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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冶煉史詩:解開ISP之謎一一中金嶺南韶關冶煉廠大寫意

李 迅(著名報告文學作家)

1992年金秋,一個富有詩意的收獲季節。

地處粵北山區的韶關冶煉廠以屹立于世界冶煉之林的卓越風姿和東道主的落落大方迎來了英國、法國、意大利、日本、波蘭、澳洲等十幾個國家幾十位一流的冶煉專家。這群素以嚴謹理性而又吝啬贊美之詞于别人的洋專家,以挑剔的目光對燒結機、鼓風爐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反複看了三遍後,終于由衷地伸出大姆指。

澳洲礦産公司總裁、國際著名的冶煉專家阿道夫感慨道:“貴廠的技術改造、生産管理、以及環境衛生,完全可以與世界一流的冶煉企業相媲美!”

如此驚人的變化,奧秘在哪裡?

韶冶的命運交響樂是怎樣奏響的?!

13萬年前,在我國粵北地區誕生了馬壩猿人。

公元十世紀的宋代,馬壩人的後裔在離粵北重鎮韶關市東北角18公裡的凡口一帶,已經開采和煉銅。

冶煉,使這塊蠻荒的土地彌漫着一縷朦胧的硝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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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建專制枷鎖桎梏着的我國民族工業,走過了漫長沉重的年代。當人們砸爛枷鎖起步疾飛時,才驚訝地發現:中國的冶煉技術已遠遠落在别國後面!

isp——密閉鼓風爐冶煉鉛鋅法,英國帝國熔煉公司專利。這種能吃“雜礦”并能較好地富集回收各種原料中的伴生元素的冶煉法,二十世紀六十年代曾風靡世界。目前已有歐洲、亞洲、大洋洲等14家的企業采用這種方法生産鉛鋅。

中國需要isp。

中國應該有自己的isp。

13萬年後的今天,在馬壩人居住過的地方,赫然矗起一座具有八十年代國際先進水準的isp大型冶煉企業——韶關冶煉廠。

遠古的文明和當代的科技之光在粵北這塊靈秀的土地上交融相輝……

第一章 燃燒的歲月

中國冶煉史詩:解開ISP之謎一一中金嶺南韶關冶煉廠大寫意

特殊時期的“混血兒”

素有“粵北糧倉”之稱的廣東曲江縣馬壩區西南1.5公裡處,有兩座與馳名中外的南華寺古刹遙遙相對的石灰岩山峰拔地而起,一高一矮,秀麗玲珑,似金鼎玉壺,南北并立,那便是著名的巍峨獅子岩旅遊勝地。

1958年,馬壩的農民,在這獅子岩洞穴裡挖掘磷肥時,發現了不少骨骼化石,經過著名的古生物學家研究鑒定,發現了古人頭骨化石,地質年代距今的有13萬年,屬古人階段,被命名為“馬壩人”。

原來,在若幹萬年以前,獅子岩及以北白芒坳一帶,是一片原始森林,山石之下奔流着地下河,石泉間清泉噴湧,附近湖水盈盈,草木繁茂,魚遊鳥喧,森林曠野裡,象群出沒,虎吼豹鳴……

廣東古人類的祖先——馬壩人就在這片山林裡的溶洞裡栖息着。

千萬年來的刀耕火種,使他們感到自己栖居的環境缺乏了某種魅力,他們被自己發展的智慧、文化驅趕着,身不由己地追逐現代文明。

然而,曆史是這樣巧合。

13萬年前的遠古文明在這裡與20世紀的西方冶煉技術相遇了……

在這裡,讓我們先說說韶關冶煉廠選址的情況吧。

由于地質構造的原因,金屬在脈石中嵌布粒度細,鉛鋅單獨分選困難。我國的冶煉專家們不想沿用原有的單獨煉鉛或鋅的技術,那樣将造成極大的浪費。隻有合理地、充分利用同行凡口鉛鋅礦的豐富資源,才能逐漸扭轉我國鉛鋅需要從外國進口的落後局面。

1964年至1965年,北京礦冶研究院、長沙有色冶金設計院的專家們,本着充分利用資源、最大限度地提高金屬回收率,積極采用新技術、新經驗、在技術上與國内比較,有所改進有所創新的原則,最後向冶金部推薦了當時國際上已成功地應用于工業生産處理鉛鋅混合精礦的英國帝國熔煉公司專利“密閉鼓風爐煉鉛鋅法”,簡稱isp法。

1966年初,冶金部同意引進isp法。

1966年6月24日,中英雙方代表在北京與英國帝國熔煉公司進行了密閉鼓風爐冶煉鉛鋅的技術談判,共同簽訂了引進isp專利的合同及技術服務協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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專利合同規定:專利特許費為444萬瑞士法郎;10年的專利總提成費為576萬瑞士法郎。

技術協定規定:英方負責全面指導和幫助買方進行設計、建設和生産;全面掌握專利技術;提供全部isp專利圖紙和技術資料;買方可派技術代表和實習人員赴英國阿旺茅斯和西旺斯isp廠和有關輔助機關自由考察、實習和跟班操作,并免費提供圖紙和資料,以及進行讨論研究;技術服務費為50000英鎊。同時規定買方在協定生效後的3年内,工廠必須建成投産,否則,每延長一個月,買方應另行支付12000英鎊給英方。

1967年,英方根據合同協定,向中方提供了成套的技術圖紙和資料。

isp協會在國外已擁有一個相當可觀的“家族”群落,這意味着韶冶一躍而成為世界上isp的13個夥伴之一。

這無疑是韶冶的一份殊榮。

我國科學工作者以及中央有關決策部門,居然能在文革前便決心引進國際一流的有色冶煉技術和裝置,不能不說是開拓性的大膽構思。

那麼,冶煉廠的選址在哪裡呢?

專家們經過反複考察,認為設在曲江壩的一個苗圃場較為合适。

馬壩人對isp充滿了欣喜的期待。

當時有關部門選址時,明确地提出:選址一要要靠近鉛鋅礦源;二要便于對外開放;三要靠近水源和交通幹線;四要符合戰備要求,等等。

作為冶煉廠的選址地——距離韶關市區9公裡的白芒坳苗圃場,說到交通,倒是西臨北江,韶關至廣州的公路穿行而過,附近還有京廣鐵路幹線。說到戰備保密要求,選址東南及西南方向有群山環繞,北有丘陵屏立,形成一個約有100公頃面積的自然盆地。

引進專利的合同簽訂之後,适逢爆發了文化大革命,韶關冶煉廠的基本建設受到了嚴重幹擾,引進英國isp自然被責難為“洋奴哲學”。

就這樣一拖就是6年。

最後不得不通知英方終止合同。

1966年,我國與英國、西德、日本談判進口“燒結工廠中的房間和鼓風工廠中的房間的全套裝置”,曆時一年之後又陷于僵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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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原因是我國有關部門承受不了日本人的超高額報價。

1968年冬天,上海某勞工群衆組織到達北京,了解到韶冶工程裝置引進談判的情況,本着“獨立自主、自力更生、勤儉建國”的原則,他們主動地向中央有關部門提出,承擔韶關冶煉廠工程原拟引進的燒結、鼓風爐兩大工廠中的房間全套裝置的制造及硫酸工廠中的房間所需儀器儀表的供給任務。

于是,冶金部、外貿部決定終止對日本的談判,韶關冶煉廠全套裝置由國内制造。

這種特殊時期的大膽作為,不知是創造曆史還是嘲笑曆史?

isp國際協會的專家們對中國的舉動感到費解,更感到無奈。

富有革命傳統的上海勞工階級,以國家主人公的精神,高漲百倍的熱情,組織了29個廠家參加了大會戰,根據英方已經向我方提供的isp技術專利而設計的清單,日以繼夜地制造了燒結、鼓風爐工廠中的房間主要裝置近400台,總重量近3800噸,約占全廠主要裝置重量的37%。另外,其他工廠中的房間的裝置,在廣東省内及其它地方訂貨1400噸,現場自行制造非标準裝置2000噸,國家安排訂貨的标準裝置5000噸。

這些裝置于1969年底陸續交貨,主體裝置于1971年完成。

1971年,土建工程轉入收尾,裝置開始安裝,由上海等地勞工階級日夜搶制的isp裝置,源源不斷地運往廣東。

1972年,韶關冶煉廠裝置安裝進入了高潮。

經過33個晝夜的連續奮戰,燒結機順利地完成了安裝任務;鼓風爐上料系統采用的是當時國内少有的磁性邏輯元件,經多方努力,也取得了較為滿意的效果。

就這樣,英國專利而實際上是中國制造的isp在文革時期的中國土地上,孕育着,就要進入分娩期了。

人們焦灼地期待着這個“混血兒”在韶關能安服水土,生根開花……

來自天南地北的建設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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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我們看看當時中國的現實:

中國是資源豐富的有色金屬之鄉,然面有色金屬卻相當匮乏。外國的有色與黑色(鋼鐵)之比為3—5%,而中國還不到1%;

中國工業要大幹快上,但國力太貧窮了,主觀現實無法制約客觀條件;

意識形态的獨特性,決定了一面詛咒西方的現代文明,一方面又要羨慕西方的科技成果;

一方面拒絕進口先進的技術裝置,一方面想大幹快上,将國家建設得更強大……

這就是當時的曆史。

曆史交集出的多重沖突,凝聚成為一個巨大的焦灼。

巨大的焦灼衍生出強大的動力。

黨中央、冶金部一聲令下,全國各地應者如雲。

十六冶金建設公司的建設者,是一群廣東有色金屬戰線的“開荒牛”,戰功顯赫。十年滄桑,物換星移。轉南戰北,掃東征西,他們足迹遍及南粵大地,處處都豎立他們戰鬥的口号,處處都留下他們戰鬥的業績……

如今,他們來到了廣東韶關九公裡處,承包韶冶的全部土建基礎工程。

他們在荒山野嶺中安營紮寨,平整地皮,籌建工廠中的房間、廠房。

他們建起了第一座外國專家樓。

他們蓋起了上萬平方的“幹打壘”式的簡易棚舍。

冶金部長沙設計院的工程技術人員來了,他們擔負着韶冶的總設計。

籌備小組的領頭人關開興受廣東省人民政府的委托,率領着一班精悍的隊伍來了,在這兒建立了指揮部,運籌于帷幄之中。

全國各地的有色人聽從冶金部的号令,匆匆地走來了——

他們來自葫蘆島鋅廠;

他們來自白銀有色公司;

他們來自水口山礦務局;

他們來自株洲冶煉廠……

他們有的是有色金屬專家;

他們有是韶冶早期建設者;

他們充滿智慧,又極端純樸;能像大将軍一樣調遣有色金屬科學王國中的千軍萬馬,自己又像一個小小的機器零件,自願地服從祖國的派遣,鑲嵌在黨和人民最需要的地方上;

他們把自己的行動,融進了在韶冶流行的“先生産,後生活,瓜菜代,幹打壘”這句口頭禅中,便形成了初始的、獨特的“韶冶精神”……

她不是人們熟悉的傅蔚英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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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她已經50多歲了,玲珑的小個子,精緻的臉蛋,白裡透紅,有一點點腼腆。你會看出,皺紋好似沒有爬上她嬌嫩的眼角,臉頰還留着少女時代兩個淺淺的酒渦。白發也不好意思擾亂她的青絲,讓她的笑容顯得那樣青春、純情……

她坐在記者面前,開始有點不好意思,沒多久話兒卻流利多了,還伴着恰如其分的肢體語言。她對記者說——

“你不信?我的确是1936年出生的。那一年,日本人的飛機轟炸廣州,媽媽懷着我逃難,乘船沿着北江而上,到達清遠附近時,不行了,媽媽要生了。于是,媽媽到了清遠縣城,将我生下來。以後,我們又輾轉來到了韶關。當時爸爸教書,媽媽也教書,我從小就接受良好的家庭教育。我正式讀了兩年高小,媽媽就不讓我讀書了。但校長支援我,幫助我考上了北江中學。高中畢業後,恰逢全國統一考試,我便考上了清華大學土木工程系,當時學的是供熱、供瓦斯與通風專業。”

傅蔚英喝了一口水繼續說:

“怎麼?你認為‘冷暖空調’隻應用于民用建築麼?不錯,現在空調裝置普及了,哪些大飯店、大酒樓不需要冬天供暖,夏天供涼?我們這個專業,現在走到哪裡都吃香。特别是沿海一帶的經濟特區,更是想方設法招聘這方面的人材。可是,這個專業與有色冶金的關系更加重大呢,它着重處理熱源、通風,創造工廠舒适的生産環境和條件。”

傅蔚英顯然對自己的專業十分喜愛,語言充滿感情色彩。

“我在清華大學畢業配置設定時,很想回廣東,主要是那時聽說韶關要上一個規模很大的鋼鐵廠,自己的男朋友又在廣州工作,可以說是公私兼顧吧。當時我們填志願都寫:服從國家配置設定,到祖國最需要的地方去。和我同一批的人,許多被配置設定到了内蒙了。當時我能夠配置設定回廣東正在籌建中的韶關鋼鐵公司技術科工作,是得到了照顧的,非常幸運。但是不久,韶關鋼鐵公司下馬了,我轉入了十六冶金建設公司的工程技術科工作,變成了施工機關的一個普通人員。施工地點流動性大,作為工程技術人員是不能脫離現場的。那時我結婚了,夫妻分居兩地,有兩個孩子,于是我帶着兩個小孩,一個保姆,工地轉移到哪裡,我們便跟到哪裡,挑擔一頭放着水壺,另一頭放着一包大尿片。”

傅蔚英說着說着,不禁哈哈大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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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得去參加建設凡口鉛鋅礦時,基地就設在馬壩。保姆和小孩就留在基地,我兩個星期才能從凡口回來看孩子一次。後來,韶關冶煉廠決定上馬了,十六冶承包了這個建設工程。首先抽了12個人,帶着500元錢,來到離韶關9公裡的白芒坳。我就是這12個人中的一個,帶着剛滿6個月大的孩子,挑擔仍然一頭放着水壺,一頭放着尿布包。”

傅蔚英将話題轉回到韶關冶煉廠建設上來。

“白芒坳當時是韶關市的一個苗圃,四周荒山野嶺。我們是來平地基的。因為要引進英國的isp,英國專家在技術談判時已來此地看過,以後也許還要來,我們蓋的第一棟房子便是專家樓,讓這些洋人住進去。我們還在現在的勞工村一村處,蓋了上萬平方的‘幹打壘’簡易棚舍。那時日子真是苦啊!但無論怎樣苦,我們也挺過來了。韶冶建成投産後,我便調進環保裝置科工作。”

傅蔚英剛說完,另一個中年男子走進了采訪者的視野。

他中等個子,一看便知道是南方人。但他的膚色比一般的南方人更黑,一看便知道他曾長期接受過太陽大量紫外線照射。

記者一問,果然不錯,他來自我國的大西南雲貴高原。

1968年,他從昆明工學院畢業,學的是重金屬冶煉。還在學院時,他就聽說韶冶要引進英國一套isp專利,世界頂呱呱的一流技術。他們可興奮了,都想配置設定來韶冶。于是他們打點行李,來到韶關九公裡處一瞧,心裡馬上就涼了半截:這裡荒涼得連廠房也沒有,更沒有isp的影子。他到了韶冶後,馬上被編入了學生隊伍,種菜、開荒,還得進行當時荒唐的“早請示、晚彙報”。那時,還有上千名複員軍人被安置在這裡。

