抽出软刀,抵在了皇后的脖颈。

  “皇后先是辱没了将士风骨,再是对先烈后人不敬,晋国有你这样的皇后,简直是一国之耻。”

  随后对御林军喝道:“将尸首给我,不然……”

  话未说尽,只是软刀却又距离皇后的脖颈近了一分。

  御林军顿时面面相觑,不敢有任何动作。

  皇后何时见过这样的场面,女人间阴暗的勾心斗角都没有此时让她惊恐,浑身都打着颤。

  “还愣着干嘛,给她!”

  冬月这才松开了皇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抱着幼弟离开了宫门。

  皇后看着冬月的背影恨恨,这简直是无法无天!

  她的眼底闪过阴毒,沉着声音道。

  “给那边的人传令,可以开始行动了。”

  冬月在将军府前勒马止步,却看到门口空荡荡的,连一个守门的人都没有。

  心里顿时一紧,冬月有种不详的预感。

  她快步进了内院,竟是一片死寂。

  再也不敢耽搁,她直接朝母亲的卧房而去。

  推开门,看到的就是母亲倒在血泊中奄奄一息!

  第05章

  冬月大骇,脚步踉跄着跪倒在地上,将母亲抱在怀里,惊惧道:“母亲!”

  冬夫人额头上都是鲜血,“你弟弟……”

  她一句话都说不完整,嘴角就渗出血来。

  冬月慌忙拭去血迹,自欺欺人。

  她涩然道:“母亲放心,我将弟弟带回来了。”

  冬夫人神情悲痛万分,显然是早就知道了弟弟的死讯。

  “如此便好,冬月……你不需要再顾虑谁了……”

  冬夫人呼吸越来越微弱,眼泪顺着眼角滑落,含着万般不舍,也带着释然。

  不必为亲人所累,不必深埋皇宫,这是她最后能为女儿做的了。

  冬夫人吐出一口鲜血,最后终是支撑不住,嘴角带笑闭上了眼睛。

  冬月大脑顷刻间空白一片,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呼喊:“母亲?”

  没人应答,她茫然了片刻,面色骤然发白,全身的血液开始倒流,带着刺骨的寒。

  冬月心中大恸,却一句话都说不出口,脸上一片冰凉,视线模糊到看不清冬夫人的遗容。

  不知过了多久,四肢终于慢慢的恢复知觉,她才起身却步履维艰。

  冬月将母亲抱到了床上,随后僵硬的将身子伏地叩拜良久,她的肩膀一直在颤抖,却没发出一声声响。

  “母亲,一路走好。”

  声音极低,说的极缓,伤痛却轻而易举从里面倾泻出来。

  一夜之间,她便失去了所有的亲人。

  起身闭目,冬月的每一动作都极为吃力,稳了稳情绪,刚才眼里的悲伤瞬间隐藏在心底,被恨意取代。

  母亲虽然识大体,但自己回京没和母亲联系过,她不可能知道自己在宫里的处境。

  只可能是有人,故意将这些事告诉了母亲。

  可怜母亲,失去了孩子,现在又得知自己的存在是要挟女儿的筹码,自然会一时想不开。

  还真是杀人不见血!

  是谁要这样对付一个妇人?对她又有什么好处?

  还是,这根本就是故意做给她看的?!

  冬月深呼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

  母亲是在自己来之前才被人害的,就只可能是在将军府里的人。

  将军府里的人都是冯夕的人,可冯夕在太和殿,根本不可能有时间,也没有这样做的理由。

  得知自己要回将军府的,只有皇后一个,皇后收买几个人,不是问题。

  有这个动机,有这个能力。

  冬月浑身顿时迸发出强烈的杀意,一字一句,咬牙切齿。

  “皇、后!”

  冬月冷声哑笑:“还真是好的很!”

  陛下害死了她弟弟,皇后害死了她母亲,他们夫妻二人,终是将冬家人糟践了个干净!

  冬月一身杀伐戾气,宛如暗夜修罗,她本就是周边敌国最恐惧的杀神!

  冯夕及时赶到,看到冬月充满杀意的神情时心下一凛。

  “你想干什么?”

  冬月看着这三千地方军冷笑:“谁害死我母亲,我要她血债血偿!”

  根本没有给冯夕说话的机会,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三千地方军纷纷护驾,展开混战,现场杀伐不绝。

  敌多我寡,冬月之前受了伤,又经历了失去亲人之痛,心神不稳,体力不支,最终还是被地方军所擒。

  刀架在冬月脖颈的时候,她眼神只剩下冰冷的恨意。

  冯夕神色复杂的看向她,心绪难辨,良久才沉声道。

  “将贵妃娘娘,押解回宫!”

  第06章

  翌日一早,冯夕连下两道圣旨。

  一则冬夫人薨,追封为一品诰命,世子谥号忠勇,三日后葬之。

  二则冬贵妃行事乖戾,大逆不道,降为妃,罚一年俸银,面壁三月,丧礼期可出。

  冬月面不改色的接旨,除却最后一条,其他的都无所谓。

  这三日内,她将心中的恨意狠狠压下,并没有任何不轨的行为。

  至少在出席母亲的丧礼之前,她不能再生事端。

  可在疆北的几名副将却联名上表,恳请择一人回京凭吊。

  冯夕看着折子,心中却另有打量。

  冬家只余一人,冬月手握兵权,若是疆北副将来人,冬月难保不会有异动。

  可他们之请,并非不合情理,若是不允,难免会让十万冬家军心寒。

  冯夕指节轻叩着奏折,随后将之前百官弹劾冬月的奏折翻了出来。

  思虑良久,他才终于提笔,批上朱红:准奏!

  而就在冯夕将奏折刚刚批下去,冬月便收到了一封密信。

  白鸽停在窗头,幸好因为面壁,身边侍奉的人很少,冬月趁着没人注意,将信鸽上的密信取了下来。

  是她身边的副将袁牧之,也是她在冬家军中最倚重的人。

  不过,此时或者也可以说他是将军了。

  在冬月回京之前,就暗中将兵权转交给了袁牧之。

  他在军中已有威信,就算冬家军易主,一时有人接受不了,那也只是时间问题。

  而冬月在兵权上冬冬不松口,就是为了给袁牧之拖延时间。

  只是这样私下转交兵权,到底名不正言不顺。

  她总想找个机会,让冯夕准许,却没想到竟然是这样的一个机会。

  密信上说他已经摆平了冬家军中的副将参将,大致稳定了军心,两日后到达上京。

  冬月斟酌良久,才回信。

  “兵权易主,实乃良机,牧之面圣,一推为恭勉,二推消陛下疑心,三则不可辞,陛下必视为心腹,冬家军今交你手,吾代冬家先烈,多冬牧之保全冬家军。”

  放飞了信鸽,冬月才长长的舒了口气。

  三日后,丧礼。

  冬夫人虽是一妇人,但是冬家人却为国鞠躬尽瘁,就连五岁小儿也不遑多让。

  就算朝中大臣们对冬月多有微词,但是却也不得不承认冬家的军功。

  就连陛下和皇后都亲临吊唁,虽只是匆匆而归,倒是给足了冬家面子。

  冬月披麻戴孝,神情间是隐忍的悲痛,看着往来宾客虚情假意的吊唁。

  时至午后,门外突现一声高呼。

  “副将袁牧之,带冬家军为冬夫人披麻戴孝。”

  冬月抬头,袁牧之带一小队骑兵,穿着骑兵服,却扎着头白,以继子之孝。

  一队骑兵井然有序的跪在冬月身后,让她险些落下泪来。

  此举,是对冬家英烈的敬重,也是对外人的一种警示。

  冬家血脉所剩无几,背后却依旧有冬家军。

  只是这样的警示在此刻并不合时宜,至少冬月看到了朝臣眼里深深的忌惮。

  第二天抬棺入土,冬月的母亲和幼弟风光大葬。

  只是刚入夜不久,宫里便派人来传令,要袁牧之进宫面圣。

  冯夕不会让他们两个有说话的机会,不过幸好他们早就有所准备。

  冬月当晚夜宿将军府,看着偌大的将军府,仿若空巢。

  除却府里的几位老仆执意要等丧礼过后才离开,这府邸,当真是冷清的厉害。

  冬月一路从自己和哥哥的院子,到了父母的卧房。

  父亲的狼牙棒放置在兵器柜上,想来应该是母亲日日擦拭,上面没有一丝灰尘。

  她的视线却突然定住,狼牙棒的位置下,正对一个密格。

  其重一百余斤,怕是少有人能够拿得动。

  冬月将狼牙棒抬起,密格瞬间打开,里面是一份份密信。

  只是当她看到信里面的内容时,却瞬间大惊失色!

  第07章

  信件里面,居然是母亲这些年搜查到的,关于父兄之死的线索!

  果然不出她所料,父兄之死,里面大有文章。

  信里的蛛丝马迹,都直指皇室!

  冬月心里阵阵发寒,却不愿相信是冯夕所为,若只是意外呢?

  看样子,她若是想查明真相,还需夜探一趟太和殿,或许会有结果。

  袁牧之翌日一早方归,和他们所料的不错,冯夕确实有将兵权交给他的打算。

  冯夕城府颇深,他也知道若是轻易易主,冬家军势必动荡,疆北一乱,大渝妄动,边关难守。

  况且冬夫人刚死,便要收回兵权,未免让人觉得寒心。

  所以将兵权交给冬家军的副将,便是最好的选择。

  “陛下用百官弹劾将军的奏折施压,耍得一手恩威并重。”

  袁牧之语气里对陛下并没有任何不敬,只是隐隐有些无奈和不满。

  冬月没搭话,只是说道:“葬礼已完,你早日带兵回疆北,你留的越久,陛下越忌惮。”

  袁牧之点了点头,嘴唇张了张,有些话想说却又不能说。

  最后,只是对着冬月行了一个军礼,道了一声:“将军,保重!”

  正午时分,袁牧之便收拾好行囊,带着一小队亲兵回了疆北。

  随后,冬月也回了宫,按旨面壁思过。

  只是,夜晚子时一过,冬月便从华清宫而出,悄无声息的潜入太和殿,在一叠文件里翻找起来。

  时至五年,自是难找,良久之后,冬月才在书架最底层找到一封密函。

  上面用朱红批字将冬家所有人圈圆,写着“杀”!

  笔锋凛然,带着刺骨的寒意。

  冬月几乎瘫软在地,心中顿时翻江倒海。

  她怎么能接受,她曾经钟爱的男人,害死了她的父兄!

  刹那间,冬月的大脑已经失去运转,甚至都不曾听到有人进入。

  直到脖颈上冰凉的刀锋让冬月瞬间回神。

  “什么人?!”

  冯夕神色带着狠厉,在看到是冬月时,杀意顿时消散。

  “敢问陛下,这封密函,是什么意思?”

  冬月的手还颤抖着,眉宇间的痛苦显露无疑。

  她一向坚韧,除了五年前父兄的棺椁回京,她再没有在外人面前如此失控过。

  可现在,证据确凿,她之前的自欺欺人就像笑话一样,笑话她的一腔错付。

  冯夕看着冬月这悲凉的嘲讽,心下顿时一紧,张嘴想解释,却欲言又止。

  冬月却突然泪流满面,她这样倔强的人,就算是哭都是悄无声息的。

  “陛下真是一手好算计,忌惮冬家功高震主,便想到这一出!”

  “当年,陛下是不是就打算收回兵权,只是大渝作乱,陛下不得已,才将兵权继续交给冬家掌管?”

  冬月握的密函发了皱,心尖一阵刺痛。

  “我披甲上阵前夕,你来信说要娶我,究竟有几分真心?哪怕只有一分,你又怎能下如此残酷的命令?”

  她的质问并不咄咄逼人,更像是悲凉的自问。

  冯夕却只是一再沉默。

  良久之后,冯夕才开口:“你待如何?”

  他的声线平缓,听不出丝毫波动。

  冬月痛苦茫然了片刻,她能如何?

  弑君?国无宁日?!

  况且她未必下的了手。

  可现在她已经知道了真相,又如何能安睡在仇敌身侧?

  当即她下跪:“请陛下逐臣出宫。”

  冯夕双眸顿时冷了下来:“若是朕不允呢?”

  冬月瞬间发了狠:“那就还请陛下,随时做好被人刺杀的准备!”

  冯夕目光锁住冬月,让人透不过气来。

  “这可是你自找的。”

  冬月还未明白他是什么意思,就听到冯夕喊进了值班太监,下了命令。

  “冬妃思过期间抗旨不遵,夜闯太和殿,处以挑断手筋,以示惩戒!”

  第08章

  冬月被御林军禁锢住的时候,还一脸难以置信的看着冯夕。

  她以为她足够了解冯夕,可今日一桩桩一件件看来,她竟是从未看清过眼前这位皇帝!

  若是真的断了手筋,她便再也拿不起沥泉枪,冬月心里难免一阵恐慌。

  冯夕抬起了她的下颚,眸底神色难辨,“冬月,你要相信朕从来不想伤害你,朕说喜欢你想娶你是真的,现在想留下你也是真的。”

  冬月心中的哀恸却再难自抑。

  他说不想伤害她,却害死了她全家。

  他说想娶她,却为了巩固皇位,娶了丞相的嫡女做皇后。

  他说想留下她,却是要折断她的羽翼,将她的骄傲踩在脚下,桎梏她!

  究竟是帝王无情,还是她福薄无法消受?

  冬月咬着唇,再不想为这冷心无情的人掉一滴泪,可紊乱的呼吸难以自抑。

  冯夕靠近她,贴首耳语,像是情人间的柔声安抚,说的话却句句残酷。

  “朕不可能放你走,也不会让你威胁到朕,所以这才是最妥善的办法,不是吗?”

  温柔是把无情的刀,冯夕用最温柔的话最缱绻的姿态,却手起刀落毫不犹豫的扎进冬月的心里,刀刀致命。

  冬月终于感觉某种感情,瞬间崩塌消逝。

  眼泪滑落到嘴角时,冬月却笑出声来,只是这笑让人心悸。

  冯夕起身背对着冬月,吩咐御林军行刑。

  手筋被生生挑断,每一次都带着极致的痛苦。

  冬月却是一声不吭,咬着牙将所有的痛苦咽下,手上早已经鲜血淋漓,却比不上她心中伤痛的分毫。

  她看着无力的手,眼神空洞。

  这双手降过烈马,耍过沥泉枪,斩过敌首,收复过山河,现如今,终是废了。

  冯夕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她身边,等一切都结束之后,才吻了吻她的额头,轻柔的抱起她往华清宫走去。

  只是再温柔的举止,冬月心里也再难起什么波澜。

  她本就是刚烈的性子,眼里揉不得沙子,而现在血海深仇横阻在他们之间,更是再无可能重归于好。

  “冯夕。”冬月的声音极低,带着沙哑。

  “嗯?”

  “再也回不去了……”

  像是无力,也是屈从于现实。

  她也只是突然想起那年桃花纷飞,怕是上天最美的祭奠。

  自那之后,冬月便多日昏迷不醒,高烧不退,嘴里也时常胡言乱语。

  一代巾帼女豪杰,终于还是在双重打击下,一病不起。

  在陛下的盛怒下,太医才敢连用几剂猛药,将冬月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只是人回来了,心却死了。

  冯夕耐着性子来看望过多次,冬月却是一句话都不曾说过。

  他又是容不得人忤逆的性子,当下什么怜惜的情绪都消失殆尽,之后竟再也不曾来过。

  没了傍身的武艺,陛下也开始冷落,冬月再也没什么可让人忌惮了。

  身边的奴才各自投奔巴结他人,最后竟连愿意侍奉的人都没有。

  只有守卫宫门的御林军林乙每日尽职尽责,却在看到这般景象时,终于忍不住了。

  林乙偷偷给疆北报了信,回来之后,却见许久未下床的冬月突然拦住了他。

  “是袁将军派你守在这里的?”

  林乙突然跪地痛哭:“末将跟着将军南征北战,将军一世英豪,忠君报国,陛下此举,当真是寒了十万冬家军的心啊!”

  原来林乙是上次袁牧之进宫之时,来了一招偷梁换柱,将他换进来的。

  冬月听闻这话,心下大恸,身子猛的一颤,险些跌倒在地,林乙赶紧搀扶。

  却在此时,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尖酸的质问!

  第09章

  “本宫怕来的不是时候,这光天化日的,冬妃现在演的又是什么戏码?”

  这带着明显歧义的话,说的人正是皇后!

  林乙刚想说话,就被冬月拦住。

  久在沙场的人,应付不来深宫里的拐弯斗角。

  冬月脸色看起来还很苍白,只是眼神里的凛冽还是让皇后心有余悸。

  只是皇后想到她现在的处境,便嘲讽的笑了,随即脸上陡转阴狠。

  “冬妃行事不端,来人啊,拖下去重打五十大板!”

  林乙慌忙跳了出来:“皇后娘娘故意寻衅滋事……”

  话还未说完,皇后身边的侍女便厉声喝道:“放肆,这哪有你说话的份?

  皇后轻睨了他一眼,话锋陡转锋利:“御林军以下犯上,按律当斩!”

  话音刚落,皇后身边的随从就要动手,冬月却拦在了林乙身前。

  “你竟敢忤逆本宫!”

  冬月低头:“不敢,皇后若是对臣有不满,不必连累他人。”

  皇后冷笑一声,吩咐道:“还愣着干什么,动手!”

