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天看點

她滿門忠烈皆因他而亡,就連她也不能幸免他手

 第01章

  寒冬時節,雨雪紛飛。

  名動上京的巾帼女将軍冬月,因抗旨不遵锒铛入獄,震動大晉内外。

  褪去一身铠甲,換上囚衣,冬月臉上沒有多餘的情緒,帶着預料之中的平靜。

  日落時分,皇帝馮夕親臨獄中,沉聲開口:“朝臣們聯名上表,要你交出兵權。”

  冬月擡眸,隔着鐵牢栅欄回望,扯出一抹淡淡苦笑。

  “陛下的意思呢?”

  多年未見,她怎麼也想不到,他們二人再見之時,會是如此光景。

  “這次疆北之戰,糧草不足,朕召你暫時退守,為何不退?”

  “疆北地勢易守難攻,戰事陷入膠着,将士們拼死找出防守弱勢,隻需三日,我們便可勝利。”

  她也确實做到了。

  這一戰,晉國大獲全勝,大渝損失慘重。

  馮夕隐隐有了怒意。

  “你是在拿整個大晉開玩笑!”

  馮夕知她,又怎麼會不明白,哪怕是天上下刀子,她也不會延誤戰機。

  卻在關鍵時刻,連發十二道金牌之令要她退守。

  退,勢必戰敗,疆北難守,身為将軍的冬月難辭其咎。

  不退,便是抗旨大罪。

  是以他下的這道金令本就是催命符,不過是大晉皇室,對冬家軍的忌憚,兩人心知肚明!

  冬月閉嘴不言,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心中卻難忍無限悲涼,從馮夕登基那一刻,隔在他們之間的,便隻剩下君臣和猜忌。

  之前她又是怎麼會異想天開,以為他們不會變的?

  “臣自問無愧于大晉百姓。”冬月淡薄的聲音,擲地有聲。

  馮夕心中更為惱火,聲音冷硬,透着不容置喙。

  “我晉國三十萬大好男兒,不需要一介女流來保家衛國。”

  這話,引得冬月忍不住嘲諷一笑。

  他們初見那年,當時的馮夕還隻是個不得寵的王爺,曾誇贊她巾帼不讓須眉。

  那時,他眉眼含笑,對她情深義重,他說:“若能得冬小姐青睐,可謂一生之幸。”

  後來,為了她冬家滿門忠烈,為了保他在位安穩,也為了這一句一生之幸。

  十五歲的女嬌娥臨危受命,披戰袍,上戰場!

  五年風餐露宿,九死一生,立下赫赫戰功,讓周邊大國忌憚。

  她想給馮夕帶來一個太平盛世,卻忘了兔死狗烹的道理。

  冬月突然行跪拜大禮,“陛下,我冬家世代忠君忠民,雖九死而尤未悔,冬家兵權不适宜旁落他人。”

  不适宜?!

  呵!

  馮夕突然審視般的看着她,她握着這滔天兵權,意欲何為?!

  “你不必急着給朕答案,三日後問罪,你有時間考慮。”

  冬月怔怔的看着馮夕離開的背影,眼含悲怆。

  馮夕,我們終究還是走到了這一步嗎?

  翌日一早。

  牢獄間突然傳來冊封冬月,為貴妃的懿旨。

  若是接了這懿旨,便可擺脫罪名。

  可後宮不得攝政,她必須要交出兵權,父輩百年顯赫便再無輝煌之日。

  若是不接,兩罪并論,就算誅她九族也綽綽有餘。

  她還有久病纏綿的母親和幼弟,不能不顧及他們的性命。

  好一個一箭雙雕!

  她接是不接?

  跪地良久,冬月眸底情緒翻湧,終是歎了一口氣,叩拜冬恩。

  “罪臣……領旨。”

  第02章

  一朝冊封。

  三天後,冊封大典禮成,冬月入住華清宮。

  看着身上柔滑的宮裝,冬月神情恍惚,多年的軍旅生涯,禁得住疆北的嚴寒,卻受不起這滿室的溫軟。

  當晚,馮夕擺駕華清宮。

  “住在這裡可還習慣?”

  他似乎喝了酒,眼神看起來不甚清明。

  “多冬陛下關心。”

  冬月态度恭敬,隻是冷淡。

  馮夕突然擡起她的下巴,手指無意識的摩挲着。

  “冬月,别這樣跟朕說話。”

  沙場鐵血,早消磨了她女兒心腸,冬月隻能沉默。

  馮夕瞧着冬月的神色,似乎和五年前恣意飛揚的小丫頭重合。

  “冬月,我曾說一定會娶你,我做到了!你給我的玉佩,我還一直留着。”

  冬月看着當初贈予他的玉佩,手蓦的攥緊,心下震顫。

  當年桃花樹下,他曾說過,“得卿玉佩,我心勝喜!冬月,我定不負你。”

  往昔種種回憶交疊,冬月情難自禁的恍惚開口,“阿夕。”

  馮夕心下大動,握住她的手。

  “冬月,我知你五年過的凄苦,現在疆北已定,不若把兵權交出來,你好好歇歇。”

  冬月頓時透體冰涼,暖意溫存瞬間煙消雲散。

  原來剛才的一切,不過都是鋪墊!

  她拿過玉佩,漫不經心的把玩着,言猶在耳,隻是人非如昨。

  神情漸冷。

  “這玉佩不過是最常見的物件,難為陛下還留着。”

  話畢,突然一聲脆響,原本還瑩白的玉佩瞬間摔個粉碎。

  冬月看着玉佩四分五裂,眼神也跟着破碎。

  那是她全部的感情和相思,似乎就像這玉佩一般,若是不得珍視,甯可這般慘烈消逝。

  甯為玉碎,不為瓦全!

  馮夕怒極,狠狠的扼住了她的下颚:“你在做什麼!”

  冬月滿是倔強孤傲的看着他。

  “臣妾隻是為陛下清理雜物而已。還有,臣妾沙場歸來,習慣了快人快語,陛下有話直說,不必拐彎抹角。”

  馮夕手上力道漸漸收緊,眼神多是狠戾。

  “交出兵權,你依舊是朕的貴妃,冬家依舊是國戚,朕在一日,就再無人敢動冬家,這樣有何不好?”

  冬月喉嚨一哽,心中酸楚和恨意齊齊泛上來。

  若是真的沒人敢動冬家,那她父兄又是如何在大勝之際遭人暗殺?

  五年前,她冬家滿門忠烈,最後竟隻餘襁褓中的幼弟一根獨苗,何其慘烈!

  冬月眼裡的澀意逐漸化成冷硬。

  “可臣妾不想要!”

  她想要的是替父兄查清真相,是振興冬家百年輝煌,這樣才不負父兄所托。

  “朕給,你便隻能受着!”

  馮夕眼睛危險的眯起。

  “還是說你在前線五年,早就不甘寂寞,和邊疆的戰士暗通款曲!”

  他聲音愈冷,仿若冰錐,刺得冬月身形竟微微顫抖。

  “馮夕,你别太無恥!”

  厲聲的喝止,并沒有妨礙馮夕粗暴的扯壞她的衣衫。

  “朕倒要看看,你還有沒有貞潔!”

  一番糾纏,滿室荒唐。

  ……

  晃動的羅帏終是停下來,貞潔帕上的血紅證明了冬月的清白。

  馮夕撫摸着冬月背後的刀疤,心裡升起憐惜。

  冬月卻是一個閃身,抱着被子躲在牆角,冷冷的看着他。

  馮夕久居高位,有誰敢對他這般不敬,剛才憐惜的情緒瞬間被無情所取代。

  “來人,貴妃操勞,上一碗養生湯來。”

  不過片刻,苦澀的藥味傳進冬月的鼻子。

  她在軍中多年,擅些醫理,直到那湯藥遞到她面前時,她才敢确認,這養生湯,實則為避子湯。

  心下一愣,也不知是譏諷還是苦澀,擡頭就看到馮夕似是不放心的盯着她。

  冬月冷嘲一笑,仰頭将湯藥一飲而盡,随後瓷碗狠狠一擲。

  “陛下可還滿意?”

  馮夕深深的看着她,沒說話,隻是吩咐宮婢好生伺候,便頭也不回的離開。

  有道是帝王恩情薄,真是半點都沒錯。

  再難入眠,冬月獨立中宵,她站在亭中看着天邊霧鎖雲攏。

  風聲呼嘯,她卻無知無覺。

  突然看到宮牆上的一隻白鴿,這是冬家人用來聯絡的信鴿,怎麼會出現在這?!

  她飛身一躍取下信鴿,卻在看到上面的消息時心神大駭。

  她的幼弟,被抓走了?!

  第03章

  冬月快速掃了眼信上的内容,竟是大渝戰敗心有不甘,派出細作挾持幼弟作為威脅,要冬月以自己為交換。

  時間定在寅時。

  現在是醜時一刻,隻有不到一個時辰的時間了。

  冬月立刻回了華清宮,換上騎裝,手握瀝泉槍,卻突然聽到門外傳來訓練有素的腳步聲。

  打開門,禦林軍将華清宮團團圍住。

  “陛下有命,貴妃娘娘天亮之前,不得離開華清宮。”

  冬月瀝泉槍一橫,槍上暗紅,帶着殺伐的嗜血,厲聲道。

  “誰敢阻我?”

  “請娘娘贖罪,末将也是奉命行事。”

  奉命?

  冬月心中燃起熊熊怒火。

  馮安派人看守将軍府,今晚發生了何事他怎會不知?

  可他竟然還要阻攔?

  冬家的血流的還不夠嗎?

  上至花甲,下至束發,整整三代人,八位英烈,全都死在了戰場上。

  現在竟連一個五歲的幼童都容不下嗎?

  冬月朗聲開口:“本将敬佩從軍之人,不願與諸位兵刃相見,但若你們執意阻攔,休怪本将不講袍澤之誼!”

  馮夕匆匆趕到,聽到這話冷聲質問。

  “你還想在皇宮内動手不成?”

  冬月又怒又急,時間緊迫,再拖延她真的就沒有時間了。

  “誰都攔不住我!”

  話畢,冬月揮耍着瀝泉槍,一夫當關,勢如破竹。

  七百禦林軍得到陛下旨意,紛紛群起而攻之,

  黑雲壓城,寒風凜凜,衣玦獵獵,刀槍的銀光血迹滾落。

  禦林軍前仆後繼,厮殺之聲不絕于耳。

  冬月本不想傷他們性命,現在被逼急了,直接大開殺戒。

  “本将預留你等性命,你等卻步步緊逼,當真是不知死活!”

  一槍一命,飛镖齊發,血流成河。

  冬月以槍做支撐,半跪在地,騎裝破碎不堪,每道裂痕都将衣料染紅,在暗夜裡顯得尤其肅冷。

  她艱難起身,和馮夕隔着衆多傷兵殘将冷冷注視,眼尾猩紅,帶着嗜血的殺意。

  地面上除了馮夕和她自己,竟再也沒有可以直立的人。

  沒再說一句話,冬月穩了穩身形,才飛身一躍至宮牆,消失在殘月殷紅的天邊。

  冬月馬不停蹄的趕到城郊樹林,渝人胡桑刀上已經染血。

  “寅時一刻,冬将軍,你來晚了。”

  冬月擡頭,就看到幼弟的屍首,示威似的被懸挂在老樹枝頭,手裡還握着她之前贈予他的木槍。

  目眦欲裂,恨意昭昭!

  冬月手握緊了瀝泉槍,隐忍道:“我弟弟,走的可痛苦?”

  胡桑道:“令弟說,冬家兒郎不懼生死,隻是未能死于沙場,徒留白憾,為了這句話,我胡桑給了他一個痛快。”

  冬月猛的夾了馬腿肚子,提槍而上,殺機盡顯。

  “本将留你個全屍!”

  恨意滋生無窮的力量,不過十招,胡桑被一槍穿喉,死不瞑目。

  所有的殺伐都塵埃落定,冬月一個飛槍,斬斷繩索,縱身而起,将她幼弟抱在懷裡。

  冬月指尖都在微微發顫,眼淚不知不覺從眼眶掉落,氣血翻湧,最後竟生生嘔出一口鮮血來。

  淚水和血水混在一起,滿目蒼夷。

  為将,她保護的了數萬子民。

  可身為姐姐,她竟然保護不了一個五歲的孩子。

  列隊整齊的腳步聲由遠及近,最終停在她不遠處。

  冬月擡頭,看到馮夕站在她十丈之内,身後是上京的地方軍。

  她的眼眶紅的似血,帶着極端的痛苦和恨意,聲音透着森然的冷。

  “我冬家三代為将,可曾有任何對不住你皇家之舉?”

  “從未。”

  “我祖父随着太祖南征北伐,戰死在石黃山,我父兄為先祖收複五洲三海,死于南陵,我冬家八位英雄兒郎,馬革裹屍,算否盡忠?”

  “算。”

  “無愧于皇家,無愧于百姓,那麼敢問陛下,為何就連一個小小的五歲孩童,你都容不下?”

  聲聲質問,冬月猛的擲出了瀝泉槍,空蕩的城郊,隻聽得到槍聲帶來急勁的風聲。

  她的槍尖直直刺向了馮夕!

  第04章

  馮夕側身一躲,瀝泉槍直接釘在樹上,入木三分。

  他臉色鐵青,話語充斥着被挑釁後的憤怒。

  “你想弑君?”

  冬月突然大笑,笑意卻越來越冷。

  “不敢,臣隻是想給幼弟讨個公道!”

  “朕要保住大晉的将軍,何錯之有?”

  冬月心中憤怒難當,郁氣難解。

  “是,陛下聖明,利弊得失看的通透。我冬家人,為陛下抛頭顱灑熱血,卻無法讓陛下留住我冬家最後的血脈!”

  “放肆!朕念你剛失親人,不欲與你計較,你也該适可而止!”

  冬月心漸冷,抱起弟弟,無畏的和馮夕對視。

  “臣現在要帶臣弟回家,勞煩陛下讓開。”

  馮夕身後三千地方軍,巋然不動。

  冬月眸裡燃起熊熊烈火,似是要将人燒灼。

  她手裡還抱着弟弟,體力已然是在強撐。

  馮夕一聲令下,不過三招,冬月就被他的親衛敲中後頸昏了過去。

  在昏倒的那一刻,馮夕穩穩的将人接住。

  他低頭看着冬月,眸裡情緒紛雜,歎了口氣才吩咐道:“回宮。”

  天剛亮,冬月便從床上驚醒,脖子後還痛着,身上的傷口似乎也被人處理過了。

  她仿佛一絲痛感都感覺不到,焦急詢問道:“我弟弟呢?”

  身旁的婢女被吓了一跳,急忙回話。

  “回娘娘,在皇後娘娘的永安宮。”

  冬月掀被而起,直接出了華清宮。

  身後的丫鬟急忙道:“娘娘,朝堂大臣彈劾娘娘,陛下說了,您不能随意離開華清宮。”

  冬月卻早就已經消失在宮門口,往永安宮去了。

  永安宮。

  皇後似乎早就已經料到她會來,宮門的禦林軍比平時多了一倍。

  冬月冷着臉,頗有威懾。

  禦林軍态度還算恭敬的将人請了進去,皇後坐在高位,神态怡然。

  “臣,叩見皇後娘娘。”

  冬月稽首,行的是朝臣之禮。

  皇後睨了她一眼,甚是不滿,“貴妃,你這是不認可自己的嫔妃身份?”

  冬月直起身,不搭話茬,冷道:“臣這次來,是希望皇後娘娘能将臣弟還給臣?”

  皇後嗤笑一聲,望着下首的冬月,眼底盛滿了嫉妒。

  “都說冬将軍巾帼不讓須眉,守衛我國數十萬國土,竟也瞧得上這後宮的方寸之地?”

  “還是說冬将軍的部下對将軍忠心不二,也是靠将軍的狐媚之術?!”

  冬月聞言,憤然起身,寒意森森的看着皇後。

  “皇後身為一國之後,言辭竟如此粗鄙,折辱一國之将,你将三十萬将士置于何地?”

  皇後被冬月狠厲的眼神吓到,頓時氣急敗壞。

  “大膽!你竟敢如此跟本宮說話,罔顧尊卑!難道你不想要回你弟弟的屍首嗎?”

  皇後話音剛落,禦林軍便擡着幼弟的屍首,俨然一副威脅的姿态。

  “你若是再敢對本宮出言不遜,你弟弟,怕是死後都不得安息。”

  冬月冷笑,一個閃身,在衆人還沒來的及反應之際,抽出軟刀,抵在了皇後的脖頸。

  “皇後先是辱沒了将士風骨,再是對先烈後人不敬,晉國有你這樣的皇後,簡直是一國之恥。”

  随後對禦林軍喝道:“将屍首給我,不然……”

  話未說盡,隻是軟刀卻又距離皇後的脖頸近了一分。

  禦林軍頓時面面相觑,不敢有任何動作。

  皇後何時見過這樣的場面,女人間陰暗的勾心鬥角都沒有此時讓她驚恐,渾身都打着顫。

  “還愣着幹嘛,給她!”

  冬月這才松開了皇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抱着幼弟離開了宮門。

  皇後看着冬月的背影恨恨,這簡直是無法無天!

  她的眼底閃過陰毒,沉着聲音道。

  “給那邊的人傳令,可以開始行動了。”

  冬月在将軍府前勒馬止步,卻看到門口空蕩蕩的,連一個守門的人都沒有。

  心裡頓時一緊,冬月有種不詳的預感。

  她快步進了内院,竟是一片死寂。

  再也不敢耽擱,她直接朝母親的卧房而去。

  推開門,看到的就是母親倒在血泊中奄奄一息!

  第05章

  冬月大駭,腳步踉跄着跪倒在地上,将母親抱在懷裡,驚懼道:“母親!”

  冬夫人額頭上都是鮮血,“你弟弟……”

  她一句話都說不完整,嘴角就滲出血來。

  冬月慌忙拭去血迹,自欺欺人。

  她澀然道:“母親放心,我将弟弟帶回來了。”

  冬夫人神情悲痛萬分,顯然是早就知道了弟弟的死訊。

  “如此便好,冬月……你不需要再顧慮誰了……”

  冬夫人呼吸越來越微弱,眼淚順着眼角滑落,含着萬般不舍,也帶着釋然。

  不必為親人所累,不必深埋皇宮,這是她最後能為女兒做的了。

  冬夫人吐出一口鮮血,最後終是支撐不住,嘴角帶笑閉上了眼睛。

  冬月大腦頃刻間空白一片,帶着小心翼翼的試探呼喊:“母親?”

  沒人應答,她茫然了片刻,面色驟然發白,全身的血液開始倒流,帶着刺骨的寒。

  冬月心中大恸,卻一句話都說不出口,臉上一片冰涼,視線模糊到看不清冬夫人的遺容。

  不知過了多久,四肢終于慢慢的恢複知覺,她才起身卻步履維艱。

  冬月将母親抱到了床上,随後僵硬的将身子伏地叩拜良久,她的肩膀一直在顫抖,卻沒發出一聲聲響。

  “母親,一路走好。”

  聲音極低,說的極緩,傷痛卻輕而易舉從裡面傾瀉出來。

  一夜之間,她便失去了所有的親人。

  起身閉目,冬月的每一動作都極為吃力,穩了穩情緒,剛才眼裡的悲傷瞬間隐藏在心底,被恨意取代。

  母親雖然識大體,但自己回京沒和母親聯系過,她不可能知道自己在宮裡的處境。

  隻可能是有人,故意将這些事告訴了母親。

  可憐母親,失去了孩子,現在又得知自己的存在是要挾女兒的籌碼,自然會一時想不開。

  還真是殺人不見血!

  是誰要這樣對付一個婦人?對她又有什麼好處?

  還是,這根本就是故意做給她看的?!

  冬月深呼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

  母親是在自己來之前才被人害的,就隻可能是在将軍府裡的人。

  将軍府裡的人都是馮夕的人,可馮夕在太和殿,根本不可能有時間,也沒有這樣做的理由。

  得知自己要回将軍府的,隻有皇後一個,皇後收買幾個人,不是問題。

  有這個動機,有這個能力。

  冬月渾身頓時迸發出強烈的殺意,一字一句,咬牙切齒。

  “皇、後!”

  冬月冷聲啞笑:“還真是好的很!”

