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飛機晚點
陽城夏末，淩晨三點。
“咔哒”
門鎖聲響起，一身白色制服的司夜寒拖着皮質登機箱走了進來。
“這麼晚回，飛機晚點了嗎？”
葉绾绾迎上前去，将他手中的箱子接過。
“嗯，天氣不好。”司夜寒聲音淡淡。
餘光瞟到他衣領上的口紅印，葉绾绾明顯愣了愣。
司夜寒在外面有人，她早有耳聞。
但在一起三年，她清楚的知道自己什麼時候該保持沉默。
就像現在，她要裝作什麼都沒看到。
因為他們之間的關系還沒到她可以理直氣壯質問他的地步——
自己對他而言，隻是個長期床伴，而不是男女朋友的存在。
“累了吧，趕緊洗澡休息。”葉绾绾壓下心底的異澀，卻又不自覺地暗暗觀察着他。
司夜寒褪去白色襯衫，狹長細眸掃了一眼領口上的印子，微微停滞幾秒，然後扔進了髒衣簍。
浴室裡傳來的水聲，讓葉绾绾的心底變得潮濕。
“嘟”床頭櫃上的手機劇烈震動，葉绾绾随手拿起解開鎖。
“阿寒，想念你的溫度，今天晚上我很開心。”
看着螢幕上跳出來的短信，葉绾绾明顯怔住。
她後知後覺明白自己拿錯了手機，但短信上内容更讓她如鲠在喉。
什麼女人，可以如此親密地喚他做‘阿寒’呢？
飛機晚點，怕是在那個女人身上晚點了吧……
說不出的滋味，讓葉绾绾心情壓抑。
沒有任何保障的關系，她愛得如履薄冰，經不得一點風吹草動。
浴室門開，裹着浴巾的司夜寒走了出來，擡眸便看到葉绾绾坐在床上發呆。
“明天從這裡搬出去，我給你在機場附近找了個較高價的電梯大廈，上下班更友善。”
司夜寒躺了下來，低沉嗓音中透着令人無法抗拒的語調。
葉绾绾神情一滞，有些錯愕看向他：“為什麼？”
司夜寒掃了她一眼，随即移開視線，輕動薄唇：“雅雅回來了，她沒地方住。”
話音剛落，葉绾绾臉上的血色褪得幹幹淨淨，蒼白無比。
“因為她回來了，是以……你要跟我分手，是嗎？”葉绾绾艱難開口問道，她的手緊緊攥着被角，微微顫抖。
司夜寒原本閉上的眸子蓦地睜開，直直盯着她：“我們有交往過？”
葉绾绾徹底僵住，渾身冰涼。
三年親密無間的關系，她連簡單的‘分手’兩字都不配用。
是啊，隻是可有可無的床伴，心上人離開後的替代品，她有什麼資格跟司夜寒叫嚣？
司夜寒放在心尖上的白月光回來了，自己離開便是，為什麼非要找不自在？
到底還是，不甘心這三年的付出罷了……
“夜寒，我們在一起……我跟了你三年，這麼大的事你好歹也該提前告訴我，讓我有個準備吧？”葉绾绾聲音有些發澀。
司夜寒低頭看着手機，眼角帶着若有若無的溫情。
聽得葉绾绾的話，他明顯不悅：“提前一晚告訴你，也給你安排了落腳處，你還要怎麼鬧？”
葉绾绾眼眶瞬間就紅了，她扭頭看向另一側，不想讓那個高傲冷漠的男人看到自己眼底的卑微和淚水。
但她越強忍，哽咽聲更明顯。
司夜寒皺了皺眉，長臂一攬，将葉绾绾帶到了自己懷中。
“這就委屈了？我喜歡懂進退的女人，别哭了，嗯？”說罷，那隻操控飛機生死大權的手摩挲進了睡裙。
第二章 一貫作風
指尖微涼，引得葉绾绾繃緊了身子。
“不……”她想拒絕司夜寒的施舍，更不想讓他用碰過别人的手來碰自己。
葉绾绾的排斥，司夜寒看在了眼底。
平日乖巧溫順的女人第一次不聽話，他的表情變得微冷。