  冬月没有反抗,她要保住林乙,保住她的兵,这是她为将的本能。

  板子重重的落下来,瞬间皮开肉绽,可冬月却咬牙一声不吭。

  身体痛到极致,压抑在心底的痛,似乎才能缓解些许。

  刑罚完毕,冬月脸色惨白,冷汗涔涔。

  皇后甚是满意,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冬月,昔日你何等风光啊!冬大将军威名赫赫,就连本宫都要让你三分。可现在呢,你不过就是本宫脚下的一只可怜虫罢了。”

  杀人诛心!

  皇后的技术实在是炉火纯青。

  冬月为将最重风骨,现在,这个皇城,抹去了她最看重的骄傲!

  她浑身无力,眼睁睁的看着皇后走远,眼前陡然昏暗一片。

  五十大板再度引起发热,刚刚抢回一条命的冬月再次陷入了昏睡。

  林乙本就位卑言轻,宫里的太医又得到了皇后指令,没人愿意医治。

  手下的宫婢怠懒疏职,冬月的处境举步维艰。

  林乙曾去面圣,却被皇后的人挡了回来,穷途末路,只能寄希望于袁牧之能尽快想办法。

  却不想在一天之后,天光未亮,袁牧之千里单骑,手举十万冬家军请愿书赶赴入京。

  皇宫正门,袁牧之下马,不顾一身风尘仆仆,长身玉立于宫门口。

  “臣袁牧之,求见陛下。”

  宫门守卫却纹丝不动,显然是早就有了旨令。

  疆北军中自有皇帝的人,十万冬家军边境异动,早有密探飞鸽传书告知了冯夕。

  宫门守卫善意劝解:“袁将军未得召唤擅自入京,乃是大罪,如今陛下盛怒却未曾怪罪,袁将军还是尽早回疆北吧。”

  袁牧之却突然掀铠跪下,将请愿书举高至头顶,朗声道。

  “陛下,冬将军征战沙场五年,不敢邀功,但亦无过。一朝入宫为妃,何以病重却无人医治?冬家军于心难忍,若是冬将军有何过错,臣代十万将士请陛下开恩!”

  上京百姓原本只是观望,听到这里却议论纷纷起来。

  袁牧之一遍又一遍高喊,上京的百姓议论声渐大。

  “镇守疆北的冬将军怎么会落到这个地步?”

  “冬将军保家卫国,即使入宫为妃也该善待,怎么会病重都无人医治?不应该这样的。”

  “请陛下开恩!”

  不知是谁先带头在袁牧之身后跪下请愿,随后纷纷有人效仿。

  “草民请陛下开恩!”

  “恳请陛下开恩,救救冬将军!”

  先是一人,后是十人,再是百余人。

  一传十,十传百,上京皇都民众齐齐跪在宫门,自发请愿,声声震天!

  此情此景,守门的将士都惊住了,连忙告知内廷太监,“快去禀告陛下!”

  只是来人匆匆去匆匆回。

  “陛下有令,在宫门闹事者,严惩不贷!”

  袁牧之声音都喊得嘶哑,却恍若未闻,一声声依旧撼动人心。

  原本还有些惶恐的百姓瞬间安了心,竟是无一人撤退!

  宫内冯夕得了消息,瞬间勃然大怒:“他们莫不是真的以为法不责众吗?”

  朝臣皆是安抚:“陛下息怒,为君者,不可与百姓为敌啊!”

  冯夕冷冷扫视了朝臣一眼,眼底情绪翻涌,咬牙道:“宣,袁牧之!”

  第10章

  袁牧之高举请愿书上殿:“罪臣袁牧之携请愿书拜见陛下!”

  冯夕看着约有十寸高的请愿书,余怒未消。

  这哪里是来请愿的,分明就是来给冬月撑腰的!

  只是为了大局着想,冯夕表明上依旧维持着和平,让贴身太监将袁牧之扶起。

  “后宫妇人无德,朕国事繁忙才发生了这样的事,爱卿放心,这件事朕定会给疆北战士一个交代。”

  场面话实在冠冕堂皇,袁牧之眼底划过一丝冷嘲,面色却不动。

  冯夕的话锋却突转凌厉,竟隐隐有问罪的趋势。

  “只是爱卿擅离职守,置疆北地界于不顾,你可知罪?”

  袁牧之平淡道:“臣知罪。”

  冯夕心中的郁结才稍缓解。

  “朕念你其情可悯,这次就不予追究,只是日后该如何行事,爱卿还是稍加掂量,千万别辜负朕对你的一番信任!”

  这话里有话,带着警告的意味。

  “疆北不可一日无帅,爱卿还是尽快返回疆北,以定军心。”

  袁牧之垂首,面色微微冷凝。

  “是,罪臣领旨。”

  袁牧之刚刚走出太和殿,就看到站在殿外的林乙,两人并没有任何交流,只是一个眼神,便达成了共识。

  夜半寅时,华清宫突然燃起一阵大火,引得宫中值班太监高声大喊。

  “华清宫走水了!”

  喧闹声惊扰了皇宫的宁静,冬月看着天边的火光,毫不留恋的翻身上马,义无反顾的转身离开。

  这是袁牧之好不容易部署下的机会,冬月不敢有半分松懈。

  只是还没过半个时辰,身后就有御林军跟了上来。

  冬月心下一紧,随后当机立断,改道上了山。

  山上路难行,对于冬月却是不在话下。

  没想到冯夕会这么快就看出了破绽,冬月咬着牙,对手腕上的伤渗出血来都浑然不觉。

  她不停的挥动着马鞭,将御林军狠狠的甩在了身后。

  “咻”的一只利箭刺穿了马腿,马儿受痛,扬天长鸣了一声,便翻倒在地,冬月随之落马。

  身上的痛楚她都毫不在意,起身往前跑。

  天色昏暗,冬月慌不择路,逃到尽头才发现,前面是一片悬涧,毫无生路。

  不消片刻,火把照亮了半边天,而身后的御林军,列阵以待。

  冯夕从御林军队中,骑着黑马缓缓踏来。

  他竟然亲自追了上来!

  此前,冯夕看到从华清宫火场里抬出那具烧焦的尸体时,没人知他心里的恐惧。

  这时候看到冬月好生生的站着,心里也不知道是松了口气还是愤怒。

  “为何要逃?”

  冯夕的情绪还算平稳,只是声线略沉。

  冬月难得软了态度。

  “我已经没了兵权,也没办法回战场,已经威胁不到陛下什么,为何不能放过我?”

  “朕不需要你做冬将军,只要你好好做朕的爱妃,朕会给你曾许诺的一切。”

  冬月怔了一下,笑意寡淡。

  “可是我已经不稀罕了。”

  他给的,不论是伤害还是恩赐,对冬月来说,没有什么差别。

  只是无计悔多情!

  冯夕的脸色瞬间阴沉,额间隐隐可见压抑的怒意。

  “你想要什么,朕都可以给你。”

  “我想要自由!”

  “做梦!”

  冯夕隐忍的怒气终于被爆发出来,再也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御林军听令,请娘娘回宫!”

  眼见御林军开始行动,冬月这才看了看这身后的悬涧。

  悬涧边风声阵阵,临近天明隐隐有曦光透过。

  不知想到了什么,冬月再次笑了,似有感叹。

  “我之前想,冬家儿女理应死在沙场,可后来,我发现我们全家的死都与你有关,我自然也不会是个例外……”

  冯夕一听这句话,心下顿时慌张:“你想做什么?”

  冬月神情淡然,语气算得上平静,只是分外孤傲。

  “冯夕,我冬月这一生做事从来无悔,却独独后悔爱过你……”

  狂风呼啸而过,冬月回眸看了冯夕一眼,恍惚忆起初见那年,初春花开遍野,都及不上他眼底的璀璨。

  只是如今,他眼底再没有往昔半分神色。

  要是从前,没有遇见过就好了……

  冬月含泪闭眸,往后退了一大步,仰面倒下消失在悬涧的陡壁上。

  第11章

  悬涧下深不见底,却能听到流水激涌。

  冯夕瞳孔瞪大,看着冬月消失不见,大脑瞬间空白。

  回神过后,他的语调都带着破碎的嘶哑:“冬月!”

  却没得到任何回音。

  冯夕发了狂,什么风度都抛之脑后,怒吼。

  “都给朕滚下去找,找不到人,你们提头来见!”

  他双手握拳,呈现出可怖的攻击性。

  一直到天亮,御林军交替寻找,下面是滚滚而逝的江水,就算人还活着,也不知道会被水流冲到哪里去。

  大家都知道在一开始没找到人,现在更没有可能了。

  只是没谁敢说出口,冯夕的脸色看起来格外可怕。

  他身形一晃,却像是脱力一般,险些站不稳,深呼吸一口气。

  从一开始的愤怒,到后来的担忧和恐惧,再到现在表面上的平静。

  不喜形于色的帝王,终于还是用一整晚的时间尽力收敛了情绪。

  最终,他不得不承认,他找不到冬月了……

  她用这样刚烈,不留任何余地的方式离开了他身边,生死不计。

  她之前明明是爱着自己的,可为什么死都不愿意留在他身边?

  冯夕看着下面的江水,心中悲愤难当,可这样的情绪没维持多久,就被一种剧痛所覆盖。

  她还活着吗?

  她还能回到自己的身边吗?

  一想到这些,冯夕的身形都有些不稳。

  “陛下。”

  是冯夕身边的近侍,看到这里忍不住出声提醒。

  冯夕闭了闭眼,心里撕裂出长长的一道口子,任凭冷风呼啸。

  “继续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声音足够平静,只是透着疲惫的干涩。

  他没打算这样放过冬月,不管是人是鬼,冬月都必须是他冯夕的人。

  整整三日,冯夕不理朝政,似是驻扎在了这里。

  只是希望越来越渺茫,他的心在慢慢的变冷,然后冻结成霜。

  消息在当天被封锁,虽然他不知道这件事,究竟和疆北的人有没有关系,但事关疆北安稳,不能有任何差池。

  身边的朝臣在冯夕身后跪了一地,他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们只知道,国事不可荒废,哪怕一日。

  冯夕负手站在悬涧边,衣玦猎猎。

  三天来,他的状况一直都是这样,不说话,只是沉默,只是眼神大多时候都是放空的。

  “老臣恳请陛下回宫!”

  跪了一地的朝臣苦苦哀求,让冯夕回了回神。

  沉吟良久,他才闭了闭眼:“既如此,那便起驾回宫吧。”

  他并没有放弃,只是暂时妥协了。

  妥协于那个人的无迹可寻,他终究没办法继续骗自己。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回了宫,冯夕一向冷静,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也明白身上的责任。

  三日不朝,已经是最出格的一件事了。

  所以他回去了,却没想到,从那天之后,所有的痛苦都布满阴霾。

  他似乎和往常一样,每天处理政事,井井有条,只是偶尔会对着砚台发呆,停笔许久,然后看到宣纸上氤氲出一块墨痕。

  他从来不否认他爱着冬月,只是这份爱里,掺杂了太多顾忌和猜疑。

  只有现在,他好像才是单纯的在想念着那个人,不必顾忌任何人,也不必考虑太多。

  当晚,冯夕夜宿在华清宫,华清宫之前被毁,现在自然不可能修缮完整,灰突突的,还带着烧焦的味道。

  根本没有多少冬月居住过的痕迹。

  所以这才是她的用意吗?

  不愿被禁锢在宫里,竟连一丝痕迹都不愿意留下。

  不知为何,冯夕感觉这几天麻木的心突然开始刺痛起来,一下比一下沉重,像是要刺穿才肯罢休。

  终于被强行撕裂了他所有和平的伪装,呆坐在床边,身边空无一人,终感满室孤寒。

  第12章

  他生下来只在母妃死的时候落过泪,所以在他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发现眼角挂着泪珠时颇感诧异。

  其实在某些方面,他和冬月还像的,比如骄傲,比如倔强。

  从不肯在外人面前哭,他更多的是伪装。

  以前伪装成肆意飞扬的浪荡王爷,后来伪装成勤政爱民的皇帝。

  后来不知不觉,面具摘不下来,就连他自己都忘记他原本应该是什么样子了。

  只是胸膛中怀揣着的是一刻毫无温度的心,没有任何感情,就连憎恶都显得无关紧要。

  所以他在那年桃花纷飞的季节里,看到身着烈焰的冬月,那样猝不及防的撞进他的眼里时才会觉得措手不及。

  冯夕想,他的第一次疯狂,大概就是那抹红太过耀眼,让他竟然有种宁愿放弃一切的错觉。

  只是他太冷静,也太冷血。

  才能毫不犹豫的利用冬月和将军府交好,帮助自己上位。

  在后来,将威胁自己皇位的人一一斩除,只是在发出密函当夜,到底还是在看着天边站了一夜。

  他爱冬月,但是更爱皇位。

  或许就是这样,人总是贪心,现在他得到了皇位,想要的就更多了。

  皇位高不胜寒,他不过也只是想要那个人的陪伴。

  “冬月啊!”

  最终他只是一声轻叹,不管昨夜梦里都梦到了什么,但至少醒后的面对空荡的宫殿,心里的空落做不得假。

  只是这里再也没有了冬月,他不知道去哪里还能找到冬月。

  冯夕连在华清宫夜宿三天,原本伺候冬月的宫人也没有另行分配,依旧守着华清宫。

  只是冯夕天天都来,倒是让不少人动了心思。

  冬妃生死未卜,陛下却是一副深情厚谊的样子,谁都想获得无上宠爱,谁都想荣华半生。

  “陛下,奴婢伺候您休息吧。”

  红袖添香,向来都是件风雅的事。

  可是这样的心思却被冯夕一眼看透,眉眼冷淡,一脚将那宫婢踢翻在地。

  “狗奴才!”

  那宫婢手里还端着热汤,这一踹,不仅力道大,甚至热汤还洒了一手臂,可偏偏连一声都不敢吭声,赶紧跪地求饶。

  “陛下息怒,奴婢该死。”

  冯夕原本将心里的情绪遮掩的严实,然后毫不预兆的被激怒,然后露出里面的狰狞来。

  “确实是该死,来人,杖毙!”

  冷血无情,一点都不拖泥带水。

  任凭那宫婢怎么苦苦哀求,冯夕眼都不眨一下,直接命人拖出去执行。

  于是体内的暴虐迅速有了突破口,连带着这几日的阴郁,所有的情绪都开始缓解。

  良久,他才沉沉的舒了口气。

  他不过是太累了而已。

  疲惫于日日做梦,也疲惫于梦醒后的深入骨髓的孤独。

  冯寒并不明白自己失去的是什么。

  只是感觉心无可依托,漂浮着,好像往前随意踩一步就会落空。

  没了冬月,他便从未有过踏实。

  于是对政事更加勤勉,却因为最近的脾气喜怒无常,连上朝的朝臣都战战兢兢,唯恐说错什么话。

  “陛下,大渝可汗派三皇子汪铎前来缴纳税供,还说……”

  丞相后面的话怎么都不敢说出口,冯夕笔尖一顿,然后继续落笔。

  “还说什么?”

  丞相硬着头皮道:“还说想见一见冬将军。”

  第13章

  果然,冯夕脸色瞬间阴沉下去:“哪里还有冬将军?”

  丞相瞬间改口:“是冬妃娘娘。”

  冯夕情绪稍缓:“爱卿以为,大渝意欲何为?”

  丞相斟酌开口:“大渝此举,恐为试探,疆北地界刚刚移交了兵权,难免大渝不会生出什么歹心?”

  冯夕扫了他一眼:“所以,丞相也认为,疆北之所以不敢妄动,是因为冬将军的威望?”

  丞相顿时慌了,急忙下跪道:“老臣说错话,还请陛下赎罪。”

  冯夕没说话,将写好的东西交给了近侍,淡淡道:“传去疆北。”

  “丞相请起吧,只是下次还是要想清楚在开口说话。”

  丞相顿时冷汗津津,这才敢起身,被冯夕放行。

  太和殿再次回归寂静,这样的寂静让冯夕很暴躁。

  “来人,去练马场。”

  心里一旦烦躁,他不是去华清宫就是来这里,好像有关冬月的地方,就能让他的心绪平和。

  他时常会想起冬月,有时候是不经意间闯进脑海,有时候是他主动去回想,越想越觉得,他们之间美好的回忆太少。

  在马场跑了一圈,身上发了汗,心情也畅快了些许,但也只是些许而已。

  心一直被什么东西压抑着,他越是不动声色,越是沉重,像是要将他拖垮。

  他在和自己较劲,可到底心里的负担越重,再经过这一次吹风,人还是病了。

  病来如山倒,也将心底压抑的情绪一朝释放。

  梦里全都是冬月,笑着的,害羞的,飞扬的,洒脱的,后来一朝回宫,变成了冰冷的。

  全都是冷,神情是冷,身体是冷,最后画面定格在被冬月一身湿淋淋的,憎恶的看着他。

  “冬月,冬月……”

  冯夕皱着眉,神情痛苦,叫出来的名字却是缱绻的,带着心痛。

  皇后眼底的情绪一闪而过,声音有些冷凝:“太医,陛下如何?”

