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海戰役,是解放戰争中規模最大、傷亡最多的大決戰之一。在這場戰役中,國共雙方精銳并出,投入了數十萬兵力,在淮海平原上捉對厮殺。

在第一階段的戰鬥中,華東野戰軍經過一番苦戰,全殲黃百韬兵團12萬人。随後,劉伯承、鄧小平上司的中原野戰軍又将黃維兵團的12萬人圍在了雙堆積,一場大規模的殲滅戰一觸即發。
黃維兵團,是蔣介石數百萬大軍中數得着的王牌。由4個軍、11個師組成,其中18軍是陳誠的嫡系軍團,是當時中國少有的全美械部隊。其他諸如第10軍、第14軍以及85軍,也是由日械、美械以及國械裝備起來的精銳部隊,其戰鬥力不容小觑。
值得一說的是18軍,這個部隊的軍長是名将楊伯濤,此人是著名的機械化作戰專家。該軍擁有大量坦克以及戰車,可謂能攻善守。
雖然黃維兵團戰力極強,但是劉伯承、鄧小平、陳毅等指揮員依然十分樂觀。這是因為黃維雖然兵力強、裝備先進,卻沒有占據地利與任何。當時,黃維兵團所在地區皆為平原,無遮無蓋、無險可守。同時,該地的老百姓早就帶着糧食跑光了。是以,黃維兵團不僅找不到糧食,就連飲水、燃料以及牲口飼料都相當難找。可以說,黃維的處境可謂是實實在在的兵家絕地。
正所謂漏屋偏逢連夜雨,正當黃維準備突圍之時,我軍早期部下的暗線——110師師長廖運周發揮了關鍵作用。當時廖運周自告奮勇,聲明自己将帶領部隊作為先鋒突出重圍。黃維不知是計,将大量戰車和大炮交給了廖運周,做起了突圍的美夢。誰知廖運周卻帶領110師臨陣起義,讓黃維賠了夫人又折兵。由此,黃維放棄了突圍的打算,而是固守待援。
廖運周起義後,劉鄧大軍士氣大振,劉伯承和鄧小平對将來的戰局都十分樂觀。1949年11月27日,劉鄧陳給軍委去電,“全部戰鬥至遲明日可以解決”。
然而真當劉鄧大軍發動總攻,卻發現事情并沒有他們想象中那麼簡單。因為黃維早就用戰車,圍成了一個“奇陣”。
原來,黃維的18軍多次與我軍交戰,經驗非常豐富。黃維很清楚我軍的劣勢,那就是攻堅能力不足。是以,黃維部署手下的四個軍和一個快速縱隊縮成了一團。然後用坦克、自行火炮以及填滿泥土的卡車在外面圍成一圈,用機槍、火箭筒、火焰噴射器布置出層層火網,使我軍無法分割殲滅。這種戰術,被國軍稱為“硬核桃”戰術,讓解放軍啃不動、吃不掉,撐也要把解放軍給撐死。
而反觀作為主攻方的解放軍,裝備就實在差強人意了。在1947年挺近大别山期間,中原野戰軍為了追求進軍速度,将絕大部分重武器都給丢棄了。到了淮海戰役,中野的裝備雖然得到了補充,但是重火力依然不足,戰鬥力最強的一縱僅有三門山炮。在沒有炮火掩護下的進攻,根本無法壓制敵人的火力。
也就是說,我軍有吃“核桃”之心,卻缺乏開“核桃”的工具。如果硬用手掰,自然讨不到好果子吃。
當時中野以為黃維在雙堆積立足未穩,很難建造堅固的防禦工事,是以放心大膽地集中優勢兵力進行突擊。然而他們所面對的,卻是一道由鋼鐵組成的長牆。當我軍戰士沖到近前時,敵人立即用輕重機槍以及火焰噴射器進行頑抗。其中火焰噴射器對我軍步兵的殺傷極大,一次噴火甚至能點燃數十個解放軍戰士。
是以我軍攻擊數日,進展卻不大。就如四縱後來總結的教訓:
“一是敵人陣地配備比較嚴密,構成交叉火力網。當我軍進行火力準備時,敵人火器和部隊進入隐蔽部躲避。待我軍火力停止射擊或延伸射擊時敵人再進入陣地實行射擊,常以數挺機槍封鎖我突擊路口,當我突擊隊進至敵鹿角附近時,各火器一齊開火,用短促交叉的火力逆襲殺傷我突擊隊員于陣地前。其火焰噴射器亦向我突擊隊噴火,如李圍子之戰敵用火焰噴射器燒傷我10旅50餘。”
在我軍發動決死猛攻的同時,敵人在嚴酷軍紀的監督下,也表現出出人意料的頑強。如14軍指令各部與陣地共存亡,否則以軍事連坐法懲辦。
是以敵軍逐溝逐堡地頑抗,不敢輕易放棄陣地。即使部分敵軍逃走,其他陣地的敵軍一律不準他們進村。由此,我軍進攻的成效很小,但傷亡卻非常大。
前線戰士們在流血犧牲,小李莊前指的劉伯承、鄧小平、陳毅也心急如焚。陳毅一向快言快語,他說:
“我看還是要從根本找原因,一些指揮員對黃維兵團戰鬥力消耗,部隊混亂狀況和防禦能力估計不足,總以為黃維是甕中之鼈,速戰速決的心情過于急迫,以至于實行了過于猛烈的突擊。有的幹部甚至說:“打仗還能不死人?命是公家的,拼完就算”這是什麼話?是以傷亡較大,收效甚微。”
在陳毅看來,決不能把“拼死命”的政治口号當做戰術思想,不能讓烈士無謂的犧牲,各級幹部要愛惜戰士的生命,充分發動群衆,認真研究戰術,以勇敢加指揮,雜碎敵人的“硬核桃”。
古語雲:“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要砸碎“硬核桃”,必須要有錘子。即使沒有錘子,其實拿石頭也可以。我軍雖然缺少重型火炮,但是汽油桶卻完全不缺。而聰明的我軍戰士,竟用這些汽油桶發明一種強大的應急武器——飛雷炮。
說起飛雷炮,就不得不提陳赓的四縱。在四縱11旅中,有一個名叫聶佩彰的工兵連連長。他原本是國軍工兵,他年輕時曾在東北講武堂工兵科學習過。他特别善于因陋就簡,制造土武器。在抗戰期間,他曾發明一種石頭地雷,在山西沁源縣交口鎮附近一次炸翻了3輛日軍汽車。
解放戰争期間,聶佩彰被我軍俘虜,成為了一名解放戰士。對于這位技術出衆的戰士,分區司令李聚奎可謂關愛有加,專門訓示為其配備了馬匹,還在生活上給予了特殊關照,成為太嶽軍區一位“特殊”連長。要知道在我軍武器比較落後的情況下,善于制造土武器的工兵可是個寶啊。
經曆多次戰鬥,聶佩彰曾多次完成爆破敵軍堡壘的任務。我軍的爆破手法,主要是以人力将炸藥包、爆破筒放置于敵軍地堡邊,然後拉響引線予以炸毀。然而這種方式必須要經受敵人火力點的考驗,戰士們經常還沒接近敵人地堡就犧牲了。即使拉響了炸藥包,戰士們也經常由于躲閃不及而被爆炸波及。對此,聶佩彰一直看在眼裡,痛在心裡。直射火力的缺乏,讓我軍在攻堅方面成為了跛腳。
聶佩彰認為,作為工兵連長的自己有義務攻克這個難題。我軍曾經用迫擊炮發射宣傳彈,用擲石坑抛射石頭殺傷敵人,難道就不能利用這個原理,将炸藥包抛射出去嗎?
首先,聶佩彰挖了一個梯形的土坑,然後在土坑後壁下部挖了一個火藥室,裝進抛射藥,安上雷管和導火索,藥室上蓋一個方形木闆,上面堆放土包代替炸藥包,然後點燃導火索引燃抛射藥,利用抛射藥爆炸産生的能量将土包發射出去。
第一次實驗效果很好。但到了第二次實驗,卻出現了問題。這是因為炸藥包雖然能抛射出去,但是其飛行姿勢卻不能控制,炸藥包觸地後不能爆炸。
經過仔細思考,聶佩彰将目光盯向了廢舊的汽油桶。看着汽油桶寬大的口徑,他突發奇想:“為何我不能将汽油桶改造成大炮呢?”
