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化”或“演化”是一個外來詞,是從英文單詞翻譯過來的,這個英文名詞是evolution,動詞的形式是evolve。它源自拉丁語,原意是将卷着的物體展開。最早将其用在生物學中并不是現在的含義。一位瑞士的生理學家,同時也是一個很有名的解剖學家和博物學家,albrechtvon haller(1708–1777)把evolution用在“先成論”裡。先成論認為,所有的生物都是同時被造出來的,一代一代的個體隻是這些雛形不斷地長大、展開。例如,先成論認為由受精卵發育而來的多細胞生物在其受精卵中,甚至在精細胞或卵細胞中,它就已成形,所有器官組織都已存在,到後來隻是慢慢長大而已。按照haller的說法就是慢慢的“展開”來。
把evolution真正用在生物演化中的是19世紀英國哲學家、生物學家、社會學家herbert spencer(1820–1903)。他對生物演化的定義簡單翻譯過來就是物質從無序到有序、從同質到異質、從簡單到複雜的變化過程。這個定義在19世紀後期變得很普及,影響很大,以至于時至今日還有很多人持有這樣的觀點。這個定義認為生物演化是有方向的,是含有一種“進步”的意思在裡面,是以将evolution翻譯成“進化”就順理成章了。

圖為herbert spencer
evolution到底有沒有“進步”的含義?我們先看看查爾斯·達爾文(charles darwin,1809–1882)是怎麼看的。達爾文在他的《物種起源》裡用了幾個詞來描述生物演化:“descent with modification”,是指生物的特征“代代相傳,略有改變”;其中有2層含義:一是傳代,二是改變。我們将這個定義說得更完整些,生物演化就是“生物在形态、生理和行為上發生的世代之間十分緩慢的、可遺傳的變化”。這是從宏觀角度給出的定義,從這個定義的字義來了解,生物的evolution就是可遺傳的變化,是沒有方向性的。從微觀角度來看,生物演化還有另一個定義:“種群中基因頻率在世代之間的改變過程”,從這個定義來看,生物演化也沒有任何的方向性。是以,“演化”就成了更合适的翻譯了。
有人可能會問,如果生物演化沒有方向,為什麼我們現在看到很多生命形式在地球上确實是經曆了從少到多、從簡單到複雜這樣的變化曆程?這就涉及驅動生物演化的因素:生物演化沒有方向,但驅動演化的一些因素是有方向的,特别是自然選擇,這是一個十分強大的力量,使得生物按照一定的方向變化,這個方向就是對環境的适應。
圖為charles darwin
在中國,人們長期用“進化”這個詞,而且在用“進化”時,往往含有“進步”的意思,這也是為什麼有人将“退化”作為“進化”的反義詞的原因。更深入一步來說,“進化”在多數生物學詞典中的解釋有“演化+自然選擇”的含義。其實,無論“進化”還是“退化”都是evolution(演化),沒有進步、退步之分。“演化”更能展現生物演化的本質,是很多生物演化研究人員的建議用詞。當然,“進化”這個詞在中國用了很久,因為是約定俗成的用法,可能還會被大家繼續使用。但無論是用“演化”,還是用“進化”,在選擇用詞時,應該首先對其進行定義,明确其真正含義,以避免産生歧義。
推薦讀物
《物種起源》
達爾文 著 舒德幹 等譯,2005,北京大學出版社
該書為15章,從家養動物與人工選擇、生物的自然變異與自然選擇、生物變異的規律、物種的起源與緩慢的變化、古生物的演替、生物的地理分布,直至基于形态學、胚胎學的生物親緣關系等等,達爾文通過大量生動的例子,提出了生物演化的理論架構,為整個生命科學奠定了一個科學的基礎。值得一提的是,在該書中,達爾文專門用一章(第六章)對人們就他的理論提出的一些問題給予逐一答複,還用了一章(第七章)将反對其理論的觀點列出,并運用大量的事實予以相應的反駁,這些都充分展現了達爾文對自己理論的信心。雖然由于時代的局限性,達爾文提出的生物演化理論主要基于他對大量現象的觀察和推論,缺少遺傳學證據,但這完全不能抹滅他對自然科學做出的巨大貢獻,正如馬克思說的“達爾文的《物種起源》包含我們理論的自然科學基礎”。