“葉绾绾，你在我身邊三年是知道我手段的，别耍性子更别耍心機，我對你的縱容是有限度的。”
說罷，他的吻便落了下來，帶着懲戒性的力道。
“最後一晚，别讓我掃興。”
無情的話語，帶着令人沉淪的沙啞，直至将她堕入深淵。
餍足，天亮。
葉绾绾怔怔看着身側微皺的床單，已經冰涼。
司夜寒什麼時候走的，她渾然不知。
床頭放着一張搬家公司的名片，上面有他蒼勁有力的大字。
“早清早搬。”
言簡意赅，是他一貫的作風，亦是他對葉绾绾的态度。
看着滿身歡好後的刺眼痕迹，葉绾绾心底湧上一股難以言說的凄涼，
脫了衣服熱情似火，提起褲子冷漠無情。
這世上，怕隻有司夜寒能轉換得這般面不改色吧！
收拾好心情，葉绾绾開始整理自己的東西。
司夜寒要讓别的女人住進來，那這屋子裡定是不能留下一絲一毫自己的物品。
葉绾绾清楚他的性子，也不打算在這要離開的節骨眼上觸他的逆鱗。
好聚好散，就當給這段自以為是的感情畫個圓滿的句号。
……
等搬到新較高價的電梯大廈，夜幕已經降臨。
葉绾绾一臉疲倦地躺下休息，但陌生的環境讓她徹夜無眠。
翌日上早班，葉绾绾頂着濃郁的黑眼圈到了機場。
118米高的塔台，是她的工作場所。
塔台四周皆為透明落地窗戶，可以俯瞰整個柚山機場。
身為機場塔台空管員，要密切注意空中的交通秩序，保持高度注意力集中。
葉绾绾連泡了三杯咖啡，喝了兩罐紅牛，這才讓自己稍微精神點。
“滴滴”無線電裝置傳來聲響。
“陽航客機518呼叫柚山塔台。”低沉醇厚的男聲傳了出來。
标準的播音腔，字字清晰。
葉绾绾隻用了一秒就聽出了這是司夜寒的聲音，一如既往的好聽到讓她心砰砰跳。
“請講。”葉绾绾穩住情緒，保持聲音鎮定。
“518請求盲降。”對面的嗓音如常。
“地面風50度，01号滑行道，可以落地。”
葉绾绾握着手中的無線麥，視線落在窗外那從天而降的白色飛機上。
“歡迎回來，陽航518。”她低聲道。
歡迎回來，司夜寒。
工作結束，上司突然發來通知，說今天有位老員工重回陽城航空公司，所有空閑人員都要去前去歡迎。
葉绾绾剛到大廳，遠遠看到身穿白色制服的司夜寒站在最前面，英姿飒爽，迷人帥氣。
他身後站着一排統一制服的空姐空少，組成一道靓麗風景線。
在看清司夜寒身側站着的妝容精緻女人後，葉绾绾隻覺得大腦一片空白——
回來的員工，怎麼是她？
上司在台上講話：“這是我們518客機新上任的乘務長葉可雅，在國外做了幾年空姐，已經有了乘務長的經驗，這次特意回來給陽航做貢獻，大家歡迎！”
台下掌聲絡繹不絕，唯獨葉绾绾一人僵着未動。
葉可雅的視線在葉绾绾身上轉了轉，随即笑盈盈看向所有人：“重歸故裡，機場還是曾經的機場，人也還是曾經熟悉的人。”
她頓了頓，轉眸柔柔看向司夜寒，自然而然挽上他的手，繼續道：“希望以後跟夜寒一起飛行時，與大家相處愉快。”
他們的親密挽手姿勢，刺痛了葉绾绾的眼。
心，像被那隻手扯着，一下又一下，生疼。
她強行将自己的情緒一點點穩住，直直看向司夜寒。
但那個男人開口說的話，卻将她心底最後一絲殘念徹底捏碎。
“給大家宣布一下，可雅不僅是518客機的乘務長，還是我相戀七年的未婚妻。”
第三章 她的存在
司夜寒話音一落，衆人喧嘩，紛紛鼓掌祝賀。
唯獨葉绾绾一人，面色慘白到沒有一絲血色。