于是,他改造了汽油桶,将其用鐵箍加強,底部安上了棗木,挖出藥室。經過實驗,這種汽油桶果然能将炸藥包抛射300多米,全部命中預定目标。是以,這種武器也被命名為“飛雷炮”“炸藥發射筒”。有些戰士還将之稱為“土飛機”。
從表面上看,“飛雷炮”缺陷很多,射程太近,準頭不足,操作起來也有危險。但是從威力上來說,卻不是蓋的。經過反複試驗,飛雷炮最佳裝藥量是6~8公斤,抛射藥為0.5~0.6公斤,最遠射程為300多米,最佳射程為100~150米。炸藥包爆炸後,雖然不像炮彈那樣産生破片,但卻能産生極大的震撼效果,能将半徑10米内的各種障礙物全部摧毀和破壞,能使半徑20米的敵人完全喪失戰鬥力。
後來,聶佩彰又給“飛雷炮”安裝了瞄準儀、炮座、腳架和機械擊發系統,準頭上也大有改觀。
後來中原野戰軍召開軍事訓練彙報演習,劉伯承、陳毅和李達曾興緻勃勃地觀看了飛雷炮的試射。演習開始後,工兵向預先設定的3個300米左右的目标連續發射了3發“飛雷”。這三發飛雷,都被戰士們用繩子捆成了球狀。砸到地面上,還會像籃球一樣,彈一下再炸。
看到了飛雷炮出色的殺傷力,陳毅笑呵呵地說:
“我留過洋,還沒有見過這樣的武器。你們的飛雷炮能打那麼遠,為你那麼大,我看,對作戰會起到預想不到的效果。”
劉伯承也說:“飛雷炮不僅可以在敵人前沿的障礙物中開辟通道,而且可以摧毀敵人淺縱深的堅固工事,能彌補我軍在炮火方面的不足,将會提高我軍的攻堅能力。”
誠然,人類在此前的戰争史上,确實沒有飛雷炮這樣的土武器。但這種武器的類型卻有。所謂飛雷炮,其實就是臼炮的一種。
臼炮,是一種大口徑火炮,它炮身短、射角大、初速低、射程近,但是威力巨大,主要用于攻擊堅固的目标。是以,許多臼炮的口徑都大得驚人。其中,德國二戰的“多拉”巨炮,口徑達到了800多毫米,甚至可以鑽進一個人。其發射的威力,可以用驚天動地來形容。而用汽油桶改造的飛雷炮,實際就是臼炮的一個變種,專門為進攻而存在。
在淮海戰役中,這種簡陋的武器終于發揮了自己的作用,彌補了我軍重火力的不足。首先,我軍先以坑道作業的方式,避開敵人的火力,一步步向敵人靠近,将捆豬的繩子一般,将黃維兵團捆得緊緊的。
随後,我軍工兵開始在戰壕裡布置起數以百計的飛雷炮,隻等進攻開始的那一刻。
12月6日16點30分,随着各種火器的轟鳴,總攻開始了,我軍三個集團從東、西、南三面向敵人展開了攻勢。
與此同時,主攻部隊集中火炮和飛雷炮,對敵人陣地展開了地毯式轟炸。當西瓜狀的炸彈包墜落到敵人陣地上時,激發了驚天動地的爆炸。其爆炸威力之強,竟将守衛在堡壘、戰車後的敵人震得五髒俱裂、七竅流血而死。即使幸存下來,不是瘋了,也是被吓傻了。
以被吹噓為“固若金湯”的李圍子陣地為例,該地幾乎被飛雷炮炸成了焦土,許多俘虜都被我軍炮火吓傻了,不少人的棉衣被炸成了碎片,有的俘虜從被炸塌的工事中挖了出來,一個個面如土色,連聲驚呼:“打得好慘啊!打得好慘!”
敵第10師特務連的一個傷兵說:“當你們的大炮排放時,村莊被打得好像一隻船,亂搖晃!”敵特務連100多人,有80多人死在了強大的飛雷炮面前。
由于敵人不知飛雷炮的底細,是以将之命名為“超大威力炮”和“沒良心炮”,其中尤以“沒良心炮”
22歲的青年工兵高文魁,在殲滅黃維兵團的戰鬥中,做了80多個飛雷,用了整整850多公斤炸藥。在攻占李圍子、沈莊、楊圍子的三次戰鬥中,他的飛雷陣就設在距離敵人140多米的地方,他親眼看到10多公斤的飛雷像一個大西瓜一樣飛上天空,然後落在敵人的工事上。經過一陣陣驚天動地的爆炸,他又親眼看着敵軍像飄零的樹葉一般被炸飛幾丈高。
在沈莊,他指揮三個飛雷炮,打了22發炮彈,其中21發直接命中敵人工事,戰士們看到飛雷的神威,高興地叫喊:“好飛雷,好飛雷!”
