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約自魏晉開始,清談成為一種風尚。
何為“清談”?形式上,它類似于今天的沙龍和辯論會。内容上,它則主要圍繞《老子》、《莊子》和《周易》中的玄學問題展開讨論,比如,世界的根本是“有”還是“無”;“夜有所夢”究竟是不是因為“日有所想”;語言到底能不能完全表達意義……總之,是一種讓人“不明覺曆”的高雅活動。
按說,清談本身并非壞事,然而,在内憂外患的西晉末年,這股清談之風卻越來越變味。以王衍為首的一批朝堂中堅,在本該救亡圖存之時,卻靠着“清談”欺世盜名、避實就虛,終于撲滅了西晉王朝的最後一點希望之火。而清談領袖王衍也是以背上了“清談誤國”的罪名。
國民男神 風塵外物
王衍,一度是霸占微網誌熱搜榜的國民男神。
他出身赫赫有名的琅琊王氏,自幼聰慧過人,能言善辯。14歲時,他父親任平北将軍,常有公文事務呈送京師,但是苦于不能及時得到答複,于是便派人在京師的兒子去宰相羊祜那裡說明事狀,請求答複。面對位高權重的國之宰相,少年王衍的表達清晰明了,神情不卑不亢,在場之人無不為之稱奇。
王衍敏而好學、精通老莊,又善于表達,是以在那個清談盛行的年代,他很快就聲名鵲起,成為一代清談領袖。此外,王衍相貌俊秀,據《世說新語》記載,他膚白貌美,風度翩翩,“處衆人中,似珠玉在瓦石間”,國民男神當之無愧。

除了身世、才華和相貌為世人所稱道外,他的高尚品德也備受時人追崇。他熱衷慈善,慷慨散财,為了表示對金錢的不屑,他還克制自己,絕口不提“錢”字。妻子為了試探他,曾用錢币圍滿他的床鋪。王衍早上醒來無法下床,情急之中卻也不忘“規矩”,大呼“舉卻阿堵物!”(後來“阿堵物”還成了錢的别稱)
名列“竹林七賢”之一的王戎多次為他打call,贊其為“風塵外物”,說當世“未見其比,當作古人中求之”。
避實就虛 狡兔三窟
公元273年,遼東戰亂,17歲的王衍由于口才出衆,又精通縱橫之術,是以被舉薦為遼東太守。但是王衍沒有就任,并且從此之後,再也不問世事,整日坐而論道。當外戚楊駿想把女兒嫁給他時,他表示以此為恥,并裝瘋賣傻最終得以逃脫。後來他憑借家世和名氣,在朝中扶搖直上,全國年輕人都争相把他當作效仿對象。
然而人們隻看到了王衍的一面。其實他還有另外一面,那便是一個精緻利己、避實就虛的投機客。
西晉末年,政局動蕩,而王衍早已為自己布好了多條退路——
他的幾個女兒,一個嫁給了賈南風的侄子賈谧,一個嫁給了太子司馬遹,還有一個嫁給了東海王司馬越的舅子裴遐。一邊歸依太子,一邊締結後黨,一邊還不忘拉攏強勢的司馬宗親。通過女兒的婚姻,王衍為自己買了多重保險,哪怕皇室鬥翻天,他也能化險為夷。
王衍的幾個兄弟,雖然也都以名士自居,但一個個都兵權在握、富甲一方。王衍任命其弟王澄為荊州刺史,族弟王敦為青州刺史,并對二人透露自己的意圖:“荊州有江漢之固,青州有負海之險,你們二人手握重兵控制兩地,我留在洛陽居中策應,可謂狡兔三窟。”同時他還派另一個族弟王導輔佐琅琊王司馬睿出鎮建邺。兄弟幾人在錯綜複雜的八王之亂中,周遊各方勢力,遊刃有餘,一個個扶搖直上。
亂局之中,這幫朝堂中堅,想的不是如何撥亂反正、救亡圖存,而是如何欺世盜名、全身而退,着實令人惋惜。西晉王朝在他們的腐蝕下,越發千瘡百孔。
信口雌黃 賣國求榮
就在西晉皇室争鬥不休之時,北方遊牧民族已悄然崛起,國家很快陷入内憂外患之中。公元311年三月,“八王之亂”的最後一王——東海王司馬越憂懼而亡。衆人推舉太尉兼太傅軍司王衍為統帥。
鑒于時局動蕩,王衍懼不敢當,他推辭說:“我年少時無意做官,憑借家世和資曆,才逐漸到此地位。今日事關重大,怎能讓不合适的人接任統帥?”有人反問道,“你是天下第一名士,你不接手誰敢接手?”
王衍無法推托,隻好就任。
四月,胡人首領石勒率軍擊破晉軍。王衍帶領十萬軍隊做了石勒的俘虜。
石勒是奴隸出身,讀書又少,故而十分仰慕名士。他請王衍落座,虛心請教晉朝興隆衰敗的原因。
王衍宦海翻滾數十年,曆經三朝,遍任要職,對朝中掌故如數家珍。況且清談本就是他的拿手絕活,于是話匣子一開,便滔滔不絕。然而講到晉朝得失,他開始信口雌黃地為自己開脫,說自己從年輕時起就無心參與世事,隻想做點學問,迫不得已才出來做官,西晉的失誤和自己沒啥關系……最後,為了讨好石勒,他竟主動勸說石勒稱帝。
石勒大怒,說道:“你名聲傳遍天下,身居顯要職位,年輕時即被朝廷重用,一直到頭生白發,怎麼能說不參與朝廷政事呢?晉國大亂,正是因為用了你這樣的人。”石勒一怒之下,令人推牆把他壓死了。
西晉之亡,自然非王衍一人之過,但是無可否認,以王衍為代表的清談派,卻做了王朝覆滅的催化劑。
王衍臨死前留下了一句哀歎:“我雖不如古人,但是如果不是追求浮虛,努力為天下做事,也不至于到今天的地步。” 這句臨終自白,也成了王衍“清談誤國”的最佳注腳。
對于清談之禍,史書多有批判——《晉書》說,“有晉始自中朝,迄于江左,莫不崇飾華競,祖述玄虛,遂使憲章弛廢,名教頹毀,五胡乘間而競逐,二京繼踵以淪胥。”《資治通鑒》胡三省注也稱:“清談之禍,迄乎永嘉,流及江左,猶未已也。”清代思想家顧炎武更是将“清談誤國”提煉為“空談誤國”……
究其根本,他們所批判的,都是一種坐而論道,不務實事的浮誇之風。
談人生談理想固然重要,看星星看月亮固然美好,但是不要忘了,真正能改變命運的,還是“撸起袖子加油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