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南——葛覃
國風《周南》是《詩經·國風》中的一部分作品,包括之前說的《關雎》等,共十一首詩,有東周作品,也有西周作品,跨度有點長。《詩經》是中國文學史上第一部詩歌總集,對後代詩歌發展有深遠的影響,成為古典文學現實主義和浪漫主義傳統的源頭,對後世的唐詩宋詞包括近代的自由詩都有些着很大的影響。從“君不見黃河之水天上來”到“在康河的柔波裡,我甘心做一條水草”,都有她的影子。
武王滅商後,地域擴大,為加強統治力量,西周初期周成王時代,周公姬旦和召公姬奭分陝(今河南陝縣)而治。“召公既相宅,周公往營成周。”陝縣以東為周公管理,周公居東都洛邑(即成周),統治東方諸侯。
《周南》當是周公統治下的南方地區的民歌,範圍包括洛陽(其北限在黃河)以南,直到江漢一帶地區,具體地方包括今河南西南部及湖北西北部。由于采集地域廣闊,又不便各自為編,故統稱“南”以示南國之詩。
好了,在這降溫前無雨的夜晚,繼續陪着老李讀《詩經》吧,我們今天讀讀《周南》第二篇:葛覃:
葛之覃兮,施于中谷,維葉萋萋。黃鳥于飛,集于灌木,其鳴喈喈。
葛之覃兮,施于中谷,維葉莫莫。是刈是濩,為絺為綌,服之無斁。
言告師氏,言告言歸。薄污我私。薄浣我衣。害浣害否?歸甯父母。
就這麼幾句了。
老李先來唠叨一下關于《周南·葛覃》的背景,《毛詩序》曰:“《葛覃》,後妃之本也。後妃在父母家,則志在于女工之事,躬儉節用,服浣濯之衣;尊敬師傅,則可以歸安父母,化天下以婦道也。”認為是講後妃之德的,官本位的思想從那時就盛了。
而方玉潤在他的《詩經原始》對毛序的觀點進行了駁斥,說:“後處深宮,安得見葛之延于谷中,以及此原野之間鳥鳴叢木景象乎?”認為“此亦采自民間,與《關雎》同為房中樂,前詠初昏,此賦歸甯耳”。
是啊,宮娥們長居深宮,哪裡有多少機會春遊秋遊,更不用親自去采葛織布了。葛是啥,《詩經》裡多次說起,就是古代一種可以取材做衣服的植物,麻的一種吧。
人們常愛用“多義性”來解說詩意,這其實并不準确。“詩言志,歌永言”。當詩人作詩以抒寫情志之時,其表達意向應該是明确的,不可能存在迥然不同的多種含義。但是,詩人用以表達情志的詞語,卻往往是多義的。倘若在詩之上下文中,那多種含義均可貫通,說詩者就很難判斷,究竟何義為作者所欲表達的“原意”了。
為了不至過于武斷,人們隻好承認:那首詩本有着“多種含義”。對于《葛覃》,遇到的也正是這樣一個難題。這首詩的主旨,全在末章點示的“歸甯父母”一句。然而“歸”在古代,既可指稱女子之出嫁,如《桃夭》的“之子于歸”;又可指稱出嫁女子的回返娘家,如《左傳·莊公二十七年》記“冬,杞伯姬來,歸甯也”。
是以,《毛詩序》定此詩為贊美“後妃”出嫁前“志在女工之事,躬儉節用,服澣濯之衣,尊敬師傅”的美德,其出嫁可以“安父母,化天下以婦道也”;而今人餘冠英等則以為,這是抒寫一貴族女子準備歸甯(回娘家)之情的詩。二者對主旨的判斷相去甚遠,但在詩意上又均可圓通。究竟取“出嫁”說好呢,還是“回娘家”說好,也實在無法與詩人對證,隻能留下一個懸案。
不管抒情主人公是待嫁女還是新嫁娘,她此刻正處在喜悅而急切的企盼之中卻毫無疑問。詩分三章,展出的是跳躍相接的三幅畫境。首章似乎無人,眼間隻見一派清碧如染的葛藤,蔓延在幽靜的山溝;然而這幽靜的清碧,又立即為一陣“喈喈”的鳴啭打破,擡眼一看,原來是美麗的黃雀,在灌木叢上啁哳。這“無人”的境界隻是作者營造的一種畫境,在那綠葛、黃雀背後,還有一位喜悅的女主人公,在那裡顧盼、聆聽。
這是王國維在《人間詞話》裡描述的三境界之一啊:
第一境界:昨夜西風凋碧樹,獨上高樓,望盡天涯路。即開始學習鑽研的階段,要不畏怕孤獨寂寞,才能探索有成。
第二境界:衣帶漸寬終不悔,為伊消得人憔悴。即努力鑽研耗盡心血的階段,即便累瘦了也不覺得後悔。
第三境界:衆裡尋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即有我之境界和無我之境界,即豁然貫通的境界,《葛覃》這裡前半部應屬無我之境界吧,後半部分就全是有我了。
這也讓老李想起那個舊故事:王陽明和友遊南鎮,友見花開而質疑花開與物我誰在,王陽明則從容答曰:“你未看此花時,此花與汝心同歸于寂。你來看此花時,則此花顔色一時明白起來。便知此花不在你的心外。”
啊,老李說世間萬理相通啊,老老李(聃)說:老弟,這就是道啊!