在楊圍子,上級指令高文魁到飛雷排配合兄弟部隊轟擊村東頭的敵人陣地,他們的飛雷不斷轟擊着敵人的地堡群。忽然,右邊交通壕跳出了一個指導員焦急地叫喊:
“高同志,你怎麼搞的,都要突擊了,前面一座大地堡還沒炸垮嗎?”
原來,他隻注意到轟炸地堡群,卻把最前面的地堡忘掉了。這時,敵軍大地堡的機槍不斷噴吐着火舌,我們的各種火炮已經轉向敵人縱深了。高文魁一看,立即将僅剩的一枚飛雷炮射向敵人的地堡。隻聽一聲巨響,這種堅固的地堡被炸塌了一半,機槍也啞火了。打掃戰場後一看,地堡裡的敵人都被震死了。
高文魁的飛雷炮,隻是雙堆積戰鬥飛雷炮大發神威的縮影。誠然,在總攻黃維兵團時,中野的武器得到了很大的改善。然而沒有飛雷炮的補充,也不可能容易輕易地敲碎黃維的“硬核桃皮”。
在震天動地的爆炸聲中,黃維兵團的外殼一片片地被打碎。如今硬骨頭啃完了,是吃肉的時候了。在我軍的刺刀和手榴彈面前,敵軍軍心渙散,開始整排整連整營的繳械投降,就像是決堤的水,根本止不住。12月10日,第85軍第23師師長黃子華率該師以及第216師殘部共約半個師的兵力向我軍投降。黃維兵團,已經窮途末路了。
最終,敵人被壓縮在縱橫不到1.5公裡的地域。在這裡,一切可吃、可燒、可用的東西都已經蕩然無存,數萬人馬隻能靠空投接濟。内無糧草,外無援兵,天寒地凍,傷員也得不到救治,死者隻能暴屍陣前,真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了。
急病亂投醫,黃維曾妄想反人類的毒氣彈突圍。誰知這種所謂毒氣彈隻是催淚彈性質,流幾滴淚就能恢複,根本阻擋不了我軍圍攻的步伐。
就在這時,兄弟部隊——華東野戰軍也派出三個縱隊以及部分炮兵加入了戰鬥。華東野戰軍的到來,給黃維兵團的棺材上添了最後一把土。我軍集中飛雷炮和一百多門火炮,對敵人精銳“威武團”陣地發動了長達一個小時的炮火準備,将敵人的工事化為了彙金。
守敵驚慌失措地逃出工事,基本都做了我軍的俘虜。15日,黃維、胡琏決定突圍,他們分乘兩輛坦克倉皇逃竄。其中,胡琏僥幸逃脫。而黃維因坦克發生故障,隻好混在潰兵中奔逃,結果被識别并生俘。而楊伯濤呢?則在走投無路中決定跳河自殺,但由于河水太涼,他又有了求生的企圖,最終也被我軍俘虜。
就這樣,黃維兵團12萬精銳全軍覆沒,淮海戰役第二階段勝利結束。在這場血戰中,中野付出了3萬多人的傷亡,每4個人就有一個傷亡,由此可見這場戰鬥有多麼激烈。若沒有飛雷炮作為輔翼,戰士們的犧牲隻會更多。
解放戰争結束後,我軍裝備得到了相當的改善,但是飛雷炮并沒有是以離開曆史舞台。在抗美援朝戰役中,飛雷炮繼續發揮着它們的威力,炸得美軍、英軍鬼哭狼嚎,直呼“中國軍隊使用了大口徑火炮”。
如今我軍早已裝備了各種先進火炮,其威力、射程和準确度都要大大超過飛雷炮。但是我們依然不能忘記飛雷炮為人民軍隊的勝利所做出的貢獻。是以它記錄了我軍筚路藍縷的征程,紀錄了我軍的智慧和勇氣。人民軍隊的勝利絕非偶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