一個中年男子一步一拐地向采訪者走來了。

他是一位勞模,臉上好似有被火燒傷的痕迹,太黑了,太粗糙了。一張臉坑坑坑窪窪的,像鑿打的痕,像火印的吻……他一定是跟火神打交道的人。

一問果真如此。

1978年6月,試車期間的9号精餾塔突然發生爆炸,他的臉上和背上都被燙傷,面積達37%以上。可是,他首先想到的是國家财産的損失和受傷同志的安危,傷未痊愈,就傳回工廠中的房間上班。

有一次,4号和9号塔出現漏鋅,燃燒室内溫度高達1000多度,氧化鋅和高溫結渣堵塞了廢氣道,必須用鋼釺大錘打開燃燒室入孔,将塔内的結渣清除,他苦幹在前,強忍汗水與高溫結渣粘在傷痕處的痛苦,終于完成清渣任務。但他燒傷的部位也随着肌肉的增生了,汗液難以排出,奇痛奇癢,無法忍受……由于不斷接受高溫的烤炙,增生的肌肉就鼓起來,十分刺目。

然而,正是這張粗糙、扭曲的黑臉,卻是一本用生命換取的榮譽證書。

他是湖南省湘潭縣人,從小就進長沙一間冶煉廠當童工,做耐火材料,新中國成立後,他調到了水口礦務局。1966年11月份,他來廣東支援韶冶建設。這時,他早已改行搞有色冶煉,專攻鋅精餾專業。按計劃,他是準備派往英國學習isp冶煉技術的。後來才聽說中國與英國人終止合同了,isp的裝置由國内自己制造。

和這位勞模一樣,許多退伍兵也來到了韶冶,準備在這裡大顯身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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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69年,廠裡招來了幾百人的退伍兵,後來陸陸結補充了幾百人,他們被派遣到株洲冶煉廠等地實習。過了一兩年,退伍兵回來了,廠房仍然未有蓋起來,isp更不知在哪裡?他們沒活幹。

于是,廠裡号召他們每天到北江河挑河沙,上山放炮打石頭,運到工地上,賣給正在大搞建設的十六冶,讓這些“血汗錢”補充補充生活。

那時生活真艱難!,退伍兵來到這裡時,每月才43。19元,有許多人還帶着老婆孩子。每月每人才6張肉票,每票供應二毛錢,不到一個星期就吃完了。

受訪者對記者說,那時日子雖然艱苦,但願意走的人不多,大多數人希望能将老婆孩子的戶口遷到這裡來,認為這裡能吃上國家糧,是天堂啦!可惜,韶冶遲遲沒能上馬,二三千名勞工、幹部、技術人員,盡幹雜七雜八的活,就這樣一拖就是六七年,既浪費了精力,又浪費了青春……

“争氣爐”不争氣

人們在等待與拖延中煎熬;

人們在希望與失望中博弈。

高高低低的煙囪終于在荒僻、混亂的山坳裡立了起來,與周圍翠綠的林木争妍鬥麗,直指藍天。

巍峨的isp終于挺起堅執的爐膛。

這一切仿佛準備迎接凡口礦投放的原料首次撞擊與挑戰……

在燒結工廠中的房間沒有點燃熊熊大火之前,在鼓風爐沒有蕩起強勁的雄風之前,讓我們仔細瞧瞧,落生在中國粵北以isp專利設計制造出來的“混血兒”,到底是一副什麼模樣?

回憶是迷茫的,反思更是痛苦的。

是的,我們的國家十分貧窮。然而,比貧窮更可悲的,是當時盛行于中國大地的形而上學的思潮,是愚昧荒誕的閉關自守。

上級有關部門根據“勤儉節約”的原則,要求韶冶從1970年的基建投資中節約500萬元,于是,isp一些關鍵項目就活生生被砍掉了。

120米高的廢氣煙囪被改為爬山煙囪;

燒結配料二段混合,燒結齒輥破碎備用機和備用鍊闆運輸機也給改掉了……

而這些不符合環保标準的做法,竟被當作“增産節約”的典型事例,在新聞媒體裡廣為宣傳、大加贊頌。

要知道,當時人們還沒有掌握先進而又複雜的工藝和技術,也沒有掌握這門先進技術的專家指導,諸多國内生産制造的裝置,隻是按照isp圖紙資料依樣打造的,很難說是合格的标準裝置……

正因為中國缺乏有色金屬。

正因為中國需要有色金屬。

從中央到地方都用熱切的目光關注着韶冶的建設、投産情況。

1968年,周恩來總理親自過問韶冶工程的進展情況;

1972年、1975年,原廣東省委第一書記曾先後兩次視察正處在基建過程中的韶冶。

試産期間,國家計委副主任袁寶華、冶金部部長李華、林澤生等上司親自來到韶冶視察……

中央及廣東省對韶冶建設、生産的重視,使冶金部加大了投入的力度。

1974年11月,冶金部派出了以王文海、于晏等人組成的工作組,組織了以沈陽冶煉廠、葫蘆島鋅廠、大嶺冶煉廠、白銀有色金屬公司、北京有色金屬研究院總院等機關的近80名進階專家隊伍,組成了“開爐隊”,前來韶冶充當isp誕生的“助産士”。

試車總指揮可謂來頭不小。由前有色金屬研究院副院長、冶金部有色司副司長王文海擔任。

據當年的當事人回憶,從北京來的王文海很有大将風度,運籌帷幄。一是他将設計、施工、生産統一了起來;二是他對一些重大的決策處理得比較妥當;三是他把幹部隊伍組織配合得很好。

可喜的是,1973年上半年至1974年底,燒結、硫酸、鼓風爐三大工廠中的房間進行了三次熱負荷聯運試車,都先後獲得了成功。

冶金部發來了賀電。

省冶金局發來了賀信。

歌舞升平過後,那個先天不足的“混血兒”開始發難了。

由于為了500萬元的節約,外國工藝技術情報的封閉,也因為裝置改造的舉步維艱。

惡果就在這時候種下了——污染,嚴重的污染。

這是自然規律的懲罰,不可能歸咎于某個人或某個集體的責任。

這是一個時代導緻的後果。

而對于一個剛剛運作的企業來說,隻能說是災難深重。

勞動模範、生産标兵左桂榮說:

“試車的時候,我在燒結工廠中的房間。當時連廠黨委書記和冶金部派的工作組在内,共有70多人。風常常送不進去,焦碳和礦料常常在中段結死了,噴出來的煙味很辣,嗆得人很厲害。許多人都咳出血來。我也咳出過血。是以勞工受不了,情緒嚴重不安,将機子開了後,便躲到一邊去。有一天晚上查崗,居然發現,二十多個崗位都沒有人,實在頂不住了,不能埋怨他們呀!”

廠工會主席說:

“試車時,我也在燒結工廠中的房間,當時工廠區整條二裡多長的道路,都被濃煙封閉了。勞工騎車上班,一隻手扶着車把,一隻手捂住鼻子。燒結平台上,噴出的濃煙粉塵整天遮天蔽日,黑沉沉的,三步以外看不見人影。鋪在地上的粉塵,有一寸多厚,踩一腳,便見一個深坑。當時曾有日本人來考察,為了取得第一手資料,捂住鼻子沖上前去,退下來後連連搖頭。澳洲人也來看過說:株洲冶煉廠是中學生水準,而韶冶隻是國小生水準。于是,燒結工廠中的房間惡名遠揚,女工不願在這裡幹了,怕以後不能生孩子;男工也不願意幹了,怕娶不到老婆。有的找到對象的青年,對方一聽說是燒結工廠中的房間的,馬上就吹了。勞工們戲言:就是把雷鋒同志請來,也難以堅守崗位。”

時任副廠長說:

“試車時,燒結與鼓風爐是韶冶兩個最糟糕的大工廠中的房間。就說鼓風爐吧,經常因為放不出渣來,而鋪湧到爐台上,渣溫高達1300多度,勞工稱之為火焰山。于是急匆匆拉來水管噴射冷卻,但還未鏟完爐渣,第二批爐渣又湧漏到平台上。此情景,就是孫悟空也無可奈何,這裡是他過不去的火焰山啊!當時省計劃主任來廠裡視察,根本走不到爐前,直搖頭說:我從來沒有見過這樣差勁的工廠!”

這就是韶冶試車、投産後的現狀,不,是慘狀!

盡管這樣,韶冶人在濃煙滾滾、高溫灼人之中,一邊罵一邊摸索着幹。

他們從沒有停下前進的腳步……

isp是中國第一家企業。

大夥說要為中國人争氣,竟将鼓風爐稱為“争氣爐”。

盡管如此,在韶冶竟沒有一個人對isp的環保問題産生過懷疑。

他們說;“哪有煙囪不冒煙?哪有工廠中的房間沒粉塵?”

他們說:“不嗆不烤不叫冶煉廠嘛!”

對于韶冶人來說,似乎污染是天經地義的事情。

老廠長趙更生一手撫摸着滿頭銀發,一面陷入了沉思,回想着當時的情境:試車時,工廠亂得一塌糊塗。因基建項目不全,環保措施缺失,到處冒火的冒火,冒煙的冒煙,冒氣的冒氣,叫做“煙囪林立,煙塵滾滾,形勢大好”。

趙更生回憶道:“我剛這調來,見到這種情境,心裡想:這叫什麼工廠?怎麼能夠生産?燒結機布滿的煙塵,起碼有五六寸厚,人也站不住。煙塵很辣,差點将人嗆死。那時最艱苦的勞動還是鏟礦粉。一漏就是鋪天蓋地,礦粉堆積如山,深更半夜,隻要喇叭一喊漏料,就全廠動員,上上下下,男女老少,一齊前來搶險。北京來的王文海帶領的工作組也真能吃苦,他們個個都是進階知識分子,卻跟普通勞工一樣起勁鏟礦料,灰頭灰腦。我們一天起碼二十多個小時在現場,困了,沒辦法,便買來小辣椒,一困就咬一口,提提神……”

1975年3月21日,鼓風爐正式點火,按預定的開爐程式投料,各部分運轉正常,産出了粗鉛、粗鋅。經過72天粗煉系統三大工廠中的房間熱負荷關聯試車運作,于6月17日勝利結束。

當事人都說,這段曆史現在回想起來,還是壯懷激烈,熱血沸騰!

第二章 絕處求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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硝煙四起

從1973年7月15日燒結系統進行第一次負荷關聯試車,到1977年isp正式承擔國家生産計劃。這幾年,燒結機與鼓風爐組成的兩大主體工廠中的房間,冒火的冒火,冒煙的冒煙,冒氣的冒氣……

于是,偌大的生産現場烏煙罩氣,怪氣嗆人。

請聽當年污染最嚴重的燒結和硫酸兩個工廠中的房間的勞工如何說的。

那時的燒結工廠中的房間有三多:

一是裝置漏料多。經常因漏料頂死輸送皮帶而停車;粉塵多。燒結機平台的積塵厚達半尺,勞工巡機時就像過雪山一樣,一步一個腳窩,粉塵多到将煙罩和石棉瓦都壓塌了;

二是停車次數多,1977年燒結機停車1252次。

三是莫名奇妙的怪病多。工廠中的房間每立方米空氣含鉛達214.2毫克,超标4000多倍,使到40%的勞工的尿鉛超标,需要脫産排鉛療養,還有其他怪疾病,鬧得人心惶惶,小夥子找不到對象,婦女害怕不能生育,請調報告多達七八十份。

在硫酸工廠中的房間,高濃度的二氧化硫,則直接由“爬山煙囪”噴湧而出,集結在韶冶方圓5平方公裡的上空,濃煙蔽日,濁霧沉沉。

這些氣體嗆人、嗆莊稼、嗆森林、嗆花草、嗆鳥兒……

健康的勞工也被嗆得咳出了血;

聞名中外的馬壩油粘米被嗆得結不了籽;

茂密的森林被嗆得死氣沉沉,一片枯萎;

美麗的花草被嗆得葉黃花謝,憔悴而死;

歡快的鳥兒被嗆得撲着翅膀,逃離這一“死亡之地”……

再看看韶冶周邊的鄉村、田野,仿佛一夜之間變成了“千山飛鳥絕,萬徑人蹤滅”的不毛之地。

于是,馬壩人離開了稻田;

離開了菜地;

離開了魚塘;

離開了雞窩;

離開了牛棚;

離開了山崗。

憤怒的人們持着偏擔、扛着鋤頭向着韶關冶煉廠湧來了、湧來了……

不要說他們無情,更不要說他們野蠻。

他們要為生存而抗争……

幾十萬年了,這獅子岩,這白芒坳一帶便是馬壩人的世襲領地。他們也曾溫柔敦厚,也曾生性善良。世世代代,他們呼吸着純淨的空氣,守着甯靜的山坳,淌着清幽的流水。他們也企盼大工業給他們帶來的現代文明,半是期待半是疑惑的跟韶關冶煉廠這個“财大氣粗”的“大老闆”扯上了鄰居關系。

但當isp的爐膛沸騰之日,就是純淨的空氣變成渾濁之時。

甯靜的山坳嘈雜了,清幽的流水變黑、變臭了。

現代的大工業污染了馬壩人美麗的家園……

他們擔心再這樣下去,雞下不了蛋,牛生不了崽,人就要絕子絕孫……

是的,人們的始祖當年身居的世界,曾是那樣遼闊、空曠、寂寞、荒涼。可是今天卻變成一種不可抗拒的、讓人留戀向往的田園牧歌……

他們聯名上書省人民政府,狀告韶冶造成對周邊環境的污染;

他們的訴求得到《南方日報》等多家新聞機關的輿論支援。

1978年,又到馬壩油粘米揚花抽穗的季節。

可是綠油油的水稻卻被莫名其妙的毒氣燒焦了……

不言而喻,這是韶冶的污染導緻的。

于是,憤怒的浪潮再一次沖決理智的堤壩……

馬壩人一戶戶、一村村,成群結隊的湧來了——他們燃燒着怒火,跑步來、騎單車來、開汽車來……轉瞬間,韶關南郊九公裡的韶冶廠部被成百上千的農民團團圍困了。

辦公室不能辦公;

食堂不能開飯。

他們向韶冶的幹部責罵、怒吼:

賠我樹木!

賠我莊稼!

賠我魚苗!

賠我耕牛……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了。

被困的上司訓示外圍的人給農民送飯吃,他們吃完飯仍不肯散去。又是僵持着,僵持着……

忽地,在圍困的人叢中猛然站起一條漢子,分開衆人擡腿便走。

有農民大聲喝:“趙更生,你往哪裡溜?”

趙更生的衣衫被一雙粗壯的大手揪住了。

“我憋尿!”趙更生掙紮着說。

是的,他從早上到現在未撒過一泡尿,憋得慌啊。

“你别逃跑!”農民們追到廁所門口監視他。

那個農民知道,趙更生便是韶冶的黨委書記兼革委會主任。

趙更生從廁所出來,感到一陣輕松。

趙更生亮開嗓門對農民們說:“各位農民兄弟,你們靠天吃飯靠地吃飯,我不埋怨你們,我們承認污染。污染多少,就應賠償多少。不過,我跟你們的關系,是害與被害的關系,有理講不清楚。還是請你們派出幾個代表,到你們縣委去,請縣委主持公道。反正錢是由國家出的,賠少了,會損害你們;賠多了,也會損害國家的利益……”

趙更生一番話,把馬壩人說得“呼”一聲散了。

他們信得過這位大上司。

農民們派了代表,跟趙更生等人上曲江縣委去,然後又高高興興地回來,丈量起山後那幾千畝被燒焦的山林。就這樣,光是白芒坳一個山頭的青苗,農民們就得到賠償款40多萬元。

這邊廂,國家的錢源源輸出去安撫受害的農民;

那邊廂,省人民政府的指令來了——韶關冶煉廠馬上停産整頓!

