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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洪波:公元1616年的魔咒福咒

作者:新民網

平生第一次去撫州,王安石、曾鞏、陸九淵和湯顯祖的故裡,曆史上文化名人輩出之地,尤其是湯顯祖已經成為撫州重要的文化名片,他的“臨川四夢”不僅迷倒戲曲界幾百年的名宿名角,更重要的是成為一個民族的文化符号和經典,是以去撫州最重要的是叩訪“戲聖”湯顯祖先生。

我們是在“三翁花園”和他相逢的。何謂“三翁花園”?湯顯祖、莎士比亞和塞萬提斯。為什麼把三個不同種族和國籍的藝術家放在一個花園裡?答案簡單而又直接:三個藝術大師雖然生不同歲,但卻都在公元1616年辭世,1616,仿佛魔咒。

高洪波:公元1616年的魔咒福咒

在我的記憶中,許多作家都以我說的“魔咒”方式相約在一個時間離世。譬如我的老首長、中國作協副主席馮牧先生與《詩刊》老主編鄒荻帆就是在1995年9月5日同一天離開我們的,唯一不同的是鄒荻帆在早晨八點,馮牧在下午兩點。

另一個例子是我在中國作協辦公廳工作時碰到的,1989年正月的兩天間,我們先後送走了中國作協副主席、新疆詩人鐵依甫江,書記處常務書記鮑昌和中國作協理事、湖南作家莫應豐。

“三翁”在1616年離世,他們生前不曾相識相知,但在身後卻有幸在撫州這片文化熱土上聚首,用他們的作品昭示着一種文化精神和品格,對于湯顯祖而言,這裡是他的生老病死的故裡,他年少時是神童,青年時是才子,從政時是廉吏和名宦,退休後是詩人兼劇作家,他20歲時秋試完畢因簪落水而題的西山雲峰寺牆壁兩首小詩,清新奇絕:“搔首向東林,遺簪躍複沉。雖為頭上物,終是水雲心。”“橋景下西夕,遺簪秋水中。或是投簪處,回緣蓮葉東。”被達觀禅師認定禅心佛緣厚重,想勸引湯顯祖出家,可惜他的父母都是道教信徒,讓湯顯祖一生都在儒、禅、道三家之間徘徊,但最終歸依于大美的藝術。

莎士比亞以諸多戲劇名世,他的存在使得英國乃至英文成為人類文明史的前幾位排名。記得青年時節讀到《莎士比亞十四行詩》,譯者屠岸,為其中若幹妙句折服,以至于和屠岸先生相識的第一次見面,脫口背出兩句莎詩:“四十個冬天圍攻我的額角,在美的領域掘深溝淺槽”。屠岸先生一樂,說這是我20歲時翻譯的。

塞萬提斯的《堂·吉诃德》在中國幾乎盡人皆知,但他的銅像卻早在三十多年前就來到了中國,聳立在北京大學校園内,銅像下有一片綠茵如席的草地,是北大學子們經常聚會的著名場所,1988年5月我求學北大,寫過一首小詩《過塞萬提斯像》:

好長的行旅,好倦的過客,你一路馳驅數百年,終于在這裡停止跋涉。用青銅的目光,掃描綠地藍天,向年輕的夥伴們,快樂地催眠。

西班牙騎士,那絕妙的唐·吉诃德,成為你永恒的身影。以緻我們與你合影時,常惋惜身旁,少了一架風車……

“堂”“唐”通譯,我取了一個中國人熟知的“唐”,這也是最早讀到的譯名。

寫這詩時隻認定塞萬提斯走到北京大學便止步了,不料想三十年後在撫州又與老先生重逢,不是緣分又是什麼?

“三翁花園”裡矗立着三翁的青銅雕像,他們都具有了我詩中寫到的“青銅的目光”。公元1616年,疾病和死神奪走了三翁肉體的生命,可時代卻通過他們的心血與才華鑄就的文化精品,使三翁重生而且不朽,這是命運,也是文運和國運使然,是以徜徉在風景秀麗的“三翁花園”,看到幾對拍婚紗照的青年伴侶,我從心底發出默默的祝福:被湯顯祖、莎士比亞和塞萬提斯青銅目光注視過的愛侶們,你們的後代必定聰慧異常。

1616,世間福咒。(高洪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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