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森特·梵·高《羅納河上的星夜》,布面油畫,74×92cm,1888年
130年前一個平凡的早晨,文森特·梵·高照常出門作畫,晚間歸來時卻帶着駭人槍傷,兩天後在弟弟提奧懷中去世。他為後世留下的藝術野蠻、荒誕,卻又蘊含對宇宙和美最銳利的诠釋;當其中偉大終被世人所了解,這位天才藝術家的死亡之謎也愈發引人介懷。梵·高究竟是不是自殺?他生命結束前的最後時刻,又在做些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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槍響前的午後黃昏
關于文森特·梵·高(vincent van gogh)遭受緻命一槍的當天都發生了什麼,民間衆說紛纭,學者們也難以斷言。然而在年初,一張廣為流傳的明信片卻意想不到地成為人們接近真相的一把鑰匙,将梵·高繪制最後一幅作品《樹根》的确切地點指向法國瓦茲河畔的杜比尼街(rue daubigny)。
梵·高《樹根》,布面油畫,50.3×100.1cm,1890年
一張1905年的明信片啟發了研究員範德文的發現 © elliott verdier for the new york times
最早提出這一設想的是法國非營利組織梵高研究所(van gogh institute)的研究員伍特·範德文(wouter van der veen)。他的依據是一張借來的老明信片,上面描繪着一人手扶自行車站在路邊,山坡上則是盤根錯節的樹木根結。盡管初看稀疏平常,但過了一陣,這個圖景卻無意中讓疫情下深居家中的範德文聯想到了梵·高一幅未完成的作品《樹根》,點燃了他心中的一個火星。
杜比尼街畔與畫作高度相似的樹根 © elliott verdier for the new york times
他幾經周折,直到旅行禁令稍微放松才得以親自來到杜比尼街進行驗證。這條位于巴黎以北20英裡的街道距離拉沃旅館(auberge ravoux)僅500英尺,那裡是梵·高度過生命最後70天的地方。如今,街邊山坡上粗大的樹根依舊清晰可見,仿佛早已将曆史封存。
梵·高《麥田裡的絲柏樹》,布面油畫,73×93.4cm,1889年
梵·高《自畫像》,布面油畫,65×54cm,1889年
這項發現得到了梵高美術館的認可,館長埃米莉·高登克(emilie gordenker)更是在7月28日參加了地點的揭露儀式,一切似乎塵埃落定。然而,如果梵·高在生命最後一個平凡的日子裡都始終在作畫,那麼他随後的去世似乎就更加需要一個合理的解釋。
梵·高最後居住的拉沃旅館 © elliott verdier for the new york times
自殺還是意外?
梵·高作為藝術家的天賦才能始終充滿沖突:旁人看來的“瘋癫”對他來講卻是作為“先知”洞悉宇宙奧秘的天資——他以異于常人的獨特視角和筆觸瘋狂地創作,一天至少能完成一幅、甚至更多,曾讓共享工作室的保羅·高更都心生豔羨;但巨大的精神折磨也造成了他割下自己的耳垂、吞食顔料,甚至被送進精神病院。
梵·高《囚犯運動(模仿多雷)》,布面油畫,80×64cm,1890年
梵·高《星月夜》,布面油畫,74×92cm,1889年
理性和癫狂的博弈是這段天才人生的主旋律,是以在人們心中,“自殺”似乎是個合理的結局,甚至散發着悲劇中的唯美。
bbc《藝術的力量》第五集
針對“自殺”的原因,梵高美術館官方解釋說:“弟弟提奧向藝術商辭職的決定讓梵·高對未來的經濟狀況産生擔憂,原本就飽受疾病折磨的他無法承受巨大的痛苦。1890年7月27日,他走到麥田中央向自己的胸部開了槍......”