葉可雅明明四年前就為了别的男人棄他而去，他們已經分開了四年，為什麼要說相戀七年？
七年，他們有七年，那自己的這三年算什麼？
心上人不在身邊的消遣玩物？
衆人散去，各回各的崗位。
司夜寒也任由葉可雅挽手朝外走，經過葉绾绾身側，他的視線沒有任何移動，依舊隻停留在身側女人身上。
葉绾绾怔怔看着他的背影，眼淚奪眶而出。
自始至終，她都沒有在那個男人心底留下一絲痕迹。
她的存在，隻是個笑話……
身後傳來一陣哒哒的皮鞋聲，葉绾绾連忙抹去臉上的淚痕。
“哎呀，我這上個廁所的功夫，歡迎會就結束了？”副機長顧佐整理着袖口走過來，正巧看到葉绾绾眼眶紅紅。
“喲——小绾绾，你咋滴了？這看到雅大美女回來，還激動得哭了？你也覺得她漂亮得像個女明星一樣是吧？”
顧佐趕緊拿出紙巾準備給葉绾绾擦眼淚，但被她一把甩開。
“不說話沒人把你當啞巴！”葉绾绾壓下淚意，埋頭走遠。
深夜，回家。
葉绾绾從冰箱裡拿出冰牛奶喝了幾口，随後倒在沙發上休息。
她掏出手機打開微信，翻找到司夜寒的頭像，擡手在那放大的照片上輕輕摩挲。
這個她飛蛾撲火陪伴了三年的男人，從來都沒屬于過她。
除了在床上。
胃裡忽然一陣翻滾，緊接着一陣酸澀的灼燒感湧上了喉嚨。
葉绾绾擡手緊緊壓着肚子，臉色漸漸發白。
她後知後覺意識到自己一整天都沒吃東西，剛才又喝了冷飲導緻胃絞痛。
葉绾绾支撐着起來，冷汗淋漓。
她從行李中翻找藥盒，卻發現搬家時放在藥櫃中的藥自己忘了整理出來。
自己常吃的胃藥是瑞士本土的一個藥，是以前司夜寒飛瑞士線路時，幫她帶回來的。
國内買不到那個藥，她現在要怎麼辦？
疼得厲害，一顆顆冷汗從額頭滾落下來，滴落在地闆上。
葉绾绾死死咬着下唇，掙紮半響還是給司夜寒打了電話。
畢竟給他消遣了三年，讓他過來幫自己送一下藥，應該不算過分吧？
“嘟嘟……”聽筒那端的連接配接音漫長又刺耳。
每多響一聲，葉绾绾的胃就絞痛加重了一分。
在她快要放棄掐斷之際，電話終是被人接通。
葉绾绾松了口氣，顫抖着剛要開口，卻聽到裡面傳來一陣女聲。
“喂？”是葉可雅的聲音。
葉绾绾猛地閉上嘴，不敢發出一絲絲聲響。
她怎麼忘了，自己前腳剛搬出司夜寒的家，他就讓那個女人住進去了……
胃絞痛和心底的揪疼讓葉绾绾痛到不能言語，她抖着手想摁斷電話，葉可雅卻再次開了口。
“阿寒沒有儲存這個号碼，請問你哪位？”
第四章 與你無關
葉可雅的話，一字一字像是刀刃般割向她。
沒有儲存她的号碼——
原來自己在司夜寒的手機裡，都沒有一席之地。
真是諷刺……
葉绾绾挂斷電話，整個人痛得蜷縮倒在沙發上。
她的臉色白得駭人，全身痙攣，汗水涔涔。
在意識即将散渙之際，手機鈴聲急促響起。
葉绾绾費力滑動接聽，但已經沒了力氣去看來電者是誰。
“小绾绾，白天在機場有個禮物忘了給你，這會兒花好月圓給你送過去？”手機那端傳來顧佐半開玩笑半認真的聲音。
“我……”葉绾绾虛弱出聲，但才剛開口，便徹底陷入了昏迷中。
昏昏沉沉。
醫院，消毒水味彌漫。
葉绾绾睜開眼，視線由模糊變清晰。
“醒了？”身側傳來顧佐的聲音，他側頭看過來，兩眼布滿了紅血絲。
“我滴乖乖，慢性胃炎，曾有胃出血史，你年紀輕輕就這麼不愛惜自己的胃？”顧佐将桌上的溫水還有幾片白色藥丸端來，遞到了葉绾绾跟前，“醫生讓你醒來就吃，趕緊的。”