  陛下害死了她弟弟,皇後害死了她母親,他們夫妻二人,終是将冬家人糟踐了個幹淨!

  冬月一身殺伐戾氣,宛如暗夜修羅,她本就是周邊敵國最恐懼的殺神!

  馮夕及時趕到,看到冬月充滿殺意的神情時心下一凜。

  “你想幹什麼?”

  冬月看着這三千地方軍冷笑:“誰害死我母親,我要她血債血償!”

  根本沒有給馮夕說話的機會,神擋殺神,佛擋殺佛。

  三千地方軍紛紛護駕,展開混戰,現場殺伐不絕。

  敵多我寡,冬月之前受了傷,又經曆了失去親人之痛,心神不穩,體力不支,最終還是被地方軍所擒。

  刀架在冬月脖頸的時候,她眼神隻剩下冰冷的恨意。

  馮夕神色複雜的看向她,心緒難辨,良久才沉聲道。

  “将貴妃娘娘,押解回宮!”

  第06章

  翌日一早,馮夕連下兩道聖旨。

  一則冬夫人薨,追封為一品诰命,世子谥号忠勇,三日後葬之。

  二則冬貴妃行事乖戾,大逆不道,降為妃,罰一年俸銀,面壁三月,喪禮期可出。

  冬月面不改色的接旨,除卻最後一條,其他的都無所謂。

  這三日内,她将心中的恨意狠狠壓下,并沒有任何不軌的行為。

  至少在出席母親的喪禮之前,她不能再生事端。

  可在疆北的幾名副将卻聯名上表,懇請擇一人回京憑吊。

  馮夕看着折子,心中卻另有打量。

  冬家隻餘一人,冬月手握兵權,若是疆北副将來人,冬月難保不會有異動。

  可他們之請,并非不合情理,若是不允,難免會讓十萬冬家軍心寒。

  馮夕指節輕叩着奏折,随後将之前百官彈劾冬月的奏折翻了出來。

  思慮良久,他才終于提筆,批上朱紅:準奏!

  而就在馮夕将奏折剛剛批下去,冬月便收到了一封密信。

  白鴿停在窗頭,幸好因為面壁,身邊侍奉的人很少,冬月趁着沒人注意,将信鴿上的密信取了下來。

  是她身邊的副将袁牧之,也是她在冬家軍中最倚重的人。

  不過,此時或者也可以說他是将軍了。

  在冬月回京之前,就暗中将兵權轉交給了袁牧之。

  他在軍中已有威信,就算冬家軍易主,一時有人接受不了,那也隻是時間問題。

  而冬月在兵權上冬冬不松口,就是為了給袁牧之拖延時間。

  隻是這樣私下轉交兵權,到底名不正言不順。

  她總想找個機會,讓馮夕準許,卻沒想到竟然是這樣的一個機會。

  密信上說他已經擺平了冬家軍中的副将參将,大緻穩定了軍心,兩日後到達上京。

  冬月斟酌良久,才回信。

  “兵權易主,實乃良機,牧之面聖,一推為恭勉,二推消陛下疑心,三則不可辭,陛下必視為心腹,冬家軍今交你手,吾代冬家先烈,多冬牧之保全冬家軍。”

  放飛了信鴿,冬月才長長的舒了口氣。

  三日後,喪禮。

  冬夫人雖是一婦人,但是冬家人卻為國鞠躬盡瘁,就連五歲小兒也不遑多讓。

  就算朝中大臣們對冬月多有微詞,但是卻也不得不承認冬家的軍功。

  就連陛下和皇後都親臨吊唁,雖隻是匆匆而歸,倒是給足了冬家面子。

  冬月披麻戴孝,神情間是隐忍的悲痛,看着往來賓客虛情假意的吊唁。

  時至午後,門外突現一聲高呼。

  “副将袁牧之,帶冬家軍為冬夫人披麻戴孝。”

  冬月擡頭,袁牧之帶一小隊騎兵,穿着騎兵服,卻紮着頭白,以繼子之孝。

  一隊騎兵井然有序的跪在冬月身後,讓她險些落下淚來。

  此舉,是對冬家英烈的敬重,也是對外人的一種警示。

  冬家血脈所剩無幾,背後卻依舊有冬家軍。

  隻是這樣的警示在此刻并不合時宜,至少冬月看到了朝臣眼裡深深的忌憚。

  第二天擡棺入土,冬月的母親和幼弟風光大葬。

  隻是剛入夜不久,宮裡便派人來傳令,要袁牧之進宮面聖。

  馮夕不會讓他們兩個有說話的機會,不過幸好他們早就有所準備。

  冬月當晚夜宿将軍府,看着偌大的将軍府,仿若空巢。

  除卻府裡的幾位老仆執意要等喪禮過後才離開,這府邸,當真是冷清的厲害。

  冬月一路從自己和哥哥的院子,到了父母的卧房。

  父親的狼牙棒放置在兵器櫃上,想來應該是母親日日擦拭,上面沒有一絲灰塵。

  她的視線卻突然定住,狼牙棒的位置下,正對一個密格。

  其重一百餘斤,怕是少有人能夠拿得動。

  冬月将狼牙棒擡起,密格瞬間打開,裡面是一份份密信。

  隻是當她看到信裡面的内容時,卻瞬間大驚失色!

  第07章

  信件裡面,居然是母親這些年搜查到的,關于父兄之死的線索!

  果然不出她所料,父兄之死,裡面大有文章。

  信裡的蛛絲馬迹,都直指皇室!

  冬月心裡陣陣發寒,卻不願相信是馮夕所為,若隻是意外呢?

  看樣子,她若是想查明真相,還需夜探一趟太和殿,或許會有結果。

  袁牧之翌日一早方歸,和他們所料的不錯,馮夕确實有将兵權交給他的打算。

  馮夕城府頗深,他也知道若是輕易易主,冬家軍勢必動蕩,疆北一亂,大渝妄動,邊關難守。

  況且冬夫人剛死,便要收回兵權,未免讓人覺得寒心。

  是以将兵權交給冬家軍的副将,便是最好的選擇。

  “陛下用百官彈劾将軍的奏折施壓,耍得一手恩威并重。”

  袁牧之語氣裡對陛下并沒有任何不敬,隻是隐隐有些無奈和不滿。

  冬月沒搭話,隻是說道:“葬禮已完,你早日帶兵回疆北,你留的越久,陛下越忌憚。”

  袁牧之點了點頭,嘴唇張了張,有些話想說卻又不能說。

  最後,隻是對着冬月行了一個軍禮,道了一聲:“将軍,保重!”

  正午時分,袁牧之便收拾好行囊,帶着一小隊親兵回了疆北。

  随後,冬月也回了宮,按旨面壁思過。

  隻是,夜晚子時一過,冬月便從華清宮而出,悄無聲息的潛入太和殿,在一疊檔案裡翻找起來。

  時至五年,自是難找,良久之後,冬月才在書架最底層找到一封密函。

  上面用朱紅批字将冬家所有人圈圓,寫着“殺”!

  筆鋒凜然,帶着刺骨的寒意。

  冬月幾乎癱軟在地,心中頓時翻江倒海。

  她怎麼能接受,她曾經鐘愛的男人,害死了她的父兄!

  刹那間,冬月的大腦已經失去運轉,甚至都不曾聽到有人進入。

  直到脖頸上冰涼的刀鋒讓冬月瞬間回神。

  “什麼人?!”

  馮夕神色帶着狠厲,在看到是冬月時,殺意頓時消散。

  “敢問陛下,這封密函,是什麼意思?”

  冬月的手還顫抖着,眉宇間的痛苦顯露無疑。

  她一向堅韌,除了五年前父兄的棺椁回京,她再沒有在外人面前如此失控過。

  可現在,證據确鑿,她之前的自欺欺人就像笑話一樣,笑話她的一腔錯付。

  馮夕看着冬月這悲涼的嘲諷,心下頓時一緊,張嘴想解釋,卻欲言又止。

  冬月卻突然淚流滿面,她這樣倔強的人,就算是哭都是悄無聲息的。

  “陛下真是一手好算計,忌憚冬家功高震主,便想到這一出!”

  “當年,陛下是不是就打算收回兵權,隻是大渝作亂,陛下不得已,才将兵權繼續交給冬家掌管?”

  冬月握的密函發了皺,心尖一陣刺痛。

  “我披甲上陣前夕,你來信說要娶我,究竟有幾分真心?哪怕隻有一分,你又怎能下如此殘酷的指令?”

  她的質問并不咄咄逼人,更像是悲涼的自問。

  馮夕卻隻是一再沉默。

  良久之後,馮夕才開口:“你待如何?”

  他的聲線平緩,聽不出絲毫波動。

  冬月痛苦茫然了片刻,她能如何?

  弑君?國無甯日?!

  況且她未必下的了手。

  可現在她已經知道了真相,又如何能安睡在仇敵身側?

  當即她下跪:“請陛下逐臣出宮。”

  馮夕雙眸頓時冷了下來:“若是朕不允呢?”

  冬月瞬間發了狠:“那就還請陛下,随時做好被人刺殺的準備!”

  馮夕目光鎖住冬月,讓人透不過氣來。

  “這可是你自找的。”

  冬月還未明白他是什麼意思,就聽到馮夕喊進了值班太監,下了指令。

  “冬妃思過期間抗旨不遵,夜闖太和殿,處以挑斷手筋,以示懲戒!”

  第08章

  冬月被禦林軍禁锢住的時候,還一臉難以置信的看着馮夕。

  她以為她足夠了解馮夕,可今日一樁樁一件件看來,她竟是從未看清過眼前這位皇帝!

  若是真的斷了手筋,她便再也拿不起瀝泉槍,冬月心裡難免一陣恐慌。

  馮夕擡起了她的下颚,眸底神色難辨,“冬月,你要相信朕從來不想傷害你,朕說喜歡你想娶你是真的,現在想留下你也是真的。”

  冬月心中的哀恸卻再難自抑。

  他說不想傷害她,卻害死了她全家。

  他說想娶她,卻為了鞏固皇位,娶了丞相的嫡女做皇後。

  他說想留下她,卻是要折斷她的羽翼,将她的驕傲踩在腳下,桎梏她!

  究竟是帝王無情,還是她福薄無法消受?

  冬月咬着唇,再不想為這冷心無情的人掉一滴淚,可紊亂的呼吸難以自抑。

  馮夕靠近她,貼首耳語,像是情人間的柔聲安撫,說的話卻句句殘酷。

  “朕不可能放你走,也不會讓你威脅到朕,是以這才是最妥善的辦法,不是嗎?”

  溫柔是把無情的刀,馮夕用最溫柔的話最缱绻的姿态,卻手起刀落毫不猶豫的紮進冬月的心裡,刀刀緻命。

  冬月終于感覺某種感情,瞬間崩塌消逝。

  眼淚滑落到嘴角時,冬月卻笑出聲來,隻是這笑讓人心悸。

  馮夕起身背對着冬月,吩咐禦林軍行刑。

  手筋被生生挑斷,每一次都帶着極緻的痛苦。

  冬月卻是一聲不吭,咬着牙将所有的痛苦咽下,手上早已經鮮血淋漓,卻比不上她心中傷痛的分毫。

  她看着無力的手,眼神空洞。

  這雙手降過烈馬,耍過瀝泉槍,斬過敵首,收複過山河,現如今,終是廢了。

  馮夕不知什麼時候站到了她身邊,等一切都結束之後,才吻了吻她的額頭,輕柔的抱起她往華清宮走去。

  隻是再溫柔的舉止,冬月心裡也再難起什麼波瀾。

  她本就是剛烈的性子,眼裡揉不得沙子,而現在血海深仇橫阻在他們之間,更是再無可能重歸于好。

  “馮夕。”冬月的聲音極低,帶着沙啞。

  “嗯?”

  “再也回不去了……”

  像是無力,也是屈從于現實。

  她也隻是突然想起那年桃花紛飛,怕是上天最美的祭奠。

  自那之後,冬月便多日昏迷不醒,高燒不退,嘴裡也時常胡言亂語。

  一代巾帼女豪傑,終于還是在雙重打擊下,一病不起。

  在陛下的盛怒下,太醫才敢連用幾劑猛藥,将冬月從鬼門關拉了回來。

  隻是人回來了,心卻死了。

  馮夕耐着性子來看望過多次,冬月卻是一句話都不曾說過。

  他又是容不得人忤逆的性子,當下什麼憐惜的情緒都消失殆盡,之後竟再也不曾來過。

  沒了傍身的武藝,陛下也開始冷落,冬月再也沒什麼可讓人忌憚了。

  身邊的奴才各自投奔巴結他人,最後竟連願意侍奉的人都沒有。

  隻有守衛宮門的禦林軍林乙每日盡職盡責,卻在看到這般景象時,終于忍不住了。

  林乙偷偷給疆北報了信,回來之後,卻見許久未下床的冬月突然攔住了他。

  “是袁将軍派你守在這裡的?”

  林乙突然跪地痛哭:“末将跟着将軍南征北戰,将軍一世英豪,忠君報國,陛下此舉,當真是寒了十萬冬家軍的心啊!”

  原來林乙是上次袁牧之進宮之時,來了一招偷梁換柱,将他換進來的。

  冬月聽聞這話,心下大恸,身子猛的一顫,險些跌倒在地,林乙趕緊攙扶。

  卻在此時,聽到身後傳來一聲尖酸的質問!

  第09章

  “本宮怕來的不是時候,這光天化日的,冬妃現在演的又是什麼戲碼?”

  這帶着明顯歧義的話,說的人正是皇後!

  林乙剛想說話,就被冬月攔住。

  久在沙場的人,應付不來深宮裡的拐彎鬥角。

  冬月臉色看起來還很蒼白,隻是眼神裡的凜冽還是讓皇後心有餘悸。

  隻是皇後想到她現在的處境,便嘲諷的笑了,随即臉上陡轉陰狠。

  “冬妃行事不端,來人啊,拖下去重打五十大闆!”

  林乙慌忙跳了出來:“皇後娘娘故意尋釁滋事……”

  話還未說完,皇後身邊的侍女便厲聲喝道:“放肆,這哪有你說話的份?

  皇後輕睨了他一眼,話鋒陡轉鋒利:“禦林軍以下犯上,按律當斬!”

  話音剛落,皇後身邊的随從就要動手,冬月卻攔在了林乙身前。

  “你竟敢忤逆本宮!”

  冬月低頭:“不敢,皇後若是對臣有不滿,不必連累他人。”

  皇後冷笑一聲,吩咐道:“還愣着幹什麼,動手!”

  冬月沒有反抗,她要保住林乙,保住她的兵,這是她為将的本能。

  闆子重重的落下來,瞬間皮開肉綻,可冬月卻咬牙一聲不吭。

  身體痛到極緻,壓抑在心底的痛,似乎才能緩解些許。

  刑罰完畢,冬月臉色慘白,冷汗涔涔。

  皇後甚是滿意,居高臨下的看着她。

  “冬月,昔日你何等風光啊!冬大将軍威名赫赫,就連本宮都要讓你三分。可現在呢,你不過就是本宮腳下的一隻可憐蟲罷了。”

  殺人誅心!

  皇後的技術實在是爐火純青。

  冬月為将最重風骨,現在,這個皇城,抹去了她最看重的驕傲!

  她渾身無力,眼睜睜的看着皇後走遠,眼前陡然昏暗一片。

  五十大闆再度引起發熱,剛剛搶回一條命的冬月再次陷入了昏睡。

  林乙本就位卑言輕,宮裡的太醫又得到了皇後指令,沒人願意醫治。

  手下的宮婢怠懶疏職,冬月的處境舉步維艱。

  林乙曾去面聖,卻被皇後的人擋了回來,窮途末路,隻能寄希望于袁牧之能盡快想辦法。

  卻不想在一天之後,天光未亮,袁牧之千裡單騎,手舉十萬冬家軍請願書趕赴入京。

  皇宮正門,袁牧之下馬,不顧一身風塵仆仆,長身玉立于宮門口。

  “臣袁牧之,求見陛下。”

  宮門守衛卻紋絲不動,顯然是早就有了旨令。

  疆北軍中自有皇帝的人,十萬冬家軍邊境異動,早有密探飛鴿傳書告知了馮夕。

  宮門守衛善意勸解:“袁将軍未得召喚擅自入京,乃是大罪,如今陛下盛怒卻未曾怪罪,袁将軍還是盡早回疆北吧。”

  袁牧之卻突然掀铠跪下,将請願書舉高至頭頂,朗聲道。

  “陛下,冬将軍征戰沙場五年,不敢邀功,但亦無過。一朝入宮為妃,何以病重卻無人醫治?冬家軍于心難忍,若是冬将軍有何過錯,臣代十萬将士請陛下開恩!”

  上京百姓原本隻是觀望,聽到這裡卻議論紛紛起來。

  袁牧之一遍又一遍高喊,上京的百姓議論聲漸大。

  “鎮守疆北的冬将軍怎麼會落到這個地步?”

  “冬将軍保家衛國,即使入宮為妃也該善待,怎麼會病重都無人醫治?不應該這樣的。”

  “請陛下開恩!”

  不知是誰先帶頭在袁牧之身後跪下請願,随後紛紛有人效仿。

  “草民請陛下開恩!”

  “懇請陛下開恩,救救冬将軍!”

  先是一人,後是十人,再是百餘人。

  一傳十,十傳百,上京皇都群眾齊齊跪在宮門,自發請願,聲聲震天!

  此情此景,守門的将士都驚住了,連忙告知内廷太監,“快去禀告陛下!”

  隻是來人匆匆去匆匆回。

  “陛下有令,在宮門鬧事者,嚴懲不貸!”

  袁牧之聲音都喊得嘶啞,卻恍若未聞,一聲聲依舊撼動人心。

  原本還有些惶恐的百姓瞬間安了心,竟是無一人撤退!

  宮内馮夕得了消息,瞬間勃然大怒:“他們莫不是真的以為法不責衆嗎?”

  朝臣皆是安撫:“陛下息怒,為君者,不可與百姓為敵啊!”

  馮夕冷冷掃視了朝臣一眼,眼底情緒翻湧,咬牙道:“宣,袁牧之!”

  第10章

  袁牧之高舉請願書上殿:“罪臣袁牧之攜請願書拜見陛下!”

  馮夕看着約有十寸高的請願書,餘怒未消。

  這哪裡是來請願的,分明就是來給冬月撐腰的!

  隻是為了大局着想,馮夕表明上依舊維持着和平,讓貼身太監将袁牧之扶起。

  “後宮婦人無德,朕國事繁忙才發生了這樣的事,愛卿放心,這件事朕定會給疆北戰士一個交代。”

  場面話實在冠冕堂皇,袁牧之眼底劃過一絲冷嘲,面色卻不動。

  馮夕的話鋒卻突轉淩厲,竟隐隐有問罪的趨勢。

  “隻是愛卿擅離職守,置疆北地界于不顧,你可知罪?”

  袁牧之平淡道:“臣知罪。”

  馮夕心中的郁結才稍緩解。

  “朕念你其情可憫,這次就不予追究,隻是日後該如何行事,愛卿還是稍加掂量,千萬别辜負朕對你的一番信任!”

  這話裡有話,帶着警告的意味。

  “疆北不可一日無帥,愛卿還是盡快傳回疆北,以定軍心。”

  袁牧之垂首,面色微微冷凝。

  “是,罪臣領旨。”

  袁牧之剛剛走出太和殿,就看到站在殿外的林乙,兩人并沒有任何交流,隻是一個眼神,便達成了共識。

  夜半寅時,華清宮突然燃起一陣大火,引得宮中值班太監高聲大喊。

  “華清宮走水了!”

  喧鬧聲驚擾了皇宮的甯靜,冬月看着天邊的火光,毫不留戀的翻身上馬,義無反顧的轉身離開。

  這是袁牧之好不容易部署下的機會,冬月不敢有半分松懈。

  隻是還沒過半個時辰,身後就有禦林軍跟了上來。

  冬月心下一緊,随後當機立斷,改道上了山。

  山上路難行,對于冬月卻是不在話下。

  沒想到馮夕會這麼快就看出了破綻,冬月咬着牙,對手腕上的傷滲出血來都渾然不覺。

  她不停的揮動着馬鞭,将禦林軍狠狠的甩在了身後。

  “咻”的一隻利箭刺穿了馬腿,馬兒受痛,揚天長鳴了一聲,便翻倒在地,冬月随之落馬。

  身上的痛楚她都毫不在意,起身往前跑。

  天色昏暗,冬月慌不擇路,逃到盡頭才發現,前面是一片懸澗,毫無生路。

  不消片刻,火把照亮了半邊天,而身後的禦林軍,列陣以待。

  馮夕從禦林軍隊中,騎着黑馬緩緩踏來。

  他竟然親自追了上來!