梵·高《麥田裡的收割者》,布面油畫,73.2×92.7cm,1889年9月
梵·高《阿爾勒的紅葡萄園》,布面油畫,75×93cm,1888年,此畫是梵·高生前賣出的唯一作品。
然而就算自殺事實被基本認同,民間和學界對于梵·高人生最後時刻的演繹卻存在不同版本。比如bbc系列紀錄片《藝術的力量》就強調了梵·高去世前幾周剛剛賣出了第一幅畫,人生“開始變得順遂”,還被藝評人譽為“未來的天才”,由此讓他的去世平添了神秘和戲劇色彩。
梵·高《修剪過枝的柳樹》,布面油畫,31.5×34.5cm,1888年
梵·高《四朵剪下的向日葵》,布面油畫,60×100cm,1887年
也是在去世前不久,梵·高創作了具有革命意義的《麥田群鴉》。這幅作品曾一度被認為是他最後的遺作,1956年的紀錄片《梵高傳》(lust for life)就演繹了梵·高在結束自己的生命前一邊繪制《麥田群鴉》、一邊漸入癫狂的畫面。
電影《梵高傳》,1956年
梵·高《麥田群鴉》,布面油畫,50.5×103cm,1890年7月
這其中許多關于梵·高去世始末的細節都來自于弟弟提奧·梵·高的姐夫安德裡斯·邦格(andries bonger)的描述。他曾在信中寫道:“在梵·高去世前的早上,他繪制了一幅充滿陽光和生機的叢林景象。”聽起來卻不像是在描述烏鴉群飛的空曠麥田。終于在2012年,梵高美術館發表文章論證《樹根》才是符合線索的最終遺迹,對公衆認知進行了更正。
梵·高《奧維爾教堂》,布面油畫,94×74cm,1890年6月
梵·高《黃房子(街道)》,布面油畫,72×91.5cm,1888年9月
然而,依舊懸而未決的是梵·高究竟有沒有自殺。關于此事的争議曾在2011年達到頂峰,當時的兩位美國史學家出版了《梵高傳記》(van gogh: the life),在其中提出梵·高并非自殺,而可能是在與兩個男孩的争執中被走火的手槍打中。
梵·高《播種者》,布面油畫,32.5×40.3cm,1888年11月
這一理論将疑點指向梵·高槍傷的位置、手槍的消失,以及深受重傷的人能否真的從麥田走回旅館,但卻缺少直接證據,是以僅被列在傳記的附錄中。盡管如此,這份新疑慮的提出從一定程度打破了世人對梵·高的既定印象,成為了很多人願意相信的可能。
梵·高《玻璃水瓶、托盤和柑橘水果》,布面油畫,46.3×38.4cm,1887年2-3月
梵·高《成堆的法國小說》,布面油畫,54.4×73.6cm,1887年10-11月
2019年,那支“消失的手槍”轟動性地現身法國艾米藝術拍賣行(auctionart – rémy le fur & associés)的拍賣現場,以18萬美元高價成交。
這支被認為是造成梵·高緻命傷口的手槍于1960年被農民發現,而拍賣行也釋出多條證據證明其真實性:手槍是從梵·高受傷地點被發現,七毫米口徑與梵·高身中子彈相比對,同時有科學研究證明該槍自1890年前後就已掉落在發現地點。它較低的功率似乎也進一步解釋了為什麼中槍後的梵·高沒有立即死亡。
奧維爾的麥田是最受梵·高偏愛的繪畫主題 © elliott verdier for the new york times
被認為是造成梵·高緻命傷口的手槍 © stéphane briolant, courtesy of auctionart – rémy le fur
但是焦點過後,這把手槍是否真實,又是被誰遺落在麥田依舊無從定論;那場拍賣似乎也不過是百年後輿論和資本以梵·高為中心進行的又一場角逐。那麼如今對《樹根》創作地點的揭露又真的能帶來不一樣的解讀嗎?
跨越130年的告别
梵·高《阿爾勒的卧室》,布面油畫,72.4×91.3cm,1888年
随着杜比尼街寫生地點的揭露,人們似乎能跟随梵·高最後時期的作品回顧他在藝術小鎮奧維爾的活動路徑。他會沿着杜比尼街步行去到鎮上的教堂,在那裡繪制了《奧維爾教堂》;随後他又深入鎮外廣闊的麥田,創作了《麥田群鴉》。
梵·高《奧維爾附近的農場》,布面油畫,50.2×100.3cm,1890年7月,或為梵·高倒數第二張作品。
梵·高《雷電雲下的麥田》,布面油畫,50.4×101.3cm,1890年7月
如今,對比《樹根》中的明暗處理和杜比尼街側的日間光線,範德文認為梵·高直到下午5至6時仍在繪制這幅作品,這間接反駁了他與男孩發生争執并意外中槍的可能,因為從時間上來講并不充分。
梵·高《灌木叢》,布面油畫,73×92.3cm,1889年7月
梵·高《自畫像》,布面油畫,44.5×37.2cm,1887年9-10月
有人對此産生質疑,畢竟繪畫不是照片,梵·高對事物的描繪更是抽象,單從畫中的明暗關系推斷創作時間似乎難以令所有人信服。而他殺論的支援者們也進一步提出能終日作畫證明梵·高當天并沒有表現出沮喪,是以自殺是無從談起的。這符合很多相關人員的佐證:梵·高在去世前幾天一切正常,并沒有表現出過自殺傾向。
奧維爾鎮的瓦茲河 © elliott verdier for the new york times
梵·高畫作《奧維爾教堂》原型 © elliott verdier for the new york times
然而,自殺依舊是範德文以及梵高美術館持有的官方看法。1882年,梵·高就曾在畫中描繪過樹的根部。那時,他在給弟弟提奧的信中表示希望這棵樹能夠“表達某種生活中的掙紮”,并将其視作“一邊猛烈地向泥土紮根,一邊卻被狂風暴雨幾近摧毀”。
梵·高和弟弟提奧被葬在奧維爾鎮的同一陵園 © elliott verdier for the new york times
範德文認為《樹根》表達了類似的含義:畫中看起來在不斷翻越、扭曲的樹根表現出的是梵·高生活中的掙紮和與死亡的糾纏,這便是他留給世界的七彩告别。而時隔130年,人們也終于可以站在杜比尼街,透過他最終的藝術向這位天才藝術家緻敬道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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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根溯源:探究梵·高的最終時刻
attacked at the very root: an investigation into van gogh's last day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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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文育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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