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蜀境丨高頤阙:夕陽下的漢魂

蜀境丨高頤阙:夕陽下的漢魂

馬恒健 文/圖

漢阙,似碑非碑、似亭非亭、似屋非屋。它是中國古代特有的石質建築設施,是漢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是以又被稱為“石質漢書”,更被著名美學家王朝聞譽為“漢魂” 、“漢藝精粹”。全國現存的漢阙,有四分之三在四川及重慶。

位于雅安市雨城區姚橋村的高頤阙,以其莊重精美的雕刻成為漢阙的典型,進而為世人所矚目。

高頤是今雅安市雨城區人,字貫方,東漢末與其弟高實同舉孝廉,曆任北府丞、武陽令、陰平都尉及益州太守。出土碑銘評價他“親賢樂善”,“法蕭曹之兀要,求由之政事”,說明他從政時為老百姓做過一些好事,講求法治,正直不阿。他卒于東漢建安十四年(公元209年)八月。殁後,因他的政績顯著,漢皇敕建阙以表其功,高頤阙便于他卒後的當年(公元209年)建成。

宮阙巍峨

高頤阙位于雅安城東數公裡的川藏公路南側,我雖久聞其名,卻又多次與之擦肩而過。其主觀原因,是并未真正了解漢阙,也就沒有非看不可的願望;客觀原因是,作為全國重點保護機關的高頤阙,路旁竟沒有明顯辨別,一不小心車一掠而過後,便勸慰自己留待下次。

我這次去雅安,其它景點不管,安心參觀高頤阙。

高頤阙博物館是一座中式四合大院。厚重的大門推開了,一股苔藓的氣息撲鼻而來,很容易讓人想到秦磚漢瓦,想到唐詩宋詞。大門内外,相隔千年;紅牆兩側,古今泾渭。

儲存完好的高頤阙,就矗立在大院中央,矗立在1800年前的原地。它忠實地守護着以北200多米遠的芳草萋萋的高頤墓,因為阙與墓本身就是整體。漢墓因為有了漢阙,更加彰顯墓主人的威嚴、尊貴;漢阙因為有了漢墓,愈發烘托百年千秋後世态的蒼涼、寂寞。

阙,《辭海》如此解釋:“古代宮殿、祠廟和陵墓前的高建築物,通常左右各一個,建成高台,台上起樓觀,以二阙之間有空缺,故名阙或雙阙。”通俗地講,所謂阙,是矗立于宮殿門前或陵墓神道兩旁的碑狀建築物,用以顯示宮殿的莊嚴和陵墓主人的威儀,為漢代特有的地面裝飾物。它與碑的不同之處,在于它由阙座、阙身、阙樓、阙檐和頂脊組成,形象地說,它是實心的房屋。阙上有浮雕、銘文以及反映當地風土人情的傳奇故事,是以,它集建築、雕刻、文學、書法藝術于一體,是研究漢代地方文化及地方史的珍貴實物資料。

阙的演變經過了從新石器時代單純了望、守衛的木樓,到國家成立後完全意義上的城阙和宮阙的過程,尤以漢代為盛。在陵墓前立阙,在漢代有嚴格規定,官至年俸2000石以上者,方有資格享受死後在墓前立阙的待遇。阙是身份和地位毋容置疑的象征。

與主阙高5.4米、子阙高2.6米、立于東漢末期至魏晉時期的重慶烏楊漢阙相比,高頤阙更為高大,年代也稍遠。高頤阙主阙高6米,子阙高3.39米,立于東漢建安十四年(公元209年)。而更為重要的是,高頤阙是全國唯一碑、阙、墓、神道、石獸儲存最為完整的漢代葬制實體,也是阙的主人身份及阙齡最為準确、翔實的漢阙之一。

強漢之魂

“想秦宮漢阙,都做了蓑草牛羊野。不恁漁樵無話說。縱荒墳橫斷碑,不辨龍蛇。”連元代的馬緻遠都隻能向一片廢墟的漢阙緻哀,當今的人們,則隻充分激活自己的形象思維,去想象那輝煌巍峨的秦宮漢阙。是以,當高頤阙與我近在咫尺時,我感到它是魂,是泱泱大漢之魂。隻有魂,才能穿越時空,長存于寰宇。

