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天看點

陳出新:師大紀錄——初識寶順師

陳出新:師大紀錄——初識寶順師

師大求學

上世紀的78年夏,我考上陝西師範大學中文系。恢複聯考,這在當時的中國社會是件大事,對我本人而言,也絕非等閑小事對待。

古人雲,大學者,在明明德。在我,不僅明德,一切待明。從讀書,到讀人。從知識,到知事。從閱曆,到閱己。從修身,到修文。從格物,到格神。從唯物,到唯心。從識人,到識蟲。從學中,到學西。從品文,到品茗。

師大四年,斬絕交往,褪盡雜念,鮮有粉情一類發生。再加國之襄助,不愁饑寒之虞。結心之慮,潛心所注,盡在閱讀,考量,探究中度過。

晨昕以健美,晚霞以林思。筆記日記,日有體會;醒時夢時,時在學習。暑往冬來,日積月累,小溪終歸大海,雛鳥飛奮藍天。吱聲依舊,雅音于聒噪中能辨;素裝還在,豪氣直沖霄漢。

師大,是我涅槃之地,蛻變之所,奮飛之棲。那裡的一切,亭台館舍,草木紅楓,師友同學,都是我心中的流連,不盡的回味。當然,他們亦見證我四年汗漬滿身的努力。

師大的經曆是刻苦的,充實的。師大的回憶是輕松的,快樂的。

師大,書寫您的感覺真好!

初識寶順師

聯考錄取的消息,經祥哥從縣城趕回以證明,我的心逐漸歸于平靜,進而複歸于沉寂。

記得聯考結束,回到隊上勞動,大家好像什麼事沒有發生一樣,該逗還逗,該練還練,說笑不止。隻有自家親戚,和村上幾個實心大爺,背過人處,悄聲問一句,乃清,考上了沒?

情況發生變化,是公社放大站的高音啦叭,有一天早上,突然高呼大叫,清水五隊的陳出新,幾号回縣參加體檢。當年聯考這叫“初選”,隻有“被選”的考生才有資格體檢。同時,沒有參加體檢的考生,意味着今次考試落榜,隻能等來年再試。也就是說,來喜的失望而哭,應該這會發生,不是非要等到我被正式錄取後。不過,來喜雖然沒哭,平時和我要好的同學,文藝宣傳和民兵小分隊的隊友們,見我就警覺起來,顯得沒有了平易,反倒有點拘束的扭捏。

來喜之是以沒哭,是根據去年的陳例,原本參加體檢的幾位,最終因甚原因,反正沒被錄取。是以,清水街的人對“初選”,刻意帶有幾分“幸災樂禍”的噱虐。是以,當“正式錄取”的消息被祥哥确認後,來喜不哭是沒有理由的。其他夥伴相好也一樣,幹脆繞開,連個照面都不願意打。對我而言,原本歡聲笑語,生于斯長于斯的家鄉,突然變得清靜,陌生和壓抑了許多,難道我真的不屬于這裡了?

離家赴學的那段,我時不時去城頭,去墩台,去沒人的高埠。獨對斜陽,在炊煙、雞鳴中,牛羊歸來的聲喚中,向即将成故鄉的家鄉告别。

未來在哪裡?西安又是什麼樣?至于大學是個甚概念,一律屏蔽,就是想,也想不出個邊框。也是一個早上,剛出大門,獸醫站的從虎哥見我就說,麻中打來電話,讓你去取“通知書”。

我沒有回家通知母親,先去祥哥家,說了領“通知書”的事。然後,端直奔麻鎮中學而去。

麻鎮距清水30裡。也即清水川與黃甫川中間隔梁的上下遊。清水為梁這頭的下方,麻鎮為梁那頭的上方。麻中兩年半,我在梁的兩端,往來無數回。春夏秋冬,酷暑嚴寒,刮風下雨,漲河發水,真是草長草滅難為記,路長路遠皆有情。

麻中正值秋假,老師中隻有賈登峰,王占國兩位。賈老師胸有成竹地看我到來,把“錄取通知書”給我,并說,注意開學時間,“十月16”。王老師随即說道,走時和姬寶順相跟上。我問,姬寶順是誰?王老師笑着說,府中教師,說不定和你同班,也是陝師大中文系。前兩天在戲場見面,還讓你去找他。他家就在太家溝,你打問一下就知道了。