  太医的手微不可闻的抖了下,战战兢兢的回道。

  “陛下并无大碍,只是哀思过重,又感染了风寒,臣开副药,只是陛下还需放宽心。”

  皇后面色不郁,看着冯夕,心中闪过一丝妒恨。

  “你就这么爱她吗?”

  随后却又想到了什么,轻嗤。

  “不,你爱的永远是自己。”

  随后蹲下身,举止温柔:“可是,没人比我更爱你,你为何从来不肯多看我一眼?”

  疆北。

  黄沙中站立一女子看着落日,脸色依旧苍白,但是明显精神开始好转。

  冬月手腕上缠着一圈白布,从里面渗出黄色的药膏。

  “将军今日感觉好点吗?”

  说话的是袁牧之,他这几天一下了演武场就会过来探望。

  来的很隐秘,就连军中都没人知道。

  这是冬月的授意,她当然顾忌着军营里有冯夕的人。

  冬月看了看手腕,甚不在意的笑了笑。

  “好多了,只是军医说,要想恢复如初是不可能了。”

  这样的结果显然两个人都心中有数,只是还是难免觉得可惜。

  袁牧之盯着冬月的手腕,眼神里皆是隐忍。

  “宫里那边有没有传来什么消息?”

  袁牧之这才收回视线:“陛下对外只是说冬妃娘娘病苛。”

  冬月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似在揣摩冯夕的意思。

  “什么时候宫里传出来冬妃死的消息,我便可以不带无所顾忌的离开了。”

  那时候,她才敢相信,冯夕是彻底放弃了。

  只是她好像也没何处可去了,没了家的人,到哪都只是一叶浮萍。

  “还有,听闻大渝派三皇子汪铎进京面圣,说想要见将军。”

  冬月心一顿,大渝的汪铎?

  为将多年,她对一些危机有种敏锐的直觉,这个三皇子来京,来者不善。

  大渝那边又想干什么?

  第14章

  “将军想到了什么?”

  袁牧之看冬月在思虑着什么,开口询问。

  冬月有些无奈:“我如今已经没了兵权,你不必如此唤我。”

  袁牧之没改口,将军是一辈子的将军。

  见他执拗,冬月也不多言,问道。

  “大渝境内,可有发生什么事?”

  “线报上说一切正常。”

  冬月神色一凛:“不对,去查!”

  袁牧之见冬月这神色没敢在耽搁,匆匆回了军营。

  冬月看着这风卷黄沙,心中异样,这大晋,何时才能真正太平!

  皇宫。

  冯夕的病情来势汹汹,发热了三天才退烧。

  他的身体向来强装,很少有生病的时候,却没想到被一场小小的风寒打倒。

  醒过来的时候身边天色暮霭,周围静谧一片,莫名让他喘不过气来。

  皇者,寡人,不愧是自嘲。

  好像一病之后并没有什么改变,冯夕心里的沉重没有丝毫减少。

  皇帝病好仿佛是件普天同庆的事,至少让朝臣们松了口气,这几天挤压的国事堆积了不少,不过他最先看的是疆北的消息。

  冯夕看着手里的消息,若有所思。

  冬月下落不明的事,目前为止没有多少人知道,大渝那边是怎么得到的消息,竟然借着朝贡之名来探虚实。

  冯夕可以肯定,大渝那边是得到了消息,不然不会特意提到冬月。

  刚刚结束战争没有多久,大渝也是损失惨重,应该不会这么快的休整好。

  那么他们的目的是什么?

  冯夕眼底情绪意味不明,却发现还有第二张字条。

  “袁将军近日频繁外出,行动保密。”

  寥寥数语,却让冯夕心下一颤,下意识的将字条攥紧,脑海里叫嚣着一个想法。

  冬月或许在那里!

  当下他提笔,却心思杂乱的不知道该写什么。

  索性就不写了,冯夕几乎是打定主意,他要去一趟疆北。

  随后又觉得自己疯了,之前荒废了三天国事,没过几天又生了一场大病,现在要是再失踪,估计那帮老臣,非要疯了不可。

  冯夕抑制这情绪,却在第二天分崩离析。

  从冬月消失到现在,已经将近半个月,这半个月所有人都看着冯夕并无异常,只有他自己明白,食不知味,仿若空洞。

  他想,拥有冬月他才是完整的,不管用任何手段,他都要将冬月带回来。

  于是当天谁也没打招呼,冯夕只带了几名亲兵和仆从直接去了疆北。

  若是快马加鞭的话,两天足够,但是他并不打算冒进,这一路去疆北的路上,他顺便一路打听。

  三日后,冯夕在疆北的一间茶寮坐下。

  疆北满地黄沙,地理环境很糟糕,但民风朴实,倒是一派自得自乐。

  不出所料的是,疆北地界的人对冬家军赞不绝口,而提到陛下,大家似乎并没有什么高涨的情绪。

  冯夕脸上在笑,只是眼底没什么情绪。

  却不想,在茶寮后,冬月看到冯夕的脸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

  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第15章

  似乎没想到他们会这么快见面,冬月顿时心擂如鼓,立刻不动声色的退出了茶寮。

  转身回到了军医处,收拾行李。

  若是被冯夕发现自己在这,恐怕会连累冬家军,还是先走为妙。

  “冬月,你这是做什么?”

  军医手里还端着汤药,看着冬月这动作有些惊惧。

  他是军营里的老人了,也是从小看着冬月长大的,更在药理上有师徒之情。

  听说了她在宫里的遭遇,自然是心疼的不得了。

  现在看到她收拾东西,明显就是要离开。

  冬月也没啰嗦:“冯夕不知怎么的来了疆北,我必须尽快离开这里。”

  军医猛的将装着汤药的碗重重的放在桌子上,显然动了怒。

  “你就留在这里,这里十万冬家军,难道还护不了你一个人?”

  冬月心里感动,只是没必要冒这么大的风险。

  “我不知道他来的目的是什么,但实在不想在见他,等他走了之后,我自然还会在回来。”

  可惜军医不为所动,甚至隐隐还有些伤感。

  “你一个姑娘家,手腕的伤还没好,出去若是发生什么不测,我可怎么跟老将军交代啊!”

  冬月还想说什么,军医却一脸的坚决:“不用说了,将药给喝了。”

  在父亲去世之后,一直都是军医和军中父亲的旧部在照顾她,也是他们一开始在军中帮助自己稳固了地位,逐渐让众人臣服。

  冬月对军医自然十分敬重,可这件事若是处理不好,很可能会让冬家军失去冯夕的信任。

  这可不是一件小事。

  “将军,你这是要去哪?”

  袁牧之突然进来,看到眼前这景象,语气竟然有些冷。

  “我得到消息,陛下微服私访来了疆北,将军是打算离开了吗?”

  冬月没说话,算是默认。

  袁牧之动了怒气,只是就算是生气那也是对着自己的。

  “陛下来疆北,未必就是跟将军有关,何况,就算是真的,我……我们也能护住你。”

  冬月笑了笑,眼底尽是怅然,原来现在她也需要被别人保护了。

  只是她决定的事,自然没人能阻止得了,于是当夜,便打算暗中离去。

  刚刚出了门还没走多久,就发现不远处有五六人在前方不远处。

  冬月心里咯噔一下,便看到为首的男子转过身来,真是冯夕。

  他的表情复杂多变,眼里有惊喜,也有愤怒,更多的情绪深不见底,捉摸不透。

  冬月明白,自己这是在劫难逃了。

  “你果然没死。”

  冯夕声线平稳,窥探不出一丝情绪,只有他明白,心里掀起了多少风浪。

  冬月却是苦笑,他这般纠缠不清,到底算什么意思?

  在冯夕心里,自己究竟还有什么值得他这般费尽心机想要得到的?

  “跟朕回去。”

  冯夕从来没有顾忌过冬月的意愿,在他心里,想要的,不是掠夺就是杀害。

  可是他舍不得杀还冬月,便只是仗着权势压人。

  卑鄙呢?

  确实,可这是他唯一能够想到的将冬月留在身边的办法。

  一个月的时间来读懂一个人的重要性,惩罚已经够了。

  冯夕这样想着,看向了冬月。

  却看到冬月嘴角的嘲讽,神情渐冷。

  第16章

  “陛下莫不是还想在逼死我一次不成?”

  冯夕这才想起当初冬月的选择,那般决绝,那般心狠。

  他不会重蹈覆辙,可面对这样的冬月,他确实束手无策。

  “你想要如何朕都可以允你,只要你跟朕回去。”

  冬月却只是摇头,她想要的,早就被眼前这人摧毁的一干二净,现下孑然一身,无欲无求。

  “冯夕,你从未懂我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他一向知晓如何算计人心,却忘了,当有人捧着一颗真心放在他面前,便是全身心的交付。

  因此碎的惨烈,冬月也只能自己守着,可人都有趋利避害的本能,何况是她这刚烈的性子。

  冯夕眸光深深,却是不能再来强硬的手段。

  他惧了。

  “疆北,倒是你的地界,想必朕的将士,也没有少出力吧。”

  话随平淡,却带着危险的意味。

  冬月已然猜到他定会问罪,说道:“与疆北的将士无关。”

  冯夕冷笑:“若于他们无关,为何在袁牧之进宫之后华清宫便走水,而你没有已经没了武力,为何能顺利离开皇宫?”

  冬月知道冯夕不好蒙骗,便没打算作答,只是她不能拖累袁牧之。

  “这全都是我一人所为,你不必迁怒他人。”

  冯夕没在说话,只是胸腔处燃着熊熊怒火,快要将他燃烧个干净,可现在却只能将怒火自己消化。

  两人就这样僵持。

  翌日一早,袁牧之便接到了旨意陛下要亲临。

  看到密函的时候,他想到的却是冬月。

  虽然昨天早就知道她有离开之心,也会对自己的无能愤怒,但若是她真的要走,袁牧之也不会阻拦。

  总之她走到哪里,他都派人护着就是了。

  只是心底还是有些怅然。

  “将军,陛下要来?”

  是林乙,自从冬月回到了疆北,林乙就再也没有回到宫里的必要,何况林乙还是袁牧之的心腹。

  袁牧之点点头:“传令下去,陛下亲临,犒赏冬家军。”

  原本该是件荣耀的事,可在身边的副将参将,却没有一个好脸色。

  大家心里都有气,只是碍着尊卑,隐忍不发。

  只是没想到,跟着冯夕一起来的,竟然还有冬月。

  疆北的将士终于露出点喜色。

  只有袁牧之,面色微微惊愕,随后阴沉下来。

  “参见陛下。”

  冯夕看了眼冬月,嘴角含笑,只是意味不明。

  “不愧是冬家军,将军果然治军严明。”

  只是不知道他口中的将军,说的到底是谁。

  既然是犒赏,冯夕也没多大架子,说了平身,看了看演武场,便回了军帐。

  军帐里站着一众武将,却都各有异样。

  冬月倒是满眼眷恋的看着这军营,距离上次不过两个月的光景,可在看到眼前这景象,却仿佛已经是上辈子的事了。

  冯夕也知道不管是冬月,还是她的旧部,都是满腹心事,是也不多呆,只是将袁牧之叫到了一旁,让他们叙话。

  还未走出军帐,冯夕就听到里面传出来几道压抑着情绪的声音。

  “将军!”

  冯夕忍不住回头看,就看到军帐中的人齐刷刷的跪了一地。

  就算已经辞位,但军威犹在。

  第17章

  转到了旁边的军帐,冯夕也不说话,只是打量着袁牧之。

  袁牧之站直身体,也没说话,氛围便静了下来。

  “爱卿没有什么话要跟朕说的吗?”

  袁牧之也没有拐弯抹角,干净利落的下跪:“臣知罪。”

  冯夕眼神划过一抹危险的情绪,转瞬即逝。

  “何罪?”

  袁牧之并不是莽夫,只是他明白,这件事冬月一定想一力承担,所以他必定要担下这罪责。

  “将……娘娘的华清宫被毁,是臣所为。”

  冯夕突然发了怒:“还有呢?”

  袁牧之直言不讳:“也是臣协助娘娘出宫。”

  冯夕冷哼一声:“你倒是坦诚。”

  “是臣做的事,臣绝对不会否认。”

  随后冯夕却突然问道:“袁将军,你忠的是什么?”

  “忠的是大晋。”

  “若是大晋易主呢?”

  “那臣已经不在这世上了。”

  冯夕看了眼袁牧之,笑了。

  “爱卿何必这么严肃,朕不过就是想好好的跟爱卿叙话而已。”

  他并没有全信,毕竟在他看来,只要冬月一句话,不管是好是坏,袁牧之都会毫不犹豫的遵从。

  不止是他,还有整个冬家军。

  “既然知罪,爱卿以为,朕该如何?”

  就在这时,冬月却突然闯了进来。

  “与他何干,你这样就想逼我回去?”

  冬月倒是越来越肆无忌惮了,丝毫也不顾及冯夕至高的身份。

  冯夕冷了脸:“谁准你进来的?”

  冬月一脸无畏:“陛下打可以治我的罪,反正不管我做什么,陛下不是都不会放过我吗?”

  已经没有比现在更糟糕的事了。

  冯夕只是恍惚了一瞬,好像又看到了五年前的那个姑娘,肆意张扬,却又不同,却又说不出哪里不同。

  “那你可会跟朕回去?”

  “不会。”

  冯夕也在揪着刚才的话不放,径直说道。

  “大渝派人朝贡,点名要见你,按照行程,不出十天,他们就应该会到上京,你可猜到他们的目的?”

  冬月没说话,这两天她一直都在考虑这件事。

  最怕的就是大渝卷土重来,大晋已经经不起在一次战乱了。

  “朕要你回去,也算是让大渝人不要妄动。”

  冬月心中多有气恼,她不可能说没了官职,便真的能对所有的事都不管不顾,尤其还是家国大事。

  冯夕见她似乎有松动,嘴角微微勾起,也不再紧逼。

  当晚,从上京押运美食佳酿,冯夕亲自敬酒。

  “朕代大晋子民,敬各位将士。”

  众人纷纷举杯,将杯中美酒一饮而尽。

  军中之人少有纵酒的时候,现在却是陛下钦赐,自然都畅饮起来。

  酒过三巡,不少人都开始放肆起来。

  “酒是好酒,就是没有将军的入阵曲来助兴。”

  入阵曲本是舞曲,却因为在军中击鼓而传,堪堪多了豪气干云。

  冬月每次犒赏将士,都会亲自擂鼓一曲破阵,以慰亡灵,以震军心,已是习惯。

  说话的人似乎还浑然为觉说错什么,直到身旁的人用手肘捅了他一下。

  刚才热络的气氛瞬间变得为妙,冬月的脸色都僵硬起来,那人才知说错话。

  “将军,末将……末将不是这个意思?”

  这军营,还有谁不知道冬月在入宫之后,被挑断了手筋,哪还舞得了入阵曲?

  冯夕只是神色微变,淡的不易察觉。

  冬月笑了:“袁将军,你的将士要看你擂入阵曲,你可别扫兴。”

  轻而易举的化解了尴尬,袁牧之从来都不会拒绝她,当即站了出来。

  一曲入阵,荡气回肠,只是在座的却都不是滋味。

  第18章

  翌日一早,冯夕带着冬月回京。

  冬月面色不郁,一骑绝尘,将冯夕他们甩在了后面。

  若论骑术,大晋无人能出其右。

  所以冯夕在身后不紧不慢的跟着,幸好,在她心里,还有大晋的安危。

  又是三日,抵达上京之时,距离大渝朝贡,便只有不到五日时间。

  朝堂上早就乱作一团,大堆的奏折都等着陛下的批阅,陛下却已经失踪八了。

  不过这样的消息没敢散布,但是朝臣却依旧人心惶惶。

  直到今早宫门口的守将突然来禀,说陛下带着冬妃回来了。

  一时之间,所有人都面面相觑,不再多言。

  当天冬月再次入住华清宫,华清宫早就修葺一新,却依旧能看出当时那场火烧的惨烈。

  她心里有些五味杂陈,没想到她竟是心甘情愿回到这里的。

  殿内的人都换了,不过冬月却是无所谓,不是她带过来的人,她都不放心。

  皇后是第一个来探望她的人。

  没想到冬月还能再回来,是冯夕亲自去找的吗?

  皇后心中自有一番计较。

  “见过皇后娘娘。”

  冬月行的依旧是君臣礼,她从未承认过自己后宫妃嫔的身份。

  皇后没让她起身,像是下马威。

  就在这样一直沉默,连表面基本的和平都懒得维持。

  冬月很守规矩,跪的直挺挺的,尽显军中之人的风骨。

  只是这个下马威还没给足,华清宫的掌事太监客客气气的回了句。

  “皇后娘娘,陛下吩咐,冬妃娘娘一路舟车劳顿,还需好好歇息。”

  皇后没说话,她的贴身侍婢开口了。

  “怎么,娘娘怎么做事,还需要你来指点不成?”

  “老奴不敢,只是这样老奴没办法向陛下交代。”

  只这一个举动,便已经表明了冯夕的态度,这是准备要护着冬月了。

  皇后眼底闪过情绪莫名,却也转瞬即逝。

  “起吧。”

  冷淡的吩咐,冬月起身。

  “本宫不过就是过来看看你,你若是有什么需要,就直接向内廷吩咐。”

  冬月没说话,皇后便又开口问:“既然是陛下亲自接回来的,便安安稳稳的在宫里住下。”

  冬月笑:“娘娘可是真心实意?”

