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看到一篇文章,“網際網路之父”溫頓•瑟夫(vint cerf)擔心我們在計算機上儲存的所有圖像和檔案最終都将丢失。他認為由于硬體和軟體過時,這種情況會發生。他擔心,由于我們進入他所稱的「數字黑暗時代」,未來的人對21世紀将幾乎沒有任何記錄……
這讓我想起了《三體》中關于資訊儲存的一段文字,在地球即将毀滅,人類也将消失的曆史時刻。人們給自己提出的問題是“如何将資訊儲存10億年”。
以下文字摘自《三體iii 死神永生》
“那也是個美人,這些年我也常想起她。唉,真的是四百多年前的古人了嗎?”羅輯(曾經拯救過地球的德高望重的老人)雙手撐着拐杖長歎,“是她最早想起這事,提出應該做些事,使得人類消亡以後文明的一部分遺産和資訊能夠長久保留。她計劃發射裝着文物和資訊的無人飛船,當時說那是逃亡主義,她去世後事情就停了。三個世紀以後,在掩體工程開始時,人們又想起這事兒來了。你們知道,那一陣子是最提心吊膽的日子,整個世界随時都會完蛋,是以,剛成立的聯邦政府就決定,在建掩體工程的同時造一座墓碑,對外叫地球文明博物館;任命我當那個委員會的主席。
“最初是搞一個挺大的研究項目,研究怎樣把資訊在地質紀年長度的時間裡儲存。最初定的标準是十億年。哈,十億年,開始時那些白癡還以為這挺容易,本來嘛,都能建掩體世界了,這算什麼?但很快他們發現,現代的量子存儲器,就是那顆一粒米大小可以放下一個大型圖一書館的東西,裡面的資訊最多隻能儲存兩千年左右,兩千年後因為内部的什麼衰變就不能讀取了。其實這還是說那些品質最好的存儲器,根據研究,現有的普通量子存儲器,有三分之二在五百年内就會壞。這下很有意思,本來我們幹的這事是那種有閑心的人才幹的很超脫的事,一下子成了現實問題,五百年已經有些現實了,我們這不都是四百多年前的人嗎?(當時的科技已經可以将人冷凍,是以活個幾百年也是常事)政府立刻指令博物館的研究停下來,轉而研究怎樣備份現代的重要資料,讓它們至少在五個世紀後還能讀出來,呵呵……後來,從我這裡分出一個研究機構,我們才能繼續研究博物館,或者說墓碑。
“科學家發現,要論資訊儲存的時間,咱們那個時候的存儲器還好些,他們找了些公元世紀的u 盤和硬碟,有些居然還能讀出來。據實驗,這些存儲器如果品質好,可以把資訊儲存五千年左右;特别是我們那時的CD光牒,如果用特殊金屬材料制造,能可靠地儲存資訊十萬年。但這些都不如印刷品,品質好的印刷品,用特殊的合成紙張和油墨,二十萬年後仍能閱讀。但這就到頭了,就是說,我們通常用來存儲資訊的手段,最多隻能把資訊可靠地儲存二十萬年。而他們要存十億年!“我們向政府彙報說,按現有的技術,把10g 的圖形圖像資訊和1g的文字資訊(這是博物館工程所要求的最基本的資訊量)儲存十億年是不可能的,他們不相信,但我們證明了真的不可能,于是他們把儲存時間降到一億年。”
“但這也是一件極其困難的事。學者們開始尋找那些在漫長的時間中儲存下來的資訊。史前古陶器上的圖案,儲存了一萬年左右;歐洲岩洞裡發現的壁畫,大約有四萬年的曆史;人類的人猿祖先為制造工具在石頭上砸出的刻痕,如果也算資訊的話,最早在上新世中期出現,距今約二百五十萬年。可你别說,還真的找到了一億年前留下來的資訊,當然不是人類留下的,是恐龍的腳印。
“研究繼續進行,但沒有什麼進展,科學家們顯然已經有了一些結論,但在我面能是欲言又止。我對他們說,沒什麼,不管你們得出的結果多麼離奇或離譜,沒有其他的結果,我們就應該接受。我向他們保證,不會有什麼東西比我的經曆更離奇和離譜的,我不會笑話他們。于是他們告訴我,基于現代科學在各個學科最先進的理論和技術,根據大量的理論研究和實驗的結果,通過對大量方案的綜合分析和比較,他們已經得出了把資訊儲存一億年左右的方法,他們強調,這是目前已知的唯一可行的方法,它就是——”羅輯把拐杖高舉過頭,白發長須舞動着,看上去像分開紅海的摩西,莊嚴地喊道:
“把字刻在石頭上!”