“救命金牌”

中國冶煉史詩:解開ISP之謎一一中金嶺南韶關冶煉廠大寫意

有時,曆史簡直是開玩笑。

韶冶人真不知道,當年的“自力更生”為自己制造了難以沖破的困境。

用一句當代的話來說,人要為自己的過錯“埋單”。

省人民政府的指令,宣布了韶冶的isp氣數已盡。

韶冶人不服氣,他們是央企,要等待中央的訓示。

沒多久,中央發話了:韶冶雖然也被中央列為了全國第一批限期整改企業,但無論如何也不能停産。

為啥?

中國太缺乏有色金屬了。

美化人民生活需要它。

發展國民經濟需要它。

研制尖端的國防工業更需要它……

廠長趙更生心裡覺得好氣,也好苦。

他硬梆梆地說:

“那你們給韶冶出路吧!”

可是國家貧窮,能在哪一方面給韶冶出路呢?

韶冶跟有關方面曾制定過兩個改造方案,但都認為是:“好大的胃口”!

第一個方案,便是向中央打報告,由國家撥款一億元,用于韶冶的環境保護工程改造。

但是中央認為,韶冶已經投産了,不能再立項了。

再說,投資一億元,可以重建一個韶冶啊!

據說那段時間,李先念副總理主管國家财政,下面很多企業向他伸手要錢。李先念說:要老命,有一條。要錢,可沒有!

第二個方案,便是交給洋人來改造。

1979年,先後有澳洲cra鉛鋅專業代表團、日本住友金屬礦山股份有限公司、日本三井金屬礦山株式會社技術代表團、西德魯奇公司等在有關部門的安排下,先後來到了韶冶對isp進行詳細的技術考察。

中央有關部門決定在三井、住友、西德魯奇三家中選擇其中一家作為合作夥伴。洋人們在韶冶期間,捂着鼻子,沖到燒結機前的灰塵濃煙密陣中,嗆夠了;貼近鼓風爐前的“火焰山”中,烤夠了;終于拿出了改造的概算方案。

德、日雙方差不多,同時出價7000萬人民币,由他們提供技術和裝置,外加韶冶廠承建土建工程部分,達到一億元。

按照韶冶當時的生産能力,需要20年的時間,才能償還清這筆巨額債務。

這簡直是天文數字!

此路不通。

國家終止了與外國人的談判。

可是,isp不能壽終正寢,仍然要開下去。

不徹底改造,要開下去,必定是:冒火的冒火、冒煙的冒煙、冒氣的冒氣。

趙更生是韶冶人眼中的“南下幹部”,是壓不垮的“金字招牌”。

解放初期,他原是地方幹部,在湖南一個縣當縣長。1952年,中央開始從地方抽人,轉入工業部門當幹部。他就是那時候,調到了北京學習,并到遼甯的鞍山鋼鐵公司教育訓練。看着自己周圍的同伴,嗬!原來都像自己那樣是“土八路”。他接受了兩年教育訓練,就調到了武漢鋼鐵公司,在那裡工作了四年半,又到了大冶分公司任副經理。1958年,中央決定在廣東搞一個年産200萬噸的韶關鋼鐵公司,從武漢調了20000人過來。他參加了韶鋼的籌備工作。後來又因韶關不具備上這麼大型鋼鐵公司的條件,公司下馬了。這個龐大的籌備隊伍又分散了,流向全國各地的冶煉廠。他因是直屬中央管的“野戰軍”,就被廣東省借到了茂名市當市委副書記,分管工業,抓的就是茂名的石油。1966年,廣東省又決定上韶關鋼鐵廠,将他調去任黨委書記。然而剛搞成了煉鋼工廠中的房間投産,文化大革命便來了。勞工不再煉鋼,專搞“鬥私批修”。經過反複調查,他沒有曆史問題獲得了解放,便調到韶冶來了。

趙更生是個爽朗之人,對記者采訪也不“推皮球”,搞得你雲裡霧裡。

“那陣子,”趙更生笑着說:“王文海上司的工作隊還未走,我閑着,專心一意的跟勞工去鏟礦石。”他指的鏟礦石,就是搶險鏟燒結機堵塞後漏下來的礦石。

王文海帶着工作組一離開,上級就将韶冶整個攤子移交給他,包括天空那兩條還未制止的黑龍,廠區那灰塵密布的迷魂陣,還有傾注入北江那兩條烏黑悠長的流水……

“那時,真他媽烏煙瘴氣!這叫什麼工廠啊!”他火爆爆地罵。

罵完了,又得收斂脾氣去應付堅持不懈地索“賠”的馬壩人。

說不準,什麼時候廣播喇叭一響,又得沖到燒結工廠中的房間去搶險鏟礦石……

終于,他跟勞工鏟了一年漏礦,差點累趴了。

中央不再撥款,又終止與外國人談判。

他問自己:韶冶算什麼玩意?自己算什麼玩意?

近三十年在工業戰線的摸爬滾打,将趙更生煉成了一條漢子,一個管理大企業的行家。

他知道,韶冶有一支精通有色金屬生産、科研的專家隊伍;他也知道,廠裡遍地是“黃金”,一抓一個寶。

1979年,趙更生和他的副手們起草了一份韶冶改造的意見書,遞交給廣東省人民政府。

意見書說:韶冶廠的改造,沒有上司的支援是白幹;我要自籌資金,省裡要給我政策!

他提出了讓韶冶實行每年利潤遞增6:100大包幹的大膽設想!

這在當時廣東省的所有企業中,還是第一家。

趙更生兩次跑到省政府找到了副省長李建安,火辣辣的說:“韶冶的情況,你們全知道,不用我彙報了!省裡也已經把我罵得夠嗆!現在這份報告,是我最後的一錘子了。你們聽,就好辦。若不聽,就完了,我馬上回韶冶通知勞工散夥。”

李建安說:“老趙,你不用焦急。省裡會考慮這個問題的。”

李建安心裡明白:當年韶冶因陋就簡上馬,撤去了環保項目,省裡的報紙宣揚過;曲江縣馬壩的農民聯名向省裡告韶冶污染的狀,省報也宣傳過。

這一切,李建安都知道。

李建安清楚:中國不能沒有有色金屬,廣東也不能沒有有色金屬。這是國家戰略,馬虎不得。于是,他馬上在趙更生的報告上,大筆一揮:“韶冶改造,隻此一途!”

正是這八個大字,決定了韶冶的生死命運!

趙更生兩進省城,硬是“乞”來了一條韶冶的“救命金牌”。

小鳥飛回來了

中國冶煉史詩:解開ISP之謎一一中金嶺南韶關冶煉廠大寫意

這是具有重要曆史意義的一年。

這也是值得特别歌頌、特别提氣的一年。

這一年,全黨工作的重點轉移到了社會主義現代化建設上來。

趙更生與其說具有遠見卓識,倒不如說他碰上了好的曆史機遇。

趙更生“乞”來省裡的政策——是擴大韶冶企業的自主權。

根據實行利潤遞增大包幹的方案,省裡規定韶冶的利潤留成比例為29%,其中職工獎勵基金為15%,集體福利基金為11.5%,生産發展基金為2.5%。

1976年,韶冶由于三廢污染嚴重,便會同各方面專家制定環境保護10年規劃(1976-1985)26項、長遠規劃25項,并決定從1977年開始,逐項安排和施工。

然而,國家沒有錢,也不給政策,這等于一句空話、一紙空文。

自己種的苦果自己吃;

自己釀的苦酒自己喝。

現在省裡給了政策——自主權還給了韶冶。

可是錢呢?

錢在哪裡?

趙更生這會不茫然了。

他比誰都精靈。

“工廠裡天上飛着的是金子!”

“工廠裡地下埋着的都是錢!”

趙更生這樣說。

專家也這樣說。

韶冶的勞工更是這樣說。

原來,自1975年至1978年試車投産以來,鉛鋅總産雖然隻有原設計生産能力的一半,但随污染而流失的鉛鋅竟達總産量的五分之一。

就是說,對凡口鉛鋅礦中大量的鍺、汞、镉、砷等元素,根本沒有回收利用,這等于将錢打了水漂。

清醒了的韶冶人這會不會錯過良機。

要知道,有了政策,有了自主權,也就等于有了錢。

治理污染,提高綜合回收的能力和水準,把廠裡到處飛的金子,把地下埋着的錢,把從煙囪中飄走的,從污水中流的元素,統統收回來,放到錢袋子裡。

從1980年正式實行了繳利潤遞增大包幹之後的5年裡,廠裡自籌了資金2700多萬元,用于環境保護為重點的挖潛、革新和改造。

廠裡的工程技術人員,冶煉勞工,日以繼夜、嘔心瀝血,研制燒結大布袋收塵器、碘絡合——電解法煙氣除汞新工藝等多項技術革新成果,終于使isp技術改造、環境保護、鉛鋅礦石的元素回收,都取得了突破性的進展。

現在我們就舉舉韶冶在環境保護方面的例子吧。

例子一 《她為打扮環境嘔心瀝血》——韶關冶煉廠基建設計科女工程師、韶關市“三·八”紅旗手傅蔚英,為盡快改造該廠的環境面貌,在治理污染的技術改造中,上司4個人的“通風收塵、給排水”設計專業組,3年來共完成圖紙556張(相當于甲級圖紙200張),她本人所設計的占三分之一左右,大大超過了同行的設計定額,為該廠的三廢治理和綜合利用貢獻了力量。據統計,近年來韶冶回收的各種煙塵粉塵達15100噸,含鉛鋅金屬量7000餘噸,價值600多萬元。(見《冶金報》、《南方日報》、《韶關市通訊》等)。

例子二 韶關冶煉廠抓緊以環境保護為重點的工藝裝置技術改造和三廢治理,污水和二氧化硫的排放,已達到國家标準。生産崗位空氣含塵量已降低到0.77毫克/米3,被評為省環保綠化先進企業。(見《冶金報》)。

——韶關冶煉廠對系統污水的治理,經過幾年試驗研究,采用石灰乳中和沉澱重金屬、漂白粉氧化除氰的方法已取得成功,排放污水所含有害元素全部符合國家标準。(見《冶金報》)。

例子三 韶關冶煉廠是我國第一個采用密閉鼓風爐(i、s、p)工藝生産鉛鋅的工廠,1977年以前,不但生産不正常,而且“三廢污染嚴重”,曾被列為全國第一批限期治理“三廢”的企業。現在該廠先後完成了96項以通風收塵,污水處理和綜合回收扭在一起的重點改造項目,基本解決了“三廢”的污染問題。(見《韶關日報》)。

例子四 《昔日煙塵彌漫,如今鳥語花香》——韶關冶煉廠在進行以環保為重點的技術改造的同時,年年綠化,美化環境,全廠綠化面積覆寫率已達80%以上,多次被廣東有關部門評為環保先進機關,今年又被評為廣東省社會主義文明建設先進機關。(見《冶金報》、《韶關日報》)。

中國冶煉史詩:解開ISP之謎一一中金嶺南韶關冶煉廠大寫意

百聞不如一見。當年筆者在韶冶宣傳部工作,經常下工廠中的房間采訪,而鼓風爐工廠中的房間和燒結工廠中的房間是我經常去的地方。

隻見這裡天空晴朗,兩旁綠樹成蔭,用“鳥語花香”來形容它,一點也不誇張。可在若幹年前,這條廠區公路卻是煙塵蔽日,三步以外看不見人影。

我先到了燒結工廠中的房間,然後到鼓風爐工廠中的房間。可以說是舒适、整潔,要是不知情的人,很難想象出當時燒結工廠中的房間如何煙塵迷漫,嗆得人咳出血來;想象不出鼓風爐前整天堆着1300多度高溫的爐渣,連孫悟空的芭蕉扇也對付不了……

潔淨的空氣,潔淨的環境。

這才是正常人生活的地方。

這才是正常人工作的地方。

馬壩人的後代閑悠地守護自己的莊稼。

山林被春風重新染綠;

馬壩油粘米吐穗揚花……

一位勞工富有詩意地說:“瞧,天空多藍啊,可愛的小鳥飛回來了!”

我想,是啊,可愛的小鳥飛回來,不但尋找到花草樹木作為栖居之所,還為了偷窺那來自凡口的五彩寶石撲進isp爐膛的輝煌情景;為了谛聽那斑斓的原音符經過煉獄的洗禮後,在中國有色交響曲中彈奏出感天動地的美妙之音……

第三章 鼓風爐的變遷

外國專家不再挑剔了

鉛鋅産量:從3萬多噸增加到6.5萬噸。

産品品種:從7種發展到17種。年工業總産值從8800萬元增至17900多萬元;

年利稅:從1400萬元增至7000多萬元。

數字是枯燥的,毫無詩意,更沒有激情,可是韶冶人用這些數字組合成華麗的和弦,讓人賞心悅目……

曾記否,站在人們面前的是isp國際俱樂部那些曾來過韶冶的外國專家。

正是他們捂住鼻子,沖進燒結機工廠中的房間那煙塵密陣中,嗆夠;

正是他們冒着濃煙,沖到鼓風爐工廠中的房間那酷熱火焰山,烤夠。

然後丢下冷冷的一句話:“太差了,隻有國小生水準!”

然後揚長而去。

兩年之後,他們又來到了韶冶。

他們要用挑剔的目光考察isp的中國小弟弟。

士别三日,刮目相看。

外國專家們驚訝了。

且聽聽他們如何說——

英國isp公司的布生說:韶冶是中國唯一的isp冶煉廠,在買了我公司專利以後,沒有我公司的技術指導建造和投産,對此,我公司深表欽佩。

該公司的另一位成員說:韶冶的外部條件是所有這些家isp冶煉中最差的,品位低、含硫高、含汞高,而且焦炭品質差。依我看,其他的isp冶煉廠,如果是這樣的條件,沒有一家不賠本的。是以,當我們聽到介紹貴廠盈利時,一是驚訝,二是欽佩。

波蘭通路團團長說:你們廠的制酸工廠中的房間是一流的。燒結工廠中的房間比起西歐甚至聯邦德國的一些廠子也毫不遜色。

中國冶煉史詩:解開ISP之謎一一中金嶺南韶關冶煉廠大寫意

前蘇聯有色冶金代表團團長說:貴廠能夠将移植過來的先進技術,在這樣短的時間内消化利用,并有自己的創新,我表示祝賀。對貴廠在有色金屬冶煉理論和實踐取得的成就,表示祝賀。

澳洲有色貿易代表團團長說:這次通路才親眼看到了貴廠,這使我們深刻地認識到貴國的技術能力是不可低估的,特向你們表示祝賀!

夠了。

這就足夠了。

韶冶人成功了——他們受到高傲自負的外國專家們的高度認可。

可以說,韶冶的專家們對isp的技術的精通,令外人不可置信。

但又不能不信!

這是一支什麼樣的專家隊伍呢?

記得王震來韶冶視察時,聽說廠裡有220多位工程技術人員的積極性非常高,便問:“冒尖”的有幾個?