  此前,馮夕看到從華清宮火場裡擡出那具燒焦的屍體時,沒人知他心裡的恐懼。

  這時候看到冬月好生生的站着,心裡也不知道是松了口氣還是憤怒。

  “為何要逃?”

  馮夕的情緒還算平穩,隻是聲線略沉。

  冬月難得軟了态度。

  “我已經沒了兵權,也沒辦法回戰場,已經威脅不到陛下什麼,為何不能放過我?”

  “朕不需要你做冬将軍,隻要你好好做朕的愛妃,朕會給你曾許諾的一切。”

  冬月怔了一下,笑意寡淡。

  “可是我已經不稀罕了。”

  他給的,不論是傷害還是恩賜,對冬月來說,沒有什麼差别。

  隻是無計悔多情!

  馮夕的臉色瞬間陰沉,額間隐隐可見壓抑的怒意。

  “你想要什麼,朕都可以給你。”

  “我想要自由!”

  “做夢!”

  馮夕隐忍的怒氣終于被爆發出來,再也沒有任何商量的餘地。

  “禦林軍聽令,請娘娘回宮!”

  眼見禦林軍開始行動,冬月這才看了看這身後的懸澗。

  懸澗邊風聲陣陣,臨近天明隐隐有曦光透過。

  不知想到了什麼,冬月再次笑了,似有感歎。

  “我之前想,冬家兒女理應死在沙場,可後來,我發現我們全家的死都與你有關,我自然也不會是個例外……”

  馮夕一聽這句話,心下頓時慌張:“你想做什麼?”

  冬月神情淡然,語氣算得上平靜,隻是分外孤傲。

  “馮夕,我冬月這一生做事從來無悔,卻獨獨後悔愛過你……”

  狂風呼嘯而過,冬月回眸看了馮夕一眼,恍惚憶起初見那年,初春花開遍野,都及不上他眼底的璀璨。

  隻是如今,他眼底再沒有往昔半分神色。

  要是從前,沒有遇見過就好了……

  冬月含淚閉眸,往後退了一大步,仰面倒下消失在懸澗的陡壁上。

  第11章

  懸澗下深不見底,卻能聽到流水激湧。

  馮夕瞳孔瞪大,看着冬月消失不見,大腦瞬間空白。

  回神過後,他的語調都帶着破碎的嘶啞:“冬月!”

  卻沒得到任何回音。

  馮夕發了狂,什麼風度都抛之腦後,怒吼。

  “都給朕滾下去找,找不到人,你們提頭來見!”

  他雙手握拳,呈現出可怖的攻擊性。

  一直到天亮,禦林軍交替尋找,下面是滾滾而逝的江水,就算人還活着,也不知道會被水流沖到哪裡去。

  大家都知道在一開始沒找到人,現在更沒有可能了。

  隻是沒誰敢說出口,馮夕的臉色看起來格外可怕。

  他身形一晃,卻像是脫力一般,險些站不穩,深呼吸一口氣。

  從一開始的憤怒,到後來的擔憂和恐懼,再到現在表面上的平靜。

  不喜形于色的帝王,終于還是用一整晚的時間盡力收斂了情緒。

  最終,他不得不承認,他找不到冬月了……

  她用這樣剛烈,不留任何餘地的方式離開了他身邊,生死不計。

  她之前明明是愛着自己的,可為什麼死都不願意留在他身邊?

  馮夕看着下面的江水,心中悲憤難當,可這樣的情緒沒維持多久,就被一種劇痛所覆寫。

  她還活着嗎?

  她還能回到自己的身邊嗎?

  一想到這些,馮夕的身形都有些不穩。

  “陛下。”

  是馮夕身邊的近侍,看到這裡忍不住出聲提醒。

  馮夕閉了閉眼,心裡撕裂出長長的一道口子,任憑冷風呼嘯。

  “繼續找,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聲音足夠平靜,隻是透着疲憊的幹澀。

  他沒打算這樣放過冬月,不管是人是鬼,冬月都必須是他馮夕的人。

  整整三日,馮夕不理朝政,似是駐紮在了這裡。

  隻是希望越來越渺茫,他的心在慢慢的變冷,然後當機成霜。

  消息在當天被封鎖,雖然他不知道這件事,究竟和疆北的人有沒有關系,但事關疆北安穩,不能有任何差池。

  身邊的朝臣在馮夕身後跪了一地,他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他們隻知道,國事不可荒廢,哪怕一日。

  馮夕負手站在懸澗邊,衣玦獵獵。

  三天來,他的狀況一直都是這樣,不說話,隻是沉默,隻是眼神大多時候都是放空的。

  “老臣懇請陛下回宮!”

  跪了一地的朝臣苦苦哀求,讓馮夕回了回神。

  沉吟良久,他才閉了閉眼:“既如此,那便起駕回宮吧。”

  他并沒有放棄,隻是暫時妥協了。

  妥協于那個人的無迹可尋,他終究沒辦法繼續騙自己。

  一行人浩浩蕩蕩的回了宮,馮夕一向冷靜,知道自己要做什麼,也明白身上的責任。

  三日不朝,已經是最出格的一件事了。

  是以他回去了,卻沒想到,從那天之後,所有的痛苦都布滿陰霾。

  他似乎和往常一樣,每天處理政事,井井有條,隻是偶爾會對着硯台發呆,停筆許久,然後看到宣紙上氤氲出一塊墨痕。

  他從來不否認他愛着冬月,隻是這份愛裡,摻雜了太多顧忌和猜疑。

  隻有現在,他好像才是單純的在想念着那個人,不必顧忌任何人,也不必考慮太多。

  當晚,馮夕夜宿在華清宮,華清宮之前被毀,現在自然不可能修繕完整,灰突突的,還帶着燒焦的味道。

  根本沒有多少冬月居住過的痕迹。

  是以這才是她的用意嗎?

  不願被禁锢在宮裡,竟連一絲痕迹都不願意留下。

  不知為何,馮夕感覺這幾天麻木的心突然開始刺痛起來,一下比一下沉重,像是要刺穿才肯罷休。

  終于被強行撕裂了他所有和平的僞裝,呆坐在床邊,身邊空無一人,終感滿室孤寒。

  第12章

  他生下來隻在母妃死的時候落過淚,是以在他第二天醒來的時候,發現眼角挂着淚珠時頗感詫異。

  其實在某些方面,他和冬月還像的,比如驕傲,比如倔強。

  從不肯在外人面前哭,他更多的是僞裝。

  以前僞裝成肆意飛揚的浪蕩王爺,後來僞裝成勤政愛民的皇帝。

  後來不知不覺,面具摘不下來,就連他自己都忘記他原本應該是什麼樣子了。

  隻是胸膛中懷揣着的是一刻毫無溫度的心,沒有任何感情,就連憎惡都顯得無關緊要。

  是以他在那年桃花紛飛的季節裡,看到身着烈焰的冬月,那樣猝不及防的撞進他的眼裡時才會覺得措手不及。

  馮夕想,他的第一次瘋狂,大概就是那抹紅太過耀眼,讓他竟然有種甯願放棄一切的錯覺。

  隻是他太冷靜,也太冷血。

  才能毫不猶豫的利用冬月和将軍府交好,幫助自己上位。

  在後來,将威脅自己皇位的人一一斬除,隻是在發出密函當夜,到底還是在看着天邊站了一夜。

  他愛冬月,但是更愛皇位。

  或許就是這樣,人總是貪心,現在他得到了皇位,想要的就更多了。

  皇位高不勝寒,他不過也隻是想要那個人的陪伴。

  “冬月啊!”

  最終他隻是一聲輕歎,不管昨夜夢裡都夢到了什麼,但至少醒後的面對空蕩的宮殿,心裡的空落做不得假。

  隻是這裡再也沒有了冬月,他不知道去哪裡還能找到冬月。

  馮夕連在華清宮夜宿三天,原本伺候冬月的宮人也沒有另行配置設定,依舊守着華清宮。

  隻是馮夕天天都來,倒是讓不少人動了心思。

  冬妃生死未蔔,陛下卻是一副深情厚誼的樣子,誰都想獲得無上寵愛,誰都想榮華半生。

  “陛下,奴婢伺候您休息吧。”

  紅袖添香,向來都是件風雅的事。

  可是這樣的心思卻被馮夕一眼看透,眉眼冷淡,一腳将那宮婢踢翻在地。

  “狗奴才!”

  那宮婢手裡還端着熱湯,這一踹,不僅力道大,甚至熱湯還灑了一手臂,可偏偏連一聲都不敢吭聲,趕緊跪地求饒。

  “陛下息怒,奴婢該死。”

  馮夕原本将心裡的情緒遮掩的嚴實,然後毫不預兆的被激怒,然後露出裡面的猙獰來。

  “确實是該死,來人,杖斃!”

  冷血無情,一點都不拖泥帶水。

  任憑那宮婢怎麼苦苦哀求,馮夕眼都不眨一下,直接命人拖出去執行。

  于是體内的暴虐迅速有了突破口,連帶着這幾日的陰郁,所有的情緒都開始緩解。

  良久,他才沉沉的舒了口氣。

  他不過是太累了而已。

  疲憊于日日做夢,也疲憊于夢醒後的深入骨髓的孤獨。

  馮寒并不明白自己失去的是什麼。

  隻是感覺心無可依托,漂浮着,好像往前随意踩一步就會落空。

  沒了冬月,他便從未有過踏實。

  于是對政事更加勤勉,卻因為最近的脾氣喜怒無常,連上朝的朝臣都戰戰兢兢,唯恐說錯什麼話。

  “陛下,大渝可汗派三皇子汪铎前來繳納稅供,還說……”

  丞相後面的話怎麼都不敢說出口,馮夕筆尖一頓,然後繼續落筆。

  “還說什麼?”

  丞相硬着頭皮道:“還說想見一見冬将軍。”

  第13章

  果然,馮夕臉色瞬間陰沉下去:“哪裡還有冬将軍?”

  丞相瞬間改口:“是冬妃娘娘。”

  馮夕情緒稍緩:“愛卿以為,大渝意欲何為?”

  丞相斟酌開口:“大渝此舉,恐為試探,疆北地界剛剛移交了兵權,難免大渝不會生出什麼歹心?”

  馮夕掃了他一眼:“是以,丞相也認為,疆北之是以不敢妄動,是因為冬将軍的威望?”

  丞相頓時慌了,急忙下跪道:“老臣說錯話,還請陛下贖罪。”

  馮夕沒說話,将寫好的東西交給了近侍,淡淡道:“傳去疆北。”

  “丞相請起吧,隻是下次還是要想清楚在開口說話。”

  丞相頓時冷汗津津,這才敢起身,被馮夕放行。

  太和殿再次回歸寂靜,這樣的寂靜讓馮夕很暴躁。

  “來人,去練馬場。”

  心裡一旦煩躁,他不是去華清宮就是來這裡,好像有關冬月的地方,就能讓他的心緒平和。

  他時常會想起冬月,有時候是不經意間闖進腦海,有時候是他主動去回想,越想越覺得,他們之間美好的回憶太少。

  在馬場跑了一圈,身上發了汗,心情也暢快了些許,但也隻是些許而已。

  心一直被什麼東西壓抑着,他越是不動聲色,越是沉重,像是要将他拖垮。

  他在和自己較勁,可到底心裡的負擔越重,再經過這一次吹風,人還是病了。

  病來如山倒,也将心底壓抑的情緒一朝釋放。

  夢裡全都是冬月,笑着的,害羞的,飛揚的,灑脫的,後來一朝回宮,變成了冰冷的。

  全都是冷,神情是冷,身體是冷,最後畫面定格在被冬月一身濕淋淋的,憎惡的看着他。

  “冬月,冬月……”

  馮夕皺着眉,神情痛苦,叫出來的名字卻是缱绻的,帶着心痛。

  皇後眼底的情緒一閃而過,聲音有些冷凝:“太醫,陛下如何?”

  太醫的手微不可聞的抖了下,戰戰兢兢的回道。

  “陛下并無大礙,隻是哀思過重,又感染了風寒,臣開副藥,隻是陛下還需放寬心。”

  皇後面色不郁,看着馮夕,心中閃過一絲妒恨。

  “你就這麼愛她嗎?”

  随後卻又想到了什麼,輕嗤。

  “不,你愛的永遠是自己。”

  随後蹲下身,舉止溫柔:“可是,沒人比我更愛你,你為何從來不肯多看我一眼?”

  疆北。

  黃沙中站立一女子看着落日,臉色依舊蒼白,但是明顯精神開始好轉。

  冬月手腕上纏着一圈白布,從裡面滲出黃色的藥膏。

  “将軍今日感覺好點嗎?”

  說話的是袁牧之,他這幾天一下了演武場就會過來探望。

  來的很隐秘,就連軍中都沒人知道。

  這是冬月的授意,她當然顧忌着軍營裡有馮夕的人。

  冬月看了看手腕,甚不在意的笑了笑。

  “好多了,隻是軍醫說,要想恢複如初是不可能了。”

  這樣的結果顯然兩個人都心中有數,隻是還是難免覺得可惜。

  袁牧之盯着冬月的手腕,眼神裡皆是隐忍。

  “宮裡那邊有沒有傳來什麼消息?”

  袁牧之這才收回視線:“陛下對外隻是說冬妃娘娘病苛。”

  冬月臉上沒有什麼表情,似在揣摩馮夕的意思。

  “什麼時候宮裡傳出來冬妃死的消息,我便可以不帶無所顧忌的離開了。”

  那時候,她才敢相信,馮夕是徹底放棄了。

  隻是她好像也沒何處可去了,沒了家的人,到哪都隻是一葉浮萍。

  “還有,聽聞大渝派三皇子汪铎進京面聖,說想要見将軍。”

  冬月心一頓,大渝的汪铎?

  為将多年,她對一些危機有種敏銳的直覺,這個三皇子來京,來者不善。

  大渝那邊又想幹什麼?

  第14章

  “将軍想到了什麼?”

  袁牧之看冬月在思慮着什麼,開口詢問。

  冬月有些無奈:“我如今已經沒了兵權,你不必如此喚我。”

  袁牧之沒改口,将軍是一輩子的将軍。

  見他執拗,冬月也不多言,問道。

  “大渝境内,可有發生什麼事?”

  “線報上說一切正常。”

  冬月神色一凜:“不對,去查!”

  袁牧之見冬月這神色沒敢在耽擱,匆匆回了軍營。

  冬月看着這風卷黃沙,心中異樣,這大晉,何時才能真正太平!

  皇宮。

  馮夕的病情來勢洶洶,發熱了三天才退燒。

  他的身體向來強裝,很少有生病的時候,卻沒想到被一場小小的風寒打倒。

  醒過來的時候身邊天色暮霭,周圍靜谧一片,莫名讓他喘不過氣來。

  皇者,寡人,不愧是自嘲。

  好像一病之後并沒有什麼改變,馮夕心裡的沉重沒有絲毫減少。

  皇帝病好仿佛是件普天同慶的事,至少讓朝臣們松了口氣,這幾天擠壓的國事堆積了不少,不過他最先看的是疆北的消息。

  馮夕看着手裡的消息,若有所思。

  冬月下落不明的事,目前為止沒有多少人知道,大渝那邊是怎麼得到的消息,竟然借着朝貢之名來探虛實。

  馮夕可以肯定,大渝那邊是得到了消息,不然不會特意提到冬月。

  剛剛結束戰争沒有多久,大渝也是損失慘重,應該不會這麼快的休整好。

  那麼他們的目的是什麼?

  馮夕眼底情緒意味不明,卻發現還有第二張字條。

  “袁将軍近日頻繁外出,行動保密。”

  寥寥數語,卻讓馮夕心下一顫,下意識的将字條攥緊,腦海裡叫嚣着一個想法。

  冬月或許在那裡!

  當下他提筆,卻心思雜亂的不知道該寫什麼。

  索性就不寫了,馮夕幾乎是打定主意,他要去一趟疆北。

  随後又覺得自己瘋了,之前荒廢了三天國事,沒過幾天又生了一場大病,現在要是再失蹤,估計那幫老臣,非要瘋了不可。

  馮夕抑制這情緒,卻在第二天分崩離析。

  從冬月消失到現在,已經将近半個月,這半個月所有人都看着馮夕并無異常,隻有他自己明白,食不知味,仿若空洞。

  他想,擁有冬月他才是完整的,不管用任何手段,他都要将冬月帶回來。

  于是當天誰也沒打招呼,馮夕隻帶了幾名親兵和仆從直接去了疆北。

  若是快馬加鞭的話,兩天足夠,但是他并不打算冒進,這一路去疆北的路上,他順便一路打聽。

  三日後,馮夕在疆北的一間茶寮坐下。

  疆北滿地黃沙,地理環境很糟糕,但民風樸實,倒是一派自得自樂。

  不出所料的是,疆北地界的人對冬家軍贊不絕口,而提到陛下,大家似乎并沒有什麼高漲的情緒。

  馮夕臉上在笑,隻是眼底沒什麼情緒。

  卻不想,在茶寮後,冬月看到馮夕的臉整個人都僵在了原地。

  他為什麼會在這裡?

  第15章

  似乎沒想到他們會這麼快見面,冬月頓時心擂如鼓,立刻不動聲色的退出了茶寮。

  轉身回到了軍醫處,收拾行李。

  若是被馮夕發現自己在這,恐怕會連累冬家軍,還是先走為妙。

  “冬月,你這是做什麼?”

  軍醫手裡還端着湯藥,看着冬月這動作有些驚懼。

  他是軍營裡的老人了,也是從小看着冬月長大的,更在藥理上有師徒之情。

  聽說了她在宮裡的遭遇,自然是心疼的不得了。

  現在看到她收拾東西,明顯就是要離開。

  冬月也沒啰嗦:“馮夕不知怎麼的來了疆北,我必須盡快離開這裡。”

  軍醫猛的将裝着湯藥的碗重重的放在桌子上,顯然動了怒。

  “你就留在這裡,這裡十萬冬家軍,難道還護不了你一個人?”

  冬月心裡感動,隻是沒必要冒這麼大的風險。

  “我不知道他來的目的是什麼,但實在不想在見他,等他走了之後,我自然還會在回來。”

  可惜軍醫不為所動,甚至隐隐還有些傷感。

  “你一個姑娘家,手腕的傷還沒好,出去若是發生什麼不測,我可怎麼跟老将軍交代啊!”

  冬月還想說什麼,軍醫卻一臉的堅決:“不用說了,将藥給喝了。”

  在父親去世之後,一直都是軍醫和軍中父親的舊部在照顧她,也是他們一開始在軍中幫助自己穩固了地位,逐漸讓衆人臣服。

  冬月對軍醫自然十分敬重,可這件事若是處理不好,很可能會讓冬家軍失去馮夕的信任。

  這可不是一件小事。

  “将軍,你這是要去哪?”

  袁牧之突然進來,看到眼前這景象,語氣竟然有些冷。

  “我得到消息,陛下微服私訪來了疆北,将軍是打算離開了嗎?”

  冬月沒說話,算是預設。

  袁牧之動了怒氣,隻是就算是生氣那也是對着自己的。

  “陛下來疆北,未必就是跟将軍有關,何況,就算是真的,我……我們也能護住你。”

  冬月笑了笑,眼底盡是怅然,原來現在她也需要被别人保護了。

  隻是她決定的事,自然沒人能阻止得了,于是當夜,便打算暗中離去。

  剛剛出了門還沒走多久,就發現不遠處有五六人在前方不遠處。

  冬月心裡咯噔一下,便看到為首的男子轉過身來,真是馮夕。

  他的表情複雜多變,眼裡有驚喜,也有憤怒,更多的情緒深不見底,捉摸不透。

  冬月明白,自己這是在劫難逃了。

  “你果然沒死。”

  馮夕聲線平穩,窺探不出一絲情緒,隻有他明白,心裡掀起了多少風浪。

  冬月卻是苦笑,他這般糾纏不清,到底算什麼意思?