高頤阙的阙頂,是仿漢代木結建構築,有角柱、枋鬥;阙身有立柱和額坊,上有三車導叢、車前伍伯、騎吏、主簿等車馬出行圖;阙基四周雕刻蜀柱和大鬥。

高頤阙共五層,第一層南北兩面各浮雕一饕、餮,轉角大鬥下均雕有一角神;第二層浮雕内容為曆史故事,有“張良椎秦皇”、“高祖斬蛇”、“師曠鼓琴”等;第三層是人獸相鬥圖;第四層浮雕有天馬、龍、虎等;第五層四面雕成24個枋頭,每個枋頭刻一個隸書銘文,共24字,内容是“漢故益州太守陰平都尉武陽令北府丞舉孝廉高君字貫□(方)”;阙頂脊部正中,刻有一鲲鵬。

由于高頤阙是我國現存最完好、雕刻最精美的漢代仿木結構石質建築,是以太重要、太具有研究價值,早在1961年便列為全國重點文物保護機關。據介紹,僅是阙上的拓片,在文物市場上也要近萬元才能購得。當然,拓取之事早已禁絕。

與立于墓阙之間的神道兩側的石獸蕩然無存的渠縣馮煥阙、沈府君阙、綿陽的平陽府君阙相比,高頤阙前的石獸“辟邪”與“天祿”儲存完好,是漢代雕塑藝術的代表作。辟邪”與“天祿”是漢代沿起的鎮墓獸,兩者似獅,“辟邪”頭上單角,“天祿”頭上雙角。古人認為獅虎兇猛,是以用這種神獸來看守阙門和神道。高頤阙前這一對以獅子為造型的石獸,身高1.1米,長1.6米,一副張口吐舌、昂首挺胸、闊步向前的姿态,展現了漢民族自強不息、勇健雄強的精神;其體态采用了s形屈曲造型,刻劃簡練,瘦勁有力,生動逼人;其胸旁刻有兩重肥短的飛翼,這大概是受往東傳入的西方藝術的影響。觀賞這些石獸,可以在很大程度上領略漢代文化的恢弘大氣。

與石獸儲存完好同樣難得的是,在距高頤阙以北約兩百處,高頤墓碑仍存。撥開齊腰深的蒿草,透過茂密的樹叢,我又看見了仍然矗立的墓碑。它高近兩米,寬約一米,可惜碑面字迹漫漶得已無法辨認。一般來講,墓碑和陵寝在阙後面的中軸延長線上,至于延長多少,要看尊卑貴賤,如距此不遠的蘆山縣樊敏阙。身為蘆山縣人的樊敏,曆任青衣羌國(轄今雅安蘆山一帶)國丞、東漢巴郡太守,最後晉升為屬國家級上司人的司徒,位列三公。像樊敏這般的顯赫人物,級别比高頤高,是以據當地文物考古工作者推測,從樊敏阙向後可能延長幾裡路才是陵寝。

大國象征

從“待從頭、收拾舊山河,朝天阙”,到“行都宮阙荒煙裡,禾黍從殘似石頭”,從曆代詩人對漢阙的吟詠歌頌到憑吊悲哀,興起于西漢的阙,風行400多年後,于東漢末年漸趨式微。作為漢代文化習俗載體之一的漢阙雖然消亡了,但它存儲的社會文化資訊,卻曆久彌顯,并不斷地激發着後人在建築、藝術、文化諸方面的想象力。

2006年7月,成都雙流國際機場高速公路收費站站棚改造方案最後确定,漢阙最終戰勝川西民居、古蜀神韻等,從6套優秀方案中脫穎而出,成為如今人們看到的天府第一門的造型;在“蜀相祠堂柏森森”的成都武侯祠旁,漢阙把這一處聞名中外的古迹裝點得莊嚴肅穆。

正如建築學家和美學家指出的那樣,以漢阙為代表的中國傳統建築,既空靜淡遠,又恢宏大度,形成了有别于世界其它國家建築的藝術風格。漢阙的特殊氣勢,則表現了一種整體靈動、浪漫進取的文化精神。這種精神視死如歸、宏闊開放,正是中華民族一貫的精神。

“西風殘照,漢家陵阙”。夕陽下,宋代的趙明誠、王象之,曾在高頤阙前流連忘返;秋風裡,清代的何紹基、民國的張大千,曾在高頤阙前久久肅立。1939年9月,我國建築學的一代宗師梁思成,跋山涉水曆盡艱辛專程考察高頤阙。他此後的建築學理念,一定有高頤阙的支撐。

“李陵不愛死,心存歸漢阙”。漢阙,曾經是華夏大國的象征,曾經是仁人志士心中的寄托。它彌漫着古拙之風,散發着凜然之氣,閃射着華夏的曆史之光。敬畏漢阙,欣賞漢阙,保護漢阙,研究漢阙,讓漢阙蘊含的文化與精神發揚光大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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