當時的代廠長王克恒說:有十多個。

王老說:“冒尖”的要給他們獎勵。他還找了廠裡的副總工程師劉富如、工程師潘昌本等工程技術人員座談。

王老說,在十年動亂中,你們許多人被扣上“臭老九”的帽子,但還是照樣認真的做研究工作,這做得很好。粉碎“四人幫”後,你們已在技術研究上做出了不少成績,今後在貫徹、改革、整頓、提高的方針中,一定要做出更好的成績。

王老的鼓勵,無異于給韶冶人添注一股巨大的精神力量。

于是,一個日以繼夜,廢寝忘餐,争時間、争效率、争貢獻,形成了一個你追我趕的熱潮形成了……

看,韶冶人做出了一系列眼花缭亂而又令人振奮的舉措:

“中和法”處理制酸污水獲得成功;

“光電隅合器作開關輸入輸出的電路”的新技術,解決了數字秤稱量的準确性和可靠性;

改革了硫酸轉化器的工藝程式,解決了長期以來硫酸轉化率低的老大問題;

一項改變鼓風爐主鼓風機設計的建議,節省了資金31萬元;

利用本廠的鉛鋅浮渣和收塵煙灰試産“三鹽基硫酸鉛”獲得成功,每年可為廠增利20萬元。

改革密閉鼓風爐爐渣出口水套工藝,不僅每年為工廠節支30多萬元,而且解決了因更換水套易發生燙傷事故的隐患……

火的群雕

一幅混和着鉛鋅味的雄壯景觀——

爐膛迸發出巨大的熊熊烽火團。夾雜着排炮般的咆哮。青色、灰色、深藍色、鵝黃色、绛紫色交織成碩大的帷幕,使整個空間呈現瞬間的燦爛輝煌;一個個傲岸的頭顱毫不動容地折射出實體性的色譜,和大自然恩賜的靈光。

叉開的腿、彎弓的腰和橫貫于腰際的鋼釺,構成了力與美的動勢……

公元五世紀前,在希臘一個間隔的鬥室裡,米隆正用他天才的靈感和藝術家的鬼爺神工塑造出心中的上帝——《擲鐵餅者》:一位赤裸的男子彎腰扭身,持餅的手臂擺動到行将爆發投射力的極緻,力度、緊張度和飽和點産生了一種圓潤的旋律……

如果說,米隆的《擲鐵餅者》是一尊世界性的藝術雕塑,給人以太陽般的神往和美的驅動,那麼,爐前工用血肉之軀構築而成的群雕,又給人以何種遐想……

a 并非傳說的巨大變遷

這裡是丘陵。北江似玉色的飄帶繞過。

荊棘、茅草、黃麂、野狼……構成了荒涼的景象。

這裡沒有什麼響亮的名字,人們稱它“九公裡”。

一行翻毛皮鞋踩出了拓荒者的足迹,也開始了九公裡曆史性的記載。

推土機。打樁機。腳手架。煙囪。高爐。巨大的廠房和花園式的住宅……

仿佛有一支神奇的魔筆,隻消一點,晃過悠悠的22載,一個華南屈指可數的大型冶煉基地——韶關冶煉廠崛起了。她以極強的競争力和顯赫的佳績,跻身于最大工業企業和最佳經濟效益企業先進行列,并順利晉升國家一級企業。

而這一切和密閉式鼓風爐又是這樣息息相關……

b 鼓風爐和它的爐前工

點爐:火星點點。

升溫:烈焰熊熊。

放渣:濃煙滾滾。

打爐:排炮陣陣。

冬天,一把火。

夏天,火上澆油。

爐前工戲稱自己:耐火磚。

在這裡,誰塊頭大,有力氣,十八磅大錘掄得歡,誰就棒。

在這裡,不仰脖喝50度“泸州大曲”底朝天,就别抖。

在這裡,哥們兒喜歡打賭;賭誰的手腕勁大,啐一口唾沫掌心一揉,咳!一跺腳,一百斤的鉛塊就能搬動五塊;賭誰的肚量大,白白的大米飯一口氣能吞下3斤;甚至賭誰的家庭氣派,賭誰的“桃花命”好……賭完了,煙一個勁地撒,阿彌佗佛,這叫“均貧富,濟饑民”。

幹活了,他們眼睛瞪得溜圓,勁兒在骨骼裡跳,個個似景陽崗的好漢;幹完了,叭啦往牆上一靠,半閉眼睛哼小調:“妹妹找哥淚花流……”

c 價值,你在哪裡

爐前工a:爐前工的價值是掄大錘。

爐前工b:爐前工一錢不值。

爐前工c:辛苦點沒什麼,我們頂得住,人活着就要幹活的。最不能忍的是,有人說我們鼓風爐是勞改場,在這裡的不是牛鬼就是蛇神,真是放他媽的狗屁!就拿我們的班長來說,他在這裡幹了二十多年(其實是二十年)病了還挺着身子幹。在我們身邊正是有一批這樣的人,才把鼓風爐燒得紅紅火火。沒有鼓風爐就沒有冶煉廠。

價值,這個富有哲學意義的命題,如此沉重地叩擊着爐前工的心。

人,當發現自己的價值時,不能不說是一種覺醒。

d 爐體向心力

一輪沖鋒後。

爐前工全身上下水撈出來一般,十幾塊小鐵錠挪一塊,十幾支“煙槍”攪得霧氣騰騰,有人講起老掉牙又不值一笑的笑話。

單調、刻闆的工作環境,加上青一色的光棍漢,使爐前工的生活顯得格外枯燥,他們渴求一種平衡、一種渲洩;一朵鮮花、一幅畫,一件色彩斑斓的衣裳,乃至一位年輕異性的倩影,都會使他們發自内心的歡愉和審美……盡管這種“審美”有點饑不擇食而令人“讨厭”。

“用健康向上的娛樂方式占領爐前工的業餘生活當務之急!”鼓風爐工廠中的房間一位上司深有感觸道。

1985年起,鼓風爐工廠中的房間工會拿出資金為單身職工樓購買彩電、羽毛球拍、籃球、足球等文體器材。舉辦了聯歡會,組織了郊遊活動。有一年的國慶節,他們聯合幾個機關舉辦了一個大型的遊園晚會,盛況空前,十幾名爐前工胸佩從業人員的标志,挺着胸脯出現在觀衆面前,誰敢說他們是“勞改場”出來的麼?!

一批年輕的爐前工報考了冶煉、中文、哲學、企管、醫學、電子等各類成人函授學校。年值40歲的鉛泵工黃德南有多年勤奮自學,創作了一百多萬字的作品。以他為主創作的采茶戲劇本《賣黃煙》獲1988年廣東省業餘創作一等獎,近年來又在省和國家級刊物發表一批史學論文。

業餘生活的新鮮活潑,迷住了爐前工的心。

有人稱:這是爐體向心力。

e 人間尚有真情在

下班鈴聲響了。

葫蘆吊旁邊傳來哐當哐當的響聲,一會兒才從裡面鑽出一個身着沾滿煙灰、被火星燙出一個個小洞工作服的小個子,他安全帽下那對狹小的眼睛眯縫着,皺紋爬滿了粗糙的臉頰,厚厚的、幹涸的嘴唇緊抿着。他正是利用下班時間收拾遺棄在爐前的吹氧管。22年了,他默默無聞地在爐前奉獻自己的青春……他将一把把吹氧管捆好,送到倉庫裡,然後才蹬着破舊的自行車嘎嘎吱吱地往家裡趕。此時他的心像灌鉛似的沉甸甸:老婆病在床上好幾天了,孩子還等着他的獎金“交學費”……他叫錢振千,外号“錢廣”。

在鼓風爐,像“錢廣”一樣五十歲左右的老勞工大多是複員兵,老婆孩子吃“黑市糧”。建廠初期,他們來到粵北這塊貧瘠的土地上,成為工廠第一代的拓荒牛。現在又是生産中的骨幹力量。可今天,家屬戶口、住房,以及子女上學、就業等一連串問題困擾着他們,然而他們依然不計報酬地幹。

一場暴雨後,鼓風爐工廠中的房間幾位上司走進了高樓夾縫中低矮潮濕的草棚,看見地上一汪汪積水淹過腳背,女主人用哀傷而又無奈的眼神看着他們,男主人還在工地大汗淋漓地幹……

上司們的眼睛潮濕潤了,他們想:我們雖然沒能力直接解決老勞工的住房和子女上學、就業難題,但如果不竭盡全力為他們排憂解難,就會愧對良心……于是,每逢刮風下雨,他們及時對工廠中的房間50多戶臨時家屬進行走訪,根據實際情況撥出資金購買油氈紙送到困難戶家裡。大年初一,幹部們又上門拜年,送紅包;天寒地凍,工廠中的房間上司又把新制作的活動煤爐送到困難戶家裡。

一位職工患了癌症,治療欠下了一屁股債,工廠中的房間工會及時發動職工捐款救濟,人人慷慨解囊,一下子便捐出了3000多元;職工唐利元的父親病故,家中經濟拮據,工廠中的房間專門派人送150元到他家……

f “蟲”變“龍”的辯證法

陳風,二十四五歲,堂堂7尺男子漢。

小夥子天資聰穎,吹拉彈唱,樣樣在行。這兩年,他見許多哥們兒都通過“旁門左道”發了,他心裡癢癢的,爐前工對他來說,太缺乏誘惑力了。他自費學開汽車,弄了張駕駛執照,可時下又不吃香。他又跑到韶關市包了一家歌舞廳,做起了“老闆”來了。由于僅憑哥們義氣,經營不力,一下子虧了5000多元。人家天天上門催債,并揚言“再賴帳白刀子進紅刀子出”,他隻好借故東躲西藏,性情也古怪起來了。他上班呆呆的,貓頭鷹般地蹲着抽煙,動不動就捋袖子打架;晚上,糾集一夥酒肉朋友,在宿舍裡伸長脖子吼叫,惹得四鄰不安……

1天, 工廠中的房間主任黃明泉敲響了陳風的門。

推門一看,一股酒氣撲鼻而來。

光着上身的陳風先是一驚,後強裝笑容:“黃主任,光臨寒舍,有何貴幹?”

黃明泉:“本來早就想來,有事抽不開身。”

“凳子破坐不坐?”

“坐。”

“杯子髒喝不喝?”

“喝!”

黃明泉這個滿臉胡絡的彪形大漢,一屁股坐在凳子上,“嘎吱”一聲。

陳風心裡想:黃主任蠻講義氣的嘛。

“聽說,你欠下人家的錢……”

陳風一聽急了,蹦起來,直着嗓子道:“錢,我沒有,命倒一條!”

“耍什麼性子啊,坐下!”黃明泉一拍桌子,接着說:“欠債還錢,天經地義。你跑得了和尚,總跑不了廟!”

“那……怎麼辦?”

“我這回來,就和你談這事。”

陳風把眼睛睜圓了。

他們談了一個小時,談得陳風直點頭。

最後約法三章:一、晚上超過9點,不準大吵大鬧;二、服從配置設定,出滿勤;三、工廠中的房間借款把陳風的所有債務還清,然後在他的月工資裡扣。生活有困難,再申請補助。

出門了,黃明泉遞過一根煙:“陳風,你是不是條漢子?”

“是。”

“是漢子就不要活得這樣窩囊!”

“黃主任,我對天發誓,如果陳風再是窩囊廢,找根繩子上吊算了!”

“好小子,有骨氣!”

陳風真變了。

大修開始了,他一個人抱着風鑽哒哒地打爐結,一幹就幾個小時,虎口震裂了,也不喊一聲苦;扒渣時,熱浪襲人,他把濕毛巾往頭上一緾,扣上安全帽,率先沖在前面。

大家看着陳風生龍活虎的身影,感慨道:“一條蟲變為一條龍了。”

入夜,涼風習習,玉蘭飄香。鼓風爐單身樓傳來悠悠動聽的吉他聲,傾吐着對新生活的向往……

人們說,這是陳風彈的。

g 一代年輕爐前工的詩

面對這巍巍的高爐,

面對這熊熊的烈焰,

我做出男子漢的決擇,

我挺起主人翁的胸膛。

我如石雕一般,

屹立在高高的爐台上,

智慧、汗水、青春、理想,

在這裡熔鑄,

在這裡閃光!

——摘自一位爐前工的詩《爐前》

第四章 潛行與沉思

中國冶煉史詩:解開ISP之謎一一中金嶺南韶關冶煉廠大寫意

羅丹的《思想者》

法國雕塑家羅丹的作品《思想者》一直深深地震撼着喜歡雕塑的人們。

那沉默、厚重的形體中醞釀着多少飛揚的波浪,智慧的頭腦中翻卷着多少飛揚的風雲。

一個世紀以來,這位人們心目中的男神是這樣堅定地沉思着……

現在讓我們解讀這件作品吧——《思想者》塑造了一個強有力的勞動男子。這個巨人彎着腰,屈着膝,右手托着下颌,默視下面發生的悲劇。他那深沉的目光以及嘴唇咬着拳頭姿态,表現出一種極度痛苦的心情。他渴望沉入“絕對”的冥想,似在審視着宇宙中的一切……

時代需要什麼?

是思想者還是寄生蟲?

當然,不言而喻,曆史尋求的絕對是前者。尤其是今天改革開放的大時代,需要的是一個跨越時空的巨大的平台,以人為主體的旗幟成為了一種思想辨別。

時代呼喚着思想者。

思想者也迎來了大時代的滔滔巨浪。

林克星,上世紀80年代中期至90年代初期的韶關冶煉廠廠長,也是我服務于該企業黨委宣傳部的時間,我有幸領略了這位有着獨特個性的思想型企業家的風采。

近兩年來,我一直與退休賦閑的他保持着聯系。當我接受了韶關市委宣傳部創作一部反映工礦長篇報告文學的任務後,我就想到了他,并通過微信與他取得了聯系,很快地,他就将我要的相關資料直接和協助提供給我。

使我如獲至寶的是,兩位有一定知名度的作家采訪過他,并留下了豐富的文字。他還記很清楚:一位叫徐南鐵,一位叫伊妮。在這裡我借助這兩位未曾謀面的前輩的素材,構成了對林克星的整體感觀。

在兩位作家眼中,林克星的語言有一股強烈的思辨色彩,眉宇間彌散着思索的紋路。他們談到戈爾巴喬夫的“新思維”,談到日本的企業思想,當然,更多的是談到目前中國大陸人人關心的改革。他對工廠的發展有一套自己的理論,他說:

“我們說到生産力的發展,過去隻強調改革不适應生産力發展的生産關系、上層建築。我認為在企業更重要的應是改革生産力自身内部的因素,從中尋找動力。”

“手工業時期靠個人技巧;工業化時期靠單純的生産能力;現在靠科學技術,靠管理。”

因而他視改革為系統工程,他的改革有自己鮮明的風格。

随着他煙盒裡的香煙漸漸全部氣化在客廳裡,作家看到一個在理性王國遨遊的思想者形象,感覺到改革的希望和曙光!

那時林克星還年輕,隻有47歲,就擔任這個副廳級機關的上司。作家是這樣描寫當時的林克星:“一般的南方人個頭。一副黑邊眼鏡和一件放射青春活力的時髦的t恤,更襯托出他風流儒雅的氣質。用雕塑家的語言來說,他的線條是柔和的,也許,這是他思維流暢的象征?”

訪談一

女作家伊妮寫過許多作品,在廣東有一定的名氣。上世紀80年代末期,她以《當代文壇報》記者的名義采訪了林克星。

她在一部報告文學集裡這樣描寫林克星:“他個子不高,但卻顯得精幹利索,英俊倜傥,嘴角常挂着一絲微笑,眼鏡片後,閃爍着睿智的目光,可稱得上美男子。一經接觸,你就不得不承認,他精明能幹,思想靈活,對我們提出的問題,侃侃而談,坦率、誠摯,不時爆發出閃光的哲理。”

下面,我摘錄一些采訪對話:

問:打攪你了,真不好意思。

答:沒關系。對于你們記者,我從來感到既可親、可敬、可愛、又可怕。

問:請你用最簡潔的語言,介紹一下你的人生經曆。

答:我今年47歲,海南文昌人。1964年畢業于中南礦冶學院有色冶煉專業,同年8月由國家統一配置設定到葫蘆島鋅廠,1974年調韶冶從事專業技術和生産經營管理工作,後晉升為工程師。1985年2月被中國有色金屬工業總公司任命為韶關冶煉廠廠長,任期至1990年。他的任命書是這樣寫的:“經商得中共廣東省委同意,中國有色金屬總公司黨組決定,林克星同學任韶關冶煉廠廠長(副廳級)”。他實際任至1992年離任,而其中的1988年至1992年兼任廠黨委書記。

問:據介紹,你是目前廣東省二十個優秀企業家之一。你本人認為,一個優秀的企業家,應該具備哪些素質?