  在馮夕心裡,自己究竟還有什麼值得他這般費盡心機想要得到的?

  “跟朕回去。”

  馮夕從來沒有顧忌過冬月的意願,在他心裡,想要的,不是掠奪就是殺害。

  可是他舍不得殺還冬月,便隻是仗着權勢壓人。

  卑鄙呢?

  确實,可這是他唯一能夠想到的将冬月留在身邊的辦法。

  一個月的時間來讀懂一個人的重要性,懲罰已經夠了。

  馮夕這樣想着,看向了冬月。

  卻看到冬月嘴角的嘲諷,神情漸冷。

  第16章

  “陛下莫不是還想在逼死我一次不成?”

  馮夕這才想起當初冬月的選擇,那般決絕,那般心狠。

  他不會重蹈覆轍,可面對這樣的冬月,他确實束手無策。

  “你想要如何朕都可以允你,隻要你跟朕回去。”

  冬月卻隻是搖頭,她想要的,早就被眼前這人摧毀的一幹二淨,現下孑然一身,無欲無求。

  “馮夕,你從未懂我真正想要的是什麼。”

  他一向知曉如何算計人心,卻忘了,當有人捧着一顆真心放在他面前,便是全身心的傳遞。

  是以碎的慘烈,冬月也隻能自己守着,可人都有趨利避害的本能,何況是她這剛烈的性子。

  馮夕眸光深深,卻是不能再來強硬的手段。

  他懼了。

  “疆北,倒是你的地界,想必朕的将士,也沒有少出力吧。”

  話随平淡,卻帶着危險的意味。

  冬月已然猜到他定會問罪,說道:“與疆北的将士無關。”

  馮夕冷笑:“若于他們無關,為何在袁牧之進宮之後華清宮便走水,而你沒有已經沒了武力,為何能順利離開皇宮?”

  冬月知道馮夕不好蒙騙,便沒打算作答,隻是她不能拖累袁牧之。

  “這全都是我一人所為,你不必遷怒他人。”

  馮夕沒在說話,隻是胸腔處燃着熊熊怒火,快要将他燃燒個幹淨,可現在卻隻能将怒火自己消化。

  兩人就這樣僵持。

  翌日一早,袁牧之便接到了旨意陛下要親臨。

  看到密函的時候,他想到的卻是冬月。

  雖然昨天早就知道她有離開之心,也會對自己的無能憤怒,但若是她真的要走,袁牧之也不會阻攔。

  總之她走到哪裡,他都派人護着就是了。

  隻是心底還是有些怅然。

  “将軍,陛下要來?”

  是林乙,自從冬月回到了疆北,林乙就再也沒有回到宮裡的必要,何況林乙還是袁牧之的心腹。

  袁牧之點點頭:“傳令下去,陛下親臨,犒賞冬家軍。”

  原本該是件榮耀的事,可在身邊的副将參将,卻沒有一個好臉色。

  大家心裡都有氣,隻是礙着尊卑,隐忍不發。

  隻是沒想到,跟着馮夕一起來的,竟然還有冬月。

  疆北的将士終于露出點喜色。

  隻有袁牧之,面色微微驚愕,随後陰沉下來。

  “參見陛下。”

  馮夕看了眼冬月,嘴角含笑,隻是意味不明。

  “不愧是冬家軍,将軍果然治軍嚴明。”

  隻是不知道他口中的将軍,說的到底是誰。

  既然是犒賞,馮夕也沒多大架子,說了平身,看了看演武場,便回了軍帳。

  軍帳裡站着一衆武将,卻都各有異樣。

  冬月倒是滿眼眷戀的看着這軍營,距離上次不過兩個月的光景,可在看到眼前這景象,卻仿佛已經是上輩子的事了。

  馮夕也知道不管是冬月,還是她的舊部,都是滿腹心事,是也不多呆,隻是将袁牧之叫到了一旁,讓他們叙話。

  還未走出軍帳,馮夕就聽到裡面傳出來幾道壓抑着情緒的聲音。

  “将軍!”

  馮夕忍不住回頭看,就看到軍帳中的人齊刷刷的跪了一地。

  就算已經辭位,但軍威猶在。

  第17章

  轉到了旁邊的軍帳,馮夕也不說話,隻是打量着袁牧之。

  袁牧之站直身體,也沒說話,氛圍便靜了下來。

  “愛卿沒有什麼話要跟朕說的嗎?”

  袁牧之也沒有拐彎抹角,幹淨利落的下跪:“臣知罪。”

  馮夕眼神劃過一抹危險的情緒,轉瞬即逝。

  “何罪?”

  袁牧之并不是莽夫,隻是他明白,這件事冬月一定想一力承擔,是以他必定要擔下這罪責。

  “将……娘娘的華清宮被毀,是臣所為。”

  馮夕突然發了怒:“還有呢?”

  袁牧之直言不諱:“也是臣協助娘娘出宮。”

  馮夕冷哼一聲:“你倒是坦誠。”

  “是臣做的事,臣絕對不會否認。”

  随後馮夕卻突然問道:“袁将軍,你忠的是什麼?”

  “忠的是大晉。”

  “若是大晉易主呢?”

  “那臣已經不在這世上了。”

  馮夕看了眼袁牧之,笑了。

  “愛卿何必這麼嚴肅,朕不過就是想好好的跟愛卿叙話而已。”

  他并沒有全信,畢竟在他看來,隻要冬月一句話,不管是好是壞,袁牧之都會毫不猶豫的遵從。

  不止是他,還有整個冬家軍。

  “既然知罪,愛卿以為,朕該如何?”

  就在這時,冬月卻突然闖了進來。

  “與他何幹,你這樣就想逼我回去?”

  冬月倒是越來越肆無忌憚了,絲毫也不顧及馮夕至高的身份。

  馮夕冷了臉:“誰準你進來的?”

  冬月一臉無畏:“陛下打可以治我的罪,反正不管我做什麼,陛下不是都不會放過我嗎?”

  已經沒有比現在更糟糕的事了。

  馮夕隻是恍惚了一瞬,好像又看到了五年前的那個姑娘,肆意張揚,卻又不同,卻又說不出哪裡不同。

  “那你可會跟朕回去?”

  “不會。”

  馮夕也在揪着剛才的話不放,徑直說道。

  “大渝派人朝貢,點名要見你,按照行程,不出十天,他們就應該會到上京,你可猜到他們的目的?”

  冬月沒說話,這兩天她一直都在考慮這件事。

  最怕的就是大渝卷土重來,大晉已經經不起在一次戰亂了。

  “朕要你回去,也算是讓大渝人不要妄動。”

  冬月心中多有氣惱,她不可能說沒了官職,便真的能對所有的事都不管不顧,尤其還是家國大事。

  馮夕見她似乎有松動,嘴角微微勾起,也不再緊逼。

  當晚,從上京押運美食佳釀,馮夕親自敬酒。

  “朕代大晉子民,敬各位将士。”

  衆人紛紛舉杯,将杯中美酒一飲而盡。

  軍中之人少有縱酒的時候,現在卻是陛下欽賜,自然都暢飲起來。

  酒過三巡,不少人都開始放肆起來。

  “酒是好酒,就是沒有将軍的入陣曲來助興。”

  入陣曲本是舞曲,卻因為在軍中擊鼓而傳,堪堪多了豪氣幹雲。

  冬月每次犒賞将士,都會親自擂鼓一曲破陣,以慰亡靈,以震軍心,已是習慣。

  說話的人似乎還渾然為覺說錯什麼,直到身旁的人用手肘捅了他一下。

  剛才熱絡的氣氛瞬間變得為妙,冬月的臉色都僵硬起來,那人才知說錯話。

  “将軍,末将……末将不是這個意思?”

  這軍營,還有誰不知道冬月在入宮之後,被挑斷了手筋,哪還舞得了入陣曲?

  馮夕隻是神色微變,淡的不易察覺。

  冬月笑了:“袁将軍,你的将士要看你擂入陣曲,你可别掃興。”

  輕而易舉的化解了尴尬,袁牧之從來都不會拒絕她,當即站了出來。

  一曲入陣,蕩氣回腸,隻是在座的卻都不是滋味。

  第18章

  翌日一早,馮夕帶着冬月回京。

  冬月面色不郁,一騎絕塵,将馮夕他們甩在了後面。

  若論騎術,大晉無人能出其右。

  是以馮夕在身後不緊不慢的跟着,幸好,在她心裡,還有大晉的安危。

  又是三日,抵達上京之時,距離大渝朝貢,便隻有不到五日時間。

  朝堂上早就亂作一團,大堆的奏折都等着陛下的批閱,陛下卻已經失蹤八了。

  不過這樣的消息沒敢散布,但是朝臣卻依舊人心惶惶。

  直到今早宮門口的守将突然來禀,說陛下帶着冬妃回來了。

  一時之間,所有人都面面相觑,不再多言。

  當天冬月再次入住華清宮,華清宮早就修葺一新,卻依舊能看出當時那場火燒的慘烈。

  她心裡有些五味雜陳,沒想到她竟是心甘情願回到這裡的。

  殿内的人都換了,不過冬月卻是無所謂,不是她帶過來的人,她都不放心。

  皇後是第一個來探望她的人。

  沒想到冬月還能再回來,是馮夕親自去找的嗎?

  皇後心中自有一番計較。

  “見過皇後娘娘。”

  冬月行的依舊是君臣禮,她從未承認過自己後宮妃嫔的身份。

  皇後沒讓她起身,像是下馬威。

  就在這樣一直沉默,連表面基本的和平都懶得維持。

  冬月很守規矩,跪的直挺挺的,盡顯軍中之人的風骨。

  隻是這個下馬威還沒給足,華清宮的掌事太監客客氣氣的回了句。

  “皇後娘娘,陛下吩咐,冬妃娘娘一路舟車勞頓,還需好好歇息。”

  皇後沒說話,她的貼身侍婢開口了。

  “怎麼,娘娘怎麼做事,還需要你來指點不成?”

  “老奴不敢,隻是這樣老奴沒辦法向陛下交代。”

  隻這一個舉動,便已經表明了馮夕的态度,這是準備要護着冬月了。

  皇後眼底閃過情緒莫名,卻也轉瞬即逝。

  “起吧。”

  冷淡的吩咐,冬月起身。

  “本宮不過就是過來看看你,你若是有什麼需要,就直接向内廷吩咐。”

  冬月沒說話,皇後便又開口問:“既然是陛下親自接回來的,便安安穩穩的在宮裡住下。”

  冬月笑:“娘娘可是真心實意?”

  她習慣不了這樣,說話都說的不痛快,況且心裡本來就憋屈,自然語氣不太好。

  皇後臉上有些陰鸷,一句話沒說便轉身離開。

  馮夕當晚便過了華清宮,事實上他幾乎天天宿在華清宮,隻是現在過來,心中有了期盼。

  心境不同,就連這路似乎都變長了,心中急不可耐,卻也隻是腳步微微加快,面色依舊沉寂。

  冬月沒有迎合,好像馮夕不過就是一個萍水相逢的路人。

  冷淡的态度讓馮夕心中有些憋氣。

  “大渝皇子朝貢,你理應一起出席,明日去内廷監挑幾塊喜歡料子,别讓大渝人看了笑話。”

  冬月看了看自己身上的騎裝,心中隻是冷笑,不過還是應了,這是國家的顔面問題,她不會不重視。

  馮夕倒沒再留宿,吃過飯又回了太和殿,他還堆積了很多奏折沒批完。

  冬月再也不見任何人,整日都閉門不出,對外就說是重病剛好,還需要休養。

  當然這都是馮夕準許的,讓皇後怒不可遏。

  隻是現在想要對冬月做什麼,還不是時候,至少要等應付了大渝人在說。

  時間一晃,大渝的使者已經抵達上京。

  第19章

  聽聞大渝的三皇子汪铎素來身體孱弱,不過在各皇子中倒是頗有聲譽。

  宅心仁厚,有勇有謀,玲珑剔透,是位聰穎的賢王。

  冬月思索着汪铎的目的,身旁的宮婢早早請示要收拾行裝參加宮宴。

  馮夕和皇後盛裝出席,冬月跟在身後,然後看到了傳說中的三皇子汪铎。

  一身月白長袍,面容看起來略顯蒼白,倒真是一副久病的樣子。

  在她打量的同時,汪铎也對上了她的視線,随後一笑,開口道。

  “想必這位就是威名赫赫的冬大将軍吧,早就有所耳聞,直到今日才得以一見。”

  冬月坐在馮夕下位,和皇後一左一右。

  馮夕看了眼冬月,朗聲笑道:“冬妃的兵權已經移交,現在不過就是深宮婦人而已。”

  汪铎款款一笑,似乎話裡有話。

  “将軍武功蓋世,本應是頂天立地的英雄,可惜了。”

  這話一出,在場的人臉色的變了。

  汪铎一眼不眨的看着冬月的表情,就在所有人都面色不郁的時候,隻有冬月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沒什麼可惜的,不過就是個人所求而已。”

  汪铎似乎意外:“竟是将軍甘願的?”

  冬月神色淡了下來:“三皇子恐怕是久病成苛,沒挺清陛下剛剛的話,現在冬某不過就是一介深宮婦人而已。”

  至少在外人看來,冬家和帝王的關系固若金湯。

  汪铎笑了,遙遙舉杯緻意。

  冬月也舉杯,卻說道:“三皇子體弱多病,還是少飲酒的好。”

  汪铎詫異道:“将軍的手腕怎麼了?”

  冬月愣住,看向手腕上纏繞着的白紗。

  馮夕神色不變,卻有種莫名的壓力。

  “三皇子的關心似乎出格了些。”

  汪铎笑的歉意,“抱歉,隻是我自幼體弱,是以對冬将軍格外敬仰,難免關心則亂。”

  各位朝臣對汪铎也是極為不滿,從他一開始談到冬月的話到現在才紛紛讨伐。

  “這可是我大晉後宮娘娘,你一個外邦之人,還是守規矩些。”

  汪铎依舊抱歉的笑着,似乎是真心實意的抱歉,但是誰都看得清楚,這人分明就是來挑事的。

  隻是人家挑事挑的偏偏讓人沒辦法發怒,隻能揪着小事不放。

  冬月道:“不過就是不小心燙傷了而已,多冬皇子關心了。”

  越是不動聲色,越是讓人捉摸不透。

  現在汪铎就看不透冬月,他得到的消息是大晉皇帝親自下令将冬月的手筋挑斷,難道是消息有誤嗎?

  汪铎不清楚,現在也不敢随意試探,連連抱歉,說了兩句場面話,這件事就這麼過去了。

  他會在這裡住半月之久,洽談朝貢之事,順便也能将大晉上下摸個透,這才是他的目的。

  大渝輸了,難道就甘願朝貢嗎?

  且不說他們本就地寡物稀,大渝人一向心高氣傲,隻是之前戰亂頻繁,損失慘重,這才不得已求和。

  兩國都有吞并之心,隻是因為各種原因,才僵持了數年之久。

  一場宮宴下來,汪铎收獲不多,至少沒看出冬月和皇帝有什麼不和。

  事情難辦了。

  第20章

  宮宴過後,汪铎留宿在宮中。

  馮夕徑直去了華清宮,皇後一晚上都憋着氣,現在看到兩人相攜而去,心中更是憤恨。

  自從冬月回來,馮夕的态度更是不遮掩了。

  “娘娘,陛下許久未曾來了。”

  皇後突然發了怒:“本宮不用你提醒!”

  在這後宮,皇後一直都治理的服服帖帖,卻沒想到出來一個冬月。

  她不忌憚任何人,可她心裡清楚,馮夕心裡有冬月,這才是她不能容忍的。

  “那個汪铎,似乎對冬月很感興趣。”

  皇後突然鎮定下來,看着銅鏡,任由侍婢将頭上的首飾取下。

  “娘娘什麼意思?”

  “冬月前身為将軍,若是和外邦勾結……”

  話不用說盡,卻是誰都明白,這可不僅僅是後宮的争鬥了,直接涉及到了江山社稷。

  “娘娘可是有什麼好的想法?”

  皇後瞥了眼侍婢,神情冷淡:“會有機會的。”

  華清宮裡又是寂靜一片。

  “今日你可有看出什麼?”

  “那汪铎不是個善茬,很聰明,也懂得掩飾自己,大渝可汗派一個這樣通透的人來朝貢,定是另有所圖。”

  冬月的臉在燭光下看起來沒有之前那般冷漠,反而帶着些暖意。

  馮夕心下一動,不由自主的撫摸上了她的臉。

  冬月一怔,然後毫不猶豫的撤退一步。

  “陛下越矩了。”

  馮夕的手尴尬的停在空中,冬月在宮宴上做的一切他自然明白,他還以為兩人的關系算是緩和。

  卻沒想到,還是這樣冷冰冰的,像是一堵牆。

  馮夕三番五次碰壁,現在終于惱羞成怒。

  “你究竟還想鬧到什麼時候?”

  冬月平靜的擡起頭,言語恭敬。

  “陛下,身為大晉子民,我為陛下盡忠,但是其他的,恕我做不到。”

  馮夕盛滿怒意的眼神看着她:“你到底要如何?既然已經回了宮,朕也給了你足夠的殊榮,你還想要什麼?”

  冬月淡然的和他對視:“我回宮是為了什麼陛下難道不知道?”

  “好好好!”

  馮夕怒極反笑,恨不得将眼前的人掐死。

  怒而離開華清宮,之後他一連幾天都沒有來過。

  而這些都被有心人看在眼裡,不僅是皇後,還有汪铎。

  “聽聞皇帝和冬将軍鬧僵了?你可打聽出什麼事?”

  汪铎問心腹。

  “屬下聽聞了一些流言,說原本冬将軍逃離了皇宮,後來才被皇帝接回來的,殿下,依屬下看,這大晉皇帝和冬将軍之間,沖突不小。”

  汪铎笑了,要的就是這個。

  說實話,他們大渝怕的也不過就是一個冬月,至于那個袁牧之,就算手裡有冬家軍,也未必不可戰勝。

  他要做的就是讓冬月永遠失去馮夕的信任,永遠不能再回沙場。

  “冬将軍用兵如神,若是能為我大渝所用,那該多好。”

  汪铎忍不住感歎,若是手裡有冬月,在加上骁勇善戰的大渝将士,必定所向披靡。

  “殿下可是有什麼計劃?”

  汪铎隻是笑,沒說話。

  不需要他動手,就會有人先忍不住。

  果真,很快就有人來了。

  第21章

  禦花園。

  冬月是得了皇後的傳令來的,等了許久,都沒見到皇後過來,卻看到了汪铎。

  她并不意外,皇後想做什麼她清楚的很,況且她也想找個機會,好好的探探汪铎的底。

  “還真是巧,竟然能碰到冬将軍,還真是小王三生有幸。”

  冬月沒理會他的寒暄,隻是打量着他。

  “三皇子這麼聰明,應該知道這是個圈套吧。”

  汪铎無辜:“将軍在說什麼?”

  冬月笑意不達眼底。

  “你來上京的目的是什麼?”

  汪铎有些好笑:“将軍說話一向都這麼直白嗎?”

  “在軍中多年,直來直去慣了,不喜歡彎彎繞繞。”

  汪铎話中有話:“看來将軍并不适合在宮中,将軍本是九天翺翔的鷹,又怎會甘願做囚在牢籠裡的金絲雀?”

  冬月眼神陡轉淩厲,卻生生讓汪铎感覺到讓人窒息的壓迫感。

  難怪冬家軍會戰無不勝,将軍這樣凜冽的氣場,她手下的将士自然不會太差。

  “這是我大晉内部之事,三皇子還是盡快收起自己的好奇心!”

  冬月的語氣已然冷了下來,隻是聽不出裡面到底蘊含了什麼情緒。

  隻是為将者,應該沒有人能受得了這樣的心裡落差。

  汪铎差不多心裡有數了。

  “你們在這裡幹什麼?”

  略帶威嚴的聲音響起,兩人轉頭一看,馮夕和皇後不知什麼時候站在了他們身後。

  “宮妃私見外臣,三皇子不懂大晉的規矩,難道冬妃也不懂嗎?”

