較量
童白松看到厲文封進來了,強打起精神站起身來,迎了上去。厲文封根本沒有看童白松,隻是站在門口打量着方城。
方城明白厲文封為何表情那麼難看,他沒有想到童白松的辦公室裡還有其他人,而且是一個陌生人。厲文封心裡肯定很警覺,如何打消他心裡的戒備,才是方城臨時想出那個方案的關鍵。
童白松也讀懂了厲文封眼裡的疑惑,連忙開口說道:“厲先生不必緊張,這是我們洋行的方經理,也不是外人,說起來與厲先生還有些淵源。”
童白松一邊說一邊把厲文封引到沙發上坐下,厲文封沒有說話,兩手一直插在灰色風衣口袋裡,方城知道他手裡肯定拿着槍,甚至手指都扣在扳機上。
“你好,我剛從滿洲到上海,請多多指教。”方城站起身來,向厲文封伸出手去。厲文封沒有說話,也沒有伸出手來與方城握手。
童白松眼看着氣氛有點尴尬,連忙對方城說道:“方經理,最近業務很多,你就下去忙吧。”
這是要打發方城走的意思,方城沒有理會他,反而是一屁股坐在了沙發上。
現在尴尬的是童白松了。
方城翹上一隻腿,點上一支香煙,慢悠悠地說道:“利源幸雄是厲先生的何人?”方城的話音剛落,厲文封突地從沙發上彈起來,手從衣兜裡掏出一把小巧的手槍,指着方城,疑惑地看着童白松。
童白松更加不知所措,他沒有想到方城會突然說穿厲文封的身份,不錯,厲文封是日本人,他就是利源幸雄的侄子利源賢二。
方城看都沒有看厲文封,輕輕地抖了抖煙灰,語氣變得嚴厲,說道:“把你手上的小玩意兒收起來,利源幸雄都不敢在我面前舞槍弄棒,帝國的大事托付給你這種沖動的年輕人,焉能不敗?!”
方城的這句話一下把厲文封鎮住了,連一旁的童白松都張大了嘴巴,感覺很驚訝,這方城到底是什麼來頭,說如此大話,利源幸雄可是關東軍曾經的參謀長。
厲文封還強站着,拿着槍對着方城,倒是童白松很精靈,趕緊将厲文封的舉槍的手臂攔了下來,把他按在了沙發上。
“你,是誰?!”厲文封的中文說得很流利,眼裡充滿了恐懼和緊張。
“利源幸雄将軍這幾天好像正在與薛嶽談投降事宜吧?他就把如此重要的任務交給你來完成嗎?”方城還是一臉嚴肅,眼睛直看着厲文封,問道。
厲文封沒有說話,隻是眼裡的疑惑越來越重,他的腦子裡似乎一直在搜尋,這個人到底是誰,他到底知道多少?
童白松此時變成了圓滑的商人,他站起身來,說道:“既然二位是熟人,那你們先叙舊,我去下面看看。”
“童老闆,你坐下,他到底是誰,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兒?”厲文封又将手槍對準了童白松。
方城心裡暗自好笑,日本高層居然把運送黃金的聯絡任務交給這種沖動性格的人來做,難道僅僅是因為他是利源幸雄的侄子?
方城必須要為童白松解圍,也必須要把童白松留住,說不定這家夥見勢不對,拔腿就溜了。
“童老闆,你先坐下吧,曆先生的這筆生意離不開你,我可以給你打包票,你賺得比曆先生給你承諾的更多。”方城淡淡地說道。
童白松是個聰明人,這兩位都不是善茬兒,既然上了船,哪有那麼容易輕易地下船,坐下來靜觀其變吧。
方城等童白松坐了下來,把翹着的腿放了下來,正身對厲文封說道:“利源閣下,鄙人方城,從盛京秘密趕到上海,我的任務就是協助您完成任務。”
厲文封放下手中的槍,回了一句:“閣下是?”