答:在省裡召開的一次優秀企業家座談會上,我曾說過:不同的變革年代,必然生産出不同的英雄。在革命戰争時期,革命家、軍事家也是時代的英雄。商品經濟的時代,企業家也是時代的英雄。我們當今發展商品經濟的時代,需要大量的企業家。但是,目前我們國家還是大量産品經濟為主,指令性生産計劃,特别是在大企業中更加是。有些地方雖然有商品經濟發展,但仍有許多限定詞:計劃下的商品經濟……等等。我看過一部電視劇,劇中有一句話:中國當代不缺乏世界第一流的科學家,而缺乏世界第一流的商人,我不完全贊成這句話。但覺得有一定道理。當代的大企業所需要的企業家,應該有兩個含義,一是他必須是優秀的廠長;二是對發展經濟、發展生産中起重要作用的人物。對于企業家所應具備的素質,我想得不多,但他們起碼應該具備:一、價值規律觀念。價值規律是統治物質世界的上帝,價值觀念、商品經濟與企業家是緊密地聯系在一起的;二、競争意識。因為商品經濟發展的本身就是一種競争;三、要有不斷發展、更新技術的眼光,和唯才是舉的品質;四、要敢于冒風險,要具有堅強的毅力,在壓力和挫折面前不屈不撓;五、作為企業家個人來說,要不斷地充實、開拓自己,尤其在加強現代科學技術和經濟管理水準方面,不斷超越自我;六、作為企業家,要有号令三軍的魄力。但我們這代人沒有經過戰争的血與火的洗禮,不屬“德高望重”之列,是以主要的是靠非權力性的影響,如精神、品德、知識、才能,等等。我想,大概就是這些吧。

問:你認為自己具備了哪些素質?你認為自己夠得上“優秀企業家”這個稱号嗎?

答:我目前所具備的素質,與我所了解和期望的優秀企業家的素質,差距還很大。但我在這方面努力。一個人的素質的提高,并不是靜止的、終端,而是一個發展的過程。而且,随着商品經濟的發展,對企業家素質的标準就愈來愈高。至于自我評價是否合格,我認為自己具有很強的大工業意識。我想,我是能夠成功的,能夠成為一個合格的優秀企業家的。如果我沒有這個自信,就意味着我在任職期間企業不能取得成功。

上馬第一年

林克星是1985年2月上任的,是在國家、工廠的特定曆史節點裡走上這個崗位。

他上任的第一天就認真分析了自己的條件。當廠長要能号令三軍,靠的什麼?靠的是影響力。影響力有兩種:權力型和非權力型。

而我屬于哪一種呢?

林克星在采談中說:“我們這一代人沒有老一輩上司人的條件。比如我們老書記來自槍林彈雨,有崇高的威望。而我們,隻能靠知識、思想、品質、才能、精神;靠幹好工作的勁頭,不謀私利的作風。曆史的重擔落在我們這一代人身上,狹小點說,是落在我們這些人身上。我們要靠工作令人信服,而要做好工作,就必須學習、思考。因而從當廠長的第天起,我就要求自己多思考。”

林克星是海南人,但能講一口純正的國語。1959年考入中南礦冶學院(現中南工業大學)有色冶煉專業。中學時代,他就是學生會幹部。入大學後,又擔任了系裡學生會、團總支工作。也許那那時的他已經顯現出管理方面的才能,還在讀一年級時,學院就計劃抽他出來,留校做學生輔導員。搞政治工作是那個時代的榮耀,但一心獻身于科學、渴望通過技術報效祖國的這個年輕人沒有接受這份禮物。他堅持修完五年課程,1964年夏,被配置設定到東北的葫蘆島鋅廠。

林克星道,那是一個日占時期的老廠,又處于東北重工業基地,工業意識、管理意識都比較先進。他在那裡搞實驗、搞科研、參與生産技術管理,整整幹了十年。這十年,他在工作中被器重,在政治上卻默默無聞,甚至未能入黨。但正是這種狀态使他熟悉了業務,具備了企業管理者的素質,同時,避免了那個時代政治舞台上空談病的傳染。

1974年,林克星調到韶關冶煉廠 ,這次讓他踏進了新廠的門檻,而這個廠可以用“先天不足,後天發育不良”來形容。韶冶1966年開始建設,1977年才投産,第一年就虧損318萬元。“三廢”嚴重,工農關系緊張……他同大家一起經曆了工廠的艱難起步。他晉升為工程師,又擔任了計劃科副科長。正是這協調綜合部門的工作,為他日後上司幾千名員工的大廠作了堅實的鋪墊。

一粒種子在生命的過程中不斷汲取養分,最終實作了自我完善。一旦被陽光雨露喚醒,它就看似散亂的腳印連接配接起來,正好組成了一條優美的抛物線。

林克星說:“我當廠長其實是一種機遇。我過去一直從事技術工作,當了廠長,那是一種責任和擔當。就應當有廠長的功能,不應當成為官僚的職位。比如一架縫紉機,不制衣就不能放在那裡占位置。

1985年是他上任的第一年,可謂是多事之秋,其中硫酸問題尤為突出。

硫酸是冶煉廠的系列産品之一。1985年國家進口硫磺和化肥增多,緻使硫酸降價。加上原材料的漲價,冶煉廠該年僅此兩項就得負1000多萬元,僅保證上年的2000多萬元利潤就得消化掉這1000多萬。

嚴峻的考驗。但與硫酸漲庫的威脅相比,降價就隻算是大巫面前的小巫了。1985年廠裡硫酸産量9萬餘噸,上年庫存還有幾千噸,但國家配置設定訂貨隻有5萬餘噸,不到當年産量的60%。而冶煉廠的生産是一體化的,硫酸無法銷售處理,則整個生産流程都受到影響,緻使燒結生産直接停産十幾天。

負效應的連鎖反應還沒有中止。

由于上年底臨近班子調整,沒有搞裝置檢修,現在停車次數一多,預熱器被損壞,搞檢修又缺配套材料……

這就是他當廠長的第一年。

每天早晨一起來,他就打電話問排程,昨夜是否有硫酸槽車回來。如果有,證明已将硫酸銷出,否則,心頭的石頭又多了幾分沉重。而出門的第一件事就是去看看煙囪是否冒煙。為了預熱器的升溫不夠,他同幾個副廠長三天三夜泡在廠房裡……

1985年的形勢非常險惡,但他沒有退縮,竟然堅持年初制定的目标。因停機欠下的産量,要求在本年度時間内補回來。結果不但完成了任務,而且有兩個月的好幾個項目創曆史最高水準。這給了他很大啟發。

目标,就是呼喚人們前進的燈光。

失去目标,無異徘徊在黑暗之中。

1985年下半年開始實行廠長責任制,他即推行目标管理。他的辦公室裡有一幅很大的“廠長任期責任制完成情況表”,貼在他辦公桌對面的牆上,他隻要擡頭就能看到。

好不容易等到1985年過去,統計結果說明,這一年仍全面完成和超額完成了全年的生産經營任務,其中利潤比上年增長29.62%。

首戰告捷。

這時,他才放下心頭大石,松了一口氣。

“杯子理論”

1986年初的職工代表大會上,林克星喝醉了。

這是他進韶冶以來第一次喝醉了酒。

林克星說:“大家都有一種沖過激流險灘後的勝利喜悅,每桌都讓我幹一杯,我也就欣然從命。但我醉過之後,第二天變得特别清醒。那次職代會的工作報告是我自己起草的。原先辦公室有個初稿,總結了這年的工作。隻是這一年對我的影響太大了,我的許多思路和大的方針都是那時逼出來的,必須認真理出來。那天晚上我跑到招待所一口氣寫到淩晨6點,睡了半個小時,上午又偷空寫了兩個鐘頭。自覺思如泉湧……”

首戰告捷帶給他的思想成果主要有兩個:

一是每個時期都要有高水準的目标要求;

二是實作高水準目标要從技術改造入手。

1987年原計劃鉛鋅産量為6.1萬噸,後提高到6.3萬噸,實際産量為6.5萬噸。7月份制訂下年的奮鬥目标,年産量要達7.5萬噸,實際上,在目标的号召下,該年年底的兩個月就已經開始達到這一水準。而1988年正在向8萬噸生産能力邁進。

在提前制訂下一個目标的時候,他實際上悄悄地将目标向自己移前了半步。群衆不知不覺跟着他加大了步幅……這種目标管理的方式顯示了強大的心理暗示。

有人問:目标不斷更新,豈不是沒有止境?

他說:當然。每個月、每個季度、每一年都要比上期有新的東西,才顯示出進步。

那麼,通過什麼途徑去實作這些目标呢?

林克星說,我主要抓技術改造,擴大生産力。這一條思路也是1985年大戰難關時悟出來的道理。抓生産要看社會效益,對于我們工廠來說,就是抓有色金屬産量的增加。前些年,我國有色金屬進口量占消費量的三分之一,我們應該從中明白自己的責任。美、蘇、日有實物,基礎就強大,我們應當努力擴大生産力。如果隻在流通領域多環節地賺錢,對于國家來說并沒有得到什麼。

接着林克星搬出自己的“杯子理論”。

他說,比如一隻茶杯一再轉手倒賣,價錢變高了,但最終還隻是一隻茶杯而已。是以我們的生産應當是使用價值和價值的統一。如果沒有企業效益、社會效益,企業作為經濟細胞就沒有意義。

是的,杯子是他常設的比喻,是他思維舞台頻繁使用的道具。

由此,成為林氏著名的“杯子理論”。

在一次幹部大會上他說:“我們用一進制錢去買茶杯。沒有茶杯,這一進制錢的意義無從展現。我們需要使用價值。要發展生産,國家的實力是由此展現的。”

在給中層幹部上課時他說:“價值問題即将降低消耗,比如做一個杯子,人家隻用比一個杯子多一點的材料,而我們的消耗卻常常比别人高出一半,這樣就失去競争力。”

其實他并不嗜茶,但那普通的茶杯常常為他所用,令他神骛八荒。這牽引我想到古人所雲:深者勺于海,淺者勺于江。

也許,他之所勺,正是具有無限内涵的汪洋大海?

林克星又說,我希望生産力的提高不是靠增加裝置、廠房、爐子,也不能光把精力置于新項目的開發。我們要利用原有生産線搞技術改造,加強管理,以獲得更大效益。

沿着林克星的思路,他提出了“兩大沖突”。

一是技術改造與生産的沖突。兩者在時間和空間上互相沖突,因為每年都必須完成國家指令性計劃,因而技術改造項目隻能在完成指令性計劃後的年末裝置大修期間實施。每年初,技術改造後投入生産,會有不夠正常、不夠得心應手的現象,搞生産的,埋怨抓技改的工作沒做好。抓技改的,埋怨搞生産的管理不善;二是改造要資金,自籌資金必與提高效率産生沖突。

林克星分析道:這兩條實際上又展現為心理上的沖突。但我不能由此回避和退卻,隻能以加快技術改造來促進生産,以發展生産來籌集資金,形成一個良性循環。我提出的方針是:邊生産,邊改造,邊增産,邊增效。

事實上,實作林克星提出的技術改造理想并非易事。建廠時國家就規定規模為年産鉛鋅5萬噸,從整個工業裝置看,幾乎無法擴大生産能力。比如燒結機,按國外經驗,要想徹底改造,除付出巨額資金外,至少還得停産半年。但是他們在完成國家每年有一定增長的生産任務的同時,在主流程線上開刀改造,并獲得了成功。

這不能不說是奇迹。

不追求轟動效應

可以說,企業是社會發展的基石。

如果960萬平方公裡土地上的企業都将眼光自覺投射在生産力上,我們的國家就會變得異常強大。

美國有一位總統說:蛋糕不夠吃,就應該想辦法把它做大一點,而不要糾纏于怎樣切開配置設定更合理。他講的是生産和配置設定的關系,但有一點是顯然的:發展才是硬道理。因而,順應這一需要的派生出來的措施才是最有力的。

林克星說,從宏觀看,我認為技術改造沒有極限,技術進步是我們的一個輪子;另一個輪子是管理。是以,我注重抓技術改造和深化管理兩個方面。兩手抓。在我的發展詞典裡,生産、發展是兩大主題。

記得,林克星剛上台時,有人曾批評他沒有大的改革措施,沒有企業家的抱負。誠然,他為自己制訂的改革基本思路是“堅定方向,堅實步伐,小步快跑,講求實效”。

他考慮到自己的“非權力因素”,考慮到群衆的心理承受能力,考慮到大企業牽一發而動全身。更重要的是他的思索深度決定了他踏實、執著的風格,決定了他目不旁鹜,追求實質的堅定指向。

在社會的一般意識中,改革派的廠長出台都是目光炯炯,氣勢逼人,振臂一呼,應者如雲。也許因為我們太習慣于把小說當作說教工具,将喬廠長、李向南等改革明星當作心中偶像。他們在風雲際會中,大刀闊斧地精簡機構、裁減冗員中顯得異常悲壯,産生巨大的轟動效應。

林克星有自己的思路,也有自己的處事方式。

他是一位想得很深、想得很透的人,他明白改革的目的是什麼,沒有把它當作一種形式上的滿足和一種社會的認同。這是那些身不由己随着潮流漂遊、沉浮的“改革者”無法企及的。

說白一點,林克星不需要轟動。

他在省黨代會上發言:“鄉鎮企業大量發展,大批農業人口轉向非農業人口。卻沒有解決原材料、資金、市場等問題。長此以往,鄉鎮企業難以成長,農村改革也必受影響。而且鄉鎮企業越發展,耕地面積占用得越多。現在我國森林和耕地已在世界平均水準之下,這也是不能不考慮的現實。”

如果說,他發言的前一部分還是以企業廠長的眼光去看問題,那麼後面關于對耕地占用的擔憂,說明他是一個自覺的思想者。

他的思維空間已經大大超越了一個企業。

與眼光隻囿于院牆以内的人比,林克星的改革思想閃爍着理性的光芒。

林克星曾與作家談到勞工素質問題,他告訴作家:他的剪報本裡有一篇文章說道,不适用的勞工應堅決處理,改成臨時工、合同工以至辭退。他認為,這種斷然措施似乎也是社會意識對改革不切實際的臆想,接着他講了廠裡的一件事:在他上任前,曾有一個職工被公路上的汽車壓死了,其妻帶一群孩子打到廠裡,住在招待所,要求安排工作,就算給錢也不能打發走他們。最後招待所不給開飯,這女人就帶着孩子們到丈夫原機關的書記家鬧飯吃。作為廠長,林克星最終隻能同意為其未成年的女兒安排了工作,這是無奈之舉,但也隻能這樣做,這與制度無關,是人性的東西在裡面。

林克星說,改革是個大系統工程,我不認為幾闆斧就能打出一個天下。它有許多方面需要綜合考慮,有不少因素使你不能随心所欲。是以我不追求轟轟烈烈、熱熱鬧鬧的場面。說實話,我也減了一些人,但我并不以此為終結。假設減去100人,我必須考慮這100人有新的去處,有事幹。因而我主張改革必須同發展相結合。改革最終要調動人的積極性,但又要使調動起來的積極性合理得到發揮,這才是長久之計。否則,調動起來有勁無處使,并不是真正的改革。

林克星繼續說,我們每走一步,都可能對整個企業産生震蕩、磨擦,其影響可能是雙向的,或者逆向的,必然會撞擊出火花,撞擊出響聲。是以,我們要把企業放在立體的三維空間去考慮。

這就是林克星。

一個廠長對于上世紀80年代改革的思考。如果這種冷峻的思考色彩在許許多多的頭顱中回旋、蕩激,華夏大地将灑滿理性的陽光……

訪談二

讓我們回到作家伊妮對林克星的訪談上。

問:你對貴廠的技術幹部的估價如何?