  這應該是他們自上次不歡而散之後的第一次見面,馮夕的語氣很冷淡,眼神卻一直盯着冬月。

  不像問罪,倒像是故意找事。

  “冬妃妹妹怎麼和三皇子這麼巧在這裡碰到了,隻是還是應該懂得避嫌一點。”

  皇後不緊不慢的開口,卻似乎意有所指。

  冬月神色鎮定,隻是多看了皇後一眼。

  “難道不是皇後娘娘的傳令讓臣在這候着嗎,臣還以為,是娘娘約三皇子來的。”

  皇後臉色不變:“妹妹說笑了,本宮和三皇子素昧平生,不及妹妹有交情。”

  冬月臉上在笑,心中卻越發冷了。

  她讨厭這樣話裡有話,而且都是陰謀詭計,還不如讓她上戰場厮殺痛快。

  汪铎看夠了戲,才款款開口。

  “我不過就是剛還路過,想要一睹禦花園的風采,這才有幸娘娘見面,倒是讓陛下誤會了。”

  馮夕将視線從冬月身上移開,皮笑肉不笑。

  “三皇子來了一回,朕還未盡道主之儀帶三皇子好好轉轉。”

  汪铎笑:“陛下公務繁忙,若是冬妃娘娘有空,我大概會受寵若驚。”

  馮夕頓時神情冷淡下來:“這不合規矩。”

  汪铎剛想說話,冬月開口了。

  “臣倒是空閑,若是陛下繁忙,臣可以幫助陛下排憂解難。”

  她有意盡快解決這裡的事情,離開皇宮,是以必須将三皇子來京的目的搞清楚。

  她的身份多有不便,現在卻是個好機會。

  馮夕眼神微閃,裡面的情緒莫名,看了眼冬月,沉思良久,才說道。

  “既然如此,朕準奏。”

  話一出,四個人臉上情緒各異,個人有個人的心思。

  第22章

  當晚,馮夕再次來了華清宮,他的表情越發看不透,沉沉的,很有壓迫感。

  冬月卻恍然未覺,她不能将馮夕趕出去,隻能無視。

  “你和汪铎見面,隻是意外?”

  冬月動作一頓,嘴角嘲諷:“不然陛下以為我們是故意的?”

  馮夕粗魯的捏住了她的下巴:“别說話陰陽怪氣,你到底想做什麼?”

  冬月強行掙脫,卻隻是白費了一番力氣。

  “自然是搞明白三皇子來京的目的,陛下國事繁忙,也就隻有我能從他嘴裡撬出秘密。”

  “然後你就會離開?”

  “是。”

  冬月話語果斷堅決,沒帶一絲猶豫。

  馮夕手裡的力道逐漸收緊:“朕恨不得掐死你!”

  冬月皺眉,呼吸漸漸困難,卻倔強的沒開口說一句話,直到臉色慢慢的漲紅,馮夕才慢慢的放開她,面色不郁。

  “過來,侍候朕更衣。”

  意思就是要留宿了,冬月突然想起他們上次不美好的回憶,還有那一碗避子湯,心下更是難言的煩躁。

  “陛下還是去别處吧,我答應回來,就已經是最大的底線了。”

  馮夕定定的看着她,聲線突然平緩。

  “冬月,你是不是真的,對我一點感情都沒有了?”

  這還是第一次,他們說話沒有君臣之别,他沒有自稱為朕。

  冬月原本以為足夠的鐵石心腸,卻因為這句話悄悄的撥動了心弦。

  還有感情嗎?就連她自己也說不清,若是沒有,可分明是恨着怨着的。

  冬月在心裡偷偷歎了口氣,她幾乎想反問,隻是話到嘴邊,又噎了下去。

  沒什麼意義,不管答案是什麼都改變不了現狀。

  索性就隻能沉默。

  馮夕看着冬月隻覺得滿滿都是無力感,有些人一旦狠心起來,當真是一點餘地都不留。

  心中憋悶,語氣自然也不怎麼好,甚至帶着狠厲。

  “你就死了這條心吧,你就算死,也必須留在這宮裡!”

  既然活人得不到,那麼他也不介意得到一具屍體,哪怕他會痛苦。

  冬月呆住了,随後是一陣陣怒意湧上心頭。

  自從回了宮,她已經很克制自己的脾氣了,就是不希望在這段時間裡留下什麼把柄,隻可現在她卻怎麼都抑制不住了。

  “馮夕,你無恥!”

  馮夕竟然在這句話中感覺到扭曲的快感,就好像能讓冬月露出其他的情緒,就是一場勝利。

  隻是快感過後,他竟然也體會出了落寞。

  高高在上的地位,卻留不住自己想留的人。

  馮夕還是沒能留宿華清宮,他大可以用強,卻覺得沒什麼意思。

  現在卻一個人獨立亭中,隻感覺周身冷寂一片。

  馮夕有些驚喜的回頭,卻在看到是皇後時,眼裡的光亮落了下來。

  “皇後怎麼在這裡?”

  皇後看得出他神情落寞下來,神情有些不自然。

  “臣妾睡不着,便出來走走。”

  似乎同病相憐,馮夕朝皇後伸出了手。

  皇後眼底閃過驚喜,将手搭上去。

  兩個人就這麼站了一夜,氛圍出奇的好。

  皇後從未有過這樣的時刻,溫溫淡淡的,有一種歲月靜好的味道。

  她喜歡這樣,兩個人哪怕安安靜靜的,美譽任何人來打擾,卻讓人很安心,這一刻,隻剩下他們自己。

  她想要的,不過就是這樣。

  而這件事,很快傳遍了後宮,自然也傳到了冬月的耳朵裡。

  她隻是怔了怔,也不知道想起了什麼,随後神情暗淡了下來。

  第23章

  或許是因為情緒起伏比較大的緣故,冬月沒有一點說話的欲望。

  隻是今日和汪铎約好,帶他到上京逛逛。

  冬月換了身男裝,手中一把折扇,一副翩翩佳公子的模樣。

  汪铎晃神了一秒,随後溫潤的笑笑。

  “将軍若身為男兒,怕是大晉的姑娘都會被勾魂了去。”

  汪铎很會聊天,試圖改變他們之間的猜疑。

  隻是他面對的是冬月,對這類贊美聽聽也就過了。

  既然是出宮,當然不會隻有他們兩個,馮夕派了禦林軍護衛他們的安全。

  明為護衛,實則監聽。

  “大晉果然是地廣物博,我大渝糧地稀少,從來沒有這般繁榮的景象。”

  王铎不知是心有感慨,還是話裡有話。

  冬月意味深長的看着他:“大渝雖然貧瘠,但是人人骁勇善戰,怕是野心不小。”

  汪铎的笑就像的假面一樣,巋然不動的挂在臉上,對她的試探也坦然的很。

  “這是自然。”

  冬月一愣:“皇子倒是坦然。”

  汪铎看了眼身旁監聽的護衛,說道:“狼子野心的當然不少,但大晉有冬家軍,行事多有忌憚。”

  冬月神色莫測,事關冬家軍,就連她都不知道,汪铎說這話到底什麼意思?

  “将軍,你說冬家軍落在别人手裡,跟在将軍手裡,有什麼差別?”

  “首先,是移交,名正言順,其次,冬家軍并不是一家之軍,而是我大晉百姓的常勝之軍,袁将軍的軍事才能比我有過之而無不及,你認為還會有什麼差別?”

  “有沒有差別,要試過才知道。”

  冬月立刻止住了腳步,神色冷凝下來。

  “你這話什麼意思?”

  汪铎像是惡作劇得逞一樣笑起來:“将軍何必這麼緊張,我不過說笑而已。”

  冬月也沒露怯:“國家大事,皇子可以玩笑,我沒有皇子這般随性。”

  汪铎收斂了情緒,賠罪:“是我忘形了,還請将軍不要怪罪。”

  話是這樣說,隻是兩人心中都有一番考量,尤其是冬月,對汪铎剛才那句話十分警惕。

  她懷疑,這才是汪铎來的目的,他們想要開戰,隻是為什麼會這麼急?

  他們經過上次的戰役内部損失慘重,應該沒有什麼能夠支撐他們開戰?

  他們手裡到底還有什麼不知道的籌碼?

  冬月憂心忡忡,不過并沒與浮于表面。

  一連幾天,他們幾乎天天外出,卻因為這件事,被有人之人造謠。

  馮夕已經幾日未見冬月了,自從上次兩人不歡而散之後,他沒有再去找過冬月。

  心中憋着氣,卻也因為那種不受掌控的無力感。

  結果今日上朝,就聽說了冬月和三皇子的流言。

  丞相出列道:“聽聞陛下派冬妃娘娘替陛下作陪,盡地主之誼,臣在坊間聽說了不少流言,臣認為,娘娘雖有為陛下分憂解難之心,但是這恐怕有損皇家顔面。”

  丞相說的足夠委婉,馮夕眼神危險的眯起。

  “都有些什麼流言,說來聽聽。”

  馮夕将冬月他們的一舉一動都控制在自己視野之下,不會有什麼越矩。

  何況得知這件事的人很少,冬月又一直以男裝示人……

  是以是想想要對付他們?

  第24章

  朝臣也是面面相觑,這件事傳的很難聽,沒人敢先觸皇帝的眉頭。

  見他們支支吾吾,馮夕沒了耐心,冷了聲音:“說。”

  丞相道:“坊間傳言,冬妃娘娘行為不端,整日和外邦之人同進同出,私相授受。”

  後面的話不用說,馮夕也明白了。

  他當即一聲冷笑:“這件事是誰傳出去的?”

  “臣不知。”

  “冬妃為朕分憂,倒是讓愚昧無知者有機會造謠!”

  說話聲音漸大,馮夕顯然已經動了怒。

  “陛下息怒。”

  馮夕看着跪了一地的朝臣,心中煩躁不堪。

  “這件事朕不想再聽到什麼閑言碎語,你們最好讓下面的人将嘴關嚴實!”

  堵住了朝臣的嘴,就算知道外面傳言不實,馮夕心裡還是一陣不快。

  隻是更讓人詫異的是,馮夕在太和殿處理政事之時,汪铎竟然求見。

  “陛下之前所有條件,我代表大渝可汗,全都應了。”

  之前因為這些賠款,兩個人一直僵持不下,汪铎為什麼會突然答應?

  馮夕不由得想起了今日在朝堂上提到的事,汪铎這幾天一直和冬月在一處,并未談論過任何有關朝貢的話題。

  還是說他們曾繞過自己的耳目,私底下見過面?

  馮夕疑心大起,面上卻不動聲色。

  這件事非同小可,他不能打草驚蛇。

  “皇子這态度轉變的有些快啊。”

  汪铎暗地裡打量着馮夕的神色,笑道:“不過就是和冬妃娘娘暢談了一番,頓有所悟罷了。”

  果然這話一出,汪铎不出意外的看到了馮夕瞬間轉變的神色,是懷疑,更是猜忌。

  他的目的已經達到了。

  汪铎走後,馮夕擺駕華清宮。

  冬月這兩天作陪,說話處處都要小心,汪铎的話也需要句句斟酌,已經是心力交瘁,剛需要好好整理下思緒的,卻被馮夕推門而入。

  沒有太監的傳告,臉上猶有怒意。

  “朕今日上朝,聽說了一些謠言,關于你和三皇子的。”

  話不用多說,冬月便心中有數。

  “我和三皇子的一舉一動,陛下不是了然于胸嗎?”

  馮夕冷笑:“三皇子對朝貢的賠款一直都不爽利,卻因為和你暢談一番便痛快的答應了,你們什麼時候暢談了,又暢談了什麼?”

  冬月終于察覺到了不對勁,皺眉道:“我們并未在私底下暢談過。”

  馮夕隐忍着怒氣:“那這件事你怎麼解釋?”

  冬月幽幽的歎了口氣,不過就是不信任罷了。

  既然如此,為何在一開始還要答應由她作陪?

  “三皇子此人深不可測,陛下不要被蒙蔽了才是。”

  該解釋的她會解釋,隻是旁人信不信,她無可奈何。

  在這個節骨眼,她并不希望和馮夕起什麼沖突。

  他們的沖突都是内部的,在外人面前,他們的關系理應堅不可摧。

  不過汪铎這般睿智,應該已經看出了端倪,這樣做明顯就是挑撥了。

  馮夕不應該中計的。

  可偏偏,他中計了。

  “從今日起,你不便再出宮,在殿中修養己身。”

  冬月看着馮夕,對于帝王的反複已然做好了心裡準備。

  “是,隻是臣想提醒陛下一句,三皇子詭計多端,陛下應該小心謹慎,不要誤入圈套。”

  馮夕冷冷一笑,拂袖而去。

  第25章

  馮夕從華清宮出來,轉身去了皇後的永安宮。

  皇後臉上帶着驚喜,“陛下來的正巧,臣妾今日做了點心,剛想給陛下送去。”

  這幾日他們之間多了些平淡夫妻的溫情,雖然這一切可能都是假象。

  但是假象,足夠欺騙一個渴求已久的人。

  馮夕沒搭腔,隻是問:“關于冬妃和三皇子的傳聞,你聽說多少?”

  皇後動作一頓,說道:“宮人的閑言碎語聽到一些,不過臣妾覺得冬妃不至于這般肆無忌憚。”

  馮夕揣摩這話,端詳着皇後的神色。

  “冬妃作陪三皇子的事,原本知道的人并不多,你認為,會是誰洩露了消息?”

  皇後的神色這才有些緊張起來,不過也隻是一瞬,被隐藏的極好。

  “臣妾隻是後宮婦人,怎會知曉?”

  馮夕在心裡冷笑,雖是後宮婦人,但是丞相是生父,在外有勢力,若是有誰敢洩露出去的,皇後的可能性極大。

  若是皇後的話,事情就簡單許多,女人的勾心鬥角,不會危機國之根本,但若是有人想要借皇後的手,那就需要另外籌謀了。

  馮夕看了眼皇後,料她沒這個膽子。

  于是他緩和了神情,說道:“後宮人多口雜,皇後還需要整頓些,不要将後宮攪的烏煙瘴氣的。”

  這話就有警示之意了,皇後心中有鬼,聽到這話心神一跳。

  不過她還算穩得住,福身道:“是,臣妾明白。”

  關于冬妃變相禁足的消息,很快傳播開來。

  對這一結果最滿意的,莫過于皇後了,隻不過現在有馮夕的警示再先,她也不敢輕舉妄動。

  汪铎聽到這件事的時候已經過了一日時間。

  在皇宮中,為了避嫌,他們不敢明目張膽的打聽,就隻能道聽途說,打聽到完整的消息自然要慢些。

  不過這并不影響什麼,汪铎在聽到這消息的時候就已經明白君臣已然離心。

  一旦有了懷疑和猜忌,那麼隻需要順水推舟,反目隻是時間問題。

  這樣想着,汪铎将昨日在宮外買的小玩意遞給身邊的小厮。

  “去華清宮給冬妃娘娘,就說感念娘娘這幾日的招待,小小心意,不成敬意。”

  他要的就是雪上加霜的效果。

  果然,冬月一聽這話就變了臉色,她已然明白汪铎想要的是什麼。

  “多冬三皇子的好意,不過還是拿回去吧,三皇子不是大晉人,不懂大晉的規矩,以後這樣的事,還請不要在做了。”

  禮物沒送成并不要緊,這件事已經傳到了馮夕的耳朵裡,這根懷疑的刺開始慢慢的紮進心裡。

  冬月就算是已經入宮為妃,在馮夕的心裡都比較敏感。

  一個前身為疆北大将軍的人,若是能安守在宮中便也罷了,可現在偏偏和大渝的三皇子攪在了一起。

  馮夕懷疑冬月對家國的忠誠,不,是懷疑她對自己的忠誠。

  畢竟冬月對他心中是有恨的。

  若是她有心要出賣什麼消息……

  馮夕剛想到這樣的念頭便打了回去,他應該想要冬家,就算是忌憚冬家手裡的兵權,他也不能懷疑冬家人會叛國。

  這樣想着,馮夕放松的舒了口氣,至少在這一刻,他選擇了相信。

  第26章

  這件事的風波似乎就這樣悄無聲息的過去,陛下沒有來問罪,汪铎沒有其他不軌的舉動。

  皇後原本還打算坐看事情的發展,卻不想就這樣過去了。

  “陛下沒有任何表示?”

  皇後不可置信的問身邊的心腹。

  “回娘娘,陛下聽說的時候沒有任何表情,随後就擱置了。”

  皇後心裡有底了,她心中有的隻是将冬月趕出皇宮,至于其他的,皇後根本想不了這麼多。

  “三皇子那邊可有什麼情況?”

  “也沒什麼動靜。”

  皇後似乎在思考什麼,不過最後什麼都沒吩咐。

  她确實是想借汪铎的手鏟除自己最大的障礙,但是并沒有想要和他合作。

  外邦畢竟是外邦,和汪铎合作,風險太大。

  這樣一想,心裡的想法便都煙消雲散了。

  而汪铎自然也不敢在輕舉妄動了,原先以為這件事足夠讓馮夕心中忌憚,卻沒想到竟然會是這樣的結果。

  看到在馮夕心中,冬月值得信任。

  他不過是個外邦之人,能做的事實在有限,而且現在已經在商議朝貢的後續事宜了,一旦定好,便是他回大渝之日。

  汪铎思慮漸重,慢慢的舊疾複發,開始咳嗽起來。

  這是幼年時候留下的病根,時好時壞,不想在這個時候複發。

  這件事不可大意,汪铎畢竟是大渝的皇子,若是在大晉出了什麼問題,兩國之間的沖突便不可調節了。

  是以當馮夕聽到這消息的時候,立刻宣了太醫。

  冬月聽到消息的時候,心中有思量,她在軍中學過一些藥理,汪铎患的并非舊疾,很有可能是中了毒。

  隻是這毒性如何,是何毒,她心中沒底,需要親自去看看。

  可現在不是最好的時機,若是再被有心之人抓到把柄,事情便很可能再度惡化。

  她隻能能等,等太醫那邊的結果。

  讓人密切關注汪铎那裡的情況,卻不想太醫對此束手無策。

  “太醫查不出病因?”

  冬月驚愕,連她都能看出來的問題,太醫怎麼會查不出病因。

  “是娘娘,太醫院現在還在嚴密商讨,隻是三皇子不知道還能不撐得住。”

  冬月當機立斷:“走,去看看三皇子。”

  汪铎的宮殿裡滿滿的都是太醫,身邊的小厮急的團團轉,但是卻問不出什麼結果。

  冬月就在這一團雜亂中出現,馮夕擰着眉,顯然會現在的場面束手無策。

  看到冬月的時候臉沉了下來。

  “你來做什麼?”

  她和汪铎本應該是避嫌的階段,可現在汪铎病重,冬月不顧禁足來看望,讓馮夕忍不住想的更多。

  冬月看了眼病床上幾乎陷入昏迷的汪铎,說道:“我想為三皇子把脈,或許能找到病因。”

  太醫院衆人現在已經急的像熱鍋上的螞蟻了,但是還沒到病急亂投醫的地步,對冬月自然不相信。

  沒人理會冬月的請求,馮夕臉色更加陰沉,聲音也更嚴厲。

  “回去!别忘了你現在還在禁足。”

  冬月徑直問道那小厮。

  “三皇子可是思慮過重便會舊疾複發,先是咳嗽,漸漸的呼吸衰弱,然後便會昏迷,有時會造成心髒停跳的假象。”

  小厮眼睛亮了亮:“不錯,我家殿下就是這樣的症狀,娘娘可知道殿下這樣究竟是因何而起?”

  冬月沒回答,而是請示馮夕:“現在我可以去探探脈吧?”

  馮夕聽着剛才冬月的話,竟然不由自主的想起冊封冬月為貴妃當晚,那一碗“養生湯”,其實她心裡早就已經知道了吧,是以才會反應那麼大。

  “陛下?”

  冬月不明白馮夕這突然失神為哪般,便又喚了一聲。

  馮夕這才回神,點了點頭:“你去吧。”

  第27章

  冬月搭上脈,心中已經大緻有了底。

  确實是中毒了,不過這種毒素很少見,冬月之是以見過,是因為在軍中有人得過,被軍醫救過。

  冬月說道:“陛下,有件事不宜聲張,還請陛下移步。”

  話音剛落,冬月的手腕就被人握住。

  低頭一看,卻是汪铎不知什麼時候醒過來,眼神不甚清明。

  這樣的動作實在越矩,殿中瞬間沒了聲音,氣壓驟降。

  “娘娘,有什麼還請當面說,我想知道。”

  冬月皺着眉急忙往後退了一步,保持距離。

  馮夕冷着聲音:“除冬妃外都退下!”