“謝謝。”葉绾绾擡起還在打點滴的手，接過藥丸和水，一飲而盡。
“你男朋友呢？你病成這樣他怎麼不在身邊？”顧佐問道，語氣不太好。
去年他向葉绾绾表白時，她可是直言過她已經有了對象。
可瞧着她現在這樣，活脫就是個單身狗！
葉绾绾擰了擰眉頭，她聽出了顧佐字裡行間的諷刺和不滿，可她此刻不想多言。
“……他忙。”忙着跟前任複合。
顧佐還想再說點什麼，她已經閉上眼一臉倦意。
“唉！”顧佐重重歎了口氣，幫葉绾绾攏了攏被角，沉默着坐在一旁陪她打點滴。
“放着眼前的絕世好男人不要，非要找渣男……葉绾绾，你什麼時候才能睜大眼睛找男人啊！”他小聲嘀咕着，視線一瞬不動落在葉绾绾臉上。
“叮——”手機鈴聲響起。
顧佐怕吵醒剛睡不久的葉绾绾，趕緊拿起來關掉鈴聲。
看到螢幕上來電人的紅色愛心備注，他猜到是葉绾绾那不知真面目的男友，有些賭氣接通了電話。
“她已經睡了，你有事嗎？”
電話那端的司夜寒愣了愣，直接挂斷了電話。
他看了看手機上的時間，淩晨一點四十五。
司夜寒面色黑沉。
葉绾绾，好樣兒的……
醫院輸完液，護士過來拔針，葉绾绾也醒了過來。
顧佐開車将她送回家，千囑咐萬囑咐要她睡前喝點熱水再離開。
到家，葉绾绾把燈打開，沙發上坐着的男人将她吓了一跳。
“你怎麼在這裡？”
她看了看時針，淩晨三點。
“去哪了？”司夜寒冷聲問道，眸光冷寂。
那冰冷的聲音讓葉绾绾心情一陣陣壓抑，她換了鞋朝卧室走去，目不斜視。
“與你無關。”
司夜寒蓦地起身，将葉绾绾逼迫到了牆角。
“分開兩天，本事見長了？！”他的聲音寒涼刺骨。
葉绾绾愣了愣，嘴角揚起一個冰涼嘲諷的弧度：“我們又沒有在一起過，何來分開？”
司夜寒眼底的情緒起伏不斷，最終變成惱怒。
一陣天旋地轉，葉绾绾被他禁锢在了沙發上。
覺察到司夜寒的手不安分地遊走，葉绾绾急忙掙紮：“放開我，我累了沒精力陪你折騰……”
兩人力量懸殊，她又是個病患，根本無法掙脫。
“跟别的男人快活，在我這裡就累了？”司夜寒眯着狹長的眼眸，冷聲譏诮。
葉绾绾不明白他在說什麼，但順着他這話不自覺想起了葉可雅的存在。
她強壓着胸腔裡的不斷翻滾的情緒，沉聲道：“不是所有人都跟你一樣，吃着碗裡的想着鍋裡的，她既然回來了我們就斷個徹底，别再碰我了。”
司夜寒眼裡醞釀着風暴，從兜裡拿出一套黑色蕾絲透視裝。
“想斷個徹底，那你在我枕頭底下放這玩意兒是幾個意思？”
第五章 不再糾纏
看到他拿出來的東西，葉绾绾面色未改半分。
“這不是我的。”她不可能将這種東西還留在他那裡。
唯一的可能性，是葉可雅放在枕頭下的。
司夜寒嘴角帶嘲，說話帶刺：“你裡裡外外穿什麼我會不清楚？葉绾绾，睡了三年，你在床上是什麼樣我會不知道？不就是寂寞難耐了，希望我時不時過來填補填補你嗎？！”
寒涼刻薄的話，帶着冰冷蝕骨的氣息向她襲來。
一陣一陣，冷得她脊梁都發疼。
“别忘了你家裡還有另一個女人……更别忘了，她是你的未婚妻。”
葉绾绾一字一頓費力說着，聲音發顫。
司夜寒牢牢盯着身下的女人，深沉的目光中透着令人琢磨不透的情緒。。
“現在扭捏我有未婚妻，早幹嘛去了？你不是一直都知道我心底隻有她嗎？！”
音落，他像出了牢籠的野獸，将她占為己有。
司夜寒重重籲了口氣，這兩天無處安放的靈魂似找到歸處般的釋然。