答:我們韶冶廠的技術力量雄厚。這幾年生産發展得快,企業的技術隊伍起了主要作用。

問:在像你們韶冶廠這樣的重工業中,你如何評價一個工程技術人員在一個科研項目中的地位和作用?

答:一個藝術團體要有名聲,就得要有幾個知名的藝術家,一個大學要有名聲,就得要有幾個知名的教授。同樣,一個企業,一個經濟集團要有名聲,就要有幾個知名的技術明星,每個企業都要有些更高層次的明星。企業也要搞明星制,這是發展企業的宏觀戰略。

問:你認為貴廠有沒有技術明星?

答:有。副總工程師王蓮秀,算是其中一個。

問:據我了解,王蓮秀不願意别人宣傳她。我也聽到一些議論,說一些宣傳媒介為了樹立一個勞模,往往将集體的功勞歸結到一個人身上。到頭來。弄得“勞模”本人很孤立,覺得裡外不是人。請問,王蓮秀有沒有這種情況?

答:外界對王蓮秀的一些議論,既正常,也不正常。像韶冶這樣的大工業生産,腦力勞動創造的價值,要準确地出衡量是很難做得到的,因為在這裡,一個人确是很難完成一項發明,不能像陳景潤式的一個腦子可以攀登一個王國。但是,又必須不否認一個人在一項技術成果中所起的主導作用。至于目前我國的狀況,一個人出名,要樹立他的形象,寫宣傳材料時往往要不斷地拔高,拔高到懸空的位置,就很可能會栽下來。對王蓮秀宣傳的文章,在使用語言上,使其他一些工程技術人員有想法,他們認為同一項發明,自己也參加,也有貢獻,但在寫報告材料時,我們第一次上送審查,不通過。由于他們再拔、再拔、再濃縮,這就容易使人生産誤會了。我認為,王蓮秀在韶冶的一些科研成果中,是起了主導作用的。但人們生産的誤會,我感到廠上司有一定的責任。一個廠,能夠生産一個特級勞動模範,應該看成是廠裡集體的名譽,隻看成是模範本人的,就是一種狹隘的觀念。

另外,對先進人物的事迹,要看得見,摸得着。寫進材料中時,用詞要準确。像我們這樣的重工業,一個勞模後面,有很多的無名英雄。如果沒有一個集體,能培養得出一個企業明星嗎?上司者的責任,是要創造“滿園春色關不住,一枝紅杏出牆來”的條件。是以,我認為應該理直氣壯地宣傳先進,也應該鼓勵争當先進,形成一種你追我趕的氣氛。如大家都不想争當先進,那麼這個企業是沒有未來的。

精神之劍

工廠蒸蒸日上使廠長開始有了權力因素。

權力、權謀,中國官場三千年長盛不衰的熱詞。

當年說林克星沒有改革三闆斧的人也修正了看法。

有一工廠中的房間主任對他說:你的脾氣我現在摸透了,你想幹的,誰也擋不住你。

但他仍像上任之初那樣,癡迷于非權力因素。

因為他始終認為,非權力因素才是上司最大的魅力。

——人格魅力。​

問:在你的人生經曆中,感到最得意之筆是什麼?

答:我感到安慰的是,自己為韶冶的自我發展做了有意義的工作。我感到這幾年是最能讓我發揮才能的時期。

問:你最大的願望是什麼?

答:我最大的願望是将韶冶建設成同行中第一流的企業,并在我在任時期完成isp第二個系統工程(即年産8.5萬噸的新系統)的建設,使韶冶成為國際isp中最大的一個廠。

他要求廠裡的中層幹部要“四會”。

什麼叫“四會”呢?

林克星解釋道:一是會思考。想新點子,隻有新的點子,才能走出新的路子;二是會宣傳發動。善于使新的思路、點子被廣泛接受;三是會組織指揮實施。使之從思想的範圍走向行動的領域,且常有成效;四是會總結提高。

林克星清楚,描述思想和實踐的軌道,是要升華成為理論,具有普遍指導意義,從中悟出新的思路,新的點子,進入新的更高層次的“四會”循環。關心獨立思考和企業家精神,并不是我們取得成功的途徑之一,而是唯一的途徑。創造企業的優勢在于培育創造提高的能力。

他要求寫總結的人不能隻限于平面資料:産值多少,提高多少。更重要的是總結這些東西是怎樣得來的。

他還說:點子不是從月球上借來的,經驗由大家創造,我們要做到的隻是更善于思考和總結。

作家描述道:“在我們的談話中,林克星好幾次陷入沉思而忘了談下去,他的思想被引發着向未知領域伸出了觸角。我默默地注視着他,心想,莫不是像魏征斬龍一樣,人端坐在屋裡,精神已揮動寶劍,展翅于另一王國之中?”

這就是當年的林克星。

第五章 群英圖

“左司令”

三國時期的魏王曹操在《步出夏門行》曰:“老骥伏枥,志在千裡”。

在鋅精餾工廠中的房間辦公室,坐在筆者面前的這位“老骥”,真有點局促不安,說來說去還是一句話:“人活着就要幹活……”。幸得工廠中的房間工會戴主席有言在先:“老左文化低,嘴裡講不出大道理,可幹起活來卻不含糊。”

老左原是鋅精餾工廠中的房間主任,韶冶第一代拓荒者。1966年韶冶籌建、交工驗收、試産到投入正常生産,老左始終在第一線,勞工身上有多少汗,他的身上就有多少汗,幾年功夫,他的頭發白了,皺紋爬滿了額頭和眼角……

老伴心疼地說:“老頭子,瞧你沒日沒夜地幹,能熬多久?”

老頭子眼一瞪:“熬到趴下那一天!”

老伴見老頭倔脾氣上來了,不吭聲。

那幾年,他年年是廠裡的标兵,多次參加韶關市勞模大會,1978年,他還出席了冶金部的群英大會。在天安門廣場,他仰望着鮮豔的五星紅旗,眼睛潮濕了:沒有共産黨就沒有新中國,沒有新中國。我這個隻讀了兩年書的苦孩子哪能上北京開大會……

他默默叮囑自己回去後加把勁好好幹。

1984年,55歲的他退居二線。

上司找他談話。他說:“退下來我沒意見,讓年輕的同志挑擔子我贊成。”幹脆利落,上司也想不到做這位老同志的工作,比做國小生的工作還順當。

第二天,他照舊穿上那套洗白了的工作服,到爐前爐後,樓上樓下轉悠,勞工們打招呼:“左主任你還上班啊?”

他遞過一根煙:“那能不上班?人活着就要幹活。”

有個新勞工上班不老實,溜來溜去,被老左揪着了:“小夥子,上班要對得起那份工資!咳,往後不老實我見着了,就别怪我老臉不給情面!知道麼?”

新勞工低聲說:“知道了,左主任。”

老左憑着多年的經驗,能準确在判斷出爐子的溫度;冷凝器的工作狀況如何,物料應該怎樣堆放,怎樣根據産量多少,調整生産進度,他都了如指掌,這全在于他平時靜觀默察、爛熟于心。

難怪大夥稱他是鋅精餾的“左司令”。

為了提高精鋅一級品以上率,廠部決定在5号鎘塔進行塔盤組立改造,然而投産後不僅産品品質上不去,勞動強度也增大了。

老左看在眼裡,急在心上,天天蹲在爐前,一邊操作,一邊和大夥開“諸葛亮會”,終于提出了一個方案,擴大大小冷凝器,這一方案很快得到準許并予實施。

實踐證明,這一方案是成功的:精鋅一級品以上率90%以上,年内為國家盈利20萬元,同時也為鎘塔改造提供了可靠的技術依據。

有一次,六十挂零的老左發高燒,到醫院紮了針,回到家發了一身汗。

第二天,他又跑到工地,大夥說:“左師傅,你也應歇歇吧。”

他樂呵呵道:“沒啥沒啥,人活着就要幹活。”

又是那句質樸無華的話。

“忍工長”

忍是佛教弘揚的一種美德。

有人說:“智深須有忍,将勇貴有謀。”

然而,在電解工廠中的房間電解工段工段長黃和明身上,忍分明是一種真情。

下面引用黃和明一位工友的獨白:

有位職工,吊兒郎當,出工不出力,你上前批評,他便一手卡住你的脖子。

還有一位職工,違反操作規程,借故停止作業,影響整個生産程式,被扣獎金,氣勢洶洶找到你,揪住你的領口,揮舞拳頭……

你沒有還手,盡管你粗壯的胳膊能和武松較量。工友們都與你站在一起,肇事的職工低下了頭後悔不已。

他們已從心裡服了你——一個堂堂正正的男子漢!

你遠在泰國的姐夫是個大富翁。他一再寫信要你移居他國,保證你在那裡有優厚的生活條件。但你忍住了“誘惑”。

盡管你的夫妻和三個孩子都是“非洲黑人”(沒有居民戶口),可你卻說:“我的生命在中國,隻有在電解槽上才能展現出我的人生價值。”

你的忍并不是一味地退讓。

鄒子龍上班不安心工作,一門心思放在家開的一間小店上。你反複給他講道理,擺事實,以情感動他。

1990年初,他招工進了一家企業做了正式工。在新的環境裡,他反思,終于發現了你一顆金子般的婆婆之心。現在,他一再要求回到你的工段,甘願在你手下做一輩子臨時工。

你為何這般忍?

“為了工作,我甯願遭受一點罪。”你說。

工友們逐漸了解了你這份苦心。20多年來,你靠自己一顆真誠的心凝聚着工友們的心。他們跟着你敢上刀山下火海。你帶領他們在廠勞動競賽中奪取“五連冠”,1990年工廠中的房間又在廠的勞動競賽中奪得金牌。

按照工藝要求,電解槽每4個月必須掏一次。這項工作勞動強度大,勞工們要站在槽裡,忍受噴鼻的酸味,出大力,流大汗。

你看到這種情形,忍不住了。你把人力清槽底改為用壓縮空氣攪拌,真空泵抽漿。以一年兩次掏槽計算,增加400多噸産量,創造産值92萬元,提高了析出鉛的品質。

你每天提前上班,跑整流,看洗液,查流量,檢點各種生産用量。

哪裡人手不夠,你便頂上去。

有人大聲地招呼你:忍工長!

你大聲地回話;哎!

“鐵人”倒下了

袁韶華,身闆粗壯結實,兩條胳膊的肌肉像有兩隻小白鼠在滑動。

大夥都稱他為吃得了苦頭,耐得了高溫的“鐵人”。

這天淩晨,袁韶華照例提前半小時上班,巡查各台爐塔的生産情況,重點檢查5号鎘塔。忽然,5号鎘塔小冷凝器流槽斷裂,鋅蒸氣伴着長長的火舌從裂口湧出——出事了。按慣例請兄弟機關搶修,那麼現場勘查,準備材料,爐塔降溫,要拖延不少時間;生産班組抽人搶修,各崗位勞力緊張,且技術上也難于保證。

這時,袁韶華大手一揮:工段幹部上!

燃燒室溫度還在1000多度,流槽裂口的火還在噴;

大、小冷凝器通紅的軀體抗拒着一切敢于接近的生物。

袁韶華和工友們迅速搬來幾塊石棉闆,擋住絲絲直叫的火舌,扛起大錘,操起鋼釺就沖上去。大錘密密的砸下,進出串串火花。

一小時、二小時,連續三個小時,袁韶華和他的同伴們輪番出擊。

堅固的砌體在“鐵人”面前瓦解了。

他們喝了口水,緊接着又揮舞了二個多小時的砌刀,砌上了新的冷凝器和流槽。為完成全年生産任務赢得了寶貴的時間。

在鋅精餾工廠中的房間,談虎不變色的大有人在,但沒有人不為拆爐而感到頭痛。

有句行話:拆一座爐,掉一圈肉。

大修前夕,1号爐完成了“曆史使命”,停爐待修。

依規定和慣例,爐子熄火,先得冷爐一周,才能進入拆爐,然後交築爐隊砌磚。

這天一早,袁韶華把工段幹部招到一起說:今年是工廠打10萬噸上台階關鍵一年,這爐子多冷爐一天,生産時間就少一天。

他激昂的話語感染了同伴。

衆人達成共識:提前拆爐。

爐子熄火的第三天,袁韶華帶着工段精幹的勞力來到1号爐旁,他們往爐内扔進幾塊石棉闆,便帶着幾位青工第鑽進爐内。

一陣重磅大錘一叮當聲響過,幾塊耐火磚松動了,但腳下的翻毛皮鞋膠底也開始溶化。

爐裡高溫,流盡了汗水,袁韶華拖着虛脫般的身軀下班。

第二天,他又第一個來到工地,第一個鑽井爐内。

上山識鳥音,下海熟水性。

捅了幾十年爐子的袁韶華深谙一座座爐塔的秉性。

他還記得那怵人一幕:

1977年的一天,9号鉛塔下延部結死,由于處理不當,“轟”的一聲巨響,整座爐子飛了起來。

巨響震碎了附近所有玻璃,燒着了廠房木質門窗,七八名勞工應聲倒地,痛苦地呻吟着……

工廠中的房間一片狼藉,救護車、消防車的笛震耳欲聾。

而眼下這12号爐下延部又被原料雜質結死了。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爐内的壓力在漸漸升高。

一個不詳的信号緊緊地揪住人們的心……

工廠中的房間工程技術人員急得兩眼發直。

袁韶華繞着爐子轉了兩圈,大步走到工廠中的房間主任跟前,在地上劃着他們才能看懂的草圖,打着他們才能會意的手勢,隻見楊主任點了點頭。

袁韶華跳上剛撤去瓦斯的流槽,冒着鋅液濺出的危險,操起風鑽朝鋅封磚腹部鑽去……

合金鋼頭碰着堅硬的鋅封磚,火花四濺;

灸熱的流槽很快烤幹了淌出的汗水;

爐裡噴出的氧水鋅把勇士們都變成了“白發魔女”。

風鑽手咧着嘴,一屁股坐在地上——累了,同伴搶過風鑽又“突突突”地鑽了起來。

曆經7個小時的奮戰。

引出了爐内的鋅液,保住了爐子。

然而,一個人搖搖晃晃地倒下了。

誰呀?

“鐵人”袁韶華!