  等衆人都離開,冬月才将實情和盤托出。

  “皇子并不是舊疾,而是被人刻意下毒,這是一種叫馬銀草根部的毒,毒性很小,但若是日積月累,毒素便會深入骨髓,藥石無醫。”

  汪铎原本蒼白的臉色,在聽到真相之後,臉色更是白了一分。

  “你說是被下毒?”

  他是極聰慧的人,就算是病者,似乎也明白是誰要害他,而且還是從幼年便已經開始了。

  或許是心神激蕩,汪铎劇烈的咳嗽起來,冬月從旁邊的桌上拿起銀針紮下,汪铎頓時感覺好了很多。

  “你可有辦法醫治?”

  馮夕暫時将其他的情緒壓制住,開口問道。

  冬月搖搖頭:“我醫術隻是學了個皮毛,若是要醫治,還需要請我師冬來。”

  馮夕看了眼情緒激蕩的汪铎,說道:“先将病情穩定住,之後的事情再議。”

  汪铎被銀針紮了滿身,神情是渙散的,像是受了極大的打擊。

  冬月實事求是道:“你還是不要亂想的好,現在你的情緒受不得波動,否則你還能不能回大渝,我不能保證。”

  汪铎将話聽進去了,狠狠的閉了眼,情緒逐漸平穩。

  等冬月出來,已經是半個時辰之後了,原本以為馮夕已經離開,卻不想,他就等在殿外。

  “陛下,裡面的情況已經基本穩定了。”

  “你學過醫?”

  冬月頓了頓,如實回答:“是,在軍中跟着軍醫學的。”

  馮夕難得的有了些躊躇:“是以你誩誩鱻鱻鱻鱻整整竝知道那是避子湯?”

  現在舊事重提,并沒有什麼意義,冬月也已經坦然。

  一時之間馮夕不知道該說什麼,有些懊悔,但也隻是一瞬。

  冬月不能懷上皇子,冬家對軍中的威望并非一日可消減幹淨的。

  當時冬家還有一個弟弟,若是生下皇子,内外勾結,大晉江山豈不是被冬家人把控着。

  身為國主,他當然要杜絕這種情況發生。

  現在聽到她一早就将自己的借口看穿,心中突然很不是滋味。

  “若是陛下沒有别的事,臣就先告退了。”

  這樣的沉默實在讓人難耐,冬月并無意在糾結過去的事,索性開口打破沉默。

  馮夕看着冬月,冬月也沒等他的回答,直接轉身離開。

  隻是表面上沒什麼情緒,心底卻還是被觸動,當時的澀意現在回想起來還盤桓在心頭。

  人非草木,也非頑石,隻是隐藏的太深,就連她自己都以為要忘了,卻因為一句話,那些疼痛再次湧上心頭。

  冬月低低的歎了口氣,傳回了華清宮。

  第28章

  翌日一早,冬月就去問了病情,太醫沒敢懈怠,病情已經好轉。

  隻是要不要徹底為汪铎根治,這還是一個問題。

  這若是隻有他們内部知道,事情就好解決的多,問題是汪铎知曉了,馮夕要考慮的問題就多了。

  馮夕考慮良久,才對身邊的太監道:“拟旨,召軍醫速速進京。”

  他想要用汪铎的性命交換,隻是不知道汪铎會不會願意做叛國之人。

  冬月明白馮夕的意思,但是直覺告訴她,汪铎不會。

  不管怎樣,還是要把軍醫請來,才能萬無一失。

  汪铎醒來在午後,精神不太好,面色還是蒼白,甚至讓他有種今夕何夕的錯亂感。

  跟來的小厮寸步不離的守着,看到汪铎醒,才面帶驚喜。

  “殿下,你終于醒了,小的這就去熬藥,冬妃娘娘說你醒了之後要立刻服藥。”

  說完頗有些咋呼的走了,身邊還有太醫院的人,汪铎本來想說話,現在也閉口不言。

  他知道了真相,也猜到了兇手,但是心裡卻無法接受。

  事實上在大渝内部的皇族,完全可以算得上是一團亂麻。

  可汗一直沒有确認繼承人王子的人選,是以在諸皇子中内鬥的厲害。

  而他一直追随着他的皇兄,也就是大皇子,他們本是一母同胞,自然比其他兄弟親厚。

  他還記得在年幼的時候,可汗還曾誇他聰穎,也就是在那之後,他落水,在纏綿病榻良久,之後便有了這病。

  這是母妃親自說的,他沒有一點懷疑。

  可現在卻将事實血淋淋的攤在他面前。

  母後從來都不喜他,喜歡的是他皇兄,他從未計較過,隻是心中還留有溫暖,畢竟皇兄是對他很好。

  是以這件事到底是誰的主意,母後,還是皇兄?

  可不管是誰,對汪铎來說,都是緻命的打擊。

  他雖然身在王家,卻從未觊觎過至尊之位,就因為一句誇獎,便徹底斷了他奪位的可能性,還真是狠毒!

  汪铎再次心潮激蕩起來,他所做的一切妥協都是因為親情的緣故。

  可若是那東西本來就不存在呢?

  汪铎第一次對自己效忠的信仰産生了懷疑,而這次懷疑,對他來書,在心裡是一次中傷。

  就在他胡思亂想之際,馮夕來了。

  “朕聽聞你醒了,便來看望一下。”

  馮夕攔住了他要起身的動作,問道:“感覺怎麼樣?”

  汪铎将所有的想法都暫時抛棄,專心應對眼前之人。

  “多冬陛下關心,我已經好多了。”

  “朕已經派人召會可以救治你的人。”

  汪铎神思已經清醒,他明白這是一樁交易。

  交換的條件是什麼誰都不用多說,關鍵是他願不願意拿命交換。

  現在他已經亂了心,做不出合适的決定。

  馮夕沒逼他,隻是說道:“你先休息,等軍醫來了,我們可以細談。”

  汪铎喘了口氣:“多冬陛下。”

  随後又想到什麼,說道:“能不能懇請陛下,我想要見一見冬妃娘娘。”

  馮夕眸光沉沉,心中疑窦再次升起。

  汪铎也沒精力去推測馮夕的意思,他隻想再次确認一下而已。

  馮夕沉吟良久,才啟齒:“準。”

  第29章

  冬月見到汪铎的時候,他的精神已經好了很多。

  “為什麼要見我?”

  就算他病重,關于他的一舉一動,冬月都不能掉以輕心。

  汪铎似乎看出了她的警惕,虛弱的笑笑。

  “我不過是想問娘娘一些問題而已,娘娘不必這般提防我。”

  “是關于馬銀草的?”

  “我想知道,中了這種毒到底會怎麼樣?”

  汪铎始終不相信,母妃會這樣對他。

  “相信你應該也聽很多大夫說過,這種毒會耗費人的心力,隻要你不是太過費神,并不會怎麼樣。”

  越是不會怎麼樣,汪铎的心就越冷,若是别的,或許他還會在心裡為母妃開脫。

  可這種看似溫柔的毒,而顯得格外刺骨。

  “軍醫明天就到,你想好了嗎?”

  話沒說透,但是汪铎明白冬月的意思,于是挑眉。

  “你們想讓我做什麼?”

  “這還需要看陛下的意思。”

  汪铎細細的打量她,似乎有些奇怪,問道:“将軍,你為何會對你的國忠心不二?”

  他一向洞察人心,看的出來,不管怎麼樣,冬月不會做那個叛國之人。

  隻是他也想看看,冬月到底能為她的國做到哪一步。

  “大概是見過戰場的血流成河,白骨累累,是以想要給大晉的百姓安穩的生活。”

  汪铎沒見過戰場,但是想要太平的心卻是一樣的。

  “說實話,将軍若是在大渝,不會有現在尴尬的處境。”

  冬月笑了笑,對他的話不置可否。

  不管在那個國家,關于兵權和王權的鬥争都不會停歇,隻是她蠢,以為聖意眷顧,便不懂得明哲保身。

  “其實你和我一樣,就算你知道了事情的真相,也不會叛國,不是嗎?”

  汪铎有些怅然,沒說話,沒想到竟然會是冬月更了解他。

  “你太聰明,大渝有你在,估計還會生不少波折,大晉也會遭受影響,是以我當真不知道該不該救你。”

  冬月說的是實話,她很擔憂,可是用這樣的方法,她又覺得不齒,

  汪铎咳了咳,臉上竟然帶了些真心實意的笑。

  “我不打算接受陛下的‘好意’,是以你不用糾結。”

  “那你以後有什麼打算?”

  汪铎沒說話,也沒必要說話,隻是好笑的看着她。

  冬月也閉了嘴,兩人還是敵對,确實不好太多關心。

  再也沒有留下來的必要,冬月回了華清宮,卻看到了早就等在那裡的馮夕。

  茶水早就涼了,不知道等了多久。

  “你們的關系時候這麼好了,還需要單獨說話?”

  馮夕的聲音很冷淡,卻是質問的語氣。

  冬月知道他不會放心,是以回答:“他不過是想問有關馬銀草的毒,還有,他說他不會接受治療。”

  馮夕重重的将茶杯放在桌上,臉上帶着冷意:“還真是知無不言。”

  冬月已經習慣了他這陰陽怪氣的語調,心中忍着氣,沒有開口說話。

  誰了她這樣的态度徹底惹怒了馮夕,起身狠狠的掐住了她的下颚。

  “告訴朕,你們之間是否清白?”

  三番兩次的懷疑,終于将冬月激怒。

  “陛下若是不信我,現在就可以将我趕出皇宮!”

  “趕出皇宮,你們便可以雙宿雙飛?冬月,哪有這麼好的事!”

  說完似乎要吻她,卻被冬月毫不猶豫的撤退怒意更甚。

  “朕已經足夠忍你了,你不要不識相!”

  冬月卻不知從哪拿出軟刀,抵在了自己的脖頸。

  “陛下大可以在進一步試試!”

  她竟剛烈至此!

  馮夕目眦欲裂,卻是再也不敢動分毫,當初冬月決然的跳下懸澗那一幕還在他面前,他是真的不敢了。

  可是痛苦,也難過,聲音竟然不自覺的軟了下來。

  “冬月,你怎麼能這麼對我!”

  這大概是馮夕稱帝以來,說的第一句軟化。

  冬月的心顫了顫,手拿着軟刀的舉動開始動搖。

  第30章

  馮夕是真的受不了他們現在這樣的狀态。

  明明應該是最親密的人,可現在卻像是隔着重重大山,看得見,碰不到,甚至還帶着刺,一碰就會讓兩個人都受傷。

  可是他習慣了強勢,甚至習慣了逼迫,而冬月又是剛烈的性子,很容易就走到了極端。

  這樣的情況卻因為馮夕的一句話有了裂縫。

  冬月是個堅強慣了的人,她從不輕易在人前懦弱,她明白馮夕也是一樣,是以心中的觸動才會格外的大。

  “冬月,九五之尊之位太冷,你留下來陪我好不好?”

  他幾乎是請求,在人前越發不動聲色的外表之後,是被醋海淹沒的恐懼和焦灼。

  他想留在冬月,想将她占為己有,想要她心裡隻有自己一個人。

  馮夕長這麼大,早就不知道真情為何物,卻因為冬月,開始不理智,開始被感情所主導,變成一個有血有肉的人。

  而他的第一反應竟然會是恐慌。

  恐慌事情不受自己的控制,恐慌自己控制不了自己,恐慌為冬月一再失控。

  這些似乎都不是什麼好兆頭,可他偏偏放不開,舍不下。

  是以隻能求和。

  索性有效果,冬月開始動搖。

  冬月對現在的情況不知所措,她可以和馮夕硬着來,卻因為他的一句話,自己竟然開始心軟。

  她不應該這樣的,他們之間橫隔着的,是全家人的性命。

  就算她并非真的是自己以為那樣寡情,他們之間都不可能。

  索性不過就是互相煎熬着。

  冬月緩慢但堅定的推開他,語氣已經不再像剛才一樣激烈。

  “陛下,還請回吧。”

  九五之位再怎麼冷,他的身邊都已經有人作陪。

  馮夕瞬間明白了她的堅定,可也就是因為明白,是以心裡的痛苦才更難以排解。

  “冬月,你果真是……”

  是什麼再也說不出口,馮夕苦笑着,神情裡都是憂郁,轉身離開,留下馮索的背影。

  愛而不得,才是痛苦的,更别說他曾經擁有過。

  隻是這根本就是一個死局。

  若是從一開始他便料到了今日的結果,他當時還會下令殺掉冬家人嗎?

  會逼冬月交出兵權嗎,會強制性,甚至不惜折斷她的翅膀都要将她留在身邊嗎?

  所有的答案都是他會。

  是以走到這一步已是必然,馮夕也不過是不甘心罷了。

  哪有這麼好的事,江山和美人可以兼得!

  馮夕苦笑出聲,卻多了絲難以言喻的苦澀和難過。

  他終究還是太貪心了。

  所有的驕傲在今天消耗了個幹淨,他再也不會拉下臉去求和,卻也明白,他們的關系進退維谷。

  冬月自馮夕走後,就再也沒有說過一句話。

  她不知道為什麼,看着馮夕的背影竟然感覺異常的悲傷。

  之前隐藏的情緒像是突然被人劃開了一道口子,呼呼的往裡倒冷風,差點逼得她眼淚都要掉下來。

  隻是她忍住了,有些東西在悄然流逝,她沒辦法阻止,隻能放任。

  可難過的情緒也跟着随波逐流,無力排遣,似乎要将她壓垮。

  剛才的拒絕是他們真正意義上的決裂,從默不作聲,到搬上了台面。

  冬月想,這樣就很好了,扯不斷理還亂,是應該做一個了結。

  第31章

  軍醫在兩日後進了宮,先是去看望了汪铎,卻被汪铎拒絕。

  馮夕似乎早有預料,并不意外,然後才讓軍醫去了華清宮。

  自從冬月回宮之後,軍中的人自然都惦記着。

  上次冬月的遭遇讓軍中的人有害怕她重蹈覆轍,軍醫這才是待大家來探望的。

  軍醫看着冬月的手腕,無不惋惜。

  “若是你當初留在疆北,你這手腕或許能更靈活一點。”

  冬月滿不在意的轉了轉手腕,笑道:“也沒關系,我不需要上戰場。”

  軍醫似乎話裡有話:“那可未必。”

  冬月敏銳的察覺到異常,皺眉問道:“什麼意思?”

  軍醫有所顧慮,欲言又止之後還是透露了一點消息。

  “聽袁将軍的密報,大渝似乎并不老實,大的動靜沒有,但是卻有小規模的征兵。”

  冬月對戰事一向敏感,不過一點風吹草動,就能引起她的警覺。

  “大渝皇族内部可有發生什麼事?”

  “老可汗似乎病重,王子之位懸而未決,皇子們開始内亂,就是不知道這是真的,還是假象故意讓我們放松警惕。”

  冬月陷入思考,對大渝動向的掌控,應該沒有比汪铎更清楚的了,若是想一探真假,隻需要時刻關注汪铎就好。

  “這件事禀告陛下了嗎?”

  軍醫搖頭:“沒有,袁将軍很謹慎,想要先探清楚在行考慮。”

  冬月點點頭:“現在确實不宜打草驚蛇,我總覺得大渝人不會這樣善罷甘休,還是謹慎一點好,今早将這件事禀告陛下,以免發生什麼意外情況。”

  軍醫沉吟,應了,“好,我會傳達給袁将軍。”

  軍醫到底是外臣,不便多留,隻留下了兩包外敷的藥和袁牧之的一封信。

  冬月還以為袁牧之有什麼重要的事,打開信一看,有些哭笑不得。

  不過就是叮囑她要好好保護自己的話,話雖然看起來笨拙,但是很暖心。

  冬月心情的郁結消散了些,卻無意中看到了她的瀝泉槍。

  這原本沒有東西的,是以什麼時候擺放上了瀝泉槍。

  當即喚了人才知道,原來是陛下的旨意。

  聽華清宮的人說,瀝泉槍原先一直收在太和殿,不知為何,昨日陛下突然還了回來。

  冬月想要撫摸上瀝泉槍的手立刻頓住了。

  兩個人的關系若是已經到了臨界點,便隻有讓他們順其自然。

  馮夕應該是放棄在和自己糾纏了。

  明明應該是件好事,可冬月心頭卻沉甸甸的,随後大笑一聲。

  “今日倒是個讓人舒心的日子。”

  說着拿起瀝泉槍出了宮殿,一陣瀝泉槍刷的很有章法,她雖然很久沒練,但是這些東西都已經刻在骨子裡。

  意氣風發,肆意飛揚。

  她本該是五年前最張揚的将軍府的小姐,可現在曆經千辛,早就不負當年模樣。

  可是這槍法卻經曆了幾代人,反而曆久彌新。

  馮夕就站在宮牆外,看着院中人的身影,眼中帶着淡淡的懷念。

  “朕已經好久沒見過她這般模樣了。”

  似是喃喃自語,聲音低的就連身邊的太監都沒聽清。

  就在這時,冬月的手腕再也支撐不住,堪堪掉落在了地上。

  馮夕的心一緊,看到冬月眼神怔怔,裡面盛着滿滿的哀傷。

  “果真是再也耍不起瀝泉槍。”

  随後過了良久,她才憐惜的将瀝泉槍拾起,有些不舍的撫摸着,對身邊的侍婢道。

  “收起來吧,以後不要讓我看到了。”

  轉身離開,沒一點拖泥帶水,卻明顯能感覺出她的失落。

  “或許是朕一開始就錯了。”

  馮夕看着冬月的背影,心中泛起心疼的情緒,頭一次開始懷疑自己當初的決定。

  不過懷疑也隻是一瞬,他不會後悔沒辦法彌補的事,卻依舊呆立在原地,看着院中出神。

  第32章

  汪铎在病還沒好就提出了要啟程回大渝。

  他逗留的時間已經夠久了,如是平常的時候冬月并不會懷疑什麼。

  可偏偏在大渝蠢蠢欲動的時候,他不顧病體要回大渝,難免讓冬月想的更多。

  馮夕已經知道了疆北異動,對于還未屬實的消息,他自然也多了些警惕。

  “三皇子病體未愈,還是暫時留在上京養好在走。”

  汪铎的表情窺探不出任何消息,隻是笑笑說道。

  “多冬皇帝陛下盛情款待,這些日子多有叨擾,在下實在過意不過去。”

  大晉沒道理扣押下大渝的皇子,隻是就這麼放他離開,很難搞清楚大渝境内到底是什麼情況。

  冬月很快緩解了僵硬的局面:“軍醫制了一些藥丸,可以有效的緩解你身上的毒素,隻是還需要時間,皇子隻需要在等個一兩日即可。”

  汪铎并不是個傻的,他們一再挽留,他心中也明白很可能是大渝内部的事他們已經達到了消息。

  隻是這樣的借口他不能拒絕,至少現在不能再讓大晉發覺什麼,雪上加霜。

  事實上疆北傳回來的消息并不是假的,大渝确實有再發動戰争的打算,老可汗現在病的渾渾噩噩,内鬥已經進入白熱化。

  他希望能盡快回去,就算至親不曾善待他,他還是希望能回去幫助皇兄。

  這樣的計劃得到了阻撓,他隻能不露底。

  不管是誰當新可汗,現在都是大渝的生死存亡之際,内憂外患,實在不是什麼好兆頭。

  汪铎從太和殿出來,一路思索,原本病體還未好,現在思慮過重,更是讓他咳的難受。

  他這樣的狀況沒辦法思考,宮裡還有一個洞察秋毫的冬月,他就算病着,也沒辦法安心。

  就在這時,窗外來了一隻信鴿,打開裡面的消息一看,汪铎險些吐出血來。

  他萬萬沒想到事情會發展成這樣。

  “殿下,你怎麼了?”

  身旁的小厮及時扶住汪铎搖搖欲墜的身體,言語中帶着焦急。

  汪铎手裡的紙條也毫不顧忌的讓他看,小厮頓時臉色大變。

  “殿下,娘娘怎麼能這樣對你?”

