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天看點

影評丨《蘭心大劇院》:婁烨的實驗與成功

作者:王琦 785

看婁烨執導的《蘭心大劇院》幾分鐘之後,我開始覺得,“黑白”,是這部電影的最佳選擇。

隻有黑白影像那豐富的層次,才能如溫柔的棉絮一般,包裹我們的呼吸,邀請我們與劇中人一起呼吸。黑白是影像的溫柔呼吸,而這部講述“孤島上海”間諜故事的影片,是有關呼吸的。在影片的關鍵幾處,婁烨試圖通過“呼吸”,來捕捉人物的真實與情感,而這具有“四兩撥千斤”般的準确與高效。

因為作為觀衆,我們每個人都深谙呼吸之道,都可以在演員精準的表現之下,與劇中人“同呼吸、共命運”。

呼吸的真實與有效,隻不過是婁烨試圖在《蘭心大劇院》中捕捉的真實之一。他所試圖做到的另外一點,是将運動影像的魅力與實驗,推到極緻。婁烨邀請觀衆,跟随一位仿佛隐身的攝影師與攝影機的腳步,穿梭在1941年的上海租界之中,貼身旁觀那些戴着面具、不無造作的人物的一舉一動:女明星、男導演、酒店大班、混世小開、雙料間諜、日本特務、革命者……

《蘭心大劇院》中的人物,仿佛是被封鎖在時光匣子中的一群人,他們兀自生活在自己的時空之中——1941年12月“珍珠港事件”爆發前一周的上海。歌照唱,舞照跳,表面上商女不知亡國恨,背地裡卻是驚濤駭浪,青春與熱血交織,愛恨與恩仇交織,愛國與主義交織。

這樣的上海,是最豐富、最戲劇化、最能展現現代性的濫觞對人命運的影響的上海,也是最适合拍成電影、編成話劇的上海。

在《蘭心大劇院》中,男女主角分别為話劇導演和大明星,這确實是最能展現上個世紀三四十年代上海“文藝範兒”的一種選擇。1937年“八一三”事變之後淪為“孤島”的上海,最能展現它的精神氣質的,也許就是它的“文藝範兒”:當時,費穆因日軍接管租界電影界而憤然退出,帶着一群人開始話劇演出和創作;于伶、柯靈等左翼文藝工作者,也留在上海堅持電影和話劇的創作與演出;他們的作品和行為,起到了團結國人、凝聚士氣的作用。《蘭心大劇院》中的于堇和譚呐,無疑就是這批人的一個代表。與2003年的《紫蝴蝶》類似,婁烨試圖揭示革命者最細微、最隐秘的心理活動——以證明他們确實活生生地存在過、生活過、掙紮過。這種表現方式不符合我們通常對“革命者”的認知與期待,是以不被大部分觀衆所認可與接受。

然而《紫蝴蝶》失敗的地方,正是《蘭心大劇院》的成功所在:後者的黑白影像,成功地将我們帶入到回憶與想象之中,與人物共鳴。

黑白與彩色,對電影來說,無疑是兩種不同的媒體。

與《紫蝴蝶》中辛夏與謝明在高壓環境中那近乎絕望的情欲不同,于堇與譚呐之間的情感,更近似于真正的愛情。鞏俐近乎本色地扮演了一位情感真摯、内心複雜、身不由己的女明星的形象。她無疑對這一類人物所承受的壓力與所擁有的自由都非常熟悉。當婁烨以大量近距離和特寫鏡頭表現于堇與譚呐、古谷三郎、白雲裳等人的情感互動時,他對鞏俐的魅力以及這幾位演員之間的火花,無疑是非常有把握的。在《蘭心大劇院》中,攝影機仿佛鞏俐的影迷,執着地跟随着、凝視着自己所熱愛的對象。

除了對黑白影像的選擇,《蘭心大劇院》最大的實驗與成就,當然是通過攝影機的運動,在觀衆與人物之間所制造出的親密感:仿佛觀衆可以随着攝影機在演員身邊遊走,仿佛伸手即可撫摸他們的肩膀與頭發;仿佛我們正穿梭在那些人物中間,感受他們的呼吸與猶豫:譚呐輕盈,于堇凝重,莫子因輕浮,白雲裳充滿活力,休伯特和夏皮爾冷靜而沉着,古谷三郎癡情而近乎無辜……他們是性格與人生追求都截然不同的人,但卻因為時代的無情,走到了一起,互相糾纏着、傷害着。

于堇後來欺騙了自己的養父。休伯特在讀完她留給他的告白信之後,起身拿起一本書——《少年維特的煩惱》,翻開扉頁上不知是誰用筆寫下的一段話:期待愛的回報,不是愛的要求,而是一種虛榮——尼采。

人間多少愛,都可以拿這句話來衡量一下。

更多内容請下載下傳21财經APP

繼續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