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付瑤的輪回

作者:大俊視角
付瑤的輪回

付瑤那年三十歲,離異,有一個上國小一年級的女兒。六年前冬天的某個下午,我在距離窄溝三十多公裡外另一個鎮的一個小補習班裡遇到風塵仆仆的付瑤。

付瑤有着過人的氣質,顔值七分,與這窮鄉僻壤格格不入。但付瑤似乎很能吃苦,上完課沒有班車回窄溝時,付瑤會與我夫妻一同住在補習班二樓那個簡易卧室裡,寒冬臘月饑寒交迫吃酸菜炖粉條喝姑娘皮水。付瑤與我夫妻聊天時候說起,她之是以要這麼辛苦有錢就賺,是因為她有很多債要還。

付瑤在二十歲時候遇到前夫。前夫是個化妝品經紀,付瑤在某個化妝品店邂逅前夫。前夫有着大多數做化妝品經紀都有的浪漫與能說會道,沒多久,付瑤堕入愛河。付瑤是家中獨女,父母寵她至極。前夫家在距窄溝百十公裡外的西港農村,付瑤父母倒不是瞧不起付瑤前夫是個農村孩子,隻是不舍得唯一的女兒嫁的太遠。付瑤和前夫深思熟慮後,把家安在了窄溝。前夫家境一般,付瑤的父母拿了新房需的所有錢。而後幾年,前夫也算踏實,安心銷售,付瑤做補習收入也不錯,二人幸福的如花兒一般。

2006年,福彩3d盛行。窄溝衍生了許多比投注站更為便捷數額巨大的地下彩莊。與莊家相熟的投注者不需要現金,通個電話,說個數目,報個号碼便可以“安心”等待中獎。相當長的一段時間,“八點四十,兩眼溜直”成了窄溝鎮耳熟能詳的一句口頭語。付瑤前夫便是衆多黑彩投注者中的一員。因與莊家相熟,付瑤前夫幫忙接收投注,在其中或多或少賺點跑腿費,一直相安無事。直到有一天,付瑤前夫幫忙收的投注中了注不大不小的獎,獎金大概在二十多萬,且大概同一時間該地下彩莊太多人中獎,莊主不堪重負,一夜之間卷包溜了。中獎者找到付瑤前夫,要求其付清獎金。當然這一切事實都隻出于付瑤前夫之口,事實如何不得而知。總之,付瑤前夫借了高利貸扛了這筆獎金。

一切付瑤并不知情。

直到高利貸找到家裡,付瑤才知道自己眼裡那浪漫無邪的丈夫惹了這麼大禍。當時他們已然有了女兒。付瑤抱着女兒哭了一夜,第二天清晨問前夫以後能不能不再碰黑彩。前夫痛心疾首表示痛改前非。于是付瑤回家找到父母,拿出父母的棺材本又借了些錢平了高利貸。

之後,付瑤前夫換了工作,決心劍走偏鋒賺大錢還債。與人合夥買了兩台車,雇了倆司機,來往窄溝與紅西市跑黑車返程。據付瑤說,也就是在那個時候,前夫開始徹夜不歸,與他的合夥人泡在一起。而前夫的合夥人有吸食冰毒的習慣。當然這是後話,當時付瑤蒙在鼓裡,所有的心思都在重新起航的幸福生活裡。

那年清明節,付瑤前夫開車接付瑤回鄉掃墓。路上他們聽到車載收音機窄溝電台兩個dj談論昨天窄溝中了注雙色球1000萬大獎。付瑤看着前夫苦笑說不知誰腦殼兒這麼硬。前夫卻陷入沉思。

草草掃完墓,付瑤前夫把車開到一個僻靜的角落,悄聲對付瑤說,

“媳婦兒,咱們中獎了,剛才收音機裡說中一千萬的人就是我……”

付瑤有些震驚又有些雲裡霧裡,不知該不該相信。

付瑤讓前夫把彩票拿出來看看,前夫卻一臉驚世駭俗的神秘,“現在不能拿出來,萬一被人搶了就慘了,走,回家,收拾東西,咱們去沈陽領獎……”

眼瞅着下午三點,即使真中了獎到了三百多公裡外的省會也兌不了獎。付瑤并不相信天上真掉了餡餅兒,并不想走。

最後在前夫的催促和渲染下,半信半疑的付瑤無奈與前夫開車上路。前夫一路疾馳無話,付瑤越走越覺得奇怪,加上車速異常,付瑤有些害怕。直到前方有卡前夫要沒有停的意思要沖卡的時候,付瑤終于忍不住爆發。付瑤扇了前夫一巴掌對着他大喊你怎麼了。

前夫一臉死灰,一手握着方向盤一手阻攔着付瑤,說着讓付瑤雲裡霧裡的話,“媳婦兒!你怎麼了!你是不是吸了!你這是要作死啊你……”

前夫靠邊停車,跑進路邊一個小賣部,拎了兩瓶小瓶牛欄山沖進車裡,對着付瑤喊,“你快給我喝了,快透一透……”

付瑤沒見過這陣勢,她眼前的丈夫仿佛變成了另一個人,她慌張且害怕。但付瑤到底也是一潑辣的主兒,她抓起一瓶牛欄山咕咚咕咚喝了個精光,然後把酒瓶摔在前夫身上,“說!你到底怎麼了!”