  上面的字條上寫着:

  宮中内亂是假,可汗希望能通過這次假象,讓大晉放松警惕,進而一舉攻破,事出無因,需得吾兒有所犧牲,還請吾兒以大局為重。

  寥寥數字,便決定了他的命運。

  汪铎胸口的淤血噴了出來。

  事出無因,需要吾兒有所犧牲?

  是以他們在一開始就預料到他會在上京複發舊疾,若是死了,是不是就算事出有因。

  大渝的皇子死在大晉,大渝便可以無所顧忌的開戰。

  汪铎眼前模糊一片,然後很快漆黑,在昏迷之前,竟然還能想到将字條消滅幹淨。

  他的國,終于還是選擇放棄了他。

  得知汪铎再次昏迷的消息,冬月便知道事情不再簡單,在軍醫把脈的同時,她将宮殿中全部不動聲色的打量了一陣。

  隻有炭火盤裡似乎有紙張燃燒的痕迹。

  他是得到了大渝的什麼消息才昏迷的嗎?

  紙張已經燒成了灰燼,冬月視線停留了一瞬,就發覺有人在盯着自己。

  回頭一看,就發現是身邊的小厮,被察覺,他才狼狽的回頭。

  不擔心自己的主子,卻格外留意自己的一舉一動。

  實在不對勁。

  看來是有大事要發生。

  第33章

  軍醫施了針,汪铎的病情才穩定下來。

  人算是留下來了,但給冬月的感覺卻越來越不安。

  越是不安,越是按兵不動,問診之後,冬月問軍醫:“袁将軍可有傳出什麼消息來?”

  “暫時沒有,不過應該快了。”

  冬月思索一陣,然後道:“勞煩師冬,讓汪铎這陣子還是不要醒了,等疆北傳消息過來我們在商議。”

  冬月一向警惕,隻是這陣子事情讓她心裡煩亂,竟然沒發現身後有人竊聽。

  這話很快就傳到了皇後的耳朵裡,皇後明白,自己的機會來了。

  雖然不知道冬月的目的是什麼,但是皇後還是去了汪铎的宮殿,讓太醫将人弄醒。

  “本宮剛剛聽到冬月說要你這陣子昏迷不醒,你和冬月到底在搞什麼存在某種問題或陰謀?”

  皇後話說的很簡潔,汪铎清醒的時候不多,她沒必要浪費時間。

  汪铎原本并沒有怎麼清醒,卻因為皇後的話腦子瞬間清明過來。

  憑着冬月的敏銳,應該是發現了什麼,或許是要等什麼消息。

  若真的讓她等到确切的消息,大渝所做的一切都完了。

  可現在的決定權在他手裡,一個被舍棄的皇子,竟然掌握了整個大渝的命運。

  究竟是母妃太愚蠢,還是太信得過自己。

  現在他根本沒有時間來做決定,他知道皇後一直都和冬月不和,若是和皇後聯手,他想做的一定能簡單的很多。

  汪铎咳了咳,神情痛苦,卻還是說道:“我和冬将軍兩情相悅,估計怕是擔心我太痛苦。”

  皇後打量的看着他,顯然并不怎麼相信,但是沒關系,隻要能達到她的目。

  “我知道娘娘容不下将軍,能不能和皇後娘娘合作?”

  這句話正中皇後下懷:“你想怎麼合作?”

  “我想在這段時間保持清醒,想讓将軍陪陪我。”

  皇後眼神裡都是厭惡,什麼都沒說就現行離開,隻是汪铎明白,她是答應了。

  這一步踏出去,他再也沒有了回頭路。

  棄子,死局,無解。

  偏偏容不得他半點拒絕,否則大渝就真的完了。

  他大概也能明白為何可汗會這樣極端,這幾年大渝和大晉勢同水火,大渝連年旱災,朝廷國庫空虛,隻能從大晉買糧食。

  現在又是戰敗,還要每年朝貢,國庫更是無以為繼,這樣下去,還不等在打下去,就已經沒有反抗大晉的能力了。

  是以還不如魚死網破,或許還能有一線生機。

  若是真的戰敗,大晉收複大渝,大渝百姓歸屬大晉,也不至于被餓死。

  汪铎狠狠的閉了眼,他身為大渝人,自然可以為大渝百姓抛頭顱灑熱血,隻是身為兒子,他還是為家人的決定感覺寒心。

  随後扯出一絲苦笑,不過大渝是赢是輸,但他一定是輸了。

  可是他們,為什麼就容不下自己呢,明明他不争不搶啊?

  汪铎心中痛苦難當,卻也沒能抵過病痛的折磨,還是昏沉的睡了過去。

  幾乎是皇後剛出探望汪铎,冬月便得到了消息。

  人是軍醫帶過來,完全可以信任,并非身手極好。

  她心裡頓時咯噔了一下:“你聽得到他們談論了什麼?”

  “沒有,他們密探,末将不敢靠太近。”

  冬月急忙下床:“我去看看。”

  說完就慌忙出了宮殿,身影很快消失在拐角處。

  第34章

  來到汪铎的住處,汪铎還昏迷着,身旁的小厮不知去向。

  冬月這才察覺不對勁,宮殿裡沒有一個人,現在孤男寡女……

  心中頓時大駭,急忙往外出,迎面便碰到了皇後和馮夕。

  中計了!

  不過她并不怎麼慌,她有理由推脫。

  皇後嘴角微揚:“冬妃妹妹怎麼也在這裡,這身邊也沒個小厮照應,妹妹也不知道避嫌?”

  馮夕臉上看不清情緒,卻審視的看着冬月。

  冬月知道現在是緊要時刻,她不敢妄動,于是恭敬的回道。

  “臣聽說皇後娘娘竟然沒帶随從便來探望,擔心娘娘的安慰。”

  果然,馮夕看向了皇後,皇後否認。

  “這怎麼可能,本宮是跟陛下一起來的,若是來過了,何處還要再來一趟。”

  冬月明白他們很可能私底下做了什麼交易,而這樣的交易很可能是緻命的。

  于是警告的說道:“現在大渝情況并不明朗,娘娘一切還是以大局為重,切不可因私廢公。”

  皇後對她積怨已久,希望不在這段時間出岔子。

  馮夕皺眉冷喝一句:“夠了,冬妃,現在是你的舉動不合規矩,你還在倒打一耙?”

  冬月閉了嘴,隻是隐晦的看了眼皇後,皇後朝她嘲諷的笑了笑,冬月心頭一跳,頓覺事情壞了。

  隻是現在她不能輕舉妄動,現在她需要馮夕的信任。

  看到汪铎未醒,馮夕狐疑的看了眼冬月,倒也沒說什麼,隻是打量着這宮殿。

  馮夕能走到今天,心思之深沉自然不可比,他本能的感覺到了不對勁,就是想看看有沒有蛛絲馬迹。

  什麼都沒有,汪铎很謹慎,可就是因為什麼都沒有,反而更讓馮夕心裡的不安更濃。

  很快,外面傳來消息,說是疆北傳來軍報。

  馮夕也在顧不得其他,對冬月說道:“你也一起來。”

  袁牧之傳來的消息說,内亂是真,甚至會大動幹戈,馮夕大喜,這可是千載難逢的機會。

  隻需要等他們兩敗俱傷,大晉便可出兵坐收漁翁之利。

  “傳消息給袁将軍,讓他們準備,争取将大渝一舉拿下。”

  還未拟旨,冬月便急忙道:“陛下不可!”

  她匆匆看了眼密報,是袁牧之的親筆信不錯,可她就是覺得事情蹊跷。

  “你想說什麼?”

  馮夕的神色冷了下來,倒還是願意聽一聽。

  冬月冷靜下來,開始分析。

  “大渝并不得大晉,剛結束了戰争元氣大傷,就算是内亂,也不可能會發動戰争,臣覺得這件事還應該在多探查。”

  “你是不相信你疆北的将士?”

  “臣沒有這個意思,但是臣征戰多年,覺得此時不妥。”

  “袁将軍是你一手提拔上來的,而且常年鎮守在疆北,你一直在皇宮,為何會覺得你了解此事會比袁将軍更多?”

  冬月的話梗在喉嚨裡,這是多年征戰的直覺,可馮夕顯然不會聽從她的直覺。

  正着急,便聽到馮夕冷冷的話。

  “還是你想幫汪铎,幫大渝?”

  這個罪名就太大了,冬月撲通下跪。

  “臣萬萬沒有這個意思。”

  “朕聽聞,汪铎親口說,和你情投意合?”

  “臣沒有。”

  馮夕身上的威壓頓時下來,冬月心中焦急,但是卻沒有任何證據,不管是這些謠言,還是對疆北的形勢。

  “冬月,你休要一再挑戰朕的底線,從即日起,你禁足華清宮,若是沒有朕的旨意,不準踏出宮門一步,若敢違抗,朕絕對不手下留情!”

  第35章

  “陛下不可!”

  冬月的話剛說出口,馮夕冷冷的視線被射了過來。

  “朕這是為你的聲譽着想,冬月,若是你真的愛上了别人,朕一定會親手殺了你。”

  冬月現在哪還管的上這些,現在大晉的局勢危機,若是他不能時刻掌握汪铎那裡的動态,後果實在不堪設想。

  “陛下……”

  冬月還想說是什麼,馮夕卻是一句都聽不進去,直接讓人送她會寝宮。

  皇後得到了冬月被禁足的消息,心中焦急,她看不透馮夕,不知道這舉動到底是什麼意思。

  于是将消息傳給了汪铎,汪铎蘇醒不久,看到這消息,心中一笑。

  冬月一定是判斷出了什麼,隻是馮夕并沒有相信冬月,很好。

  “扶我起來,去看看将軍。”

  現在真是需要添一把火的時候。

  華清宮大門緊閉,隻有門外的禦林軍比平時多了一倍。

  看到汪铎自然攔下:“陛下口谕,不得陛下诏令,誰也不能進入華清宮。”

  汪铎臉上帶着焦慮:“娘娘犯了什麼錯,要被禁足?”

  禦林軍沒在回答,可是他的目的已經達到了。

  他來過一趟,皇後的人自然會告訴馮夕,沖突自然不可調節,冬月徹底失去信任,大渝内亂的消息便蒙騙住了所有人。

  汪铎詭計得逞,正想離開,卻不想華清宮的大門從裡面踹開,冬月怒氣沖沖的看着他。

  禦林軍立刻攔在了她面前:“請娘娘回殿中。”

  冬月沒硬來,隻是怒目圓瞪:“這就是你的目的?”

  汪铎一臉無辜:“娘娘在說什麼,在下不是很懂。”

  冬月卻是明白了一切,好一個汪铎,将所有人都玩弄在鼓掌中。

  抽出軟刀,竟是直接刺向了汪铎,卻因為突然想到了什麼,失了準頭,和汪铎的胸口擦肩而過。

  汪铎笑了笑:“将軍是舍不得我,還是想為自己辯解,重新獲得陛下的信任?”

  果然是個狠角色,她确實是想做給馮夕看的。

  她不會傻到殺汪铎,如果不出所料的話,汪铎應該是枚重要的棋子。

  汪铎死在大晉,大渝便可名正言順的出兵,大渝現在表面上是臣服,但是他們不可能咽下這口氣,若是再有皇子死在大晉,勢必會激發将士的怒意。

  就是他們原本沒有開戰的意思,也勢必要開戰了。

  可是她現在的處境太尴尬了,不能在繼續坐以待斃。

  軍醫現在也不能私底下聯系袁牧之,她被困囹圄,情況實在不容樂觀,隻能出此下策。

  “将軍還是省點心吧,我不會讓你得逞的。”

  汪铎用的唇語,除了冬月,再也沒人知道他在說什麼。

  随後一笑,就看到馮夕寒着一張臉站在他們身後。

  若是一開始他還能替冬月解釋,但是現在卻隻有一腔怒意了。

  “你們在幹什麼?”

  一個拖着病體都要來看望,一個不顧聖意都要出來見面,果真是郎情妾意?

  馮夕眼神中閃過殺意,手攥的極緊,泛出青白。

  “冬月,你看來是沒有把朕的話放在心上?”

  冬月看着汪铎嘴角的笑,心中無比憋悶:“陛下,臣并沒有離開華清宮!”

  馮夕冷冷的掃了眼汪铎,汪铎卻滿是深情的看向冬月。

  他怒意更甚:“來人,将三皇子送回去!”

  汪铎被人護送着,卻回頭看了眼冬月,嘴角多嘲諷。

  “看夠了嗎?”

  馮夕冰冷的聲音讓冬月收回了視線,卻不知道該怎麼解釋。

  氣氛很快凝滞起來。

  第36章

  “冬月,朕最近是不是太縱容你了?”

  馮夕舍不得再傷害她,可是她竟然還一而再再而三的觸犯聖怒,簡直忍無可忍。

  “陛下息怒,臣以為……”

  話還未說出口,就被馮夕言辭激烈的打斷。

  “你算哪門子的臣,入了後宮,還不想承認妃嫔的身份,已經是朕最大的讓步,你卻一直觸碰朕的底線,你可知道,若是别人,早就已經死了八百回了。”

  冬月心中也有怒氣,她這般高傲的人,若不是真的擔心大晉的安危,哪還會跟他解釋這麼多。

  “馮夕!”冬月再也受不了的站起來。

  再回到宮中,她便一直承受着忌憚和猜疑,忍氣吞聲這麼久,早就受夠了。

  “你身為一國之主,草率的下決定,不聽谏言,當屬昏君!”

  馮夕怒容滿面:“大膽!以下犯上,不知悔改!”

  冬月深呼吸一口氣,算是忍了。

  “陛下贖罪,臣,草民雖然不在疆北,但是對大渝人十分了解,是以草民認為,大渝人此次行動不合常理,三皇子很可能和他們裡應外合,對大晉不利。”

  馮夕卻是早就已經聽不得這些了,随即冷哼一聲。

  “既然自認為草民,便安守你的本分,不該你管的事,不需要你費心,來人,将她給我關起來,若是你們在敢玩忽職守,便提頭來見!”

  軍醫早就按照冬月的指令,在馮夕下達旨意之前,就抵達了疆北。

  “袁将軍,冬将軍有密信要親自交給你。”

  袁牧之眼中閃過欣喜,卻在看到信裡面的内容時,神情陡然凝重起來。

  冬月在信中将自己的猜測如數奉告,雖然隻是猜測,但是袁牧之卻已經信了。

  他在疆北自然也感覺到大渝的不同尋常,但是就是沒找到什麼證據。

  而冬月對這些一向比較敏銳,哪怕就隻是對方的一個小動作,就能猜測出他們全盤計劃。

  這就是冬月的非凡之處。

  可是現在馮夕不信任冬月,自然不會相信她說的。

  局面很是堪憂。

  袁牧之現在都有些後悔,當初明知道大渝有問題,就草率的上報,導緻現在連回旋的餘地都沒有。

  “将軍,我們現在應該怎麼辦?”

  “大渝的探子回來了沒有?”

  “沒有,已經兩天沒有傳回來消息了。”

  袁牧之頓覺不安:“再探,一旦有任何異樣,不要逗留,立刻來報!”

  “是!”

  袁牧之想了想,還是傳信去了上京,這件事他心中已經有了注意,但還是跟冬月商議一下才覺得安心。

  他雖然已經是将軍了,但是總覺得自己做事有纰漏,尤其是在這種大事上。

  信鴿撲棱棱的飛走,剛到華清宮,就被有心之人發現,立刻禀告給了馮夕。

  馮夕聽後并沒有什麼表示,隻是依舊沉着一張臉,翻閱奏折。

  冬月在看到信的時候,不免憂心忡忡,袁牧之也察覺到了不對勁,那就一定有問題。

  可他們需要證據,沒有證據,說服不了任何人。

  冬月在殿裡踱來踱去,最後終于做了決定。

  不能再這樣坐以待斃了,必須主動出擊,

  而最簡單的方法,就是去夜探汪铎的寝宮,或許能找到什麼蛛絲馬迹。

  第37章

  子時。

  皇宮内已經足夠安靜,除了巡邏的禦林軍,走動的宮婢都很少。

  冬月輕功并沒有廢,輕而易舉的逃離了華清宮,朝汪铎的寝宮而去。

  汪铎的宮殿已經黑了,冬月蹑手蹑腳的從窗戶而入,動作利落,沒發出一點聲響。

  可是因為高度緊繃,她并沒有發現一直監視這裡的皇後的密探。

  翻翻找找,雖然沒有一點光亮,但是并不妨礙冬月的動作。

  突然翻出一張白紙,原本冬月并沒有怎麼在意,卻突然察覺這紙張的厚度似乎比平常的紙張要稍厚些。

  頓時疑窦大起,剛想将紙張收起來,宮殿裡頓時大亮起來。

  冬月心中一緊,轉身就看到了身着裡衣,披着白袍的汪铎,笑吟吟的看着她。

  “不愧是冬将軍,若不是我專心等将軍來,恐怕會真的被将軍翻出什麼來。”

  冬月明白,是自己太過急躁,中計了。

  她現在竟然越來越沉不住氣了,竟然被人牽着鼻子走。

  “既然你是專心等我來,那估計是陛下已經知曉了。”

  冬月反而鎮定下來,事已至此,她還不如将事情問個清楚。

  汪铎聳肩:“應該很快就來了,将軍,你說皇帝陛下會不會相信你是為了找證據而不是來和我苟合的?”

  冬月定定的看着他,神情嚴肅:“我身在皇宮,并未在疆北,你為何要和我過不去?”

  汪铎神色怅然:“可能是我的國背叛了我,便想看看,若是你的國,你會做出什麼選擇?”

  冬月很快抓到了重點:“是以,大渝确實是以你做餌,發動戰争?”

  汪铎笑了笑:“将軍不是已經猜到了嗎?”

  冬月臉上有了怒意:“是以,你便挑撥我和陛下的關系,為的就是激怒陛下,好讓我失去信任,甚至還可能直接處死你,大渝發兵便名正言順!”

  “将軍果然聰明,你一定會失去陛下的信任,而我,也一定會被陛下處死。”

  随後感歎了一句:“都說帝王無情,不過大晉皇帝對将軍的情,簡直是一道催命符啊!”

  若是冬月隻是一個退位的将軍,馮夕或許還會聽她的建議。

  可事情一旦跟感情挂鈎,就連英明的帝王,也難免會被感情所左右,做不出正确的判定。

  人之常情,誰也不可避免,感情這個東西,有時候就是這般,害人害己。

  外面很快傳來急促的腳步聲,汪铎笑了,隻是笑容有些哀傷。

  “将軍,皇帝陛下來了。”

  想必,今日便是他命喪之日。

  門被推開,汪铎卻突然上前一步,緊緊抱住了冬月,在她耳邊輕聲說了一句話。

  “将軍,若是你,會叛國嗎?”

  隻是沒等冬月回答,門就被推開,眼前兩人相擁這一幕,赤果果的展現在他面前。

  汪铎很快放開了冬月,笑看着馮夕充滿殺意的眼睛。

  果然,馮夕連解釋都不聽,直接下令。

  “大渝三皇子,多次穢亂後宮,如今人贓俱獲,命直接處死,以正後宮視聽!”

  汪铎接受的坦然,“冬皇帝陛下成全!”

  隻是話剛出聲,禦林軍便已經抽刀,瞬間血濺當場。

  冬月頓時愣在了原地,一切都完了。

  馮夕将剛才冬月阻止的話聽得清清楚楚,眼神凜冽的像深水寒潭。

  “後宮嫔妃冬氏,廢其雙腿,剝奪妃位,打入冷宮!”

  第38章

  冬晗心中慌了,她經不起這樣糟踐了。

  “陛下贖罪,草民有苦衷!”

  馮夕卻冷笑一聲:“朕早就應該廢了你的雙腿,不然你也不會有機會在半夜和别人苟且!”

  冬月像是失神,突然跪坐到了地上,她心中明白,這已經是無力回天的局面了。

  被人算計,被人懷疑,廢了手腕,現在又是廢了雙腿。

  冬月想,她當初真的不應該回宮,也不至于落到這樣的下場。

  腿上傳來一陣劇痛,可她愣是咬着牙不吭一聲,将所有的苦和淚都逼回心底。

  汪铎問她,若是被她的國抛棄了會怎樣?