方城聽得出厲文封的語氣變得溫和許多,說道:“鄙人原是盛京警察廳副廳長方城,受關東軍高層秘密委派,以共産黨的身份被警察廳假槍決,潛伏到上海前來協助您的工作。”
“你是方城,你不是共産黨嗎?早就被槍決了啊!”厲文封不相信方城說的話。
“我不死,能逃得出軍統和共産黨的清算嗎?您覺得要完成帝國偉大的計劃,隻是靠日本人能夠在中國土地上幹得了嗎?”方城的語氣有些重了,他知道厲文封這種性格的人隻會屈服于強者。
厲文封思索了片刻,問道:“你的具體任務是什麼?”
“利用傑弗洋行經理的身份,協助您的工作,聽從您的調遣。”方城又正了正身,說道。
厲文封收起了手槍,稍稍正了正身,向方城點了一下頭,算是行禮。
探底
童白松頓時感覺一陣輕松,在他看來算是徹底踏實了,原來方城是日本人那邊的,隻要不是地下黨和軍統,童白松都覺得自己可以應付,至少日本人需要他幫忙。
童白松立刻滿臉堆笑對方城和厲文封說道:“既然方老弟是日本人派來協助厲先生的,正好我們就讨論一下吧。”
童白松剛要繼續說,厲文封立即把手一揮,阻止了童白松,他雖然魯莽,卻并不笨,他還要最後核實一下方城的身份,畢竟知道這個計劃的人并不多。
方城猜出了厲文封的想法,慢慢地說道:“我是在1月份接觸到這份潛伏計劃的,當時給我布置任務的是山田義三司令官和涉谷主任,涉谷主任給我設計了詳細的脫身計劃,讓袁克佑将我逮捕,罪名是共産黨潛伏特工,槍斃我的指令是參謀長利源幸雄親自簽發的,我也是真正的被執行了槍決,隻是負責射擊的槍手是經過精心挑選的,那一槍并沒有将我打死。”
“我既是中國人,又在上海呆過,軍方高層派遣我來協助你是不二的選擇,更何況我是一個已經被槍斃的人,身份更加利于隐蔽。至于我如何找到你,涉谷先生隻是讓我潛伏到上海的傑弗洋行,他告訴我,我會找到你的,因為你身上有一股利源家族特有的香水味,為了讓我熟悉這股味道,涉谷先生曾經親自帶我去過利源參謀長家中和辦公室數次。”
方城一口氣說完,這些東西對于利文封來說既是事實,又無法對質,利源幸雄的辦公室他的确去過很多次,但是關東軍司令官山田義三已經向蘇聯紅軍投降,随着十幾萬日軍俘虜被紅軍擄到西伯利亞當苦力去了,至于涉谷,他早在日本投降之日就自殺了。
厲文封這才相信了方城,至少對厲文封來說,方城說的這些毫無漏洞。厲文封既是利源幸雄的侄子,但他的真實身份是滿鐵機關的特别專員,他的這次任務連他叔叔利源幸雄都不是很清楚,他直接受山田義三、涉谷先生和日本陸軍部派遣。
方城能夠将這些秘密說出來,可見他的身份是真實的。
“方桑,感謝您來到上海,這樣看來,帝國偉大的計劃必勝無疑!”厲文封徹底地放下了戒備。
“利源閣下,目前的首要任務并不是運送黃金的問題,這個問題很好解決,有童老闆在,我們可以讓黃金混雜在童老闆的貨物裡,将黃金運抵上海。我們需要解決的問題的黃金具體存放在什麼地方,傳遞給何人。”方城說出了自己的看法。
厲文封看了看方城,說道:“方桑,你可能想簡單了,目前的真正需要解決的問題就是運送,至于存放和傳遞,對方早已經派人到上海等待了。”
方城一驚,幸虧自己沒有多說,看來日本人早已經準備好了,這筆黃金肯定是傳遞給軍統戴老闆的,他會派誰前來與厲文封進行黃金對接呢?
