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物丨我的老師“朋友”孫老師

屈指算來，我從教已有近40個春秋，也算教壇上一員老兵了。每當面對同學們燦爛如花的笑臉，聽着孩子們串串銀鈴般的笑聲，心中總洋溢着一種說不出的幸福。看着眼前自己的學生，我時常想到自己當學生的時光，腦海中總忘不了國小教我的孫老師。

那年我剛好10歲，在仲家窪的一所破舊、狹小的分校讀四年級。教我國文的是班主任孫老師，她30多歲，身材瘦小，臉色微紅，走起路來風風火火，批評起同學來鋼牙利齒。班裡很多同學都怕她。我那時家裡窮，身體也很弱，孤獨而自卑，平日裡總愛獨自坐在教室裡讀呀寫的，下課也不出去，很少和同學說一句話，郁郁寡歡。但我很愛學習，成績總在班級前面，特别是作文，時常在班裡被當作範文讀。盡管這樣，我對孫老師也總是怕大于敬，平日很少與她接觸。

有一次，孫老師布置了一篇作文《我的朋友》，讓我們帶回家去寫。第二天一上課，孫老師把收上的作文本數了數，猛然擡起頭來向同學掃來一道嚴厲的目光：“少了一本，哪個同學沒交？”一霎間，教室裡的空氣似乎凝固了，同學們都在等待着一場暴風雨的到來。這時坐在前排的我覺得那目光像一把冰冷的劍直向我刺來，我雙腿抖抖地從座位上站起來，頭深深地埋在胸前，不敢正視孫老師那犀利的目光，我知道迎接我的将是一場雷霆般的批評，我害怕至極，心怦怦直跳。“你，是你沒完成……”大概孫老師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你，一個好學生，怎能不完成？”“我，我……”我嗫嚅着，心幾乎要跳到嗓子眼了，下面的話我怎麼也說不下去了。“你說呀，究竟為什麼？”“老師，我……我沒有朋友……”我終于鼓足勇氣，實話實說了。說完我“哇”地一聲哭着趴到桌子上，眼淚決堤似地湧了出來。多年來的孤獨、寡歡一下子都變成淚水流淌了出來。“趙守高，”她的語氣突然變得柔和了，“你怎麼能沒有朋友呢？你學習那樣好，同學們都喜歡你，都是你的朋友，再說，老師也是你的朋友啊，我就是你的朋友！”聽到這裡，我一下子怔住了，“朋友”，孫老師是我的“朋友”？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敢相信眼前這位嚴厲的老師竟然願意做我的朋友。在我的心目中，老師是天底下最神聖、最威嚴的人了，是高高在上的“聖者”，她怎麼能做一個孩子的朋友呢？特别是像我這樣一個離群索居的小羔羊，能有這樣一個大朋友，而且是人生中的第一個朋友，是老師朋友，這太，太……“你不要難過，你家生活困難，咱們想想辦法，總會好起來的……”

晚上，孫老師和幾個同學來到我家，小夥伴們還帶來了我喜愛的小人書。以後的日子慢慢變得燦爛起來，我也從此變成了另一個人，教室裡有了我的笑聲，操場上有了我的身影。總之，是老師的一句話改變了自己的性格，改變了自己的生活。又過了幾年，木讷内向的我像孫老師一樣執起了教鞭。當我第一次面對那麼多陌生的孩子，我緊張得不知說什麼好，這時孫老師“我是你的朋友”的話語仿佛又在我耳邊響起，我的心穩定下來，幾乎不假思索地脫口而出：“從今天起，我和大家一起學國文，我們都是朋友……”就這樣，我開始了教學生涯的第一堂課。

以後的日子坎坷而又漫長，有風有雨，有苦有樂，但我始終把學生作為我的朋友，“隻問耕耘，不問收獲”，把自己的全部心血和全副精力都獻給了那些可愛的孩子們，獻給了神聖的教育事業。

這些年來，我教過的學生不計其數，他們都成了我的學生朋友。我也用自己的一顆愛心，無私地幫助過許多像我當年一樣孤獨、自卑、困惑的學生。1985年首屆教師節，我作為省優秀教師的代表出席了省城的大會，在鮮花和掌聲中，我首先想到的是孫老師這個“大朋友”，是她的“老師也是你的朋友”這句話，給了我做老師的真谛啊！

可惜，孫老師隻教了我兩年，就随在部隊工作的夫妻調到南方去了，至今我也不知道她在何處，甚至連她的名字也不知道。前些年同學聚會，問遍同學，大家也不知曉。但這短短的兩年，她給了我太多的幫助，太多的教誨，其中永遠難忘的大概就是“我是你的朋友”這句話了，其實，這一句話就已經足夠了，它是孫老師的熾熱的心，大海般的情，博大的愛。有了它，教育之舟才有帆，人生才有陽光，生命才有色彩！

（作者：趙守高）

圖文無關

原載《青島财經日報·人物周刊》

2021.10.25 a7版

組稿編輯：周曉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