前夫沒說話,又遞上另一瓶,接着抓起付瑤的手機,把手機扔到窗外壓低聲音對付瑤說,“讓别人知道了我們中獎的消息,肯定有無數人來殺我們,不能讓你壞了事兒……”

付瑤覺察出這是一出鬧劇,但她不知道自己的丈夫怎麼了,那時候她還不知道吸毒者出現幻覺的樣子,她隻好捂着肚子說肚子疼,要前夫找廁所。付瑤想偷偷打個電話問問相熟的朋友前夫最近到底發生了什麼。

前夫不讓她下車,付瑤怒不可遏連捶帶打強行下了車,一路狂奔沖進幾十米外一個小區。掏手機發現手機不見,付瑤抓住一個過路人借電話打給她一個穿制服的朋友。付瑤的制服朋友的号碼是她除了父母唯一能記得的号碼,也是她為了出意外時有個後手。當然無論如何付瑤也想不出她遇到的意外是這般模樣。朋友在電話裡告訴付瑤,這是典型的吸毒後幻覺,讓付瑤盡快報警,否則她會有危險;同時告訴付瑤,如果不願報警那一定不要讓她丈夫再開車,找個地方,關起來,别讓他到處走。

付瑤不知道哪來的精氣神兒。挂了電話,看見前夫正與小區保安糾纏言語激烈幾近動手,付瑤跑過去,給了前夫幾個巴掌。眼看前夫有些被打懵,他抓起前夫的手,沖進小區對面酒店,趁着前夫發懵付瑤開了房,拉着前夫上了樓。待把前夫摁進浴缸倒上冷水,時間已然晚上七點,近四個小時,付瑤幾近虛脫,而此時她的前夫,躺在浴缸裡兩眼發直一聲不吭一副被什麼東西附身的模樣。

據夫妻說,若幹天後付瑤講述這些片段時,搖頭苦笑說,那晚的房費588,她身上一共帶了不到700塊錢,想若錢不夠,估計她會拉着前夫沖馬路上找車撞死。而報警,她肯定是不會的。

付瑤堅持不住睡着了。再睜眼便看到前夫坐在床頭,顯然“透了”過來。前夫交代了一切。跑黑車返程的合夥人溜冰,他跟着溜,上瘾了,他什麼錢都沒攢下,兩輛車都已然過戶給了别人。但前夫發誓,從今以後,再也不碰冰毒。

是,女人就是這麼傻,付瑤原諒了前夫。回到窄溝,付瑤把女兒送到爸媽那,把前夫鎖進家,不準去任何地方。付瑤覺得讓前夫戒毒的唯一辦法隻有讓他遠離某些不該接觸的朋友。

付瑤的辦法大概是對的,但她低估了丈夫的毒瘾。

某個傍晚,付瑤回到家。前夫一臉詭異的笑坐在沙發上。家裡所有的牆面,隻要有空白,全被前夫用鉛筆畫上了密密麻麻的圖案,圖案詭異甚是駭人。前夫拿着本書踩着一地的鉛筆屑走到付瑤面前,指着書中一段被他劃了線的一段話說,“老婆,我是真龍轉世,有人要殺我,放我讓我帶你和孩子走吧。”

付瑤絕望了。

她給前夫父母打了電話,把前夫送進了戒毒所。

若幹天後,付瑤去看前夫,管理人員說前夫配合治療恢複不錯,估計很快可以出去了。管理人員盛贊付瑤不離不棄良妻典範,最後安排付瑤與前夫見面。前夫看到付瑤似乎很高興,對管理人員的話也順從不已。付瑤很欣慰,她對前夫說,回來我還和你好好過日子。

待管理人員走開後,前夫探過身子對付瑤說,“老婆你能給我帶點尖東西嗎?這個管教就是那個要殺我的惡魔,不殺了他我們沒辦法有好日子的……”

回到家後付瑤起訴離婚。很順利,女兒跟付瑤,房子歸付瑤,債務,歸付瑤。

付瑤和她前夫的故事到此結束。

冬天過去了,付瑤要離開窄溝。離開時我和夫妻與付瑤吃了頓飯,喝了酒,兩瓶啤酒她臉便紅透走路也有些不穩。

我問付瑤,你當時是怎麼喝進去一小瓶牛欄山的。

付瑤說她也不知道。

從此我和付瑤再無聯系。後聽說付瑤又認識了個男人,願意幫付瑤負擔之前付瑤前夫欠下的債務,願意與她一起撫養與前夫生下的女兒。他們沒結婚,男人搬進了之前付瑤與前夫的房子。而後前年或去年,我在朋友圈看到付瑤發了平安降生感恩一切幾個字,她為那個男人生了個孩子。

再後來,我給我和付瑤共同的朋友打過電話,我很想在付瑤幸福的時刻去随個份子。朋友說,那個男人之前也溜過冰,而付瑤也又一次原諒了他。

大概某些女人就是這樣的感性,為愛傾盡所有,一個輪回,又一個輪回。

作者:徐姜湯

來源:簡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