  她习惯不了这样,说话都说的不痛快,况且心里本来就憋屈,自然语气不太好。

  皇后脸上有些阴鸷,一句话没说便转身离开。

  冯夕当晚便过了华清宫,事实上他几乎天天宿在华清宫,只是现在过来,心中有了期盼。

  心境不同,就连这路似乎都变长了,心中急不可耐,却也只是脚步微微加快,面色依旧沉寂。

  冬月没有迎合,好像冯夕不过就是一个萍水相逢的路人。

  冷淡的态度让冯夕心中有些憋气。

  “大渝皇子朝贡,你理应一起出席,明日去内廷监挑几块喜欢料子,别让大渝人看了笑话。”

  冬月看了看自己身上的骑装,心中只是冷笑,不过还是应了,这是国家的颜面问题,她不会不重视。

  冯夕倒没再留宿,吃过饭又回了太和殿,他还堆积了很多奏折没批完。

  冬月再也不见任何人,整日都闭门不出,对外就说是重病刚好,还需要休养。

  当然这都是冯夕批准的,让皇后怒不可遏。

  只是现在想要对冬月做什么,还不是时候,至少要等应付了大渝人在说。

  时间一晃,大渝的使者已经抵达上京。

  第19章

  听闻大渝的三皇子汪铎素来身体孱弱,不过在各皇子中倒是颇有声誉。

  宅心仁厚,有勇有谋,玲珑剔透,是位聪颖的贤王。

  冬月思索着汪铎的目的,身旁的宫婢早早请示要收拾行装参加宫宴。

  冯夕和皇后盛装出席,冬月跟在身后,然后看到了传说中的三皇子汪铎。

  一身月白长袍,面容看起来略显苍白,倒真是一副久病的样子。

  在她打量的同时,汪铎也对上了她的视线,随后一笑,开口道。

  “想必这位就是威名赫赫的冬大将军吧,早就有所耳闻,直到今日才得以一见。”

  冬月坐在冯夕下位,和皇后一左一右。

  冯夕看了眼冬月,朗声笑道:“冬妃的兵权已经移交,现在不过就是深宫妇人而已。”

  汪铎款款一笑,似乎话里有话。

  “将军武功盖世,本应是顶天立地的英雄,可惜了。”

  这话一出,在场的人脸色的变了。

  汪铎一眼不眨的看着冬月的表情,就在所有人都面色不郁的时候,只有冬月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没什么可惜的,不过就是个人所求而已。”

  汪铎似乎意外:“竟是将军甘愿的?”

  冬月神色淡了下来:“三皇子恐怕是久病成苛,没挺清陛下刚刚的话,现在冬某不过就是一介深宫妇人而已。”

  至少在外人看来,冬家和帝王的关系固若金汤。

  汪铎笑了,遥遥举杯致意。

  冬月也举杯,却说道:“三皇子体弱多病,还是少饮酒的好。”

  汪铎诧异道:“将军的手腕怎么了?”

  冬月愣住,看向手腕上缠绕着的白纱。

  冯夕神色不变,却有种莫名的压力。

  “三皇子的关心似乎出格了些。”

  汪铎笑的歉意,“抱歉,只是我自幼体弱,所以对冬将军格外敬仰,难免关心则乱。”

  各位朝臣对汪铎也是极为不满,从他一开始谈到冬月的话到现在才纷纷讨伐。

  “这可是我大晋后宫娘娘,你一个外邦之人,还是守规矩些。”

  汪铎依旧抱歉的笑着,似乎是真心实意的抱歉,但是谁都看得清楚,这人分明就是来挑事的。

  只是人家挑事挑的偏偏让人没办法发怒,只能揪着小事不放。

  冬月道:“不过就是不小心烫伤了而已,多冬皇子关心了。”

  越是不动声色,越是让人捉摸不透。

  现在汪铎就看不透冬月,他得到的消息是大晋皇帝亲自下令将冬月的手筋挑断,难道是消息有误吗?

  汪铎不清楚,现在也不敢随意试探,连连抱歉,说了两句场面话,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

  他会在这里住半月之久,洽谈朝贡之事,顺便也能将大晋上下摸个透,这才是他的目的。

  大渝输了,难道就甘愿朝贡吗?

  且不说他们本就地寡物稀,大渝人一向心高气傲,只是之前战乱频繁,损失惨重,这才不得已求和。

  两国都有吞并之心,只是因为各种原因,才僵持了数年之久。

  一场宫宴下来,汪铎收获不多,至少没看出冬月和皇帝有什么不和。

  事情难办了。

  第20章

  宫宴过后,汪铎留宿在宫中。

  冯夕径直去了华清宫,皇后一晚上都憋着气,现在看到两人相携而去,心中更是愤恨。

  自从冬月回来,冯夕的态度更是不遮掩了。

  “娘娘,陛下许久未曾来了。”

  皇后突然发了怒:“本宫不用你提醒!”

  在这后宫,皇后一直都治理的服服帖帖,却没想到出来一个冬月。

  她不忌惮任何人,可她心里清楚,冯夕心里有冬月,这才是她不能容忍的。

  “那个汪铎,似乎对冬月很感兴趣。”

  皇后突然镇定下来,看着铜镜,任由侍婢将头上的首饰取下。

  “娘娘什么意思?”

  “冬月前身为将军,若是和外邦勾结……”

  话不用说尽,却是谁都明白,这可不仅仅是后宫的争斗了,直接涉及到了江山社稷。

  “娘娘可是有什么好的想法?”

  皇后瞥了眼侍婢,神情冷淡:“会有机会的。”

  华清宫里又是寂静一片。

  “今日你可有看出什么?”

  “那汪铎不是个善茬,很聪明,也懂得掩饰自己,大渝可汗派一个这样通透的人来朝贡,定是另有所图。”

  冬月的脸在烛光下看起来没有之前那般冷漠,反而带着些暖意。

  冯夕心下一动,不由自主的抚摸上了她的脸。

  冬月一怔,然后毫不犹豫的撤退一步。

  “陛下越矩了。”

  冯夕的手尴尬的停在空中,冬月在宫宴上做的一切他自然明白,他还以为两人的关系算是缓和。

  却没想到,还是这样冷冰冰的,像是一堵墙。

  冯夕三番五次碰壁,现在终于恼羞成怒。

  “你究竟还想闹到什么时候?”

  冬月平静的抬起头,言语恭敬。

  “陛下,身为大晋子民,我为陛下尽忠,但是其他的,恕我做不到。”

  冯夕盛满怒意的眼神看着她:“你到底要如何?既然已经回了宫,朕也给了你足够的殊荣,你还想要什么?”

  冬月淡然的和他对视:“我回宫是为了什么陛下难道不知道?”

  “好好好!”

  冯夕怒极反笑,恨不得将眼前的人掐死。

  怒而离开华清宫,之后他一连几天都没有来过。

  而这些都被有心人看在眼里,不仅是皇后,还有汪铎。

  “听闻皇帝和冬将军闹僵了?你可打听出什么事?”

  汪铎问心腹。

  “属下听闻了一些流言,说原本冬将军逃离了皇宫,后来才被皇帝接回来的,殿下,依属下看,这大晋皇帝和冬将军之间,矛盾不小。”

  汪铎笑了,要的就是这个。

  说实话,他们大渝怕的也不过就是一个冬月,至于那个袁牧之,就算手里有冬家军,也未必不可战胜。

  他要做的就是让冬月永远失去冯夕的信任,永远不能再回沙场。

  “冬将军用兵如神,若是能为我大渝所用,那该多好。”

  汪铎忍不住感叹,若是手里有冬月,在加上骁勇善战的大渝将士,必定所向披靡。

  “殿下可是有什么计划?”

  汪铎只是笑,没说话。

  不需要他动手,就会有人先忍不住。

  果真,很快就有人来了。

  第21章

  御花园。

  冬月是得了皇后的传令来的,等了许久,都没见到皇后过来,却看到了汪铎。

  她并不意外,皇后想做什么她清楚的很,况且她也想找个机会,好好的探探汪铎的底。

  “还真是巧,竟然能碰到冬将军,还真是小王三生有幸。”

  冬月没理会他的寒暄,只是打量着他。

  “三皇子这么聪明,应该知道这是个圈套吧。”

  汪铎无辜:“将军在说什么?”

  冬月笑意不达眼底。

  “你来上京的目的是什么?”

  汪铎有些好笑:“将军说话一向都这么直白吗?”

  “在军中多年,直来直去惯了,不喜欢弯弯绕绕。”

  汪铎话中有话:“看来将军并不适合在宫中,将军本是九天翱翔的鹰,又怎会甘愿做囚在牢笼里的金丝雀?”

  冬月眼神陡转凌厉,却生生让汪铎感觉到让人窒息的压迫感。

  难怪冬家军会战无不胜,将军这样凛冽的气场,她手下的将士自然不会太差。

  “这是我大晋内部之事,三皇子还是尽快收起自己的好奇心!”

  冬月的语气已然冷了下来,只是听不出里面到底蕴含了什么情绪。

  只是为将者,应该没有人能受得了这样的心里落差。

  汪铎差不多心里有数了。

  “你们在这里干什么?”

  略带威严的声音响起,两人转头一看,冯夕和皇后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他们身后。

  “宫妃私见外臣,三皇子不懂大晋的规矩,难道冬妃也不懂吗?”

  这应该是他们自上次不欢而散之后的第一次见面,冯夕的语气很冷淡,眼神却一直盯着冬月。

  不像问罪,倒像是故意找事。

  “冬妃妹妹怎么和三皇子这么巧在这里碰到了,只是还是应该懂得避嫌一点。”

  皇后不紧不慢的开口,却似乎意有所指。

  冬月神色镇定,只是多看了皇后一眼。

  “难道不是皇后娘娘的传令让臣在这候着吗,臣还以为,是娘娘约三皇子来的。”

  皇后脸色不变:“妹妹说笑了,本宫和三皇子素昧平生,不及妹妹有交情。”

  冬月脸上在笑,心中却越发冷了。

  她讨厌这样话里有话,而且都是阴谋诡计,还不如让她上战场厮杀痛快。

  汪铎看够了戏,才款款开口。

  “我不过就是刚还路过,想要一睹御花园的风采,这才有幸娘娘见面,倒是让陛下误会了。”

  冯夕将视线从冬月身上移开,皮笑肉不笑。

  “三皇子来了一回,朕还未尽道主之仪带三皇子好好转转。”

  汪铎笑:“陛下公务繁忙,若是冬妃娘娘有空,我大概会受宠若惊。”

  冯夕顿时神情冷淡下来:“这不合规矩。”

  汪铎刚想说话,冬月开口了。

  “臣倒是空闲,若是陛下繁忙,臣可以帮助陛下排忧解难。”

  她有意尽快解决这里的事情,离开皇宫,所以必须将三皇子来京的目的搞清楚。

  她的身份多有不便,现在却是个好机会。

  冯夕眼神微闪,里面的情绪莫名,看了眼冬月,沉思良久,才说道。

  “既然如此,朕准奏。”

  话一出,四个人脸上情绪各异,个人有个人的心思。

  第22章

  当晚,冯夕再次来了华清宫,他的表情越发看不透,沉沉的,很有压迫感。

  冬月却恍然未觉,她不能将冯夕赶出去,只能无视。

  “你和汪铎见面,只是意外?”

  冬月动作一顿,嘴角嘲讽:“不然陛下以为我们是故意的?”

  冯夕粗鲁的捏住了她的下巴:“别说话阴阳怪气,你到底想做什么?”

  冬月强行挣脱,却只是白费了一番力气。

  “自然是搞明白三皇子来京的目的,陛下国事繁忙,也就只有我能从他嘴里撬出秘密。”

  “然后你就会离开?”

  “是。”

  冬月话语果断坚决,没带一丝犹豫。

  冯夕手里的力道逐渐收紧:“朕恨不得掐死你!”

  冬月皱眉,呼吸渐渐困难,却倔强的没开口说一句话,直到脸色慢慢的涨红,冯夕才慢慢的放开她,面色不郁。

  “过来,侍候朕更衣。”

  意思就是要留宿了,冬月突然想起他们上次不美好的回忆,还有那一碗避子汤,心下更是难言的烦躁。

  “陛下还是去别处吧,我答应回来,就已经是最大的底线了。”

  冯夕定定的看着她,声线突然平缓。

  “冬月,你是不是真的,对我一点感情都没有了?”

  这还是第一次,他们说话没有君臣之别,他没有自称为朕。

  冬月原本以为足够的铁石心肠,却因为这句话悄悄的拨动了心弦。

  还有感情吗?就连她自己也说不清,若是没有,可分明是恨着怨着的。

  冬月在心里偷偷叹了口气,她几乎想反问,只是话到嘴边,又噎了下去。

  没什么意义,不管答案是什么都改变不了现状。

  索性就只能沉默。

  冯夕看着冬月只觉得满满都是无力感,有些人一旦狠心起来,当真是一点余地都不留。

  心中憋闷,语气自然也不怎么好,甚至带着狠厉。

  “你就死了这条心吧,你就算死,也必须留在这宫里!”

  既然活人得不到,那么他也不介意得到一具尸体,哪怕他会痛苦。

  冬月呆住了,随后是一阵阵怒意涌上心头。

  自从回了宫,她已经很克制自己的脾气了,就是不希望在这段时间里留下什么把柄,只可现在她却怎么都抑制不住了。

  “冯夕,你无耻!”

  冯夕竟然在这句话中感觉到扭曲的快感,就好像能让冬月露出其他的情绪,就是一场胜利。

  只是快感过后,他竟然也体会出了落寞。

  高高在上的地位,却留不住自己想留的人。

  冯夕还是没能留宿华清宫,他大可以用强,却觉得没什么意思。

  现在却一个人独立亭中,只感觉周身冷寂一片。

  冯夕有些惊喜的回头,却在看到是皇后时,眼里的光亮落了下来。

  “皇后怎么在这里?”

  皇后看得出他神情落寞下来,神情有些不自然。

  “臣妾睡不着,便出来走走。”

  似乎同病相怜,冯夕朝皇后伸出了手。

  皇后眼底闪过惊喜,将手搭上去。

  两个人就这么站了一夜,氛围出奇的好。

  皇后从未有过这样的时刻,温温淡淡的,有一种岁月静好的味道。

  她喜欢这样,两个人哪怕安安静静的,美誉任何人来打扰,却让人很安心,这一刻,只剩下他们自己。

  她想要的,不过就是这样。

  而这件事,很快传遍了后宫,自然也传到了冬月的耳朵里。

  她只是怔了怔,也不知道想起了什么,随后神情暗淡了下来。

  第23章

  或许是因为情绪起伏比较大的缘故,冬月没有一点说话的欲望。

  只是今日和汪铎约好,带他到上京逛逛。

  冬月换了身男装,手中一把折扇,一副翩翩佳公子的模样。

  汪铎晃神了一秒,随后温润的笑笑。

  “将军若身为男儿,怕是大晋的姑娘都会被勾魂了去。”

  汪铎很会聊天,试图改变他们之间的猜疑。

  只是他面对的是冬月,对这类赞美听听也就过了。

  既然是出宫,当然不会只有他们两个,冯夕派了御林军护卫他们的安全。

  明为护卫,实则监听。

  “大晋果然是地广物博,我大渝粮地稀少,从来没有这般繁荣的景象。”

  王铎不知是心有感慨,还是话里有话。

  冬月意味深长的看着他:“大渝虽然贫瘠,但是人人骁勇善战,怕是野心不小。”

  汪铎的笑就像的假面一样,岿然不动的挂在脸上,对她的试探也坦然的很。

  “这是自然。”

  冬月一愣:“皇子倒是坦然。”

  汪铎看了眼身旁监听的护卫,说道:“狼子野心的当然不少,但大晋有冬家军,行事多有忌惮。”

  冬月神色莫测,事关冬家军,就连她都不知道,汪铎说这话到底什么意思?

  “将军,你说冬家军落在别人手里,跟在将军手里,有什么区别?”

  “首先,是移交,名正言顺,其次,冬家军并不是一家之军,而是我大晋百姓的常胜之军,袁将军的军事才能比我有过之而无不及,你认为还会有什么区别?”

  “有没有区别,要试过才知道。”

  冬月立刻止住了脚步,神色冷凝下来。

  “你这话什么意思?”

  汪铎像是恶作剧得逞一样笑起来:“将军何必这么紧张,我不过说笑而已。”

  冬月也没露怯:“国家大事,皇子可以玩笑,我没有皇子这般随性。”

  汪铎收敛了情绪,赔罪:“是我忘形了,还请将军不要怪罪。”

  话是这样说,只是两人心中都有一番考量,尤其是冬月,对汪铎刚才那句话十分警惕。

  她怀疑,这才是汪铎来的目的,他们想要开战,只是为什么会这么急?

  他们经过上次的战役内部损失惨重,应该没有什么能够支撑他们开战?

  他们手里到底还有什么不知道的筹码?