高工的心願

1964年,姚君山從中南工大畢業走上了與有色打交道的曲折之路,1971年他從葫蘆島鋅廠調到韶關冶煉廠。

從1978年開始,他全部身心投入到冶金爐的技術工作。

當初,國際isp工藝冶煉廠的主流程爐齡都在兩年左右,而韶冶主流程爐齡總是在一年不到的水準上徘徊。随着産量的進一步提高,員工們每年都在為鼓風爐、冷凝器、電熱前床等冶金爐的壽命擔驚受怕。而搶修、突擊,幾乎占去了冶金爐工程技術人員的全部時間。

身為進階工程師的姚君山,在長達十多年的摸索中,積累了近萬個資料,對全廠60多台大大小小的冶金爐設下了一本本明細賬。1986年,他向廠上司提出了在煙化爐試驗提高爐齡的報告,并得到了廠有關部門的支援。

煙化爐是與鼓風爐同步生産的非主流程冶金爐。它主要處理鼓風爐爐渣,回收次氧化鋅。當初,煙化爐齡平均在128爐次,生産周期極短,二十幾天就要修一次爐。而問題的症結就是爐底磚壽命短。

針對這一難題,姚君山提出了尋找新的耐火材料的突破方案。為此,反複曲折的試驗工作伴随着他度過了1000多個日日夜夜。

1988年5月,已是第三次試驗。在前兩次試驗失敗的基礎上,他自己配比,由爐體工廠中的房間制作了六塊水玻璃鉻渣磚。拌料、制作、燒成,他一直在現場。然而,試驗磚砌進煙化爐底後,不到20天就燒穿了,爐齡才88爐,倒回到曆史的最低點。

姚君山又一次品嘗了失敗的苦澀。

但他并沒有服輸,對自己說:“失敗是成功之母。我看見了希望的曙光。”

後來又經過幾次試驗,爐齡提高到380多爐,但仍不理想。

1990年,他從一份耐火材料雜志上,看到國外一個廠家把微量钛元素加入到耐火材料中,可增加緻密性,提高耐沖刷力。

這一資訊像火花點燃了他的智慧之光。

但是,國内有色行業還沒有采用含钛元素的耐火材料。

微量钛到底是多少,他無法得知。

他反複查閱資料,了解钛元素的性質、化學變化。

他抱着試一試的心态,一個電話打到遠在千裡之外的合作機關遼甯錦州鐵合金耐火材料廠,提出試制鋁鉻钛渣磚。

幾個月後,400塊鋁鉻钛渣磚托運到廠。

施勞工員一見,大吃一驚。那磚表面看去像豆腐渣,松松垮垮不堪一擊。甚至有人責問:“姚君山花廠裡的錢,買些破爛玩藝回來。”

原來對方把5%的钛配比錯成50%。

經過他幾次複試驗,終于改變了钛元素配比。

到1991年,使用鋁鉻钛渣磚,煙化爐爐齡逐漸提高到900多爐次,最高達1470爐,比過去提高了11倍,此項成果,為工廠年創經濟價值30萬元。

在當時,這是了不起的成績!

1991年10月,姚君山的論文《鋁鉻钛磚的研制和應用》在業内得到重點推介,引起專家學者的關注。

此後,他擔負起電站鍋爐爐牆結構的改造。電站沸騰爐是一項國家專利技術。電站建成投入使用後,沸騰爐運作兩個月左右,爐牆就倒塌,被迫停機搶修。為此,姚君山大膽改造了爐牆結構,除去過緊的穩固附件,減輕爐牆壓力,但爐牆壽命仍然隻能維持半年左右。

姚君山在多次實驗的基礎上,又一次對爐牆進行改造。他大膽改用進階泡沫磚代替标準磚。這一大膽設計是在鍋爐改造中可謂絕無僅有。

他心裡明白,沸騰爐沒有腐蝕源,也沒有液體的劇烈沖刷,改造是有把握的,如果怕擔風險,讓其維持現狀,停機一個月,就會消耗300萬千瓦時的電量。

兩個月後,姚君山的改造顯出了效果。

沸騰爐的爐牆居然能維持250多天,寫下了新的紀錄。

老潘的絕活

1991年初春的一天。

昆明市貴金屬研究所已是春色滿園,山茶花争妍鬥豔。

在研究所銀濕法冶煉試驗場,幾位專家、教授正圍在一個木質工作台前,進行一次别開生面的考試。台上一字兒放着三枚銀元大小的銀合金樣品,翻來倒去地細細琢磨。

隻見他輕輕地擱下第一塊後,自信地報出了一個資料:“含銀98.35%。”

接着是第二塊,第三塊……

在場的胡博士手裡拿着一疊化驗單,起初還不動聲色,等那位魁梧漢子把三個資料一說完,心裡卻吃了一驚:對方說出的三個資料與他手裡經科學檢驗的結果僅差萬分之幾。

神了,絕了!

這位一貫嚴謹的學者,在事實面前做出了判斷。

他趨步上前伸出大拇指:“老潘,我還是第一次見到像你這樣的活‘光譜儀’——絕活,絕活啊!”

老潘叫潘美炎。

去年初,潘美炎以一位火法銀冶煉的操作師身份,受廠委派到昆明貴研所,協助他們搞濕法冶煉金銀的試驗。當時,試驗已完成了從陽極泥到富銀渣直至粗銀的過程。但把粗銀提純成98%以上銀陽極的最後一道工藝卻卡了殼:坩埚内銀液表面雜質除不掉,含銀量達不到要求。

貴研所濕法銀冶煉課題組的專家們,反複多次也一時提不出解決的辦法。潘美炎根據自己二十幾年火法冶煉的經驗,以及自己的娴熟操作技能,在研究會上提出“低壓吹氧造渣”的方法。

就這樣,潘美炎走進了實驗場,并親自操作試驗。第一埚出來,鑄進了模具。稍事冷卻後打開模具。潘美炎立即告訴在場專家:“行了,保證含銀超過98%。”

潘美炎滿滿的自信,令專家們大惑不解:“樣品還未化驗,你怎能誇下海口?”

他們那裡知道,潘美炎與銀子打了二十幾年交道,早就練就了一手絕活。用肉眼判辯銀合金闆成色隻是其一。

于是專家們便組織了上文的考試。

潘美炎用自己過硬的技藝,提出并試驗的低壓吹氧造渣方法,已被貴研所應用在建立的濕法冶煉銀的工藝中。

那麼,潘美炎是如何掌握這一絕活的?

1969年隻有國中文化的潘美炎,1969年從部隊來到韶冶。在金銀工段,他從一位勞工到班長、工段長。電銀火法冶煉大大小小十來道工序,他都爛熟于心,練就了一身技藝。

就說鑄型工序,要求銀液溫度掌握在1050至1100攝氏度之間。溫度高了澆出的銀錠出現氣泡,表面實體品質達不到要求;溫度低了,最後一塊銀水倒不出坩埚。

為練就用肉眼判斷坩埚裡的銀液溫度,潘美炎把眼睛看紅了,看腫了。不知經曆了多少次反複對比,他漸漸地看出了門道。那1千多度高溫的銀液,外人看來烈焰騰騰,他卻從烈焰中看出了上中下三層不同顔色;外人看來一片銀光閃耀的銀液表面,他卻能從刺眼中分出強弱。他也就從這微妙變化中判斷銀液溫度,達到了一看一個準,被大夥稱為“火眼金睛”。

分銀爐是金銀工段的一台關鍵裝置。因原料來源的原因,每年往往是上半年生産不飽滿,下半年超負荷。操作工常常圍繞爐子能不能再開下去争論不休。

有一次,潘美炎下班在家燒菜,因心裡掂記着爐子的事,鍋燒紅了才發現忘了放油,忙亂中把水倒進鍋裡。刹時,隻聽“哧”的一聲,水珠四濺。

心有靈犀一點通。

他悟出了紅透的鐵不粘水珠的道理。

就這樣,他依照這個原理,用來判斷分銀爐爐壁的厚薄和損壞程度,并做到了一驗一個準,解決了爐子能不有開的争議問題。

這一招,被勞工們稱為“老潘的絕活”。

第六章 命運交響曲

“氣勢宏大、内涵深刻,有嚴謹的組織結構和豐富的表現手段”,這些關于交響樂藝術特征的描述,如果用來形容韶冶的大修,竟然也是那樣的恰如其分,形象逼真。

命運的抉擇:三次大跨越

80年代的第一個隆冬,韶冶人在逆風怒号裡展開了第一個征服環境污染、完善5萬噸生産能力的技術改造戰役。

他們在一機一爐(燒結機、鼓風爐)的格局下,利用年末一、兩個月的大修期,沒向國家伸手要一分錢,不減國家一斤一兩的生産任務,憑着自力更生、艱苦創業的精神,與“污染”這隻“攔路虎”展開了搏鬥。

苦拼3年,韶冶人用心血和汗水澆灌出一朵朵豔麗的奇花:

——燒結系統的收塵由濕法改為幹法。設計了國内最大的布袋收塵器,提高了收塵效率,回收了大量的鉛鋅金屬;

——采用碘鉻合電解法回收汞,解決了汞對裝置的腐蝕和環境污染。該項目獲國家科技進步二等獎;

——興建了兩座污水處理站,使污水排放達到國家标準。

3年中,他們拿下了70多個技改項目。隻花了2000多萬元就基本治理了污染,鉛鋅産量達到設計能力,不及外商要價的三分之一,年創利稅1600多萬元。

濃霧,慢慢從韶冶的上空驅散,現出了蔚藍的天宇,希望的曙光升起來了……

首期改造旗開得勝。

韶冶人沒有滿足現狀,一種為振興有色金屬工業的“憂患意識”焦灼着韶冶人的心,他們決定不停步,充分利用isp工藝的優勢,向更高的目标攀登。

潛力在于企業自身,在于艱苦奮鬥,以技術進步為主導,挖潛改造才是韶冶發展的必由之路.

1985年12月,把鉛鋅産量提高到7.5萬噸的二期改造又拉開了序幕。

他們利用三年的大修期,把一個廠擴大到一個半廠的生産規模,用熱情、幹勁和毅力創造了令人信服的奇迹:

——密閉式鼓風爐由水套冷卻改造為噴淋冷卻,大大突破了引進英國專利時原設計的技術名額,趕上了國際先進水準;

——研制成功國内首創的大型精餾塔,單塔日産提高61%,能耗降低34%,機關受熱面積接近國際先進水準,并獲總公司科技進步獎。

1990年,韶冶主産品達到年産8萬噸,為原設計能力的1.6倍。利稅突破億元大關。綜合效益居全國有色冶金業的第一位。取得了國家一級企業、五一勞動獎狀、全國環保先進企業、全國裝置管理優秀企業機關、全國思想政治工作優秀企業等10多項國家級獎勵和榮譽稱号。産品由10年前的4種增加到現在的17種,其中10種獲省、部、國家優質産品稱号,優質品産值率達90%。同年,生産能力已躍居國際先進行列。

十年改革浪潮。

十年拼搏奮起。

1990年12月,在這不到三平方公裡的土地上,韶冶人再次吹響了以燒結機為主的10萬噸技術改造的号角。

這次改造的大修項目97項,工作量1000多萬元,重點改造項目20多項。時間緊、任務重、施工難度大,還要保證完成當年國家下達的生産任務,困難不少。

外國專家預言:韶冶第三期改造至少要用6至8個月;

按照我國有色冶金行業技改慣例,這樣的工程起碼需要120天。

廠上司提出:“咬緊牙,不松勁,拿下10萬噸,跑步攀登我國有色金屬工業第三高度!”

65個日日夜夜,韶冶人硬是比原計劃提前15天,高效、安全、優質地完成了改造大修任務,再次創下了有色冶金行業技改的奇迹。

這是一條韶冶的發展軌迹!

改造大修——完善設計能力——改造大修——提高生産能力——改造大修——再提高生産能力。

螺旋式上升,波浪式前進。

“逢修必改,逢改必新”的口号,使韶冶的改造大修始終處于一種高标準、高效率、高品質的自我加壓的氛圍中。

每年年底,韶冶人的生物鐘就自然而然地調整到一種最佳狀态。

如果說,韶冶人的艱苦創業、不斷進取,得益于馬壩人那種堅強不屈,适者生存的精神潤澤,那麼,用曆史眼光觀照韶冶的演進,不難發現:韶冶人的艱苦奮鬥不是古老傳統的簡單沿襲,科技之光更為韶冶的騰飛裝上有力的翅膀。

阿基米德有句名言:“給我一個支點,我就把整個地球翻轉過來”。

技術改造正是韶冶發展的支點。

“七五”期間,韶冶“軟體”投入了2000多萬元。

多年來,韶冶圍繞着改造挖潛,新産品開發,提高産品品質和經濟效益,組織職工開展各種技術攻關系列活動,全廠已注冊的qc小組有161個,參加活動人數1322人,僅1991年便獲成果122項。幾年來,職工提出有價值的合理化建議6992項,已采納2911項,1991年創經濟效益15萬元。

如果說,韶冶第一期技術改造是韶冶人出于一種生存的需要,那麼,第二期、第三期技術改造則展現了韶冶人為振興我國有色金屬工業、趕超世界先進水準的崇高品格和不懈追求!

四月春歌

粵北四月,春光明媚。

當你走進韶關冶煉廠,便迎面嗅到了春的氣息……寬敞的馬路兩旁,綠意欣欣;廠房内外,物流有序,整潔明快……

韶冶在改革的春天裡,推動着管理進步、科技進步這兩個輪子,正一步一個腳印走向成熟,走向輝煌。

沿着韶冶的發展之路,讓我們尋覓韶冶一個又一個春天裡的故事……

1999年,春風又綠北江岸。

2月4日,一封來自英國isp國際俱樂部的賀電飛進了韶冶,秘書長羅傑·李緻電祝賀韶冶二系統密閉鼓風爐達生産設計水準,年産粗鉛鋅突破10萬噸。

僅兩年多時間,超過年産粗鉛鋅9.2萬噸設計能力,一舉跨進了國際同類冶煉工藝isp家族先進行列。

經曆艱辛,負重前行的韶冶人怎能不心潮澎湃……

1996年,韶冶發展史上大轉折的一年。

年初,随着新系統即将試産,1700多名新勞工先後招工進廠;

5月,投資11.52億元的國家“八五”重點建設項目——韶冶二系統全面試車投産;

7月,嶺南鉛鋅集團公司成立。

韶冶新一屆上司班子走馬上任。

面臨國有企業效益普遍滑波、市場經濟大動蕩這一嚴峻形勢,新任廠上司班子迎來的是高起點,大挑戰,如何帶領全廠職工實作新系統達産達标的目标,組織好兩個系統生産,提高市場競争力。

廠黨政上司層用理性的思維、前瞻的意識思考着,一條新的經營思想醞釀而出:從高投入、擴規模增效益轉變到依靠管理進步、科技進步提高勞動者素質、促進企業發展的軌道上來,走一條内涵挖潛、集約增效的路子。

他們決心向管理要效益,下好生産程序格局的每一步棋。

然而,前進的道路并不是一帆風順。

新系統試車随着時間的推移,工藝、裝置上存在的問題日益突現,因裝置故障多,燒結機的作業率竟隻有60%,拖住了鼓風爐生産水準的發揮,再加上兩個系統生産與檢修,水、電、風、氣的平衡沖突,緻使生産困難重重……

經過研究,班子成員确定了“穩中求進,均衡發展”的八字生産方針,并成為貫穿生産過程中的一條紅線,對新系統堅持“邊試産,邊探索,邊完善,邊鞏固”的工作方針,一項項具體可行的措施得到了全方位的實施。

曆史又賦予了韶冶新的使命。

韶冶兩個系統的設計能力合計隻有18.5萬噸,1.5萬噸的缺口從何彌補?

“聚焦點”落在了制約整個生産系統水準提高的瓶頸——鼓風爐身上。

改造鼓風爐,隻此一途。

這座号稱“中國第一爐”的老系統密閉鼓風爐,曆盡20年滄桑:從2.26萬噸到5萬噸,從7.5萬噸到10萬噸,韶冶人進行了三次内涵技術改造,産量一步一個新台階。

然而,圍繞着小改還是大改,韶冶人又面臨着一次抉擇……

經過深入調查考證,反複研讨論證,本着完善和創新發展isp冶煉工藝的宗旨,決定對老系統鼓風爐來一次“傷筋動骨”的大改造。

1998年10月10日,一場關系重大、意義深遠的一系統密閉鼓風爐改造大決戰在韶冶這塊熱土上擺開了戰場……

一場轟轟烈烈的思想發動,令每一個職工為技改而戰的熱情空前高漲;風險、壓力、使命感,令整個大修現場發揮出難以想象的超常的運作效率……

面對艱難的工程,他們全力去拼!