清水與麻中之間,有幾種走法,無論哪種,都要經過太家溝。隻是從後寺兒梁下,就是經溝掌出到村前公路;如果從大石山梁下,就是平路村邊過。王老師一說有同學相跟,本身溫暖心底起。再一聽,還是就近的必經之路的村子,關鍵又是府中教師,當然也是我的老師。

說實話,遠行有相跟,又是老師,這一消息得來,比我拿到“錄取通知書”還興奮,踏實。

太家溝位于黃甫川最大迴水淤泥處,土地平展,良田百頃。這村人居住在避風的溝澗,耕田在肥沃的河灘,真所謂,占灣細水長流,懷前綠野無邊。

太家溝在當地,有許多讓人眼羨的地方。比如這地名,按正常,名為太家溝,必然姓“太”的居多,結果沒有,一戶也沒有,絕大部分姓“姬”,和少有的幾戶李姓。太家溝因為“湳水”的黃甫川水緩河寬,淤澄出的田地豐饒富肥,這在“十年九旱”的陝北地界,絕對是一等一的上域佳園。府谷有句俗諺“太家溝的綿甜瓜,喂驢也不吃”,說的就是太家溝的“黃綿甜瓜”,個大肉厚瓤口甜。并且,産量特别豐巨,連驢都過瘾拒食。據傳救過康熙爺的命,後來改稱“大救駕”。

也許是地豐人勤的緣故,黃甫川曆史上,文武最盛的兩個地方,一個紅泥寨,一個太家溝。從改革開放以來的三十年看,後者的勢頭更猛些。

告别老師,我選擇從坪倫墩過河,去太家溝訪姬老師,順道回家。

坪倫墩有同學海娥,我是僥幸試一試,看能否在村頭碰面。沒有,從村子北頭到南邊河岸,也沒見個人影。本想找人問一下,發現身後的雲層越堆越厚,擔心下雨,漲河,就急着向對岸太家溝的河灘地奔去。

秋天的塞北高原,見風就是雨。在我走到河邊,不僅雨大,河水也在不停地上漲,泛溢。一時還電閃雷鳴,心裡不免吃緊,但是,又無法選擇退回。黃甫川河道寬綽,沙淖無底,洪水襲來,悄無聲息。沒辦法,隻能硬着頭皮過河,而且,還不允許等三睹四。我挽起褲腿,提着布鞋,擡腿就向河裡走去。沒想,還沒到河心,河水已搭腰間,關鍵腳底下稀軟,有下陷的慣性。意識到危險,心一橫,身子後仰,兩腳用力撲騰着後撤,三下兩下,才退回到河邊。

看着河水一陣比一陣湍急,我驚恐地四下張望,想找一處水淺河面寬展的地段。就在這時,雲層中明暗交接處,好像一道光影掠過。隻見一隻河鳥“噭噭”飛過,在她橫越的下面,河面明顯寬裕了許多。我急忙向下遊跑去,就在鳥鳴飛越的地段涉水而過。因為家鄉有諺,這叫“神鳥指路”。我急切的心态踏實了許多,就連最水深的河心也是穩步而行。

河岸是太家溝長勢喜人的玉米地。這時,雨雖然停了,雲層還是一塊壓一塊。驚魂失魄中的我本想沖着汪汪的洪水叩頭感激,又看天陰成陣,于是就匆匆朝太家溝村子奔去。

我詢問着,到了姬老師的家。他在炕上的鋪蓋卷躺着,見我進門,坐起來迅問。待我自報家門後,姬老師從坐着的氈上,向炕前又挪了兩挪,說,你就是陳出新?我說,去麻中領“通知書”,順路問一下“咱多會兒走”。

姬老師說了怎走,多會兒走後,始終和顔悅色地看着我,好像是好奇又欣賞的樣子。因為天陰,又近黃昏,再加急着趕路,我告辭作别,姬老師将我送出村口的路上。

見過姬老師,我對遠行的顧慮打消了。反倒是他的相貌給我留下深厚的印象。姬老師疏眉秀眼,面額俊朗,詞清語潤,寬和氣容。近視如水,清爽流暢;遠睹似山,厚實穩重。

回到清水,已是上燈時分。我拿“錄取通知書”,讓祥哥看過,并說見過姬老師,就是沒說“河雀引路”的驚奇。祥哥聽罷,也說放心地去吧。

終于到了開學出發,我和姬老師縣城會面,結伴而行。從此開啟了亦師亦友的同學生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