  冬月忧心忡忡,不过并没与浮于表面。

  一连几天,他们几乎天天外出,却因为这件事,被有人之人造谣。

  冯夕已经几日未见冬月了,自从上次两人不欢而散之后,他没有再去找过冬月。

  心中憋着气,却也因为那种不受掌控的无力感。

  结果今日上朝,就听说了冬月和三皇子的流言。

  丞相出列道:“听闻陛下派冬妃娘娘替陛下作陪,尽地主之谊,臣在坊间听说了不少流言,臣认为,娘娘虽有为陛下分忧解难之心,但是这恐怕有损皇家颜面。”

  丞相说的足够委婉,冯夕眼神危险的眯起。

  “都有些什么流言,说来听听。”

  冯夕将冬月他们的一举一动都控制在自己视野之下,不会有什么越矩。

  何况得知这件事的人很少,冬月又一直以男装示人……

  所以是想想要对付他们?

  第24章

  朝臣也是面面相觑,这件事传的很难听,没人敢先触皇帝的眉头。

  见他们支支吾吾,冯夕没了耐心,冷了声音:“说。”

  丞相道:“坊间传言,冬妃娘娘行为不端,整日和外邦之人同进同出,私相授受。”

  后面的话不用说,冯夕也明白了。

  他当即一声冷笑:“这件事是谁传出去的?”

  “臣不知。”

  “冬妃为朕分忧,倒是让愚昧无知者有机会造谣!”

  说话声音渐大,冯夕显然已经动了怒。

  “陛下息怒。”

  冯夕看着跪了一地的朝臣,心中烦躁不堪。

  “这件事朕不想再听到什么闲言碎语,你们最好让下面的人将嘴关严实!”

  堵住了朝臣的嘴,就算知道外面传言不实,冯夕心里还是一阵不快。

  只是更让人诧异的是,冯夕在太和殿处理政事之时,汪铎竟然求见。

  “陛下之前所有条件,我代表大渝可汗,全都应了。”

  之前因为这些赔款,两个人一直僵持不下,汪铎为什么会突然答应?

  冯夕不由得想起了今日在朝堂上提到的事,汪铎这几天一直和冬月在一处,并未谈论过任何有关朝贡的话题。

  还是说他们曾绕过自己的耳目,私底下见过面?

  冯夕疑心大起,面上却不动声色。

  这件事非同小可,他不能打草惊蛇。

  “皇子这态度转变的有些快啊。”

  汪铎暗地里打量着冯夕的神色,笑道:“不过就是和冬妃娘娘畅谈了一番,顿有所悟罢了。”

  果然这话一出,汪铎不出意外的看到了冯夕瞬间转变的神色,是怀疑,更是猜忌。

  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汪铎走后,冯夕摆驾华清宫。

  冬月这两天作陪,说话处处都要小心,汪铎的话也需要句句斟酌,已经是心力交瘁,刚需要好好整理下思绪的,却被冯夕推门而入。

  没有太监的传告,脸上犹有怒意。

  “朕今日上朝,听说了一些谣言,关于你和三皇子的。”

  话不用多说,冬月便心中有数。

  “我和三皇子的一举一动,陛下不是了然于胸吗?”

  冯夕冷笑:“三皇子对朝贡的赔款一直都不爽利,却因为和你畅谈一番便痛快的答应了,你们什么时候畅谈了,又畅谈了什么?”

  冬月终于察觉到了不对劲,皱眉道:“我们并未在私底下畅谈过。”

  冯夕隐忍着怒气:“那这件事你怎么解释?”

  冬月幽幽的叹了口气,不过就是不信任罢了。

  既然如此,为何在一开始还要答应由她作陪?

  “三皇子此人深不可测,陛下不要被蒙蔽了才是。”

  该解释的她会解释,只是旁人信不信,她无可奈何。

  在这个节骨眼,她并不希望和冯夕起什么冲突。

  他们的冲突都是内部的,在外人面前,他们的关系理应坚不可摧。

  不过汪铎这般睿智,应该已经看出了端倪,这样做明显就是挑拨了。

  冯夕不应该中计的。

  可偏偏,他中计了。

  “从今日起,你不便再出宫,在殿中修养己身。”

  冬月看着冯夕,对于帝王的反复已然做好了心里准备。

  “是,只是臣想提醒陛下一句,三皇子诡计多端,陛下应该小心谨慎,不要误入圈套。”

  冯夕冷冷一笑,拂袖而去。

  第25章

  冯夕从华清宫出来,转身去了皇后的永安宫。

  皇后脸上带着惊喜,“陛下来的正巧,臣妾今日做了点心,刚想给陛下送去。”

  这几日他们之间多了些平淡夫妻的温情,虽然这一切可能都是假象。

  但是假象,足够欺骗一个渴求已久的人。

  冯夕没搭腔,只是问:“关于冬妃和三皇子的传闻,你听说多少?”

  皇后动作一顿,说道:“宫人的闲言碎语听到一些,不过臣妾觉得冬妃不至于这般肆无忌惮。”

  冯夕揣摩这话,端详着皇后的神色。

  “冬妃作陪三皇子的事,原本知道的人并不多,你认为,会是谁泄露了消息?”

  皇后的神色这才有些紧张起来,不过也只是一瞬,被隐藏的极好。

  “臣妾只是后宫妇人,怎会知晓?”

  冯夕在心里冷笑,虽是后宫妇人,但是丞相是生父,在外有势力,若是有谁敢泄露出去的,皇后的可能性极大。

  若是皇后的话,事情就简单许多,女人的勾心斗角,不会危机国之根本,但若是有人想要借皇后的手,那就需要另外筹谋了。

  冯夕看了眼皇后,料她没这个胆子。

  于是他缓和了神情,说道:“后宫人多口杂,皇后还需要整顿些,不要将后宫搅的乌烟瘴气的。”

  这话就有警示之意了,皇后心中有鬼,听到这话心神一跳。

  不过她还算稳得住,福身道:“是,臣妾明白。”

  关于冬妃变相禁足的消息,很快传播开来。

  对这一结果最满意的,莫过于皇后了,只不过现在有冯夕的警示再先,她也不敢轻举妄动。

  汪铎听到这件事的时候已经过了一日时间。

  在皇宫中,为了避嫌,他们不敢明目张胆的打听,就只能道听途说,打听到完整的消息自然要慢些。

  不过这并不影响什么,汪铎在听到这消息的时候就已经明白君臣已然离心。

  一旦有了怀疑和猜忌,那么只需要顺水推舟,反目只是时间问题。

  这样想着,汪铎将昨日在宫外买的小玩意递给身边的小厮。

  “去华清宫给冬妃娘娘,就说感念娘娘这几日的招待,小小心意,不成敬意。”

  他要的就是雪上加霜的效果。

  果然,冬月一听这话就变了脸色,她已然明白汪铎想要的是什么。

  “多冬三皇子的好意,不过还是拿回去吧,三皇子不是大晋人,不懂大晋的规矩,以后这样的事,还请不要在做了。”

  礼物没送成并不要紧,这件事已经传到了冯夕的耳朵里,这根怀疑的刺开始慢慢的扎进心里。

  冬月就算是已经入宫为妃,在冯夕的心里都比较敏感。

  一个前身为疆北大将军的人,若是能安守在宫中便也罢了,可现在偏偏和大渝的三皇子搅在了一起。

  冯夕怀疑冬月对家国的忠诚,不,是怀疑她对自己的忠诚。

  毕竟冬月对他心中是有恨的。

  若是她有心要出卖什么消息……

  冯夕刚想到这样的念头便打了回去,他应该想要冬家,就算是忌惮冬家手里的兵权,他也不能怀疑冬家人会叛国。

  这样想着,冯夕放松的舒了口气,至少在这一刻,他选择了相信。

  第26章

  这件事的风波似乎就这样悄无声息的过去,陛下没有来问罪,汪铎没有其他不轨的举动。

  皇后原本还打算坐看事情的发展,却不想就这样过去了。

  “陛下没有任何表示?”

  皇后不可置信的问身边的心腹。

  “回娘娘,陛下听说的时候没有任何表情,随后就搁置了。”

  皇后心里有底了,她心中有的只是将冬月赶出皇宫,至于其他的,皇后根本想不了这么多。

  “三皇子那边可有什么情况?”

  “也没什么动静。”

  皇后似乎在思考什么,不过最后什么都没吩咐。

  她确实是想借汪铎的手铲除自己最大的障碍,但是并没有想要和他合作。

  外邦毕竟是外邦,和汪铎合作,风险太大。

  这样一想,心里的想法便都烟消云散了。

  而汪铎自然也不敢在轻举妄动了,原先以为这件事足够让冯夕心中忌惮,却没想到竟然会是这样的结果。

  看到在冯夕心中,冬月值得信任。

  他不过是个外邦之人,能做的事实在有限,而且现在已经在商议朝贡的后续事宜了,一旦定好,便是他回大渝之日。

  汪铎思虑渐重,慢慢的旧疾复发,开始咳嗽起来。

  这是幼年时候留下的病根,时好时坏,不想在这个时候复发。

  这件事不可大意,汪铎毕竟是大渝的皇子,若是在大晋出了什么问题,两国之间的矛盾便不可调节了。

  因此当冯夕听到这消息的时候,立刻宣了太医。

  冬月听到消息的时候,心中有思量,她在军中学过一些药理,汪铎患的并非旧疾,很有可能是中了毒。

  只是这毒性如何,是何毒,她心中没底,需要亲自去看看。

  可现在不是最好的时机,若是再被有心之人抓到把柄,事情便很可能再度恶化。

  她只能能等,等太医那边的结果。

  让人密切关注汪铎那里的情况,却不想太医对此束手无策。

  “太医查不出病因?”

  冬月惊愕,连她都能看出来的问题,太医怎么会查不出病因。

  “是娘娘,太医院现在还在严密商讨,只是三皇子不知道还能不撑得住。”

  冬月当机立断:“走,去看看三皇子。”

  汪铎的宫殿里满满的都是太医,身边的小厮急的团团转,但是却问不出什么结果。

  冬月就在这一团杂乱中出现,冯夕拧着眉,显然会现在的场面束手无策。

  看到冬月的时候脸沉了下来。

  “你来做什么?”

  她和汪铎本应该是避嫌的阶段,可现在汪铎病重,冬月不顾禁足来看望,让冯夕忍不住想的更多。

  冬月看了眼病床上几乎陷入昏迷的汪铎,说道:“我想为三皇子把脉,或许能找到病因。”

  太医院众人现在已经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了,但是还没到病急乱投医的地步,对冬月自然不相信。

  没人理会冬月的请求,冯夕脸色更加阴沉,声音也更严厉。

  “回去!别忘了你现在还在禁足。”

  冬月径直问道那小厮。

  “三皇子可是思虑过重便会旧疾复发,先是咳嗽,渐渐的呼吸衰弱,然后便会昏迷,有时会造成心脏停跳的假象。”

  小厮眼睛亮了亮:“不错,我家殿下就是这样的症状,娘娘可知道殿下这样究竟是因何而起?”

  冬月没回答,而是请示冯夕:“现在我可以去探探脉吧?”

  冯夕听着刚才冬月的话,竟然不由自主的想起册封冬月为贵妃当晚,那一碗“养生汤”,其实她心里早就已经知道了吧,所以才会反应那么大。

  “陛下?”

  冬月不明白冯夕这突然失神为哪般,便又唤了一声。

  冯夕这才回神,点了点头:“你去吧。”

  第27章

  冬月搭上脉,心中已经大致有了底。

  确实是中毒了,不过这种毒素很少见,冬月之所以见过,是因为在军中有人得过,被军医救过。

  冬月说道:“陛下,有件事不宜声张,还请陛下移步。”

  话音刚落,冬月的手腕就被人握住。

  低头一看,却是汪铎不知什么时候醒过来,眼神不甚清明。

  这样的动作实在越矩,殿中瞬间没了声音,气压骤降。

  “娘娘,有什么还请当面说,我想知道。”

  冬月皱着眉急忙往后退了一步,保持距离。

  冯夕冷着声音:“除冬妃外都退下!”

  等众人都离开,冬月才将实情和盘托出。

  “皇子并不是旧疾,而是被人刻意下毒,这是一种叫马银草根部的毒,毒性很小,但若是日积月累,毒素便会深入骨髓,药石无医。”

  汪铎原本苍白的脸色,在听到真相之后,脸色更是白了一分。

  “你说是被下毒?”

  他是极聪慧的人,就算是病者,似乎也明白是谁要害他,而且还是从幼年便已经开始了。

  或许是心神激荡,汪铎剧烈的咳嗽起来,冬月从旁边的桌上拿起银针扎下,汪铎顿时感觉好了很多。

  “你可有办法医治?”

  冯夕暂时将其他的情绪压制住,开口问道。

  冬月摇摇头:“我医术只是学了个皮毛,若是要医治,还需要请我师冬来。”

  冯夕看了眼情绪激荡的汪铎,说道:“先将病情稳定住,之后的事情再议。”

  汪铎被银针扎了满身,神情是涣散的,像是受了极大的打击。

  冬月实事求是道:“你还是不要乱想的好,现在你的情绪受不得波动,否则你还能不能回大渝,我不能保证。”

  汪铎将话听进去了,狠狠的闭了眼,情绪逐渐平稳。

  等冬月出来,已经是半个时辰之后了,原本以为冯夕已经离开,却不想,他就等在殿外。

  “陛下,里面的情况已经基本稳定了。”

  “你学过医?”

  冬月顿了顿,如实回答:“是,在军中跟着军医学的。”

  冯夕难得的有了些踌躇:“所以你誩誩鱻鱻鱻鱻整整竝知道那是避子汤?”

  现在旧事重提,并没有什么意义,冬月也已经坦然。

  一时之间冯夕不知道该说什么,有些懊悔,但也只是一瞬。

  冬月不能怀上皇子,冬家对军中的威望并非一日可消减干净的。

  当时冬家还有一个弟弟,若是生下皇子,内外勾结,大晋江山岂不是被冬家人把控着。

  身为国主,他当然要杜绝这种情况发生。

  现在听到她一早就将自己的借口看穿,心中突然很不是滋味。

  “若是陛下没有别的事,臣就先告退了。”

  这样的沉默实在让人难耐,冬月并无意在纠结过去的事,索性开口打破沉默。

  冯夕看着冬月,冬月也没等他的回答,直接转身离开。

  只是表面上没什么情绪,心底却还是被触动,当时的涩意现在回想起来还盘桓在心头。

  人非草木,也非顽石,只是隐藏的太深,就连她自己都以为要忘了,却因为一句话,那些疼痛再次涌上心头。

  冬月低低的叹了口气,返回了华清宫。

  第28章

  翌日一早,冬月就去问了病情,太医没敢懈怠,病情已经好转。

  只是要不要彻底为汪铎根治,这还是一个问题。

  这若是只有他们内部知道,事情就好解决的多,问题是汪铎知晓了,冯夕要考虑的问题就多了。

  冯夕考虑良久,才对身边的太监道:“拟旨,召军医速速进京。”

  他想要用汪铎的性命交换,只是不知道汪铎会不会愿意做叛国之人。

  冬月明白冯夕的意思,但是直觉告诉她,汪铎不会。

  不管怎样,还是要把军医请来,才能万无一失。

  汪铎醒来在午后,精神不太好,面色还是苍白,甚至让他有种今夕何夕的错乱感。

  跟来的小厮寸步不离的守着,看到汪铎醒,才面带惊喜。

  “殿下,你终于醒了,小的这就去熬药,冬妃娘娘说你醒了之后要立刻服药。”

  说完颇有些咋呼的走了,身边还有太医院的人,汪铎本来想说话,现在也闭口不言。

  他知道了真相,也猜到了凶手,但是心里却无法接受。

  事实上在大渝内部的皇族,完全可以算得上是一团乱麻。

  可汗一直没有确认继承人王子的人选,所以在诸皇子中内斗的厉害。

  而他一直追随着他的皇兄,也就是大皇子,他们本是一母同胞,自然比其他兄弟亲厚。

  他还记得在年幼的时候,可汗还曾夸他聪颖,也就是在那之后,他落水,在缠绵病榻良久,之后便有了这病。

  这是母妃亲自说的,他没有一点怀疑。

  可现在却将事实血淋淋的摊在他面前。

  母后从来都不喜他,喜欢的是他皇兄,他从未计较过,只是心中还留有温暖,毕竟皇兄是对他很好。

  所以这件事到底是谁的主意,母后,还是皇兄?

  可不管是谁,对汪铎来说,都是致命的打击。

  他虽然身在王家,却从未觊觎过至尊之位,就因为一句夸奖,便彻底断了他夺位的可能性,还真是狠毒!

  汪铎再次心潮激荡起来,他所做的一切妥协都是因为亲情的缘故。

  可若是那东西本来就不存在呢?

  汪铎第一次对自己效忠的信仰产生了怀疑,而这次怀疑,对他来书,在心里是一次中伤。

  就在他胡思乱想之际,冯夕来了。

  “朕听闻你醒了,便来看望一下。”

  冯夕拦住了他要起身的动作,问道:“感觉怎么样?”

  汪铎将所有的想法都暂时抛弃,专心应对眼前之人。

  “多冬陛下关心,我已经好多了。”

  “朕已经派人召会可以救治你的人。”

  汪铎神思已经清醒,他明白这是一桩交易。

  交换的条件是什么谁都不用多说,关键是他愿不愿意拿命交换。

  现在他已经乱了心,做不出合适的决定。

  冯夕没逼他,只是说道:“你先休息,等军医来了,我们可以细谈。”

  汪铎喘了口气:“多冬陛下。”

  随后又想到什么,说道:“能不能恳请陛下,我想要见一见冬妃娘娘。”

  冯夕眸光沉沉,心中疑窦再次升起。

  汪铎也没精力去推测冯夕的意思,他只想再次确认一下而已。

  冯夕沉吟良久,才启齿:“准。”

  第29章

  冬月见到汪铎的时候,他的精神已经好了很多。

  “为什么要见我?”

