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國“奇女子”褚松雪

2018年12月14日至17日，在廣東潮州舉辦了紀念張競生博士誕辰130周年暨“張競生與現代中國”學術研讨會。來自北京大學、清華大學、複旦大學、上海交通大學、中山大學等機關的150餘位專家學者和社會人士參加了會議。本人也有幸受邀參加了這次學術研讨會。

張競生是廣東饒平人，民國第一批留法博士，也是上世紀二三十年代中國思想文化界的風雲人物，是哲學家、美學家、性學家、文學家和教育家。他曾任北京大學哲學系教授，在中國最早提出和确立風俗學，最早翻譯盧梭的《忏悔錄》，最早發表人體裸體研究論文，率先提出計劃生育。在現代文化史上，張競生是一位頗具争議的文化名人。

這次研讨會前，主辦方征集了“張競生研究”學術論文，并彙編了一本《論文集》，收錄了五十多篇論文(提綱)。本人所寫的《“奇女子”褚松雪》有幸忝列其中，也是這次研讨會上唯一非張競生專題的論文。

我是因為關注褚松雪(褚問鵑)，才關注到張競生的。褚松雪，出生于嘉興城區天官牌樓。她和張競生有過一段短暫的婚姻關系。兩人一起僅僅生活了三年，因為人生目标和性格的差異等諸多因素，很快就分道揚镳。之後，兩人由愛生恨，由恨而相忘于江湖。短暫的婚姻以及之後的恩恩怨怨，成為各自人生道路上的一段插曲。

接到研讨會主辦方的邀請時，我就猶豫該不該去參加：褚松雪與張競生，二人生前就老死不相往來，身後，旁人有必要幫他們去湊這份熱鬧嗎？

但是，看到這幾年關于張競生研究涉及褚松雪問題時，大多數研究者都是站在張競生立場，對她的評價常有失偏頗，更有不少誤解成分。這些文化研究者當中，不乏張競生研究專家，而研究者互引資料、人雲亦雲的現象更比比皆是。我對褚松雪關注多年，挖掘了她的不少史料，對她的生平和成就，自認比别人更有發言權，看不得他人對褚松雪生平經曆的胡編亂造。2016年歲末，我自費刊印了《褚問鵑誕生一百二十周年紀念專号》(《蠹魚》總第二期)，把她“作家的一面”呈現給廣大讀者。但這遠遠不夠，能夠在全國性的張競生學術研究會上為“奇女子”褚松雪正名，應該是最好的發聲機會。

與此同時，研讨會主辦方韓山師範學院的孔令彬教授邀我參與張競生紀念館有關褚松雪史料内容的布展，讓我撰寫一份褚松雪的生平年表和著作年表。由此，我對褚松雪的生平再次進行了一番梳理。

褚松雪(1896-1993)，又名褚問鵑。其父褚成钰，光緒二十八年(1902)舉人，工詩詞，尤工作賦，曾參與創辦嘉興學堂，民國後任職于浙江高等法院，著有《變法平議》《自強論》《複益草堂詩存》等。其母朱莊，曾任嘉興公立女校校長。褚松雪早年受新思潮影響，不滿封建家庭的束縛，立志“做一點有益社會的事”。解除了包辦婚姻後，褚松雪離開了北京的家。在山西陽高擔任國小校長時，她被正在北京大學哲學系當教授的張競生發現。張競生認定她是中國的一位“奇女子”，将她介紹進北大求學，使其接觸到了革命思想，并結識了像李大钊、張挹蘭等一批革命者。在第一次國共合作時期，褚松雪憑着自己的出色才幹，先後擔任了國民黨北京執行部婦女部長、國民黨上海市特别黨部婦女部長、國民黨武昌市黨部婦女部長。第二次國共合作期間，褚松雪擔任過戰幹團女生大隊訓育主任、政治部設計委員。她發表過一系列論述婦女解放運動和開展婦女工作的文章，是一位婦女運動先驅人物。

後來，褚松雪憑借才華進入軍界，主編《偕行》軍刊，并先後擔任陳誠和羅卓英的機要秘書。其良好的國學素養和務實的工作作風，深得高層賞識，遂成為軍中職位最高的女性。她精研經史百家，也擅長詩詞、小說、散文、文藝評論等新文體寫作，晚年撰寫回憶錄《花落春猶在》，情文并茂，催人淚下。這樣一位民國才女，其波瀾壯闊的人生軌迹，在同時期女性中，無出其右。

我撰寫的論文，以褚松雪生活和工作過的幾個重要城市作為其人生坐标，進行概述。結合這次學術研讨會的主題，我特别強調指出：當初褚松雪之是以被張競生所吸引，就是因為她就是張競生理想中的“奇女子”。可惜，張競生識得奇女子，卻駕馭不了奇女子，終究沒能走進奇女子的心裡。尤其是當《性史》出版後，張競生的處境讓他處處碰壁，事事失意，加上性格上的缺陷，情緒上的失控，與褚松雪心目中的理想夫妻形象越來越遠。而褚松雪似乎并沒有被環境所左右，甚至越挫越勇，并一直朝着自己的既定方向大步向前。學術研讨會上，就這篇《“奇女子”褚松雪》論文，我在研讨會上作了交流發言。

這次學術研讨會的第二天，與會者來到了張競生的故鄉——饒平縣浮濱鎮大榕鋪村，拜谒了張競生墓，參觀了張競生故居，參加了張競生紀念館的開館儀式。2017年，我曾趁出差之機，特地來到這裡尋訪，在張競生次子張超先生的陪同下參觀了故居。僅一年多時間，這裡已是舊貌換新顔。以故居為中心，建成了面積四十多畝的“張競生文化園”。張競生紀念館位于文化園内，紀念館内陳列有褚松雪年表和褚松雪著作簡表。

在精心布置的張競生紀念館中，能給褚松雪留出位置，我覺得主辦方用心良苦，也很有眼光。褚松雪是介紹張競生時繞不過去的一個女人，盡管他生前一度對她恨之入骨、公開謾罵，但褚松雪始終不曾诋毀他，即使跟他絕交，也客客氣氣稱他一聲“競生君”。褚松雪是張競生發掘的“奇女子”，她的成就越大，越說明張競生不俗的眼光。至于兩人的恩恩怨怨，就留待後人去評說吧。

研讨會結束後，我看到韓山師範學院一位老師在微信朋友圈發了條資訊：“之前閱讀了《張競生傳》，傳記把褚松雪寫得很不堪，心有存疑。張競生這樣一個特别的人，不可能找一個俗人。研讨會期間，發現了一篇特别的論文，專門寫了褚松雪，文章證明了我的猜測……”

我想，我的努力沒有白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