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塞外天橋——大召東倉

作者:吳潇

提起北京的天橋,那可太有名氣了,一些老北京人會用京味十足的話對你說:“天橋兒?那是什麼地兒?那是天子走的橋。天子就是皇上呀!當年皇上去天壇祭天路過的地方,專門為他修建的玉石橋,知道嗎?您哪!”其實,天橋之是以出名,絕不僅僅是這個原因,那是因為從晚清至民國時期,它是北京平民百姓經常光顧的一處娛樂中心。據說像著名的相聲大師侯寶林、劉寶瑞等曲藝界老前輩們,解放前就經常在那兒撂地演出,人們在那兒可以欣賞到各種文化娛樂表演。天橋還是一個商品交易市場,人們在那兒可以挑選到各種物美價廉的日用百貨,及衣帽鞋襪等用品。是以,在那文化生活和物質都十分匮乏的年月,天橋自然就成為平民百姓蜂擁而去的地方了。久而久之,天橋名聲大震,自然名聞遐迩了。

塞外天橋——大召東倉

地處内蒙古大草原上的呼和浩特市,其實早先也有它的一處天橋,這就是大召東倉,傳說從明末阿拉坦汗修建大召後三四百年間,東倉就一直是歸化城平民百姓的一處集娛樂、購物和餐飲的繁華去處,一直到上世紀五、六十年代都是如此。

東倉在大召寺廟東牆外,從大召東邊的圓拱門進入,除去少量幾處房屋外,是一片空地,面積約有半個足球場大小。從清晨起,這裡就開始有人活動了,但真正熱鬧起來還得是上午八、九點鐘以後。有錢有閑地慢慢踱進來了,短打扮的人們走進來了,娃娃們連跑帶踮地擠進來了……東倉開始嘈雜起來。

塞外天橋——大召東倉

最吸引人的當然是耍猴的,大人娃娃們圍了個密不透風,人們既想往前擠看得清,又怕被猴子抓咬着,等場子慢慢安靜下來。耍猴人給猴子穿上花花綠綠的衣裳,用繩子牽着,讓它們拿起刀槍棍棒比劃,或是翻跟頭、扮鬼臉,逗得圍觀的大人孩子們開心極了。表演了一陣,耍猴人會派遣一隻猴子,端着一個小笸籮直立着朝觀衆們走來。常看的知道這是要錢呀,那些娃娃們便嘩地一聲朝後跑散了……

塞外天橋——大召東倉

打把式賣藝的也打開場子了,男把式一般穿件手工縫制的汗衫或光着上身,腰紮一根寬布闆兒帶,下身穿束腳燈籠褲,他們的表演内容有徒手拍磚、長矛紮喉頭、舞刀飛錘等,女把式往往是一身紅襖綠褲,表演些舞槍弄棒的花拳繡腿功夫。圍觀的人群中,也不時發出陣陣叫好聲… …

在另一側則安靜多了,那是小人書攤。攤主把小人書的封面揭下來統統貼在一塊大面闆上,或一塊大白布上供人們挑選。看書的絕大多數是孩子們,他們坐在一排排低矮的長條木凳上,靜靜地津津有味地看着。偶爾也有那頭腦活泛又機敏的孩子,會趁攤主不注意時互相交換各自手中的書,這樣就可以花一本書的錢看兩本書了。

塞外天橋——大召東倉

拉洋片的也很受孩子們歡迎,也就是人們常說的西洋鏡。一個有支架的木匣子,前面有目視孔,孩子們爬上去眼睛對着孔,透過内中的鏡頭就能看到映畫圖檔,有山水、城市、外國人物。拉洋片的右手拉一根線繩可以随時換圖檔,另一根線則連着匣上的小鑼小鼓小钹,用腳一踩咚咚锵的作響,并且根據圖檔的内容進行說唱解釋,拿腔捏調的很吸引人。當然是不能白看的,是先收錢的,雖說不貴,但多數孩子們手中并沒有錢,于是就站在旁邊起哄:“王八裡邊瞧來王八裡邊看……”弄得拉洋片的幹氣沒辦法……

塞外天橋——大召東倉

說書的開講了。一種是大鼓書,倆人表演,一位彈三弦,另一位時說時唱。另一種是評書,隻一人表演,一桌一扇一醒木而已。不論是大鼓書還是評書,表演者都口才極佳,口若懸河、眉飛色舞、繪聲繪色,極富吸引力,能抓住聽衆的心,讓聽衆的心境随着故事情節和人物命運而起伏,或悲或喜、或憤或怨。每每到了關鍵時刻,也是最精彩的時候,隻聽一聲“欲知後事如何,且聽下文分解",嘎然而止,開始讨賞錢了。

與繪聲繪色、引人入勝的說書攤不同,算命先生的攤子相對比較冷清,他們一般都頭頂瓜皮小帽,戴一副圓餅茶色眼鏡,留着山羊胡子,坐在幾塊磚頭上,手中拿着一把折扇。面前鋪一塊白布,上面畫着陰陰雙魚的八卦圖,兩旁還寫一些麻衣神相、婚姻命運之類的字,靜靜地等着有人前來打卦算命……