難道是田文水?方城想到這裡,不由得心裡一涼。
但是方城并沒有表現出任何的驚訝,反而問道:“有童老闆的傑弗洋行做掩護,運送的問題應該不大。”
方城還是在試探厲文封,童白松此時說話了,“方老弟有所不知,雖然傑弗洋行打的是美國人的旗号,可是這麼大一筆黃金要進入上海,肯定會驚動上海海關總署的。”
“海關總署的關亭候不是軍統的人嗎?”方城決定賭一把,他算定這批黃金就是交給軍統的。
厲文封歎了一口氣,“關候亭是軍統的人不假,卻不是戴老闆的人,如果一旦讓他知道帝國有一大批黃金不明不白地進入上海,蔣介石立馬就會知道的。”
方城沉默了,其實他很清楚,關候亭雖然是軍統,卻并不是戴笠的心腹,他是唐縱的人。現在需要搞清楚厲文封和童白松到底會通過何種手段将黃金運送到上海,這批黃金絕對不能讓他流到軍統手中。
童白松說話了,“黃金數量巨大,唯一的辦法就是改變其形狀,混雜在貨物之中運送過來。但是如何計劃,我和曆先生一直沒有考慮周全。”
童白松的話提醒了方城,他假裝思索了半刻,對厲文封和童白松說道:“我們立刻通知南洋那邊,将這批黃金全部熔化,制成長方形薄片,然後用熔化的橡膠将它裹在其中,我們以進口橡膠的名義将黃金運至上海。”
方城的提議讓厲文封和童白松眼前一亮,這個主意非常不錯,現在國民政府正在全力采購橡膠、鐵礦、銅礦等戰略物資,傑弗洋行也幹了好幾次橡膠進口買賣,把黃金夾雜在這批橡膠之中,即使海關要進行檢查,他們也不可能将全船數量巨大的橡膠原材料塊逐個檢查。
再說了,有傑弗洋行這塊招牌,再用上一點錢,過這趟海關應該是不難的。
厲文封和童白松對視了一下,童白松伸出手給方城豎起了大拇指,說道:“方老弟,絕了,這個主意好。曆先生,你就趕緊通知南洋那邊做好準備,我們的船明天就要出發了。”
厲文封也覺得這個主意不錯,連連說了幾聲好,然後起身告辭,方城知道他肯定是回去通過秘密的管道和南洋取得聯系。
童白松和方城送厲文封離開後,又坐在了沙發上,兩人都沒有說話,兩人心裡都暗含心事。童白松至今沒有回過味兒來,方城到底是誰,他真的就是日本人派來秘密協助厲文封的嗎?這筆黃金買賣會不會給自己招來殺身之禍呢。
童白松心裡很不安,方城注意到了他臉上微妙的變化,微微一笑,對童白松說道:“老裘,我們算是老熟人,我可以給老哥一句忠告,你是做生意,把這筆買賣做好,拿上傭金遠走高飛就行了,沒必要想那麼多。現在無論是日本人也好,軍統也好,一個忙着投降,一個忙着獲利,沒人搭理你這小小的傑弗洋行,隻要你不卷入政治之中,這筆錢賺得很輕松的。”
童白松聽了方城的話,覺得很有道理,傑弗洋行隻負責運輸貨物,至于貨物是什麼,他不管。童白松暗暗地下定了決心,幹他娘的最後一票!
方城注意到了童白松眼裡堅定的眼神一閃而已,心裡不由會心一笑,穩住了童白松,這批黃金就跑不了了。
方城達到了自己的預期,站起身來,向童白松告辭,準備下樓去,剛打開門,童白松在後面問了他一句:“方老弟,你打算什麼時候去見田文水?”
方城轉過頭來說道:“我不用去見他,他會來找我的,估計這會兒他正在牢裡和許常山見面呢! ”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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