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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美陌生人》:真心話,玩不起

作者:澎湃新聞

在電影《手機》裡,有這麼一幕,張國立飾演的費墨開會的時候看到大家不停接電話,支支吾吾的,痛心疾首地說這手機藏了大家多少秘密,人一拿起手機就言不由衷;可末了,他自己也栽在手機上,被老婆抓包出軌(未遂),這回他倒沒有懊悔不該撒謊,而是埋怨現代通訊工具太便利,太容易被人窺探到秘密了。

《完美陌生人》:真心話,玩不起

《完美陌生人》5月25日在中國大陸上映

《完美陌生人》和《手機》有一點像,也是拿手機大做文章,揭露親密關系的脆弱性。而且還更狠,電影裡三個家庭加上一個同志,不管是新婚燕爾的,七年之癢的,還是老夫老妻的,竟然每個家庭都存在偷腥的問題。隻有身為同志的體育老師還在說,“愛一個人你願意為他擋下全部子彈”。

是以,他一定不知道《手機》裡的張國立是如何收場的。他相信他的愛情,就像他的朋友自信自己的秘密不會暴露出來一樣。

《完美陌生人》:真心話,玩不起

《完美陌生人》劇照

這是《完美陌生人》劇本寫得既刺激有悲哀的地方,在一個密閉空間裡,全靠對話推進群戲,每個人都有一段隐私,每個人都要接受曝光。當你把每個人的秘密單獨拎出來,去想象一下那些電影裡沒有交代的東西,就如同看到了張愛玲說的“人生是一襲華美的袍子,上面爬滿了虱子”現場版,婚姻、家庭、戀愛、朋友、母女,全是戲。而戲的背後,有的人看穿一切,不願拆穿,是以陪着演下去;有的人身心俱疲,但又不想改變,不想離開,是以不得不演下去。

當當事人洞悉對方也對自己有所隐瞞時,他們的反應都很震驚,卻不想想自己也對對方是有所保留的。是以為什麼敢玩這樣一個遊戲?為什麼就沒想到對方可能也對自己撒了什麼謊?

大概是大多數人不敢深想吧,修修補補過日子罷了。

《完美陌生人》:真心話,玩不起

是以這個遊戲裡必須要有一個很敢想的人,就是那位女心理醫生,遊戲必須由她提出來,這也很符合她心理醫生的職業習慣,了解人内心的秘密。但這不代表她應當是沒有秘密的那一個,她必須是秘密埋得最深的那一個。她也出軌了,出軌對象還坐在他們中間一起吃飯,對方是她丈夫兒時的好友,而他最近才剛剛結婚,女方現在也成了他們親友團的一員。光是把這一段讀上一遍,都非常好笑,非常荒誕,但她竟然真得這麼幹了!更荒誕的是,她還戴上了出軌對象送的耳環,坐在丈夫的身邊,聽大家讨論她要去隆胸的事。

而諷刺的是,她以為她藏得很深,但是她的丈夫顯然對此一清二楚,而他是在親密關系中最真誠坦白的一個。沒有背叛和欺騙朋友、家人,也沒有到處演戲,甚至,意識到家庭危機,他第一反應是做出改變,是以他選擇去看心理醫生,看穿一切卻不點破,理智又溫情地嘗試與家人溝通。

要是他的這些朋友都能像他這樣,能有什麼秘密會傷害到他們之間的關系?

顯然不是每個人都這樣。你看,藏得最深、秘密最多的人請大家來互相窺探,知道最多、最坦白的人拒絕玩這樣一個遊戲。

《完美陌生人》:真心話,玩不起

這部電影最悲哀、最諷刺的不是這個遊戲的考驗,而是遊戲最初,大家有言在先如果覺得無聊就喊停,結果是越玩越刺激,說謊的人比了解真相的人更害怕真相被揭穿,但他們害怕的不是被揭穿之後關系破裂,隻是害怕自己做的事當衆拆穿,接受大家的審判。比如七年之癢的卡洛塔和萊勒,一個和網友撩騷,一個和未成年少女勾搭,本來隻是一點擦邊球;萊勒非要和朋友換手機,結果為此背了鍋,被大家誤以為是同志。可他并不真的是同志,是以他沒有站在被審判者的一方,而是亮出自己的态度——絕不會因為朋友是同志就不把對方當朋友,即使“同志”的帽子影響到夫妻關系,他也願意為朋友繼續背這個鍋。

而卡洛塔的秘密被當衆發現後,她非常害怕地看着丈夫一直逼問她和網友撩騷的遊戲,索性當衆說出他們夫妻間的秘密,她醉駕撞了人,萊勒替她頂罪。當遮羞布掀開來,其實他們也并不是真得那麼想維系他們的關系,他們隻是懶得改變現狀,繼續忍受彼此,然後躲起來跟他人撩騷。是以卡洛塔說,人們應該學會分手。要麼改變現狀,讓狀況好起來,像整形醫生羅科那樣;要麼走出困局,學會分手。

在玩遊戲的過程中,遊戲裡的人其實是越陷越深的,都更加想知道對方的秘密,是以卡洛塔不願跟網友講電話時,心理醫生挺身而出,演完了這出戲。這就是遊戲的心理困局,沒玩遊戲之前,大家各懷鬼胎,一方面擔心秘密曝光,一方面覺得被人發現還挺刺激的,但都沒想想假如是自己知道真相的話(這可能是),自己到底能不能承受得了;玩過遊戲之後,每個人都隻想知道更多,沒有人像遊戲之初說的站出來喊停,即便已經意識到真相可能很難接受,也希望痛快一點,該分手的分手,該整頓的整頓。

《完美陌生人》:真心話,玩不起

實際上,沒有這個遊戲,他們的關系依然是千瘡百孔的,隻是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别人不知道就行了。假如大家沒有做遊戲,就會一晚上在朋友面前做戲,席間回個電話,發個短信,小偷小摸,無比刺激;但一回到家,面對餘生還要看很久的人,相對無言,隻能半真半假湊合過。人生哪有那麼辛苦,演着演着就習慣了,就入戲了。

是以電影結尾處,那個平行時空的結尾才更符合生活的樣子,整形醫生拒絕玩遊戲,大家真的演了一夜,人人都很滿意。

因為,不隻是人的關系脆弱,不隻是婚姻、家庭太難維系,一個人也很難改變自己,或是沒有勇氣面對,或是還在依賴過往的溫情,而人與人之間又是那麼難以了解,就像你身邊藏了一個多年同志,他也不敢告訴你一樣。時間長了,感情會淡,人需要距離美,需要有空間,彼此才能多點了解,少一些審判。醫生那麼做,可能是因為他經曆過這一切,也想明白了這一切,卻不想好友們也都去經曆一遍吧。

《完美陌生人》:真心話,玩不起

豆瓣有網友把電影名翻譯成《月食來的那一夜》,映射了兩件事,一是和平行時空結尾類似的另一部電影叫《彗星來的那一夜》,二是對照了影片中月食的隐喻。如果說沒玩遊戲的結尾更真實,那玩遊戲的時空就隻是像在馬戲團過了一夜,多虧了月亮的庇護;月亮在天上看着一幕幕凡人的悲歡離合,月食之夜可以在晚宴上盡情說謊,但月食結束,謊言、秘密與人性的黑暗就都像月光照耀進來一樣,無所遁形。

然而月食,又怎麼可能一直存在,永遠不會結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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