塞外天橋——大召東倉

變戲法的也就是現如今耍魔術的也很受人歡迎,尤其是受孩子們的歡迎,看他如何用幾張撲克牌變出一朵花來,或一張白紙上咋樣掉下一條活蹦亂跳的小金魚來,更奇怪更刺激的是先吞下幾枚針再吞下一根棉線,然後用手一拉線頭,就從嘴巴裡拉出穿着幾根針的線來,針線上上晃晃悠悠地閃着白光,看得人們都目瞪口呆……

最能引人饞蟲的莫過于各種小吃攤了。賣幹貨的品種齊全,有白焙子、糖焙子、鹹焙子、雞蛋焙子,有麻花、麻葉、糖油旋兒,有月餅、幹佃、玫瑰餅。還有綠豆糕啦油果子啦,涼粉、涼糕、粽子等等。小孩子們看見這些就走不動路,纏着爹媽要這要那,不給買就哭鬧,最後隻能買上一樣哄住孩子了。不然走到吹糖人、捏面人、畫糖畫的攤子那塊,還是要磨蹭上半天的。

塞外天橋——大召東倉

另一邊則是個地攤大賣場,農人們在選擇鋤闆、鐮刀或是鍬頭等農具,主婦們在布攤前反複地比較着,選擇自己喜歡的又物美價廉的布匹,大閨女小媳婦則圍在姻脂香粉攤前叽叽喳喳嘻笑個不停。賣衣物鞋帽的,賣針頭線腦的,賣鍋碗瓢盤的,賣紙紮筆墨的,也是圍個是水洩不通……

快晌午了,人們開始陸續回家。這時候靠東倉門的那幾間平房鋪戶才熱鬧了起來,包子鋪、剔魚子館、刀削面館等小飯館的夥計肩撘塊毛巾,站在門前熱情地招徕食客,不論是常客還是生客,一律面帶笑容,恭恭敬敬地邀請入内品嘗。

削面館是很受歡迎的山西風味小飯館,物美價廉。據說削面師傅功夫十分了得,光頭頂着一大塊揉好的面團,雙手兩把削面刀左右開弓,削出的面條飛進鍋中,像魚兒入水般在鍋中翻滾。撈在碗中澆上一勺煎豬肉哨子,倒點醋就瓣大蒜,味道美極了。傳說他們的煎豬肉哨子是百年老湯,百年來一鍋老湯每天都按比例加肉、加水,當然還有祖傳的佐料包。是以味道格外醇香,别具風味。這家飯館的傳統炒菜味道也很道地,過油肉、滑溜裡脊、幹炸丸子等菜肴也頗受好評。(時至今日在呼市舊城,還有幾家打着老大召削面館牌子的飯館,依舊每天食客盈門。)

塞外天橋——大召東倉

那時,還有家莜面館也比較受食客們歡迎。莜面館三間大的門面,一間做廚房,另兩間擺着幾張沒上漆的桌子和木凳,桌面油膩膩的,已經看不出底色,上面放着一個盛醋的瓷壺和一碗油炸紅辣椒面。每張長木凳都坐滿了人,不是吃着就是等着。從這些食客的穿戴上就能看出,不是城内務工的就是鄉下的農民,反正是受苦人居多。壓莜面的饸饹床子很大,一芯子能壓半斤莜面劑子。壓好的莜面饸饹,一片片擺放在一個直徑約一米的大木籠屜裡,然後兩個人擡着架在門外的大鍋上蒸。燒火的師傅當年有三、四十歲的樣子,是個殘障人士,兩條小腿都隻有半截子,上半截裹着馬車轱辘的外皮,隻能用膝蓋着走路,他就跪在那兒拉着風箱。那風箱也是特制的,有近一米長、二尺來高,拉竿不是常見的那種二股子(兩根圓木棍)形式,而是一根比較粗的方形木棍,拉起來很沉重,聲音片哒片哒的很大,但風力挺沖,吹得竈镬裡面的火苗都是白色的。莜面的香味從籠屜中陣陣飄出來,熟了該揭鍋啦,兩個人把籠屜擡進屋,屋子裡頓時被伴着有面香的蒸汽籠罩。一個個粗瓷大碗盛着半碗鹽湯,裡面有些黃豆芽、山藥條條或爛腌菜,食客們往碗裡倒上股醋、挖上一勺辣椒,用筷子攪拌一下,撕開莜面饸饹放入碗内拌一下就美美地吃開了,一些人辣得吱吱直吸氣,一些人辣得頭上直冒汗。雖然坐姿和吃相不佳,但他們吃得噴香、吃得踏實,吃出了情愫、吃出了鄉愁。當然不少人還要依習慣,将剩下的碗底舀上半勺熬鍋水沖着喝下去,才心滿意足地離開。

塞外天橋——大召東倉

那時的大召東倉永遠是遊人如織、摩肩接踵,永遠是熙熙攘攘、喧鬧嘈雜,這是市井風情,是百姓生活,是歸化城三、四百年的風俗文化,一直延續到上世紀五十年代中期。幾十年來特别是改革開放以來,社會進步經濟發展,呼和浩特市的面貌大改觀,東倉也不複存在,代之以綠化帶和林蔭道,與整個大召景區更和諧統一,融為一體,但東倉的圓拱大門似乎仍向人們訴說着東倉昔日的輝煌。它的那種古韻、那種市井氣味、那種風俗文化,雖然經過漫長的時光的打磨,仍然融入到呼和浩特的各個角落,伴随着人們的日常生活,沒有流失、沒有消亡,并帶給人們無限的回憶和想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