譯者舒德幹院士為西北大學教授,該譯著的英文版為達爾文所著“the origin of species”的第六版。該譯著的特點為譯者在其翻譯的每一章前都增加了“導讀”,将有利于讀者更好地了解達爾文的演化思想。
《為什麼要相信達爾文》
傑裡·a·科因 著 葉盛 譯,2009,科學出版社
作者傑裡·科因是芝加哥大學生态與演化生物學系教授,演化生物學界的著名科學家。這大學普著作原文題目為“why evolution is true”,出版于2009年——達爾文誕生的200周年、《物種起源》出版的150周年,是對達爾文及其演化理論很有分量的紀念。本書是針對深受神創論影響的讀者而寫的,是用大量的客觀事實對達爾文演化理論的捍衛,譯者葉盛也感慨,翻譯此書時像是頂着美國原教旨主義的巨大壓力,與科因教授一起經曆了一場大辯論。本書開篇引用了雅克·莫諾的話:“每個人都覺得自己了解演化論”,但可能并非每個人對演化論都有足夠的了解,無論是支援還是反對,我們都需要證據。雖然在中國感受不到演化論與神創論的激烈之争,但我們有必要用科學的視角來了解這一作為生物學基礎之基礎的重要理論。經過一百多年的發展,演化論已經脫離了純哲學思辨的早期階段,如今對生物演化的研究手段已大為豐富,遺傳學、古生物學、地質學、解剖學及分子生物學的海量證據都表明,演化不隻是一個學說,而是一個嚴肅的事實。本書邏輯清晰,大問題拆分成小問題,展現在讀者面前的是一個内容詳實證據鮮明的科學實驗工程,告訴我們一個科學工作者是如何思考如何辯論的,無論是生物專業還是非專業的讀者,都能從中受到啟發。書中的例子生動活潑,為什麼比目魚的眼睛長在身體的同一側?為何海洋島嶼與鄰近大陸會有相仿的物種?是什麼推動了人類的演化?這些大大小小的問題都可以從這本書裡找到答案。由于仍然存在許多未知,演化論難免備受争議,但是科學并不懼怕争議,正是在與反對者不斷的辯論中,演化論才日臻完善清晰。
evolution (third edition)
douglas j. futuyma,2013,sinauer associates inc., usa.
如果你對生物演化有着濃厚的興趣,并且希望通過讀一本書來擷取該學科從建立至今凝結的所有人類智慧,那麼futuyma教授所著evolution(third edition)是你理想的選擇。douglas j. futuyma是深耕演化領域數十年的資深學者,他對生物演化有着全面而深刻的見解,并力圖通過簡潔易懂的文字向盡可能多的閱聽人普及演化知識。evolution就是他奉獻給所有熱愛演化科學的人們的教科書式的最新專著。在我看來,這部書有以下三個特點。其一,條理清晰,全而不亂。演化科學發展至今的一百多年裡可謂枝繁葉茂,因研究方法的不同涉及到許多領域,諸如考古學、地質學、生物地理學、生态學、群體遺傳學、分子生物學、發育生物學等等。作者尊重演化領域的曆史沿革,大緻按照時間線索由淺入深、由宏觀到微觀細緻地介紹了演化學的發展程序,内容詳實全面。其二,圖文并茂,簡潔明了。作為一部教材功能為主的著作,本書的可讀性非常強。每一章節的叙述都會以數個執行個體進行論證,而每個例證基本都會以生動精美的圖表形式呈現給讀者,給我的感覺就是,當你把所有圖例看懂了,整章内容基本上也就融會貫通了。最後一點,也是令我留下深刻印象的,就是本書相容并蓄,不偏不倚,力求客觀的科學精神。科學向來就是百家争鳴的,而演化科學作為現代生物學的基石,在科學的範疇内有不同的觀點是非常正常的。作者在最後一章中談到,“科學作為一個社會程序是暫時性的,它質疑信仰和權威,它不斷用證據檢驗自己的觀點”;“即使科學家作為個體也許會執着地堅持某個假設,但科學家們作為整體卻不會執着地支援任何信仰……隻要證據确鑿,他們必須、而且确實會去改變自己的想法”。作者自身在書中也貫徹着實事求是的科學精神,對不同的假說都有詳略得當的介紹,力圖為讀者提供一個客觀的科學平台,培養基本的科學素養。我想這一點才是一本合格的教材最應當教授的知識。
該書的中文譯本很快将由高等教育出版社出版,由中國科學院植物研究所葛頌研究員領銜翻譯,北大的多位老師和同學參與了翻譯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