aa 嘻嘻笑了起來,但程心沒笑,她被深深震撼了。“把字刻在石頭上。”羅輯又用拐杖指着洞壁說道。程心走到洞壁前,在黯淡的燈光下,她看到洞壁上密密麻麻地刻滿了字,還有浮雕的圖形。洞壁應該不是原始岩石,可能經過了金屬注入之類的處理,甚至可能表面完全換成钛合金或黃金一類的耐久金屬,但從本質上講,仍是把字刻在石頭上。刻的字不是太小,每個約有一厘米見方,這應該也是為長久儲存考慮,字越小越難儲存。
“這樣做能儲存的資訊量就小多了,不到原來的萬分之一,但他們也隻能接受這個結果。”羅輯說。
“這燈很奇怪。”aa說。
程心看看旁邊洞壁上的一盞燈,首先注意到它的造型:一隻伸出洞壁的手擎着一支火炬。她覺得這造型很熟悉。但aa 顯然指的不是這個,這盞火炬形的燈十分笨重,體積和結構都像古代的探照燈一般,但發出的光卻很弱,大約隻相當于古代的二十瓦白熾燈泡,透過厚厚的燈罩,隻比燭光稍亮一點。
羅輯說:“後面專門為這些燈供電的部分就更大了,像一座發電廠。這燈可是一項了不起的成果,它内部沒有燈絲,也沒有激發氣體,我不知道發亮的是什麼,但能夠連續亮十萬年!還有你們進來時的那兩扇大門,在靜止狀态下,預計在五十萬年的時間裡能夠正常開啟,時間再長就不行了,變形了,那時要再有人進來,就得把門破壞掉。在那時.這些燈都已經滅了有四十萬年了,這裡一片黑暗。但對于一億年而言,那隻是開始……”
程心摘下宇宙服的手套,撫摸着那寒冷石壁上的字迹,然後她背靠着洞壁,看着壁上的燈發呆。她現在想起來在哪裡見過這造型:那是法國先賢祠中的盧梭墓,從墓中就伸出一隻這樣擎着火炬的手,現在這些燈發出昏黃的弱光,這光不像是電發出的,更像奄奄一息的小火苗。
“孩子,你好像不愛說話。”羅輯走過來對程心說,聲音中有一種程心久違的慈愛。
“她一直是這樣。”aa 說。
“哦,我以前愛說話,後來不會說了,現在又愛說了,喋喋不休的,孩子.沒讓你煩吧?”
程心失神地笑笑說:“哪裡,老人家,隻是……面對這些我不知該說什麼。”
是啊,能說什麼呢?文明像一場五千年的狂奔,不斷的進步推動着更快的進步,無數的奇迹催生出更大的奇迹,人類似乎擁有了神一般的力量……但最後發現,真正的力量在時間手裡,留下腳印比創造世界更難,在這文明的盡頭,他們也隻能做遠古的嬰兒時代做過的事。把字刻在石頭上。
程心仔細觀看刻在洞壁上的内容,以一對男女的浮雕開始,也許是想未來的發現者展示人類的生物學外觀,但這一對男女與公元世紀旅行者探測器上帶着的金屬牌上的圖形不同,并非隻有呆闆的展示功能,表情形體動作都很生動,多少有些亞當和夏娃的樣子。在他們後面,刻着一象形文字和楔形文字,這些可能是照着遠古文物上面的樣子直接刻上去的,現在大概也沒有人知道它們的含意,如果是這樣,又如何讓未來的外星發現者看懂呢?再往前,程心看到了詩,從格式看是詩,但是字她一個不認識,隻知道那是大篆。
“是《詩經》羅輯說,“再往前,那些拉丁文的東西,是古希臘哲學家著作的片段。要看到咱們能認識的字兒,還得向前走幾十米。”
程心看到那一大片拉丁文下面有一幅浮雕,好像是表現穿着簡潔長袍的古希臘學者們在一個被石柱圍繞的廣場上辯論。
這時,程心有了一個奇怪的念頭,她傳回去,傳回到洞壁的開始處又看了一遍,沒找到她想找的東西。
“想找羅塞塔石碑那類東西?”羅輯問。
“是的,沒有輔助譯解的系統嗎?”
“孩子,這是石刻,不是電腦,那玩意兒怎麼刻得出來刻得下?”
aa 打量着洞壁,然後瞪大雙眼看着羅輯說:“就是說,他們把這些連我們都看不懂的東西刻在這兒,指望将來有外星人能破譯它?”
事實是,在遙遠未來的外星發現者面前,洞壁上刻下的所有人類經典,其命運大概都與最前面那些遠古的象形和楔形文字一樣,沒“人”能懂。也許,根本就沒指望誰讀懂。當建造者們領略到時間的力量後,他們也不再指望一個已經消亡的文明在地質紀年的未來真能留下些什麼,羅輯說過這不是博物館。
博物館是給人看的,墓碑是給自己建的。
編者:
《三體》是我非常喜歡的科幻小說,讀後,久久不能釋懷。在宇宙的殘酷,時間機器的巨大力量面前,人類是多麼渺小、無力。
借此機會,再與大家分享一段《三體》文字
太陽系人類很可憐,直到最後,大多數人也隻是在那一小塊時空中生活過,就像公元世紀那些一輩子都沒有走出過山村的老人,宇宙對他們仍然是個謎。
《三體》作者:劉慈欣
原文釋出時間為:2015-02-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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