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在日本的時代劇(古裝電視劇)中,常常會出現一種作惡多端的小官吏——代官,他們作威作福,魚肉鄉裡,已經成了電視劇中的惡人專業戶,隻要他們一出場,觀衆就知道有老百姓要遭殃了,然而,曆史上的代官沒有電視劇中那麼不堪,因為他們根本沒有作惡的權力。
代官的典型形象
代官,日本中古時代掌管軍、政、農、工的中下層官吏,最有名的代官,恐怕就是名将源義經,他曾經以代官的身份幫助哥哥源賴朝與平家作戰。在描繪江戶幕府的時代劇中,代官往往是臉譜化的惡人,随意橫征暴斂,罰沒錢糧,勾結奸商,甚至陷害忠良,欺男霸女,總之是壞事幹盡,沒一點人味兒。
《水戶黃門》
在日本著名連續劇《水戶黃門》中,幾乎每一集都有代官,他們要麼随意更改稅率,中飽私囊,要麼濫用司法,欺壓百姓,反正從來沒幹過好事,而他們的結局基本都一樣,最後全都被微服私訪的黃門大人處理了。電視劇懲惡揚善沒錯,不過這部時代劇以及其他電視劇為了劇情需要誤導了觀衆:代官并非集萬惡于一身的“惡中霸王”,電視劇對于他們的醜化,其實算是一種張冠李戴。
首先在征稅權方面,代官隻是執行人,不是定規矩的人。不少電視劇中喜歡設計代官征收苛捐雜稅的橋段,然而事實是,稅率是幕府定下的“四公六民”比例,作為中下層的小吏,代官根本沒有随意調整稅率的權力。
18世紀初,德川吉宗進行了“享保改革”,幕府改變了固定稅率,改為過往幾年平均稅率的定免法。遇到災荒,幕府還會公布減免措施,以降低各級臣民的負擔。代官作為一線的官吏,确實會親自監督收稅活動,但卻沒有擅自加稅的權力,畢竟稅收事關國家根本,代官身為幕府的地方官及稅吏,他們無法,也不敢随意變動稅率,該收多少,實收多少,最後都要如實上報,根本沒有中飽私囊的機會。
代官給人印象不佳的另一個地方,在于他們掌握着司法大權,并利用司法權欺壓百姓。在日本的時代劇中,代官有點像中國古代的縣令,既是民政長官,同時也是法官,擁有抓捕、審判和行刑的權力,但事實上,代官掌握的司法權很小,根本沒有欺壓良民的機會。
代官作為地方官,主要是幫助幕府征稅,而職權較大的司法裁判權,一直都屬于幕府的另外一個機構“勘定”。
根據江戶時代的幕府法律,如果在天領(幕府控制的土地)發生了重大刑事案件或是造成人身傷亡的糾紛,必須上報勘定所,由勘定所的官吏進行調查并制作筆錄。舉例來說,代官在征稅的時候,兩個商販言語不和,當着代官的面打了起來,一人把另一人打傷了,這個時候代官隻能讓頭破血流的商販先繳稅,而無權抓捕他們,要處理二人的糾紛,隻能通知勘定。也就是說,江戶時代地方上的司法權及調查權,掌握在勘定手中,而非第一線的代官手上。
時代劇中經常會出現這樣的橋段:代官因為跟百姓發生糾紛,于是懷恨在心,不經審判直接給百姓安個罪名,然後立刻就地正法。在現實中,這種情況基本上不會出現,因為這是違反司法程式的。當然,代官作為常年抛頭露面的官吏,最終也被賦予了維護治安的職權,不過這項職權适用範圍很狹窄。
日本時代劇
18世紀末,也就是江戶時代中期,代官被授予了揭發聚衆賭博等輕罪的司法裁判權,然而除了抓抓街坊打麻将(比喻,日本麻将普及于20世紀)之外,即使是罵人、尋找失物等輕微案件,代官也必須按照法律程式,先進行調查,然後制作筆錄,最終轉交給勘定進行裁示,自己并沒有審判的權力。
舉個例子,太郎和次郎打麻将,最後因為賭資的問題打了起來,太郎失手把次郎打死了。那麼代官到達現場後,基于自己擁有的司法裁判權,他可以直接要求太郎繳納聚衆賭博的罰款,并通知次郎的家人把罰款補上,但是代官卻無法直接對太郎打死次郎的過失殺人案進行幹預,他隻能控制住太郎,防止他逃跑,然後聯系江戶的勘定所,請求派人前來調查,調查完成後,由勘定所進行審判。
實際上,代官作為地方官,幾乎沒有刑事案件的調查權及司法裁判權,除了可以向打麻将的街坊們開罰單外,其餘任何有關治安和法律的事務,都必須呈交筆錄給江戶的勘定,由勘定進行審理。至此我們可以說,代官就是一個兼職抓打麻将街坊的稅務局小吏,他們人微言輕,根本沒有一手遮天的權力,電視劇中把他們描繪為掌握大權并無惡不作的惡人,其實算是一種污化,他們即便有那個心思,但是沒那個權力。
西方近代官僚制度傳入前,日本并沒有各種專業的官僚,在行政、司法甚至治安的管理上,存在着大量不合理的設計,很多社會問題也是以而出現,但是,不論問題出在系統的哪個部分,代官都不會是麻煩制造者,因為他們人微言輕,根本沒有權力興風作浪。
日本時代劇之是以愛拿代官開涮,其實有兩個曆史原因:
江戶時代,人們對幕府不滿,但又不敢批評大人物,隻能拿小官吏下手,尤其是代官這種征稅的官,更是人們深惡痛絕的角色。各種小說、筆記、繪畫都拿代官撒氣,久而久之,代官就成了惡人的代表,後來的日本人看到流傳下來的資料,誤以為代官真的是惡貫滿盈。
明治維新後,新政府取代了江戶幕府,開始大刀闊斧的改革,很多日本傳統都被丢棄,這引起了一些人的敵意,為了安撫不滿情緒,明治政府開始刻意醜化幕府時代,希望人們不再懷念過去,而代官作為幕府在民間的一線官吏,自然以幕府代表的身份被不斷污名化,諸多曆史上的壞人壞事,都被安插到了代官的頭上。
實際上,代官作為幕府的中下層文官,沒有多大的權力,他們之是以形象不佳,完全是為幕府背了黑鍋,被時代劇刻意醜化了。以後再看日本的時代劇,如果有代官出場,與其厭惡這些小官吏,不如多給他們一些同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