  冬月現在才明白,汪铎是用怎樣絕望的心情一心赴死的。

  隻是他死得其所,至少會國家赢得了戰機,可是她呢,完全成為了一個廢人,卻緩和不了大渝進攻之勢。

  眼前突然出現一個身影,冬月擡頭,看見的是皇後得逞的笑。

  “冬月,最後,你還是沒有鬥過我。”

  冬月想笑,卻笑不出來,原來皇後在中間也起到了重要作用。

  不愧是深宮婦人,為了一己私利便使大晉失去了先機。

  而這一切都是因為馮夕。

  冬月混混沌沌的想,還不如就這樣,所有的結果就讓馮夕一個人承擔好了。

  可是在最後昏迷的時候,她卻還是放不下她的責任。

  這是她冬家三代英烈打下來的江山啊,她怎能棄之不顧?

  就算是有這樣的念頭,她還是沒能抵擋得住雙腿上的劇痛來襲,沉沉的昏了過去。

  這一昏,便昏睡了三天,醒過來的時候,是被太醫上藥刺痛醒的。

  “我睡了幾天?”

  太醫看了眼冬月,答道:“三天。”

  冬月心下一緊:“大渝可有什麼動向?”

  太醫歎了口氣:“将軍還是關心自己吧,陛下做事多有偏頗,将軍已然盡力。”

  “大渝可是打着三皇子的名義發兵了?”

  太醫點了點頭。

  冬月整個人虛脫的靠在了身後的木樁上:“那疆北可被動?”

  “袁将軍雖然早有準備,但是大渝人聽說三皇子的事,被徹底激怒,大有破釜沉舟之勢,進攻猛烈。”

  大渝人本就骁勇善戰,是憤怒,也是深入谷底的反彈,士氣高漲,自然非比尋常。

  “不過将軍不必太過憂心,疆北有冬家軍,不會有事的。”

  太醫寬慰了幾句,換好了藥,便離開了冷宮。

  事态完全失控,疆北是大渝和大晉的第一道防線,卻也是最後一道防線。

  若是攻破疆北,大渝人便可長驅直入,直入大晉腹地,中間再也沒有可以抗衡的兵力。

  大晉經過上次的事也損失慘重,若是硬碰硬,誰也得不到什麼好處,最後鹿死誰手,還真是未可知。

  冬月在心裡計算着,大渝應該不會打持久戰,否則大渝必敗,可他們若是想要速戰速決,就必須要出其不意,找到冬家軍的弱點。

  冬月猛然驚醒,他們應該會從水路進攻,冬家軍不擅長的水戰。是以他們從正面進攻,不過就是為了從水路偷襲!

  不行,這件事必須立刻告訴袁牧之!

  隻是剛想下床,腿上的劇痛就彌漫了全身,讓她沒辦法在前進一步。

  真是該死!

  第39章

  好不容易忍着痛,還沒出了宮門,就被門口的禦林軍攔了下來。

  “我有重要的事想要親自和陛下談,還請大哥行個友善。”

  禦林軍一闆一眼道:“陛下有令,主子腿還傷者,還是好好的養傷不便外出。”

  冬月冷了臉:“事關大晉安危,耽誤不得。”

  禦林軍絲毫不通融,鐵面無私。

  冬月在心中着急,采取了個這種的方法:“若是不行,我寫封信勞煩交給陛下,國家大事,還請通融。”

  禦林軍這才點了頭。

  匆匆些了信交給禦林軍,冬月才發覺剛才太過難受,已經是滿頭大汗。

  冬月等着結果,看着空蕩蕩的冷宮,心中竟然升起一絲悲憫,也不知道是在悲憫大晉,還是自己。

  她盡量不去想這雙廢腿帶來的痛苦,不管是身體還是心裡,已經都是她最大的承受極限,險些将她壓垮。

  但是她知道,現在還不能,她要看着大晉戰勝大渝。

  雙腿上的劇痛讓冬月再也沒辦法專心思考,她後知後覺的想到,若是這件事被疆北的将士知曉,怕是會動搖軍心。

  當真是怕什麼來什麼,沒過一刻鐘,馮夕親自來了。

  看着紗布上滲出來的血,他的表情莫測。

  “你的腿,好些了嗎?”

  她已經盡力不去想了,但是在被人戳破傷疤,冬月感覺整個人都難受極了,像是一口淤血堵在了胸口。

  于是她選擇對這個話題避而不談:“疆北的情形怎麼樣了?”

  馮夕現在才是後悔:“不知道是誰傳出來的消息,你雙腿的是傳到了疆北,冬家軍受到了很大的打擊,開始敗退。”

  冬月是真的快要吐出了口血,卻被她硬生生的吞下。

  是啊,她怎麼會想不到,汪铎安排好了一切,自然不可能留下一個爛攤子。

  “損失了多少人?”

  “近萬。”

  冬月聽到答案眼尾都紅了,這才不過三天就損失了近萬人,若是照這樣下去,冬家軍形勢堪憂。

  強自穩定了心神,冬月胸腔不停的起伏,才将身上的那股子戾氣壓下。

  “還請陛下讓草民前去疆北,自能安撫軍心。”

  馮夕眼神複雜的看着她,難以啟齒:“可是你的腿……”

  話還沒說話,冬月便冷冷的瞪着他,裡面是溢出來的恨意。

  馮夕忍不住後退了一步。

  她是該恨自己的,害她成這個樣子,卻在國家危難之際,還需要她去安定人心。

  “現在你還有更好的辦法嗎?十萬冬家軍是陛下的利劍,難道陛下就能眼睜睜的看着利劍折斷嗎?”

  十萬冬家軍,是祖輩三代留下來的,苦心經營這麼久,冬月怎麼能眼睜睜的看着他們節節敗退?

  結果馮夕卻是出乎意料的拒絕了,他狠着勁說道。

  “這件事你不用管,朕自會處理,就算疆北失守,朕也會從南夕調軍隊,大渝的算盤,不會讓他得逞的。”

  冬月疾言厲色:“疆北一旦失守,便是直接割讓了三城給大渝,距離最近的軍隊是南夕,可是南夕五萬大軍還需要鎮守,根本不可能調出多少人,如此一來,大晉岌岌可危,你是在開玩笑嗎?”

  “可你的腿就真的要廢了!”

  “這不是陛下願意看到的嗎,最好是我死在戰場,免了陛下的後顧之憂!”

  “冬月,你在說什麼胡話!”

  馮夕也動了怒,他廢雙腿也隻是想讓冬月永遠的留在他身邊而已,從來沒有想要她死的。

  “是我的腿重要還是大晉的安危重要,陛下身為一國之君,難道拎不清輕重嗎?”

  馮夕手都攥的發白,隐忍着所有的情緒,不管是最現狀的無力,還是對冬月的愛憐和愧疚,齊齊的壓在他心頭。

  “時間不等人,陛下沒有上過戰場,不明白戰場情勢瞬息萬變,這一會的功夫,也不知道冬家軍傷亡如何,陛下盡快做決定吧。”

  話音剛落,門外就傳來一聲急促的彙報。

  “報——陛下,疆北發來戰報,大渝勢如破竹,冬家軍再次戰敗,雖然沒有退,但是形勢不容樂觀。”

  馮夕看着這戰報,胸腔血湧,過了良久,才艱難的下決定。

  “傳虎符。”

  半刻種後,馮夕鄭重的将虎符交到冬月手裡,下令。

  “朕将虎符交到冬将軍手裡,大晉境内所有軍隊皆可調派。”“

  禦林軍聽令,撥一對精英人馬随行保護将軍,一路護送到疆北,不得有任何閃失。”

  下了令之後,冬月再次拿起了瀝泉槍,福身。

  “臣允諾,除非身死,勢不棄守疆北!”

  第40章

  快馬加鞭,卻因為冬月腿的緣故,不得不慢下來,吃了太醫特意開的可以暫時止痛的藥,冬月立刻指令前行。

  一路人聽着疆北的形勢,越來越危及,若不是因為冬家軍誓死不退,恐怕現在疆北已經失守。

  不能在耽擱了,冬家軍實在損失慘重,冬月心疼的厲害。

  就算是再快,馬車也比不上自己騎馬來的快,生生延冬了一日,終于到了疆北。

  疆北還在苦戰,屍橫遍野,殺伐不止。

  但是看得出來,冬家軍的将士戰意不高,在這樣下去,依舊還是戰敗。

  冬月淤積在胸口的血生生的噴了出來,心裡壓抑的情緒卻一直都沒有任何緩解。

  守城的人在城牆上一眼就看到了冬月,頓時振奮大喊:“是冬将軍,冬将軍來了!”

  可是下面的人誰能聽得到,冬月知道看了看拄着拐的腿,對身邊的禦林軍道。

  “送我上城牆。”

  那些禦林軍是高手中的高手,直接帶着冬月上了城牆,守将的人眼神頓時亮了,卻在看到她的腿時,險些哽咽。

  冬月卻沒時間和他們叙舊,直接拿起擂起了戰鼓。

  是入陣曲,是冬将軍的入陣曲!

  冬家軍原本軍心渙散,聽到這聲音竟齊齊的回頭看向了城牆。

  是他們的冬将軍回來了!

  袁牧之看到冬月一時之間不由得心神激蕩:“兄弟們沖啊,是我冬家軍戰無不勝!”

  “冬家軍戰無不勝!”

  數萬将士高聲其呼,軍心瞬間大振,瞬間扭轉了剛才死氣沉沉的頹勢。

  一曲入陣,冬月擂鼓手腕陣陣發麻,卻從來沒有一刻停下,現在她就是戰士的主心骨,她在,必勝,若是她倒下,冬家軍便随之敗了。

  她冬家軍,戰無不勝!

  袁牧之直接挑上了對方主将,他早就殺紅了眼,現在更是振奮,熱血沸騰,竟是步步殺招。

  那主将原本還以為這仗一定會大獲全勝,但是卻沒想到竟然在一瞬間就鼓舞起了冬家軍的士氣。

  主将心神有些不穩,和袁牧之的對陣在一開始就站了下風。

  不止是主将,整個大渝軍隊都被眼前冬家軍的奔騰出來的殺意吓了一跳。

  這才是冬家軍真正的狀态,是群狼,有了頭領,便不将敵人咬死不罷休。

  大渝瞬間被這樣強悍的士氣吓到了。

  主将很快就反應過來:“殺掉那個擂鼓的人。”

  隻是指令還沒有發出去,就被袁牧之一刀坎下了腦袋。

  擒賊先擒王,主将丢了命,對面還是強悍的冬家軍,大渝人瞬間不知所措,戰鼓卻是越來越激烈,冬家軍一個個都英勇無匹。

  “快撤!”

  敵軍副将已然看到了敗勢,隻能将損失降到最低,減少傷亡。

  可是冬家軍哪裡還容得了讓他們退,這陣子所有憋的氣,都在一瞬間開始釋放,哪裡還管的上窮寇莫追,現在就是痛打落水狗!

  大渝人屁滾尿流的過了河,冬家軍的衆人才就此罷手,這幾日所有的頹喪和陰郁,瞬間消散了大半,發出了勝利的歡呼聲。

  冬月聽到歡呼聲才知道勝利了,終于是撐不住了,不管是受傷的腿,還是作痛的手腕,身子一顫,險些跌倒在地。

  身邊的禦林軍及時扶住她,冬月才不着痕迹的朝他們搖搖頭。

  現在他們真高興,不适宜讓他們知道自己的身體狀況。

  “回城!”

  袁牧之高喊一聲,衆人歡呼着回了城,袁牧之第一時間上了城牆,看到的就是冬月蒼白着一張臉。

  第41章

  捷報很快傳回了上京,這是開戰以來收到的第一封捷報,頓時朝廷上下都喜氣洋洋,卻也莫名有些尴尬。

  誰不知道這份捷報是冬月去了疆北之後才傳回來的,冬月雖不說完全是她的功勞,但是絕對功不可沒。

  馮夕看到時露出了久違的笑容,卻在後面看到冬月的身體狀況時,一顆心被猛的揪起。

  冬月從當天之後,便一直陷入昏迷,卻沒敢讓将士知道,隻有軍醫一直在進行治療。

  隻是本來腿上傷的嚴重,憂思過重,經過這次驚心動魄之後,再也撐不住昏迷了。

  秘而不宣,隻有少數人知道這件事,冬家軍還沉浸在戰事勝利的喜悅中,也知道冬月身體不好,便沒敢在多問。

  疆北依舊城門緊閉,大渝人短時間内不敢再犯,但是卻因為高層上司人都在關心冬月的病體,導緻所有人都沒有發現疆北城中的異樣。

  等冬月在醒過來的時候,已經過了五日,才漸漸的清醒起來。

  所有人都松了口氣,卻因為冬月的腿再也沒辦法複原,心頭憋着氣。

  “現在情況怎麼樣?”

  冬月醒來的第一件事就是惦記戰事。

  袁牧之寬慰道:“不用擔心,大渝那邊沒有動靜。”

  冬月這才松了口氣,又休養了一日,才有人發覺不對勁。

  “将軍不好了,城内的人,城内的人都失蹤了!”

  冬月大驚,這是怎麼回事,結果噩耗一個接着一個來。

  “将軍,大渝挾持了整個城内的人,在城外叫陣。”

  冬月怒了:“怎麼會這樣?”

  下面所有的将士都面露愧色:“請将軍降罪這幾日我們都沒關心城内的情況。”

  冬月知道現在不是降罪的時候,當機立斷。

  “林乙,你帶着陛下虎符,前去南夕,三日時間必須快去快回,前往調三萬精兵,前來疆北支援。”

  袁牧之因為這樣的安排隐隐感覺不安:“将軍這是要做什麼?”

  冬月道:“他們既然挾持了疆北的百姓,勢必會在百姓中混入自己人,到時候我們定會腹背受敵,此舉,為了萬無一失。”

  果然,事情真的就如冬月所料分毫不差,當城門打開之時,僞裝成百姓的大渝人瞬間抽出了刀,開始了混戰。

  百姓和士兵混在一起,讓冬家軍根本辨識不出大晉百姓。

  冬月看着眼前的混戰,心中一陣絞痛,時間根本來不及讓她做太多的準備,不然不會是現在這樣的局面。

  而大渝人卻不知道為什麼突然兇猛起來,好像是背水一戰。

  冬月察覺不對勁,立刻叫人去查,很快得到了消息。

  “将軍,大渝内部已然沒了糧草,若是扛得住,這勢必就是最後一戰了。”

  冬月并沒有因為這消息而有什麼喜色,反而湧起陣陣擔憂。

  她太明白大渝人的韌性了,在逆境中反而會越挫越勇,而現在城門已然打開,他們隻會往前,不會後退了。

  冬月看着下面的人厮殺,從天亮到天黑,大渝人像是不知疲倦,拼着最後的希望了。

  一連三天,戰争無止休,兩方的人數還在銳減,冬月的心卻是越來越不詳起來。

  “報——大渝的軍隊源源不斷的殺了過來。”

  難怪,難怪她覺得不對勁,真正的大渝士兵在後面,那時候大渝征兵,征的就是現在的病。

  冬月心中大恸,現在冬家軍已經損失慘重,并且一連兩天肯定都精疲力竭,現在來一支強有力的軍隊,冬家軍必敗!

  是以現在他們隻能死守,等着南夕的人馬過來,才可解疆北之困。

  冬月拿起了瀝泉槍,再也顧不得腿上的傷,高喊一聲。

  “疆北的戰士聽着,大晉子民在後,我冬家軍,城在人在,城亡人亡!我冬家軍和疆北,同進退!”

  聲音震天,一字一句傳到了下面的将士耳朵裡。

  “城在人在,城亡人亡!”

  将士一諾,生死必踐!

  冬月騎在馬上,腿上是軍醫暫時固定的鋼鍊,可以面前支撐她直立,打開殺戒。

  所有人都開始了頑抗,明知是死局,卻為了大晉百姓,依舊肝腦塗地。

  他們是大晉的利劍,就算是折,也要和敵人同歸于盡。

  冬月殺的麻木,腳下屍骨成山,血流成河,她身上也已經是傷痕累累,卻無法停止她的步伐。

  十萬冬家軍,不停的倒下,不停的犧牲,一直等到太陽快要落山,冬家軍硬是用生命,阻擋了大渝人進攻的步伐。

  “援軍來了!”

  不知是誰高喊一聲,大渝人早就已經是強弩之末,現在更是膽魂俱裂。

  敗事已經成了定局。

  随後南夕的将士風塵仆仆而來,冬月站在屍堆上,終于踉踉跄跄起身,扔掉了陪伴多年的瀝泉槍,遙望上京。

  這仗我打赢了,這家國,我守住了,我和我冬家十萬大好兒郎,同生共死!

  大漠孤煙,落日熔金,冬家軍奮力殺敵,擊退大渝敵軍,十萬忠魂葬身疆北,無一生還!

  第42章

  慘烈的捷報回報上京的時候,舉國默哀。

  馮夕拿起了記載冬月的死亡的奏折,上面寫着冬月在入疆北便一直留在身邊的信。

  “入我冬家軍者,生死不計,他日馬革裹屍,青山埋骨,亦不可退卻一步,身後家國,魂兮所歸。”

  這是冬家三代人的風骨,在冬月和十萬冬家軍身上,發揮的淋漓盡緻。

  馮夕當下脫了力,數次提筆,卻不知該寫什麼,最後,他才終于寫到。

  “擡冬将軍靈柩回京!”

  翌日,十萬冬家軍為國捐軀的消息傳遍了整個大晉。

  待五日後,冬月的靈柩回京之時,馮夕攜文武百官在城門迎接,身後是百姓自發組織迎接冬将軍回京。

  一時之間上京全城百姓披麻戴孝,甚至有人不遠萬裡來上京為冬将軍送行。

  之後的一系列的事,馮夕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完成的,整日渾渾噩噩,像是行屍走肉。

  等緩過來的時候,已經是一個月後了。

  一個月的時間,他與寂寞為鄰,看着無邊的黑暗,然後在看着天邊亮起,整個人都消瘦的厲害。

  直到皇後的到來,聲淚俱下的要他保重身體。

  馮夕才茫然的回神,手裡不知什麼時候握着一張白紙。

  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這段時間做了什麼,卻對這白紙有印象。

  是在華清宮搜出來的,剖開裡面一看,是關于汪铎的所有計謀。

  原來一開始,汪铎給冬月留了後路的,隻是他不信,冬月不說。

  冬月死了!

  馮夕一遍遍的在心裡提醒自己,卻又一遍一遍的推翻自己。

  無法接受,可就連自欺欺人都顯得勉強。

  “皇後,當初冬月的事,你在中間扮演了什麼角色?”

  皇後原本還在欣喜馮夕終于說了這個月以來的第一句話,卻聽完之後臉色瞬間煞白。

  又是半個月,在半個月内,發生了很多事,

  比如大渝徹底投降,歸于大晉。

  比如陛下突然廢除了皇後,并在半個月後刺死。

  又比如,陛下突然将冬将軍遷移到了皇陵,并追封為後,與皇帝同葬。

  生不同衾,死則同穴。

  春去秋來,年複一年。

  大晉經過整頓,慢慢的恢複了經濟,也漸漸的開始重新征兵,駐守邊疆,隻是再也沒有了這般神勇的冬家軍。

  也再也沒有了冬月,這天地之大,馮夕再也找不到了冬月。

  他看過很多人,也許眉眼像她,也許嘴巴像她,也許高傲像她,也許哪裡都不像他。

  有時候他會沉浸在那些像她的部位長時間的瞧着,有時候卻又分外清醒,他們都不是冬月。

  後來時間開始變得毫無意義,雖然後來他有了太子,後位卻一直都空設着。

  再後來憂思減重,身體每況愈下,再也不是一場簡單的風寒,也再也不是吃幾服藥就可以痊愈。

  至此,已經十年。

  馮夕看着銅鏡裡的自己,不過三十歲的年紀竟然已經兩鬓斑白,他知道自己要去見冬月了。

  他很早就想去見她了,之前是因為不能讓大晉後繼無人,才一直拖着,可現在他再也沒能力去培養好繼承人,就迫不及待的想要去見她了。

  可是他老了,冬月會不會已經認不出他了。

  認不出似乎也是好的,那些傷害不記得,或許他們還能坐下來聊聊天。

  他現在的願望不過就是這樣而已。

  馮夕笑了笑,然後緩慢的上了華清宮的床,手裡握着一封信。

  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

  床上的人漸漸沒了呼吸,馮夕的在嘴角還挂着笑。

  大晉國主馮夕,寅時駕崩,享年三十歲。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