眼看葉绾绾的眼淚止不住往下淌，他低頭親吻着她，帶着前所未有的溫柔。
“知道你愛我，但别動不該動的心思，别想着和可雅争，我能給你的隻有這些，明白嗎？”
親密無間的動作，和荊棘一樣帶刺的話語，交織在一起似利刃般将葉绾绾割得遍體鱗傷。
她哭得一抽一抽的，連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
司夜寒，我已經不想再繼續愛你了……
風平浪靜，天也微亮。
司夜寒在吃飽餍足後已經離開，空蕩蕩的房間，隻有滿屋奢靡氣息包裹着葉绾绾。
她呆呆看着天花闆，淚痕已幹，眼神空洞。
待思緒漸漸平靜，葉绾绾也想透了一些事。
她想搬家，搬到一個司夜寒找不到的地方。
這樣，才能表明她想斷的決心。
畢竟愛了那麼些年，不是一下子說不愛就能放下，隻有離得遠遠的，才能真正斷得了。
葉绾绾請了假，開始正兒八經找房子。
烈日當頭，她看了好幾家出租房，終于定好一家位置價錢都相對合适的。
剛聯系好搬家公司，手機上就傳來了一條簡訊。
“找個地方見一面，我們聊聊，葉可雅。”
葉绾绾握着手機的手一緊，心情變得複雜。
看來，該來的還是沒法躲過……
咖啡屋。
“這些年，謝謝你替我照顧夜寒。”葉可雅沒有拐彎抹角，面帶空姐的招牌微笑。
葉绾绾握着水杯的手緊了緊，淡然道：“大家各自上下場，沒什麼替誰不替誰的。”
她和司夜寒的事，從未對外公開過。
葉可雅，是唯一知道的第三人。
當初若不是她使了手段，葉绾绾也不至于陰差陽錯跟司夜寒睡在了一起。
“我跟他馬上要結婚了，希望你以後不要再纏着他。”葉可雅語氣中透着微涼的警告。
葉绾绾放在桌下的手緊了緊，臉上依舊波瀾不驚：“這個不需要你提醒。”
聽得她幹脆的話語，葉可雅這才暗暗松了口氣。
她拿起自己的皮包優雅起身，剛要離開忽的想到什麼，轉眸看向葉绾绾。
“明天記得回家，媽要見你。”
說完，她便踩着高跟鞋走了。
葉绾绾蹙了蹙眉，母親怎麼突然要見自己？
她看了下手機上的月曆，原來明天是自己的生日。
生日啊……
别人的生日都是滿堂歡喜吃蛋糕；而她的生日，則是披麻戴孝跪靈堂。
第六章 生日忌日
葉绾绾出生那天，葉父駕駛飛機失事，屍骨全無。
二十六年來，她的生日都是父親的忌日。
年年如此。
每年生日，葉母的脾氣都會變得十分暴躁，把葉绾绾視作殺夫之仇。
年長自己兩歲的姐姐葉可雅則被葉母視作了心頭肉，對外宣稱那是她唯一的女兒。
葉绾绾，除了姓葉，跟葉家沒有任何瓜葛。
是以整個柚山機場，沒人知道葉可雅和葉绾绾是兩姐妹。
葉绾绾搬好房子，随後去理發店将自己留了三年未剪的長發剪到齊耳短。
“我已剪短我的發，剪短了牽挂，剪一地不被愛的分岔……”
看着幹淨利落的短發，葉绾绾的心情五味具雜。
第二天，她穿了一身黑衣，去了葉家。
剛進屋，一個玻璃杯就砸了過來。
葉绾绾一個側身，險險躲開。
“不要臉的掃把星，趕緊跪下！”葉母已經怒氣沖沖走來，一把揪住她朝裡房走，“給你爸磕頭贖罪，他不原諒你就永遠别起來！”
葉母惡狠狠說着，拽着葉绾绾的腦袋就往地上重重壓！
“嘭——”額頭磕地的聲音，痛得葉绾绾兩眼冒金星。
葉母還在那裡罵罵咧咧，對着葉绾绾又掐又打，手腳并用。