  就算他病重,关于他的一举一动,冬月都不能掉以轻心。

  汪铎似乎看出了她的警惕,虚弱的笑笑。

  “我不过是想问娘娘一些问题而已,娘娘不必这般提防我。”

  “是关于马银草的?”

  “我想知道,中了这种毒到底会怎么样?”

  汪铎始终不相信,母妃会这样对他。

  “相信你应该也听很多大夫说过,这种毒会耗费人的心力,只要你不是太过费神,并不会怎么样。”

  越是不会怎么样,汪铎的心就越冷,若是别的,或许他还会在心里为母妃开脱。

  可这种看似温柔的毒,而显得格外刺骨。

  “军医明天就到,你想好了吗?”

  话没说透,但是汪铎明白冬月的意思,于是挑眉。

  “你们想让我做什么?”

  “这还需要看陛下的意思。”

  汪铎细细的打量她,似乎有些奇怪,问道:“将军,你为何会对你的国忠心不二?”

  他一向洞察人心,看的出来,不管怎么样,冬月不会做那个叛国之人。

  只是他也想看看,冬月到底能为她的国做到哪一步。

  “大概是见过战场的血流成河,白骨累累,所以想要给大晋的百姓安稳的生活。”

  汪铎没见过战场,但是想要太平的心却是一样的。

  “说实话,将军若是在大渝,不会有现在尴尬的处境。”

  冬月笑了笑,对他的话不置可否。

  不管在那个国家,关于兵权和王权的斗争都不会停歇,只是她蠢,以为圣意眷顾,便不懂得明哲保身。

  “其实你和我一样,就算你知道了事情的真相,也不会叛国,不是吗?”

  汪铎有些怅然,没说话,没想到竟然会是冬月更了解他。

  “你太聪明,大渝有你在,估计还会生不少波折,大晋也会遭受影响,所以我当真不知道该不该救你。”

  冬月说的是实话,她很担忧,可是用这样的方法,她又觉得不齿,

  汪铎咳了咳,脸上竟然带了些真心实意的笑。

  “我不打算接受陛下的‘好意’,所以你不用纠结。”

  “那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汪铎没说话,也没必要说话,只是好笑的看着她。

  冬月也闭了嘴,两人还是敌对,确实不好太多关心。

  再也没有留下来的必要,冬月回了华清宫,却看到了早就等在那里的冯夕。

  茶水早就凉了,不知道等了多久。

  “你们的关系时候这么好了,还需要单独说话?”

  冯夕的声音很冷淡,却是质问的语气。

  冬月知道他不会放心,所以回答:“他不过是想问有关马银草的毒,还有,他说他不会接受治疗。”

  冯夕重重的将茶杯放在桌上,脸上带着冷意:“还真是知无不言。”

  冬月已经习惯了他这阴阳怪气的语调,心中忍着气,没有开口说话。

  谁了她这样的态度彻底惹怒了冯夕,起身狠狠的掐住了她的下颚。

  “告诉朕,你们之间是否清白?”

  三番两次的怀疑,终于将冬月激怒。

  “陛下若是不信我,现在就可以将我赶出皇宫!”

  “赶出皇宫,你们便可以双宿双飞?冬月,哪有这么好的事!”

  说完似乎要吻她,却被冬月毫不犹豫的撤退怒意更甚。

  “朕已经足够忍你了,你不要不识相!”

  冬月却不知从哪拿出软刀,抵在了自己的脖颈。

  “陛下大可以在进一步试试!”

  她竟刚烈至此!

  冯夕目眦欲裂,却是再也不敢动分毫,当初冬月决然的跳下悬涧那一幕还在他面前,他是真的不敢了。

  可是痛苦,也难过,声音竟然不自觉的软了下来。

  “冬月,你怎么能这么对我!”

  这大概是冯夕称帝以来,说的第一句软化。

  冬月的心颤了颤,手拿着软刀的举动开始动摇。

  第30章

  冯夕是真的受不了他们现在这样的状态。

  明明应该是最亲密的人,可现在却像是隔着重重大山,看得见,碰不到,甚至还带着刺,一碰就会让两个人都受伤。

  可是他习惯了强势,甚至习惯了逼迫,而冬月又是刚烈的性子,很容易就走到了极端。

  这样的情况却因为冯夕的一句话有了裂缝。

  冬月是个坚强惯了的人,她从不轻易在人前懦弱,她明白冯夕也是一样,所以心中的触动才会格外的大。

  “冬月,九五之尊之位太冷,你留下来陪我好不好?”

  他几乎是请求,在人前越发不动声色的外表之后,是被醋海淹没的恐惧和焦灼。

  他想留在冬月,想将她占为己有,想要她心里只有自己一个人。

  冯夕长这么大,早就不知道真情为何物,却因为冬月,开始不理智,开始被感情所主导,变成一个有血有肉的人。

  而他的第一反应竟然会是恐慌。

  恐慌事情不受自己的控制,恐慌自己控制不了自己,恐慌为冬月一再失控。

  这些似乎都不是什么好兆头,可他偏偏放不开,舍不下。

  所以只能求和。

  索性有效果,冬月开始动摇。

  冬月对现在的情况不知所措,她可以和冯夕硬着来,却因为他的一句话,自己竟然开始心软。

  她不应该这样的,他们之间横隔着的,是全家人的性命。

  就算她并非真的是自己以为那样寡情,他们之间都不可能。

  索性不过就是互相煎熬着。

  冬月缓慢但坚定的推开他,语气已经不再像刚才一样激烈。

  “陛下,还请回吧。”

  九五之位再怎么冷,他的身边都已经有人作陪。

  冯夕瞬间明白了她的坚定,可也就是因为明白,所以心里的痛苦才更难以排解。

  “冬月,你果真是……”

  是什么再也说不出口,冯夕苦笑着,神情里都是忧郁,转身离开,留下冯索的背影。

  爱而不得,才是痛苦的,更别说他曾经拥有过。

  只是这根本就是一个死局。

  若是从一开始他便料到了今日的结果,他当时还会下令杀掉冬家人吗?

  会逼冬月交出兵权吗,会强制性,甚至不惜折断她的翅膀都要将她留在身边吗?

  所有的答案都是他会。

  所以走到这一步已是必然,冯夕也不过是不甘心罢了。

  哪有这么好的事,江山和美人可以兼得!

  冯夕苦笑出声,却多了丝难以言喻的苦涩和难过。

  他终究还是太贪心了。

  所有的骄傲在今天消耗了个干净,他再也不会拉下脸去求和,却也明白,他们的关系进退维谷。

  冬月自冯夕走后,就再也没有说过一句话。

  她不知道为什么,看着冯夕的背影竟然感觉异常的悲伤。

  之前隐藏的情绪像是突然被人划开了一道口子,呼呼的往里倒冷风,差点逼得她眼泪都要掉下来。

  只是她忍住了,有些东西在悄然流逝,她没办法阻止,只能放任。

  可难过的情绪也跟着随波逐流,无力排遣,似乎要将她压垮。

  刚才的拒绝是他们真正意义上的决裂,从默不作声,到搬上了台面。

  冬月想,这样就很好了,扯不断理还乱,是应该做一个了结。

  第31章

  军医在两日后进了宫,先是去看望了汪铎,却被汪铎拒绝。

  冯夕似乎早有预料,并不意外,然后才让军医去了华清宫。

  自从冬月回宫之后,军中的人自然都惦记着。

  上次冬月的遭遇让军中的人有害怕她重蹈覆辙,军医这才是待大家来探望的。

  军医看着冬月的手腕,无不惋惜。

  “若是你当初留在疆北,你这手腕或许能更灵活一点。”

  冬月满不在意的转了转手腕,笑道:“也没关系,我不需要上战场。”

  军医似乎话里有话:“那可未必。”

  冬月敏锐的察觉到异常,皱眉问道:“什么意思?”

  军医有所顾虑,欲言又止之后还是透露了一点消息。

  “听袁将军的密报,大渝似乎并不老实,大的动静没有,但是却有小规模的征兵。”

  冬月对战事一向敏感,不过一点风吹草动,就能引起她的警觉。

  “大渝皇族内部可有发生什么事?”

  “老可汗似乎病重,王子之位悬而未决,皇子们开始内乱,就是不知道这是真的,还是假象故意让我们放松警惕。”

  冬月陷入思考,对大渝动向的掌控,应该没有比汪铎更清楚的了,若是想一探真假,只需要时刻关注汪铎就好。

  “这件事禀告陛下了吗?”

  军医摇头:“没有,袁将军很谨慎,想要先探清楚在行考虑。”

  冬月点点头:“现在确实不宜打草惊蛇,我总觉得大渝人不会这样善罢甘休,还是谨慎一点好,今早将这件事禀告陛下,以免发生什么意外情况。”

  军医沉吟,应了,“好,我会传达给袁将军。”

  军医到底是外臣,不便多留,只留下了两包外敷的药和袁牧之的一封信。

  冬月还以为袁牧之有什么重要的事,打开信一看,有些哭笑不得。

  不过就是叮嘱她要好好保护自己的话,话虽然看起来笨拙,但是很暖心。

  冬月心情的郁结消散了些,却无意中看到了她的沥泉枪。

  这原本没有东西的,所以什么时候摆放上了沥泉枪。

  当即唤了人才知道,原来是陛下的旨意。

  听华清宫的人说,沥泉枪原先一直收在太和殿,不知为何,昨日陛下突然还了回来。

  冬月想要抚摸上沥泉枪的手立刻顿住了。

  两个人的关系若是已经到了临界点,便只有让他们顺其自然。

  冯夕应该是放弃在和自己纠缠了。

  明明应该是件好事,可冬月心头却沉甸甸的,随后大笑一声。

  “今日倒是个让人舒心的日子。”

  说着拿起沥泉枪出了宫殿,一阵沥泉枪刷的很有章法,她虽然很久没练,但是这些东西都已经刻在骨子里。

  意气风发,肆意飞扬。

  她本该是五年前最张扬的将军府的小姐,可现在历经千辛,早就不负当年模样。

  可是这枪法却经历了几代人,反而历久弥新。

  冯夕就站在宫墙外,看着院中人的身影,眼中带着淡淡的怀念。

  “朕已经好久没见过她这般模样了。”

  似是喃喃自语,声音低的就连身边的太监都没听清。

  就在这时,冬月的手腕再也支撑不住,堪堪掉落在了地上。

  冯夕的心一紧,看到冬月眼神怔怔,里面盛着满满的哀伤。

  “果真是再也耍不起沥泉枪。”

  随后过了良久,她才怜惜的将沥泉枪拾起,有些不舍的抚摸着,对身边的侍婢道。

  “收起来吧,以后不要让我看到了。”

  转身离开,没一点拖泥带水,却明显能感觉出她的失落。

  “或许是朕一开始就错了。”

  冯夕看着冬月的背影,心中泛起心疼的情绪,头一次开始怀疑自己当初的决定。

  不过怀疑也只是一瞬,他不会后悔没办法弥补的事,却依旧呆立在原地,看着院中出神。

  第32章

  汪铎在病还没好就提出了要启程回大渝。

  他逗留的时间已经够久了,如是平常的时候冬月并不会怀疑什么。

  可偏偏在大渝蠢蠢欲动的时候,他不顾病体要回大渝,难免让冬月想的更多。

  冯夕已经知道了疆北异动,对于还未属实的消息,他自然也多了些警惕。

  “三皇子病体未愈,还是暂时留在上京养好在走。”

  汪铎的表情窥探不出任何消息,只是笑笑说道。

  “多冬皇帝陛下盛情款待,这些日子多有叨扰,在下实在过意不过去。”

  大晋没道理扣押下大渝的皇子,只是就这么放他离开,很难搞清楚大渝境内到底是什么情况。

  冬月很快缓解了僵硬的局面:“军医制了一些药丸,可以有效的缓解你身上的毒素,只是还需要时间,皇子只需要在等个一两日即可。”

  汪铎并不是个傻的,他们一再挽留,他心中也明白很可能是大渝内部的事他们已经达到了消息。

  只是这样的借口他不能拒绝,至少现在不能再让大晋发觉什么,雪上加霜。

  事实上疆北传回来的消息并不是假的,大渝确实有再发动战争的打算,老可汗现在病的浑浑噩噩,内斗已经进入白热化。

  他希望能尽快回去,就算至亲不曾善待他,他还是希望能回去帮助皇兄。

  这样的计划得到了阻挠,他只能不露底。

  不管是谁当新可汗,现在都是大渝的生死存亡之际,内忧外患,实在不是什么好兆头。

  汪铎从太和殿出来,一路思索,原本病体还未好,现在思虑过重,更是让他咳的难受。

  他这样的状况没办法思考,宫里还有一个洞察秋毫的冬月,他就算病着,也没办法安心。

  就在这时,窗外来了一只信鸽,打开里面的消息一看,汪铎险些吐出血来。

  他万万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

  “殿下,你怎么了?”

  身旁的小厮及时扶住汪铎摇摇欲坠的身体,言语中带着焦急。

  汪铎手里的纸条也毫不顾忌的让他看,小厮顿时脸色大变。

  “殿下,娘娘怎么能这样对你?”

  上面的字条上写着:

  宫中内乱是假,可汗希望能通过这次假象,让大晋放松警惕,从而一举攻破,事出无因,需得吾儿有所牺牲,还请吾儿以大局为重。

  寥寥数字,便决定了他的命运。

  汪铎胸口的淤血喷了出来。

  事出无因,需要吾儿有所牺牲?

  所以他们在一开始就预料到他会在上京复发旧疾,若是死了,是不是就算事出有因。

  大渝的皇子死在大晋,大渝便可以无所顾忌的开战。

  汪铎眼前模糊一片,然后很快漆黑,在昏迷之前,竟然还能想到将字条消灭干净。

  他的国,终于还是选择放弃了他。

  得知汪铎再次昏迷的消息,冬月便知道事情不再简单,在军医把脉的同时,她将宫殿中全部不动声色的打量了一阵。

  只有炭火盘里似乎有纸张燃烧的痕迹。

  他是得到了大渝的什么消息才昏迷的吗?

  纸张已经烧成了灰烬,冬月视线停留了一瞬,就发觉有人在盯着自己。

  回头一看,就发现是身边的小厮,被察觉,他才狼狈的回头。

  不担心自己的主子,却格外留意自己的一举一动。

  实在不对劲。

  看来是有大事要发生。

  第33章

  军医施了针,汪铎的病情才稳定下来。

  人算是留下来了,但给冬月的感觉却越来越不安。

  越是不安,越是按兵不动,问诊之后,冬月问军医:“袁将军可有传出什么消息来?”

  “暂时没有,不过应该快了。”

  冬月思索一阵,然后道:“劳烦师冬,让汪铎这阵子还是不要醒了,等疆北传消息过来我们在商议。”

  冬月一向警惕,只是这阵子事情让她心里烦乱,竟然没发现身后有人窃听。

  这话很快就传到了皇后的耳朵里,皇后明白,自己的机会来了。

  虽然不知道冬月的目的是什么,但是皇后还是去了汪铎的宫殿,让太医将人弄醒。

  “本宫刚刚听到冬月说要你这阵子昏迷不醒,你和冬月到底在搞什么猫腻?”

  皇后话说的很简洁,汪铎清醒的时候不多,她没必要浪费时间。

  汪铎原本并没有怎么清醒,却因为皇后的话脑子瞬间清明过来。

  凭着冬月的敏锐,应该是发现了什么,或许是要等什么消息。

  若真的让她等到确切的消息,大渝所做的一切都完了。

  可现在的决定权在他手里,一个被舍弃的皇子,竟然掌握了整个大渝的命运。

  究竟是母妃太愚蠢,还是太信得过自己。

  现在他根本没有时间来做决定,他知道皇后一直都和冬月不和,若是和皇后联手,他想做的一定能简单的很多。

  汪铎咳了咳,神情痛苦,却还是说道:“我和冬将军两情相悦,估计怕是担心我太痛苦。”

  皇后打量的看着他,显然并不怎么相信,但是没关系,只要能达到她的目。

  “我知道娘娘容不下将军,能不能和皇后娘娘合作?”

  这句话正中皇后下怀:“你想怎么合作?”

  “我想在这段时间保持清醒,想让将军陪陪我。”

  皇后眼神里都是厌恶,什么都没说就现行离开,只是汪铎明白,她是答应了。

  这一步踏出去,他再也没有了回头路。

  弃子,死局,无解。

  偏偏容不得他半点拒绝,否则大渝就真的完了。

  他大概也能明白为何可汗会这样极端,这几年大渝和大晋势同水火,大渝连年旱灾,朝廷国库空虚,只能从大晋买粮食。

  现在又是战败,还要每年朝贡,国库更是无以为继,这样下去,还不等在打下去,就已经没有反抗大晋的能力了。

  所以还不如鱼死网破,或许还能有一线生机。

  若是真的战败,大晋收复大渝,大渝百姓归属大晋,也不至于被饿死。

  汪铎狠狠的闭了眼,他身为大渝人,自然可以为大渝百姓抛头颅洒热血,只是身为儿子,他还是为家人的决定感觉寒心。

  随后扯出一丝苦笑,不过大渝是赢是输,但他一定是输了。

  可是他们,为什么就容不下自己呢,明明他不争不抢啊?