次章終于讓女主人公走進了詩中啦,但那身影卻是飄忽的:剛看到她彎腰“刈”(收割)藤的情景,轉眼間又見她在家中“濩”(煮)葛、織作了。于是那萋萋滿谷的葛藤,又幻化成一匹匹飄拂的葛布;而女主人公,則已在銅鏡前披着這“絺綌”(細麻),正喜孜孜試身。那一句“服之無斁”(穿着沒有不舒服的感覺),透露着辛勤勞作後無限的快慰和自豪。畢竟是全麻的呀,比起化纖的材質總歸沒有靜電吧!
三章的境界卻又一變,詩行中多了位慈祥的“師氏”。她似乎在傾聽,又似乎在指點,因為她的女主人,此刻正央求她告知急需澣洗的衣物。師氏是誰,其實古人和令人都無定論,保姆?家庭教師?未可知也。反正不是娘家人就是婆家人。
“害澣?害否?歸甯父母”——那便是情急的女主人公,帶着羞澀和抑制不住的喜悅,終于向師氏透露的内心的秘密。這裡終于透露出,這位女主人公,原來是一位急切待“歸”(出嫁或者回娘家)的新人。這樣,前兩章的似斷似續,山谷中葛藤、黃雀的美好春景,和“刈濩”、織作的繁忙勞動,就不僅傳達着女主人公期盼中的喜悅,而且表現着一種熟習女工、勤勞能幹的自誇自贊了。這樣的女子,無論是嫁到夫家還是回返娘家,都是足以令夫家愛憐并帶給父母莫大安慰的。
在中國的傳統中,對女子的要求從來是嚴苛的。所謂“婦德、婦言、婦功、婦容”,便是古代的男子世界所強加給女子必須習練的“婦教”。其要在于規定女子必須“貞順”、“婉媚”和勤于絲麻織作之勞,老老實實作男子的附庸和婢妾,若非如此,便不配為人之婦。此詩所表現的,便正是一位“待歸”女子勤于“婦功”的情景。
整個詩篇寥寥七十二字,從動靜結合的山中背景描述,到采麻織布成衣的過程,然後是和閨蜜“師氏”的按耐不住的分享,一位年輕娴淑的少女(婦)的天真爛漫、勤勞善良的形象亭亭然躍于紙上。
總之,從“歸甯父母”的字面上了解,老李個人是傾向于這是一位新嫁不久的新媳婦要回娘家了,古人回一趟娘家不容易啊,采桑織布的,現代的菇涼隻需要去趟購物中心就全搞定啦!
老李突然又想起一首八九十年代的歌《回娘家》:
風吹着楊柳嘛,唰啦啦啦啦啦
小河裡水流,得兒,嘩啦啦啦啦啦
誰家的媳婦,她走得忙又忙呀
原來她要回娘家,身穿大紅襖
頭戴一枝花,胭脂和香粉她的臉上擦
左手一隻雞,右手一隻鴨
身上還背着一個胖娃娃呀
咿呀咿得兒喂
一片烏雲來,一陣風兒刮
眼看着山邊就要把雨下,躲又沒處躲
藏又沒處藏,豆大的雨點往我身上打呀
咿呀咿得兒喂,淋濕了大紅襖
吹落了一枝花,胭脂和花粉變成紅泥巴
飛了那隻雞,跑了那隻鴨
吓壞了背後的小娃娃呀,咿呀咿得兒喂
哎呀,我怎麼去見我的媽
哈哈,是不是和古人有很大的差異?孰進,孰退,老李無權定論。“豈曰無衣,
與子同袍”也不一定就必勝于“某某挺住”的表達吧!
歸甯,應該就是省親娘家;于歸才是嫁到夫家。不信,等着後續的詩篇,老李陪大家慢慢讀《詩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