面對高新技術項目,他們用智慧去搏!

“樹精品項目,創優良工程”令每一個參戰人員将高度的責任心傾注到每一顆鉚釘、每一道焊縫,每一條灰縫之中。

1998年12月8日,改造後的鼓風爐開機點火,順利地投入了第一批爐料。果然,鼓風爐“胃口”大增,日均産量由過去的304噸猛增到355噸,提高了近17%;各項技術經濟名額全面提高;節能效果明顯,焦炭消耗降低0.041噸/噸粗鉛鋅,一年可節省4900噸,業鉛鋅産量連續4個月突破1萬噸大關。

這一切表明,韶冶跨入了國際isp家族先進行列,标志着一系統鼓風爐已具備年産粗鉛鋅12萬噸的生産能力;2000年實作年産20萬噸鉛鋅産量現出希望的曙光。

120天的苦戰

2008年的元月,中國奧運年的鐘聲剛剛敲響。

在這個意義非凡的年份,世界最大的一座鼓風爐在韶冶崛起了;

鉛鋅王國中一扇屬于30萬噸産能的大門向韶冶敞開了……

但是,如果你曾到過韶冶大修的現場,走進那些令人敬畏的場景、走進那些創造奇迹的人們,你就不會冷漠地抛棄韶冶人的付出和情感,以至于感受不到那場用智慧、力量、意志和精神演繹的磅礴交響曲!

當今的國際鉛鋅行業,是一個以規模效益稱雄的時代。同行的崛起、市場的疊宕,更讓這個行業戰雲密布、硝煙四起。

面對時代的挑戰,韶冶人隻有兩個選擇:

一是以靜制動。

二是以動應動。

抉擇面前,一次次觀點的碰撞、一次次前瞻的四則思考,最終讓韶冶勇敢地選擇了後者。

而技改大修,這個屬于韶冶的法寶再次被他們握在了手中。

在風險和挑戰面前,韶冶依然奏響了“30萬噸的挖潛技改大修”的豪邁樂章。

然而,面對這次大修曆史上投資最大、改造項目最多、累計時間最長的一次戰役,韶冶人卻總共隻給了自己120天的時間、甚至還不無野心地瞄準着提前10天的目标,而這一目标,還是在一個系統技改一個系統生産的情況下組織實施的。

2006年11月16日、2007年11月18日,30萬噸技改挖潛大修的兩場戰役先後在一系統、二系統打響。

盡管時隔一年,但這兩場戰役的場景是那樣的相似,仿佛是随着樂隊指揮振臂一揮——工地便沸騰了!

在燒結機、在鼓風爐,鋼釺、大錘、風鑽、排炮,還有燒結的男兒熔煉的漢子,激情的音符觸手可及。

在霭霭之中,在月夜之下,勞工們在一聲令下後,鑽管道、進風箱,強忍着令人窒息的粉塵,以通宵達旦的奮戰開始了第一天的大修。那種浩大的氣勢,告訴人們什麼是改天換地的豪情,什麼是渴求發展的呐喊。誰能想象,才僅僅3天,他們就清出了生産現場3年積下的物料,這些粉塵、結塊、淤泥、廢舊物品,重達數千噸。

2006年,一系統的燒結工廠中的房間。

面對着技改方案中設計的新裝置、新重量,人們正在發愁:經曆了40多年風風雨雨的老廠房,如何能承載新的使命?必須加強,但這至少需要三個月的時間。停機,是不可能的!廠上司和總工程師,咬着牙定下了“邊生産邊加強”的方案。

這意味着什麼?

這意味着在3個月的時間裡,龐大的燒結系統将運作在一座不斷發生着微觀運動的廠房中。那一刻,需要多大的勇氣和魄力,需要背負多重的責任和風險?當注漿的鑽頭刺向廠房基礎的時候、當那種來自地層之下的顫動傳遞到人們心中的時候,一種幾乎讓人窒息的煎熬開始了……

3個月,如履薄冰;

3個月,驚心動魄;

3個月,茶飯不香;

3個月,夜不能寝。

但是,就是這種破釜沉舟的豪情,讓成功再次眷顧了韶冶人。

2006年的11月,一座經過強筋壯骨的燒結廠房巍然屹立在了30萬噸技改的曆史關口上。

是的,在韶冶技改大修的大軍中,正是一群心無旁骛、本領卓越的戰将,寫就了韶冶令人仰視的大修曆史。在30萬噸技改的最後一場大戰中,這個精英的團隊再次向人們展示了他們不俗的實力。

砌築,是碳化矽的絕活。

早在2007年8月份就進駐兩磚兩吸工地的碳化矽築爐隊,面對拱磚尺寸規格的不符,他們用磨機、用鑿子、用錘子逐塊加工,最終提前8天完成轉化器砌築。

仿佛這一切都潛藏着韶冶大修成功的秘訣。

是的,正如時任廠黨委書記吳澤林所說:“30萬噸挖潛技改戰役是又一次展示韶冶人的能力和風采、韶冶人的風格和精神的大檢驗,它在韶冶的發展史上具有裡程碑式的意義!”

大修人物素描

a.三個風鑽手

淩晨4點。

傳來了突突突的風鑽聲。

三個人影,低着頭、彎着腰。

一隻腳往前屈膝蹲着,另一隻腳往後跪地前蹬,膝蓋差不多接觸到地面。

三個人成一個等邊三角形的陣形。

兩個人在前用鋼釺擡着風鑽,另一個人用手抓住風鑽的把。

他們用胸口頂着手往前推,整個身軀與地面形成一個30度的角。

一柱如煙似的粉塵從風鑽打進去的洞裡邊冒出來,然後彌漫了整個冷凝器像個盒子,因缺乏空氣對流久久散不出去。

看上去還以為是某個大霧的早上,朦朦胧胧,一直都看不清那裡面的三個人的模樣……

大約10分鐘過後,風鑽聲停了。

這時三個人影一個接一個從裡面爬了出來,脫下口罩深呼吸時,我才認出他們是四班的副班長蔡永軍和他班的兩名青工王國強、鄧平社。

由于戴口罩的緣故,他們臉部的上下部分對比十分明顯,鼻梁以下的部分是白色,鼻梁以上的部分是黑色的,占滿了灰塵,已被汗珠流成了條條的溝。

那時的氣溫是10度左右,但他們僅穿着的一件工作服卻已被汗水濕透,背部的工作服緊貼着皮膚,而更多灰塵在濕與幹的交接處,有一條白色的線條,形成一幅天然的雪景圖……

副班長蔡永軍告訴我:由于長期的積累,冷凝器頂部的蓋闆與側牆之間有大約1.5米厚的渣,把兩者緊緊結合在一起。這樣一來,冷凝器頂部的蓋闆無法吊走,前面已使用過貼炮的方法欲炸碎結渣,但效果甚微,用風鑽打炮眼的辦法則相對效果好很多。

我問他:“這麼大的塵幹嗎不澆水呢?”

他看着我說:“這次大修冷凝器底部是不更換的,澆水會影響下面混凝土和磚頭的使用壽命,不能澆水。”

吸了一口煙,我又問:“小蔡,就你們三個人打啊?”

他笑着帶着幾分無奈說:“是啊,一個組隻有九個人,上面有兩個燒氧割螺絲的,兩個開氧氣,還有兩個搬氧氣管、氧氣瓶的,剩下不就隻有三個人了?”

一支煙的工夫很快就過去了,他們扔了煙頭,戴上口罩,鑽進那朦胧的煙塵之中,突、突、突的風鑽聲像沖鋒号一樣再次響起……

b.最後一班崗

老師傅藍平就要退休了。

“藍師傅,這幾天準備填表了吧。”

“大修又髒又累,回去休息多好啊。”

班裡的年輕人你一句我一句的開着他的玩笑。

藍師傅笑了笑:“就是因為是在大修啊,今年大修是我參加的最後一次,幹到來正式通知為此吧。”

上煤的工作環境是非常差的,噪音大,粉塵大,勞動強度大,在今年的大修安排中是工廠中的房間的重要改造崗位之一,但藍師傅要幹到最後那一天。

這幾天,他每次幹完活他摸摸厚實的皮帶,用腳踢踢支架,有時候會愣愣的發一會呆,我知道,那是一種即将離開的酸澀,畢竟在這裡30多年了,勞碌的每天突然安靜下來,那是一種怎樣的情緒,也許明天就要填表登記了,就讓我再上完最後一崗吧。

又輪到他上皮帶幹活了,藍師傅拿着工具穿過那狹隘昏暗的皮帶倉,他每揮一下鏟子,已經不複年輕時的力量了,但卻透出着一種穩健、一種忠厚。

我看着他那幹瘦的身影,甚至連按下快門的勇氣都沒有,那個畫面将永遠的在我的腦海定格……

c.築爐女工

大修築爐現場,活躍着幾位築爐女工的身影。

她們穿着同樣的工作服、戴着同樣的安全帽,隻有對她們十分熟悉的人,才能分辨出誰是誰。

走近她們,一位眼眶上描了一道黑色的眉線的叫李秀雲,她平時很注意自己的儀表美,可在大修現場工作起來卻無暇顧及,頭發從她的安全帽蓬松地露了出來,她便脫下手套,用手随意将頭發往帽裡攏了進去,接着将手伸回了又髒又爛的手套裡。

她和大家一道準備爐缸鎂磚,她托住手中的鎂磚說:“這磚有七八斤重,棱角脆且鋒利,得輕拿輕放,放得太重,不僅會刮破手,還會使磚崩掉一塊,影響施工品質。”

這位安全帽下露出微卷黃發的女工叫張燕舞,她麻利地在鬥車上舀起一勺勺沉甸甸的灰漿,裝滿後拎起到鼓風爐旁,她和另一位家屬工劉福香與築爐一班的幾個男工一起要準備七八鬥車的灰漿給砌鼓風爐的師傅用,還要備十多層的磚。她說她剛來築爐隊幹活的時候,舀一勺灰漿非常吃力,現在習慣了,動作也快多了,要減肥,在築爐隊幹上一段時間,保見效。你看看,當初她微胖的身材,現在變得苗條結實多了。

這位領口上露出白毛衣、站在電熱前床跳闆上舀灰的是曹湘建,她看到師傅的灰桶空了,就一勺勺舀起灰漿往裡裝,然後提起灰桶,雙腳利索地跨過間隔八九十公分架空的鋼梁,将灰桶送到砌爐師傅的身旁。電熱前床砌鋁鉻钛磚,一塊重十多斤,加工時須細細地鑿,師傅鑿好一塊才能砌一塊,精工現細活急不得。而曹湘建隻得用勺子不停地攪動鬥車裡的灰漿,防止磷酸灰漿結塊,等着師傅的招呼。

一天下來,女工們手臂酸痛,身子累得快要散架了,第二天她們還要迎着朝陽去上班……

在曆史圖景中尋找智慧之光

可以說,韶冶40多年的發展曆程,印證了中國冶煉史詩的書寫和輝煌。

讓我們再次回首這不平凡的軌迹吧。​

“如果說第一期技術改造是為了解決韶冶生存問題的話,那麼,第二期、第三期技術改造則使韶冶攀上了一個又一個新的台階,開始了騰飛。”說起韶冶的三期技術改造,老廠長林克星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動。

1980年——1982年,韶冶自籌資金2600多萬元,在不停産的情況下,完成了以環保治理為主、以及補漏、完善綜合利用工程的96個技改項目。經過3年的努力,1982年達到年産鉛鋅5萬噸的設計能力,“三廢”排放得到有效治理。實作利潤1673萬元。

1985年——1987年,實施了第二期技術改造。通過大膽地把英國專利技術的鼓風爐水套冷卻改為噴淋爐殼冷卻,把冷凝器水套式流槽改為浸沒式流槽,大大延長了鼓風爐的使用壽命;通過實施改造燒結機主體結構和增大精餾塔盤等技改,實作了生産能力由年産鉛鋅5萬噸到7.5萬噸的跨越。

1989年——1991年,韶冶實施了以燒結機為攻關重點的第三期10萬噸技術改造。通過把燒結機滑道從彈性改為剛性、又把傳動裝置從剛性改為柔性,同時還把冷卻圓筒和破碎機作了科學的調整和移位。以燒結機為重點的第三期技術改造,标志着韶冶對isp專利運用已達到了成熟自如的超越水準。此外,新型浸沒式冷卻槽和改進冷凝器轉子等多項技術的實施,使韶冶實作了年産鉛鋅由7.5萬噸到10萬噸的第三次曆史性大跨越。

從1980年到1991年,由初期嚴重的環境治理,甚至幾年的發展過程,都是一部技術改造史。

在不改變廠房結構,不增設主體工藝裝置“一機(燒結機)一爐(鼓風爐)”在格局不變的情況下,根據木桶短闆原理制定不同時序的改造項目實施改造,在技術改造的同時,強力推進技術進步和管理現代化。

實作鉛鋅年産量從原設計規模的5萬噸,躍上7.5萬噸,再攀上10萬噸,一個廠變成了兩個廠。同時,生産産品從4種增加到14種,其中10種分别獲得省優、部優、國優稱号。

國務發展研究中心《管理世界》中國企業評價中心、國家統計局聯合發出賀信:韶冶在“1989年中國500家最大工業企業及行業評價”中,位于最大經營規模的297位,最佳經濟效益有色冶金業的第一位。實作利潤從1980年的1206萬元、1982年1673萬元、1984年2164萬元、1985年2804萬元,直至1989年達到13731萬元。

林克星對筆者直言,從韶冶的發展過程,認識到作為企業的上司者,最重要的是對企業的發展方向作出重要的判斷和決策,以膽識和智慧謀劃企業的發展戰略,制定規劃,确定目标和措施,果斷有效地組織實施,以取得超乎預期的成果。

他說,康德哲學中的命題“人是目的”,是他在企業經營管理和對企業改革過程,一直堅持的理念。

林克星的話,讓人領略到韶冶發展的曆史圖景,以及一位企業家的智慧之光。

幾十年彈指一揮間。

韶冶上了新台階,同樣也獲得了名副其實的知名度。

所幸的是,韶冶人沒有停止奮進的腳步,而是向更高、更強的目标拓展。

曾記否,1992年12月3日,在一串震耳欲聾的鞭炮聲響過之後,韶冶人世人鄭重宣布:韶冶第二生産系統破土動工了。

此時的韶冶人成熟起來了,工藝、技術、裝備更先進,創新意識更強。與第一系統相比,二系統盡管與一系統并排而建,使用的仍然是英帝國的專利技術,但這兩個系統決不是簡單的翻版和線性的延續。

林克星向我們解讀道:在二系統的建設中,新技術、新材料和新裝置得到了廣泛運用;生産全過程自動化水準得到提升;降低能耗、合理利用資源、改善環保設施等新工藝新技術得到有效利用和實施,使二系統從起點上處在一個更高的層處,整體水準比26年前的第一系統,上了一個新的台階,達到上世紀90年代初的國際先進水準。

是的,韶冶人用隻争朝夕的精神,不到三年時間,總投資12億元的第二生産系統便以嶄新的面貌呈現在世人面前,整個系統都實作了一次性投料試車成功,試車後的第二年鉛鋅生産能力就超過了8.5萬噸的設計能力,兩年後就突破了10萬噸大關。

isp,這個科技國際化的産兒,如今在華廈母親乳汁的哺育下成為了頂天立地的巨人,以巍峨的雄姿屹立于世界的東方……

這就是isp在中國的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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