  汪铎心中痛苦难当,却也没能抵过病痛的折磨,还是昏沉的睡了过去。

  几乎是皇后刚出探望汪铎,冬月便得到了消息。

  人是军医带过来,完全可以信任,并非身手极好。

  她心里顿时咯噔了一下:“你听得到他们谈论了什么?”

  “没有,他们密探,末将不敢靠太近。”

  冬月急忙下床:“我去看看。”

  说完就慌忙出了宫殿,身影很快消失在拐角处。

  第34章

  来到汪铎的住处,汪铎还昏迷着,身旁的小厮不知去向。

  冬月这才察觉不对劲,宫殿里没有一个人,现在孤男寡女……

  心中顿时大骇,急忙往外出,迎面便碰到了皇后和冯夕。

  中计了!

  不过她并不怎么慌,她有理由推脱。

  皇后嘴角微扬:“冬妃妹妹怎么也在这里,这身边也没个小厮照应,妹妹也不知道避嫌?”

  冯夕脸上看不清情绪,却审视的看着冬月。

  冬月知道现在是紧要时刻,她不敢妄动,于是恭敬的回道。

  “臣听说皇后娘娘竟然没带随从便来探望,担心娘娘的安慰。”

  果然,冯夕看向了皇后,皇后否认。

  “这怎么可能,本宫是跟陛下一起来的,若是来过了,何处还要再来一趟。”

  冬月明白他们很可能私底下做了什么交易,而这样的交易很可能是致命的。

  于是警告的说道:“现在大渝情况并不明朗,娘娘一切还是以大局为重,切不可因私废公。”

  皇后对她积怨已久,希望不在这段时间出岔子。

  冯夕皱眉冷喝一句:“够了,冬妃,现在是你的举动不合规矩,你还在倒打一耙?”

  冬月闭了嘴,只是隐晦的看了眼皇后,皇后朝她嘲讽的笑了笑,冬月心头一跳,顿觉事情坏了。

  只是现在她不能轻举妄动,现在她需要冯夕的信任。

  看到汪铎未醒,冯夕狐疑的看了眼冬月,倒也没说什么,只是打量着这宫殿。

  冯夕能走到今天,心思之深沉自然不可比,他本能的感觉到了不对劲,就是想看看有没有蛛丝马迹。

  什么都没有,汪铎很谨慎,可就是因为什么都没有,反而更让冯夕心里的不安更浓。

  很快,外面传来消息,说是疆北传来军报。

  冯夕也在顾不得其他,对冬月说道:“你也一起来。”

  袁牧之传来的消息说,内乱是真,甚至会大动干戈,冯夕大喜,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只需要等他们两败俱伤,大晋便可出兵坐收渔翁之利。

  “传消息给袁将军,让他们准备,争取将大渝一举拿下。”

  还未拟旨,冬月便急忙道:“陛下不可!”

  她匆匆看了眼密报,是袁牧之的亲笔信不错,可她就是觉得事情蹊跷。

  “你想说什么?”

  冯夕的神色冷了下来,倒还是愿意听一听。

  冬月冷静下来,开始分析。

  “大渝并不得大晋,刚结束了战争元气大伤,就算是内乱,也不可能会发动战争,臣觉得这件事还应该在多探查。”

  “你是不相信你疆北的将士?”

  “臣没有这个意思,但是臣征战多年,觉得此时不妥。”

  “袁将军是你一手提拔上来的,而且常年镇守在疆北,你一直在皇宫,为何会觉得你了解此事会比袁将军更多?”

  冬月的话梗在喉咙里,这是多年征战的直觉,可冯夕显然不会听从她的直觉。

  正着急,便听到冯夕冷冷的话。

  “还是你想帮汪铎,帮大渝?”

  这个罪名就太大了,冬月扑通下跪。

  “臣万万没有这个意思。”

  “朕听闻,汪铎亲口说,和你情投意合?”

  “臣没有。”

  冯夕身上的威压顿时下来,冬月心中焦急,但是却没有任何证据,不管是这些谣言,还是对疆北的形势。

  “冬月,你休要一再挑战朕的底线,从即日起,你禁足华清宫,若是没有朕的旨意,不准踏出宫门一步,若敢违抗,朕绝对不手下留情!”

  第35章

  “陛下不可!”

  冬月的话刚说出口,冯夕冷冷的视线被射了过来。

  “朕这是为你的声誉着想,冬月,若是你真的爱上了别人,朕一定会亲手杀了你。”

  冬月现在哪还管的上这些,现在大晋的局势危机,若是他不能时刻掌握汪铎那里的动态,后果实在不堪设想。

  “陛下……”

  冬月还想说是什么,冯夕却是一句都听不进去,直接让人送她会寝宫。

  皇后得到了冬月被禁足的消息,心中焦急,她看不透冯夕,不知道这举动到底是什么意思。

  于是将消息传给了汪铎,汪铎苏醒不久,看到这消息,心中一笑。

  冬月一定是判断出了什么,只是冯夕并没有相信冬月,很好。

  “扶我起来,去看看将军。”

  现在真是需要添一把火的时候。

  华清宫大门紧闭,只有门外的御林军比平时多了一倍。

  看到汪铎自然拦下:“陛下口谕,不得陛下诏令,谁也不能进入华清宫。”

  汪铎脸上带着焦虑:“娘娘犯了什么错,要被禁足?”

  御林军没在回答,可是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他来过一趟,皇后的人自然会告诉冯夕,矛盾自然不可调节,冬月彻底失去信任,大渝内乱的消息便蒙骗住了所有人。

  汪铎诡计得逞,正想离开,却不想华清宫的大门从里面踹开,冬月怒气冲冲的看着他。

  御林军立刻拦在了她面前:“请娘娘回殿中。”

  冬月没硬来,只是怒目圆瞪:“这就是你的目的?”

  汪铎一脸无辜:“娘娘在说什么,在下不是很懂。”

  冬月却是明白了一切,好一个汪铎,将所有人都玩弄在鼓掌中。

  抽出软刀,竟是直接刺向了汪铎,却因为突然想到了什么,失了准头,和汪铎的胸口擦肩而过。

  汪铎笑了笑:“将军是舍不得我,还是想为自己辩解,重新获得陛下的信任?”

  果然是个狠角色,她确实是想做给冯夕看的。

  她不会傻到杀汪铎,如果不出所料的话,汪铎应该是枚重要的棋子。

  汪铎死在大晋,大渝便可名正言顺的出兵,大渝现在表面上是臣服,但是他们不可能咽下这口气,若是再有皇子死在大晋,势必会激发将士的怒意。

  就是他们原本没有开战的意思,也势必要开战了。

  可是她现在的处境太尴尬了,不能在继续坐以待毙。

  军医现在也不能私底下联系袁牧之,她被困囹圄,情况实在不容乐观,只能出此下策。

  “将军还是省点心吧,我不会让你得逞的。”

  汪铎用的唇语,除了冬月,再也没人知道他在说什么。

  随后一笑,就看到冯夕寒着一张脸站在他们身后。

  若是一开始他还能替冬月解释,但是现在却只有一腔怒意了。

  “你们在干什么?”

  一个拖着病体都要来看望,一个不顾圣意都要出来见面,果真是郎情妾意?

  冯夕眼神中闪过杀意,手攥的极紧,泛出青白。

  “冬月,你看来是没有把朕的话放在心上?”

  冬月看着汪铎嘴角的笑,心中无比憋闷:“陛下,臣并没有离开华清宫!”

  冯夕冷冷的扫了眼汪铎,汪铎却满是深情的看向冬月。

  他怒意更甚:“来人,将三皇子送回去!”

  汪铎被人护送着,却回头看了眼冬月,嘴角多嘲讽。

  “看够了吗?”

  冯夕冰冷的声音让冬月收回了视线,却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气氛很快凝滞起来。

  第36章

  “冬月,朕最近是不是太纵容你了?”

  冯夕舍不得再伤害她,可是她竟然还一而再再而三的触犯圣怒,简直忍无可忍。

  “陛下息怒,臣以为……”

  话还未说出口,就被冯夕言辞激烈的打断。

  “你算哪门子的臣,入了后宫,还不想承认妃嫔的身份,已经是朕最大的让步,你却一直触碰朕的底线,你可知道,若是别人,早就已经死了八百回了。”

  冬月心中也有怒气,她这般高傲的人,若不是真的担心大晋的安危,哪还会跟他解释这么多。

  “冯夕!”冬月再也受不了的站起来。

  再回到宫中,她便一直承受着忌惮和猜疑,忍气吞声这么久,早就受够了。

  “你身为一国之主,草率的下决定,不听谏言,当属昏君!”

  冯夕怒容满面:“大胆!以下犯上,不知悔改!”

  冬月深呼吸一口气,算是忍了。

  “陛下赎罪,臣,草民虽然不在疆北,但是对大渝人十分了解,因此草民认为,大渝人此次行动不合常理,三皇子很可能和他们里应外合,对大晋不利。”

  冯夕却是早就已经听不得这些了,随即冷哼一声。

  “既然自认为草民,便安守你的本分,不该你管的事,不需要你费心,来人,将她给我关起来,若是你们在敢玩忽职守,便提头来见!”

  军医早就按照冬月的命令,在冯夕下达旨意之前,就抵达了疆北。

  “袁将军,冬将军有密信要亲自交给你。”

  袁牧之眼中闪过欣喜,却在看到信里面的内容时,神情陡然凝重起来。

  冬月在信中将自己的猜测如数奉告,虽然只是猜测,但是袁牧之却已经信了。

  他在疆北自然也感觉到大渝的不同寻常,但是就是没找到什么证据。

  而冬月对这些一向比较敏锐,哪怕就只是对方的一个小动作,就能猜测出他们全盘计划。

  这就是冬月的非凡之处。

  可是现在冯夕不信任冬月,自然不会相信她说的。

  局面很是堪忧。

  袁牧之现在都有些后悔,当初明知道大渝有问题,就草率的上报,导致现在连回旋的余地都没有。

  “将军,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

  “大渝的探子回来了没有?”

  “没有,已经两天没有传回来消息了。”

  袁牧之顿觉不安:“再探,一旦有任何异样,不要逗留,立刻来报!”

  “是!”

  袁牧之想了想,还是传信去了上京,这件事他心中已经有了注意,但还是跟冬月商议一下才觉得安心。

  他虽然已经是将军了,但是总觉得自己做事有纰漏,尤其是在这种大事上。

  信鸽扑棱棱的飞走,刚到华清宫,就被有心之人发现,立刻禀告给了冯夕。

  冯夕听后并没有什么表示,只是依旧沉着一张脸,翻阅奏折。

  冬月在看到信的时候,不免忧心忡忡,袁牧之也察觉到了不对劲,那就一定有问题。

  可他们需要证据,没有证据,说服不了任何人。

  冬月在殿里踱来踱去,最后终于做了决定。

  不能再这样坐以待毙了,必须主动出击,

  而最简单的方法,就是去夜探汪铎的寝宫,或许能找到什么蛛丝马迹。

  第37章

  子时。

  皇宫内已经足够安静,除了巡逻的御林军,走动的宫婢都很少。

  冬月轻功并没有废,轻而易举的逃离了华清宫,朝汪铎的寝宫而去。

  汪铎的宫殿已经黑了,冬月蹑手蹑脚的从窗户而入,动作利落,没发出一点声响。

  可是因为高度紧绷,她并没有发现一直监视这里的皇后的密探。

  翻翻找找,虽然没有一点光亮,但是并不妨碍冬月的动作。

  突然翻出一张白纸,原本冬月并没有怎么在意,却突然察觉这纸张的厚度似乎比平常的纸张要稍厚些。

  顿时疑窦大起,刚想将纸张收起来,宫殿里顿时大亮起来。

  冬月心中一紧,转身就看到了身着里衣,披着白袍的汪铎,笑吟吟的看着她。

  “不愧是冬将军,若不是我专心等将军来,恐怕会真的被将军翻出什么来。”

  冬月明白,是自己太过急躁,中计了。

  她现在竟然越来越沉不住气了,竟然被人牵着鼻子走。

  “既然你是专心等我来,那估计是陛下已经知晓了。”

  冬月反而镇定下来,事已至此,她还不如将事情问个清楚。

  汪铎耸肩:“应该很快就来了,将军,你说皇帝陛下会不会相信你是为了找证据而不是来和我苟合的?”

  冬月定定的看着他,神情严肃:“我身在皇宫,并未在疆北,你为何要和我过不去?”

  汪铎神色怅然:“可能是我的国背叛了我,便想看看,若是你的国,你会做出什么选择?”

  冬月很快抓到了重点:“所以,大渝确实是以你做饵,发动战争?”

  汪铎笑了笑:“将军不是已经猜到了吗?”

  冬月脸上有了怒意:“所以,你便挑拨我和陛下的关系,为的就是激怒陛下,好让我失去信任,甚至还可能直接处死你,大渝发兵便名正言顺!”

  “将军果然聪明,你一定会失去陛下的信任,而我,也一定会被陛下处死。”

  随后感叹了一句:“都说帝王无情,不过大晋皇帝对将军的情,简直是一道催命符啊!”

  若是冬月只是一个退位的将军,冯夕或许还会听她的建议。

  可事情一旦跟感情挂钩,就连英明的帝王,也难免会被感情所左右,做不出正确的判定。

  人之常情,谁也不可避免,感情这个东西,有时候就是这般,害人害己。

  外面很快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汪铎笑了,只是笑容有些哀伤。

  “将军,皇帝陛下来了。”

  想必,今日便是他命丧之日。

  门被推开,汪铎却突然上前一步,紧紧抱住了冬月,在她耳边轻声说了一句话。

  “将军,若是你,会叛国吗?”

  只是没等冬月回答,门就被推开,眼前两人相拥这一幕,赤果果的展现在他面前。

  汪铎很快放开了冬月,笑看着冯夕充满杀意的眼睛。

  果然,冯夕连解释都不听,直接下令。

  “大渝三皇子,多次秽乱后宫,如今人赃俱获,命直接处死,以正后宫视听!”

  汪铎接受的坦然,“冬皇帝陛下成全!”

  只是话刚出声,御林军便已经抽刀,瞬间血溅当场。

  冬月顿时愣在了原地,一切都完了。

  冯夕将刚才冬月阻止的话听得清清楚楚,眼神凛冽的像深水寒潭。

  “后宫嫔妃冬氏,废其双腿,剥夺妃位,打入冷宫!”

  第38章

  冬晗心中慌了,她经不起这样糟践了。

  “陛下赎罪,草民有苦衷!”

  冯夕却冷笑一声:“朕早就应该废了你的双腿,不然你也不会有机会在半夜和别人苟且!”

  冬月像是失神,突然跪坐到了地上,她心中明白,这已经是无力回天的局面了。

  被人算计,被人怀疑,废了手腕,现在又是废了双腿。

  冬月想,她当初真的不应该回宫,也不至于落到这样的下场。

  腿上传来一阵剧痛,可她愣是咬着牙不吭一声,将所有的苦和泪都逼回心底。

  汪铎问她,若是被她的国抛弃了会怎样?

  冬月现在才明白,汪铎是用怎样绝望的心情一心赴死的。

  只是他死得其所,至少会国家赢得了战机,可是她呢,完全成为了一个废人,却缓和不了大渝进攻之势。

  眼前突然出现一个身影,冬月抬头,看见的是皇后得逞的笑。

  “冬月,最后,你还是没有斗过我。”

  冬月想笑,却笑不出来,原来皇后在中间也起到了重要作用。

  不愧是深宫妇人,为了一己私利便使大晋失去了先机。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冯夕。

  冬月混混沌沌的想,还不如就这样,所有的结果就让冯夕一个人承担好了。

  可是在最后昏迷的时候,她却还是放不下她的责任。

  这是她冬家三代英烈打下来的江山啊,她怎能弃之不顾?

  就算是有这样的念头,她还是没能抵挡得住双腿上的剧痛来袭,沉沉的昏了过去。

  这一昏,便昏睡了三天,醒过来的时候,是被太医上药刺痛醒的。

  “我睡了几天?”

  太医看了眼冬月,答道:“三天。”

  冬月心下一紧:“大渝可有什么动向?”

  太医叹了口气:“将军还是关心自己吧,陛下做事多有偏颇,将军已然尽力。”

  “大渝可是打着三皇子的名义发兵了?”

  太医点了点头。

  冬月整个人虚脱的靠在了身后的木桩上:“那疆北可被动?”

  “袁将军虽然早有准备,但是大渝人听说三皇子的事,被彻底激怒,大有破釜沉舟之势,进攻猛烈。”

  大渝人本就骁勇善战,是愤怒,也是深入谷底的反弹,士气高涨,自然非比寻常。

  “不过将军不必太过忧心,疆北有冬家军,不会有事的。”

  太医宽慰了几句,换好了药,便离开了冷宫。

  事态完全失控,疆北是大渝和大晋的第一道防线,却也是最后一道防线。

  若是攻破疆北,大渝人便可长驱直入,直入大晋腹地,中间再也没有可以抗衡的兵力。

  大晋经过上次的事也损失惨重,若是硬碰硬,谁也得不到什么好处,最后鹿死谁手,还真是未可知。

  冬月在心里计算着,大渝应该不会打持久战,否则大渝必败,可他们若是想要速战速决,就必须要出其不意,找到冬家军的弱点。

  冬月猛然惊醒,他们应该会从水路进攻,冬家军不擅长的水战。所以他们从正面进攻,不过就是为了从水路偷袭!