葉可雅看了好一會兒戲後才裝模作樣過來拉開葉母，像往常每年一樣，輕哄着葉母示意她消消氣。
“媽，别氣壞自己身體了，你再怎麼罵妹妹，爸他也回不來了。”葉可雅給葉母倒了杯水。
葉母大口喘着氣，面色猙獰着拿着水杯直直砸向葉绾绾！
葉绾绾來不及躲閃，滿是熱水的玻璃杯砸中了她的腦袋。
一陣悶疼，杯碎落地。
後腦勺濕漉漉的，不知是熱水還是熱血。
“她不是你妹妹，她是害死你爸的兇手！”葉母語氣惡劣，情緒依舊激動，“她欠你爸的，我要她用一輩子來償還！”
“好好好，我們不生氣……讓她給爸跪一天，跪到淩晨十二點……”葉可雅安撫着葉母，扶着她回房休息。
小房間裡一片寂靜，隻有桌前的三支香燭還有一張黑白遺像陪着葉绾绾。
葉绾绾擡頭，神情茫然看着那照片上的男人。
爸，真的因為我的出生，而克死了你嗎？
沒有人回答她，隻有閃爍的燭火，寂靜無聲。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屋外的葉母跟葉可雅一起吃飯聊天，全都将葉绾绾當做了透明。
天色漸暗，夜色漸濃。
十二點的鐘聲終于敲響，葉可雅也非常有時間觀念的打開了門，‘請’葉绾绾離開葉家。
葉绾绾費力地起身，兩腿的膝蓋已經麻木。
下樓，葉可雅打開車門示意她上車。
“我要回夜寒那睡，他沒我在身邊睡不着，我順路送你。”她一副好心好意的語調。
葉绾绾早已餓得胃又疼起來，沒精力跟葉可雅虛與委蛇，清冷道：“謝謝，我自己回去。”
她不想聽葉可雅說他們有多小别勝新婚，更不想讓他們知道自己剛搬的新家在哪。
“随便你，這大晚上的可不好打車。”葉可雅幽幽說着，抿了抿剛塗的口紅，開車離去。
葉绾绾走了幾步，胃裡一陣翻滾，她隻能找個地方坐下休息，然後拿出手機想試試打車軟體。
剛将手機開機，立馬嘀嘀響個不停。
最先跳入眼簾的是一條短信：“葉绾绾，塔台工作這麼重要，你怎麼突然辭職了？”
第七章 遲來的祝福
葉绾绾的心跳瞬間漏了一拍，她不敢置信地将那短信再看了一遍，然後想打電話過去問個清楚。
可現在已經是三更半夜，而同僚發短信過來的時間是上午十點整，她已經錯過了整整十四個小時！
葉绾绾慌了神，她工作得好好的怎麼可能會辭職？到底是誰給她遞交了辭職報告？
她剛要預約順風車回去，顧佐的電話正巧撥了過來。
“我的姑奶奶，你總算開機了！”顧佐在電話裡長歎一聲，“你去哪兒了，我找了你一整天！”
葉绾绾剛報位址不久，顧佐便開車過來了。
“你怎麼把頭發剪了？”顧佐一來就看到了葉绾绾的變化。
“頭發長見識短，我得把目光放長遠點。”葉绾绾随口敷衍回答道。
顧佐滿臉狐疑，但想起正事又凝重問道：“你為什麼辭職？”
葉绾绾愣住，這事兒整個機場都已經知道了？
“我……我如果說我也是剛知道，你信嗎？”葉绾绾無力解釋。
顧佐怔了怔，盯着葉绾绾看了好一會兒，這才确定她沒有撒謊。
“明天趕緊去跟人事部說清楚，他們已經準備從别的航空公司調人過來接手你的工作了。”顧佐一邊開車一邊說。
眼看他要開車将自己往之前的較高價的電梯大廈帶，葉绾绾連忙說了新家位址。
“你又搬家了？”顧佐吃驚問道。
葉绾绾剛要回答，聽得他話中的‘又’字，謹慎問道：“你知道我最近一直在搬家？”
顧佐握着方向盤的手緊了緊，輕咳一聲道：“上次去你家，行李都擺在客廳，一看就知道剛搬過去還沒來得及收拾……”