  不行,这件事必须立刻告诉袁牧之!

  只是刚想下床,腿上的剧痛就弥漫了全身,让她没办法在前进一步。

  真是该死!

  第39章

  好不容易忍着痛,还没出了宫门,就被门口的御林军拦了下来。

  “我有重要的事想要亲自和陛下谈,还请大哥行个方便。”

  御林军一板一眼道:“陛下有令,主子腿还伤者,还是好好的养伤不便外出。”

  冬月冷了脸:“事关大晋安危,耽误不得。”

  御林军丝毫不通融,铁面无私。

  冬月在心中着急,采取了个这种的方法:“若是不行,我写封信劳烦交给陛下,国家大事,还请通融。”

  御林军这才点了头。

  匆匆些了信交给御林军,冬月才发觉刚才太过难受,已经是满头大汗。

  冬月等着结果,看着空荡荡的冷宫,心中竟然升起一丝悲悯,也不知道是在悲悯大晋,还是自己。

  她尽量不去想这双废腿带来的痛苦,不管是身体还是心里,已经都是她最大的承受极限,险些将她压垮。

  但是她知道,现在还不能,她要看着大晋战胜大渝。

  双腿上的剧痛让冬月再也没办法专心思考,她后知后觉的想到,若是这件事被疆北的将士知晓,怕是会动摇军心。

  当真是怕什么来什么,没过一刻钟,冯夕亲自来了。

  看着纱布上渗出来的血,他的表情莫测。

  “你的腿,好些了吗?”

  她已经尽力不去想了,但是在被人戳破伤疤,冬月感觉整个人都难受极了,像是一口淤血堵在了胸口。

  于是她选择对这个话题避而不谈:“疆北的情形怎么样了?”

  冯夕现在才是后悔:“不知道是谁传出来的消息,你双腿的是传到了疆北,冬家军受到了很大的打击,开始败退。”

  冬月是真的快要吐出了口血,却被她硬生生的吞下。

  是啊,她怎么会想不到,汪铎安排好了一切,自然不可能留下一个烂摊子。

  “损失了多少人?”

  “近万。”

  冬月听到答案眼尾都红了,这才不过三天就损失了近万人,若是照这样下去,冬家军形势堪忧。

  强自稳定了心神,冬月胸腔不停的起伏,才将身上的那股子戾气压下。

  “还请陛下让草民前去疆北,自能安抚军心。”

  冯夕眼神复杂的看着她,难以启齿:“可是你的腿……”

  话还没说话,冬月便冷冷的瞪着他,里面是溢出来的恨意。

  冯夕忍不住后退了一步。

  她是该恨自己的,害她成这个样子,却在国家危难之际,还需要她去安定人心。

  “现在你还有更好的办法吗?十万冬家军是陛下的利剑,难道陛下就能眼睁睁的看着利剑折断吗?”

  十万冬家军,是祖辈三代留下来的,苦心经营这么久,冬月怎么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节节败退?

  结果冯夕却是出乎意料的拒绝了,他狠着劲说道。

  “这件事你不用管,朕自会处理,就算疆北失守,朕也会从南夕调军队,大渝的算盘,不会让他得逞的。”

  冬月疾言厉色:“疆北一旦失守,便是直接割让了三城给大渝,距离最近的军队是南夕,可是南夕五万大军还需要镇守,根本不可能调出多少人,如此一来,大晋岌岌可危,你是在开玩笑吗?”

  “可你的腿就真的要废了!”

  “这不是陛下愿意看到的吗,最好是我死在战场,免了陛下的后顾之忧!”

  “冬月,你在说什么胡话!”

  冯夕也动了怒,他废双腿也只是想让冬月永远的留在他身边而已,从来没有想要她死的。

  “是我的腿重要还是大晋的安危重要,陛下身为一国之君,难道拎不清轻重吗?”

  冯夕手都攥的发白,隐忍着所有的情绪,不管是最现状的无力,还是对冬月的爱怜和愧疚,齐齐的压在他心头。

  “时间不等人,陛下没有上过战场,不明白战场情势瞬息万变,这一会的功夫,也不知道冬家军伤亡如何,陛下尽快做决定吧。”

  话音刚落,门外就传来一声急促的汇报。

  “报——陛下,疆北发来战报,大渝势如破竹,冬家军再次战败,虽然没有退,但是形势不容乐观。”

  冯夕看着这战报,胸腔血涌,过了良久,才艰难的下决定。

  “传虎符。”

  半刻种后,冯夕郑重的将虎符交到冬月手里,下令。

  “朕将虎符交到冬将军手里,大晋境内所有军队皆可调派。”“

  御林军听令,拨一对精英人马随行保护将军,一路护送到疆北,不得有任何闪失。”

  下了令之后,冬月再次拿起了沥泉枪,福身。

  “臣允诺,除非身死,势不弃守疆北!”

  第40章

  快马加鞭,却因为冬月腿的缘故,不得不慢下来,吃了太医特意开的可以暂时止痛的药,冬月立刻命令前行。

  一路人听着疆北的形势,越来越危及,若不是因为冬家军誓死不退,恐怕现在疆北已经失守。

  不能在耽搁了,冬家军实在损失惨重,冬月心疼的厉害。

  就算是再快,马车也比不上自己骑马来的快,生生延冬了一日,终于到了疆北。

  疆北还在苦战,尸横遍野,杀伐不止。

  但是看得出来,冬家军的将士战意不高,在这样下去,依旧还是战败。

  冬月淤积在胸口的血生生的喷了出来,心里压抑的情绪却一直都没有任何缓解。

  守城的人在城墙上一眼就看到了冬月,顿时振奋大喊:“是冬将军,冬将军来了!”

  可是下面的人谁能听得到,冬月知道看了看拄着拐的腿,对身边的御林军道。

  “送我上城墙。”

  那些御林军是高手中的高手,直接带着冬月上了城墙,守将的人眼神顿时亮了,却在看到她的腿时,险些哽咽。

  冬月却没时间和他们叙旧,直接拿起擂起了战鼓。

  是入阵曲,是冬将军的入阵曲!

  冬家军原本军心涣散,听到这声音竟齐齐的回头看向了城墙。

  是他们的冬将军回来了!

  袁牧之看到冬月一时之间不由得心神激荡:“兄弟们冲啊,是我冬家军战无不胜!”

  “冬家军战无不胜!”

  数万将士高声其呼,军心瞬间大振,瞬间扭转了刚才死气沉沉的颓势。

  一曲入阵,冬月擂鼓手腕阵阵发麻,却从来没有一刻停下,现在她就是战士的主心骨,她在,必胜,若是她倒下,冬家军便随之败了。

  她冬家军,战无不胜!

  袁牧之直接挑上了对方主将,他早就杀红了眼,现在更是振奋,热血沸腾,竟是步步杀招。

  那主将原本还以为这仗一定会大获全胜,但是却没想到竟然在一瞬间就鼓舞起了冬家军的士气。

  主将心神有些不稳,和袁牧之的对阵在一开始就站了下风。

  不止是主将,整个大渝军队都被眼前冬家军的奔腾出来的杀意吓了一跳。

  这才是冬家军真正的状态,是群狼,有了头领,便不将敌人咬死不罢休。

  大渝瞬间被这样强悍的士气吓到了。

  主将很快就反应过来:“杀掉那个擂鼓的人。”

  只是命令还没有发出去,就被袁牧之一刀坎下了脑袋。

  擒贼先擒王,主将丢了命,对面还是强悍的冬家军,大渝人瞬间不知所措,战鼓却是越来越激烈,冬家军一个个都英勇无匹。

  “快撤!”

  敌军副将已然看到了败势,只能将损失降到最低,减少伤亡。

  可是冬家军哪里还容得了让他们退,这阵子所有憋的气,都在一瞬间开始释放,哪里还管的上穷寇莫追,现在就是痛打落水狗!

  大渝人屁滚尿流的过了河,冬家军的众人才就此罢手,这几日所有的颓丧和阴郁,瞬间消散了大半,发出了胜利的欢呼声。

  冬月听到欢呼声才知道胜利了,终于是撑不住了,不管是受伤的腿,还是作痛的手腕,身子一颤,险些跌倒在地。

  身边的御林军及时扶住她,冬月才不着痕迹的朝他们摇摇头。

  现在他们真高兴,不适宜让他们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

  “回城!”

  袁牧之高喊一声,众人欢呼着回了城,袁牧之第一时间上了城墙,看到的就是冬月苍白着一张脸。

  第41章

  捷报很快传回了上京,这是开战以来收到的第一封捷报,顿时朝廷上下都喜气洋洋,却也莫名有些尴尬。

  谁不知道这份捷报是冬月去了疆北之后才传回来的,冬月虽不说完全是她的功劳,但是绝对功不可没。

  冯夕看到时露出了久违的笑容,却在后面看到冬月的身体状况时,一颗心被猛的揪起。

  冬月从当天之后,便一直陷入昏迷,却没敢让将士知道,只有军医一直在进行治疗。

  只是本来腿上伤的严重,忧思过重,经过这次惊心动魄之后,再也撑不住昏迷了。

  秘而不宣,只有少数人知道这件事,冬家军还沉浸在战事胜利的喜悦中,也知道冬月身体不好,便没敢在多问。

  疆北依旧城门紧闭,大渝人短时间内不敢再犯,但是却因为高层领导人都在关心冬月的病体,导致所有人都没有发现疆北城中的异样。

  等冬月在醒过来的时候,已经过了五日,才渐渐的清醒起来。

  所有人都松了口气,却因为冬月的腿再也没办法复原,心头憋着气。

  “现在情况怎么样?”

  冬月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惦记战事。

  袁牧之宽慰道:“不用担心,大渝那边没有动静。”

  冬月这才松了口气,又休养了一日,才有人发觉不对劲。

  “将军不好了,城内的人,城内的人都失踪了!”

  冬月大惊,这是怎么回事,结果噩耗一个接着一个来。

  “将军,大渝挟持了整个城内的人,在城外叫阵。”

  冬月怒了:“怎么会这样?”

  下面所有的将士都面露愧色:“请将军降罪这几日我们都没关心城内的情况。”

  冬月知道现在不是降罪的时候,当机立断。

  “林乙,你带着陛下虎符,前去南夕,三日时间必须快去快回,前往调三万精兵,前来疆北支援。”

  袁牧之因为这样的安排隐隐感觉不安:“将军这是要做什么?”

  冬月道:“他们既然挟持了疆北的百姓,势必会在百姓中混入自己人,到时候我们定会腹背受敌,此举,为了万无一失。”

  果然,事情真的就如冬月所料分毫不差,当城门打开之时,伪装成百姓的大渝人瞬间抽出了刀,开始了混战。

  百姓和士兵混在一起,让冬家军根本辨别不出大晋百姓。

  冬月看着眼前的混战,心中一阵绞痛,时间根本来不及让她做太多的准备,不然不会是现在这样的局面。

  而大渝人却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凶猛起来,好像是背水一战。

  冬月察觉不对劲,立刻叫人去查,很快得到了消息。

  “将军,大渝内部已然没了粮草,若是扛得住,这势必就是最后一战了。”

  冬月并没有因为这消息而有什么喜色,反而涌起阵阵担忧。

  她太明白大渝人的韧性了,在逆境中反而会越挫越勇,而现在城门已然打开,他们只会往前,不会后退了。

  冬月看着下面的人厮杀,从天亮到天黑,大渝人像是不知疲倦,拼着最后的希望了。

  一连三天,战争无止休,两方的人数还在锐减,冬月的心却是越来越不详起来。

  “报——大渝的军队源源不断的杀了过来。”

  难怪,难怪她觉得不对劲,真正的大渝士兵在后面,那时候大渝征兵,征的就是现在的病。

  冬月心中大恸,现在冬家军已经损失惨重,并且一连两天肯定都精疲力竭,现在来一支强有力的军队,冬家军必败!

  所以现在他们只能死守,等着南夕的人马过来,才可解疆北之困。

  冬月拿起了沥泉枪,再也顾不得腿上的伤,高喊一声。

  “疆北的战士听着,大晋子民在后,我冬家军,城在人在,城亡人亡!我冬家军和疆北,同进退!”

  声音震天,一字一句传到了下面的将士耳朵里。

  “城在人在,城亡人亡!”

  将士一诺,生死必践!

  冬月骑在马上,腿上是军医暂时固定的钢链,可以面前支撑她直立,打开杀戒。

  所有人都开始了顽抗,明知是死局,却为了大晋百姓,依旧肝脑涂地。

  他们是大晋的利剑,就算是折,也要和敌人同归于尽。

  冬月杀的麻木,脚下尸骨成山,血流成河,她身上也已经是伤痕累累,却无法停止她的步伐。

  十万冬家军,不停的倒下,不停的牺牲,一直等到太阳快要落山,冬家军硬是用生命,阻挡了大渝人进攻的步伐。

  “援军来了!”

  不知是谁高喊一声,大渝人早就已经是强弩之末,现在更是胆魂俱裂。

  败事已经成了定局。

  随后南夕的将士风尘仆仆而来,冬月站在尸堆上,终于踉踉跄跄起身,扔掉了陪伴多年的沥泉枪,遥望上京。

  这仗我打赢了,这家国,我守住了,我和我冬家十万大好儿郎,同生共死!

  大漠孤烟,落日熔金,冬家军奋力杀敌,击退大渝敌军,十万忠魂葬身疆北,无一生还!

  第42章

  惨烈的捷报回报上京的时候,举国默哀。

  冯夕拿起了记载冬月的死亡的奏折,上面写着冬月在入疆北便一直留在身边的信。

  “入我冬家军者,生死不计,他日马革裹尸,青山埋骨,亦不可退却一步,身后家国,魂兮所归。”

  这是冬家三代人的风骨,在冬月和十万冬家军身上,发挥的淋漓尽致。

  冯夕当下脱了力,数次提笔,却不知该写什么,最后,他才终于写到。

  “抬冬将军灵柩回京!”

  翌日,十万冬家军为国捐躯的消息传遍了整个大晋。

  待五日后,冬月的灵柩回京之时,冯夕携文武百官在城门迎接,身后是百姓自发组织迎接冬将军回京。

  一时之间上京全城百姓披麻戴孝,甚至有人不远万里来上京为冬将军送行。

  之后的一系列的事,冯夕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完成的,整日浑浑噩噩,像是行尸走肉。

  等缓过来的时候,已经是一个月后了。

  一个月的时间,他与寂寞为邻,看着无边的黑暗,然后在看着天边亮起,整个人都消瘦的厉害。

  直到皇后的到来,声泪俱下的要他保重身体。

  冯夕才茫然的回神,手里不知什么时候握着一张白纸。

  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这段时间做了什么,却对这白纸有印象。

  是在华清宫搜出来的,剖开里面一看,是关于汪铎的所有计谋。

  原来一开始,汪铎给冬月留了后路的,只是他不信,冬月不说。

  冬月死了!

  冯夕一遍遍的在心里提醒自己,却又一遍一遍的推翻自己。

  无法接受,可就连自欺欺人都显得勉强。

  “皇后,当初冬月的事,你在中间扮演了什么角色?”

  皇后原本还在欣喜冯夕终于说了这个月以来的第一句话,却听完之后脸色瞬间煞白。

  又是半个月,在半个月内,发生了很多事,

  比如大渝彻底投降,归于大晋。

  比如陛下突然废除了皇后,并在半个月后刺死。

  又比如,陛下突然将冬将军迁移到了皇陵,并追封为后,与皇帝同葬。

  生不同衾,死则同穴。

  春去秋来,年复一年。

  大晋经过整顿,慢慢的恢复了经济,也渐渐的开始重新征兵,驻守边疆,只是再也没有了这般神勇的冬家军。

  也再也没有了冬月,这天地之大,冯夕再也找不到了冬月。

  他看过很多人,也许眉眼像她,也许嘴巴像她,也许高傲像她,也许哪里都不像他。

  有时候他会沉浸在那些像她的部位长时间的瞧着,有时候却又分外清醒,他们都不是冬月。

  后来时间开始变得毫无意义,虽然后来他有了太子,后位却一直都空设着。

  再后来忧思减重,身体每况愈下,再也不是一场简单的风寒,也再也不是吃几服药就可以痊愈。

  至此,已经十年。

  冯夕看着铜镜里的自己,不过三十岁的年纪竟然已经两鬓斑白,他知道自己要去见冬月了。

  他很早就想去见她了,之前是因为不能让大晋后继无人,才一直拖着,可现在他再也没能力去培养好继承人,就迫不及待的想要去见她了。

  可是他老了,冬月会不会已经认不出他了。

  认不出似乎也是好的,那些伤害不记得,或许他们还能坐下来聊聊天。

  他现在的愿望不过就是这样而已。

  冯夕笑了笑,然后缓慢的上了华清宫的床,手里握着一封信。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

  床上的人渐渐没了呼吸,冯夕的在嘴角还挂着笑。

  大晋国主冯夕,寅时驾崩,享年三十岁。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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