葉绾绾若有所思，點了點頭，沒再回應。
“對了，剛才我在那邊等你的時候，看到了司夜寒。”顧佐突然說道。
葉绾绾身子僵了僵，強穩住情緒淡聲道：“哦，好巧。”
車内一陣沉寂，直到到達目的地。
葉绾绾下了車便準備上樓，顧佐叫住了她。
“生日快樂，遲來的祝福。”說着，他從口袋裡拿出一個巴掌大的藏青錦盒，塞到了葉绾绾手中。
葉绾绾瞬間覺得手上的盒子千斤重，她聲音發顫：“你怎麼知道……”
她的生日，沒有任何人知道。
包括司夜寒。
“我是你肚子裡的蛔蟲啊。”顧佐笑嘻嘻說着，擡起手指彈了彈葉绾绾的額頭，然後示意她趕緊上樓。
“早點休息，醫生交代的胃藥記得按時吃。”顧佐說完便回了車上。
葉绾绾看着他離去，這才上了樓。
錦盒中，是一條銀色項鍊，還有一個精緻的柚雅花墜子，在燈光的照射下閃耀奪目。
葉绾绾合上蓋子，眼眶濕潤。
翌日清早，葉绾绾早早去了機場，找到了人事部負責人，說明了情況。
“你剛請完假，你媽就帶着你的辭職報告過來了，打你電話也打不通，塔台不能一日無人，你今天要是沒來，就算你不辭職公司也會把你辭退。”人事嚴肅說道，将抽屜中的辭職報道找出來。
葉绾绾早已震驚到不敢相信：“我……我媽過來的？”
人事點頭：“對，不過你居然跟葉可雅乘務長是親姐妹，你這藏得夠深夠低調的啊！”
葉绾绾扯了扯嘴角，心底說不出什麼滋味。
她拿着辭職報道想去葉家找葉母問清楚，為什麼隐形了二十六年，突然要站出來曝光她母親的身份。
又為什麼，要擅自做主弄這份辭職報告……
拐角處，一個挺拔身影突然大步走來。
葉绾绾還未來得及看清他是誰，便被一股猛力拽到了樓梯間！
第八章 别裝清高
葉绾绾剛要尖叫，便覺察到一抹熟悉的氣息。
是司夜寒。
她穩了穩神，站直了身子。
“怎麼把頭發剪短了？”司夜寒眉頭皺得厲害。
“你有事？”葉绾绾不想跟他多言。
“為什麼要搬走？搬去哪兒了？”司夜寒将她抵至牆角，壓低聲音質問道。
“那是你租的房子，既然要斷個徹底，那我自然也要離你遠遠的。”葉绾绾平靜回道。
司夜寒明顯不悅，面色黑沉了幾分：“葉绾绾，你把我說的話當耳邊風了？”
葉绾绾知道他誤以為自己在玩欲擒故縱的把戲，但她已經懶得解釋。
“放開我，這裡是機場，所有人都知道葉可雅是你未婚妻。”葉绾绾試圖推開司夜寒，但兩人力量懸殊，她根本沒法掙脫。
“聽着，在我沒說膩之前，别給我裝清高。”司夜寒掐着她的下巴，一字一頓警告。
葉绾绾心在滴血。
她面無表情地仰頭看着這個男人：“司夜寒，你這算什麼？守着真愛還不想放過我這個床伴嗎？”
司夜寒眉頭緊擰，胸口一扯一扯地莫名發燥。
“别忘了當初是誰主動爬上我的床，然後将可雅氣出了國……你以為我的床是你想爬就爬想下就下的？既然知道自己是床伴，那就給我合格點！”
他低啞警告着，盯着那兩片嫣紅的唇，毫不留情地低頭相纏，直到唇齒間溢出絲絲縷縷腥甜血味。
從機場離開，坐上計程車，葉绾绾才摘了口罩。
她的嘴巴已經被司夜寒咬破了皮，腫了一圈。
吃着碗裡的還時不時嘗着鍋裡的，那個男人還真是渣到無人能及……
到了葉家，葉绾绾收斂多餘情緒，敲響了門。
葉母以為是葉可雅下班回來，笑臉相迎地開了門，可一看到門外是讓她恨之入骨的掃把門，神情瞬間凝固。
她剛要狠狠将門甩關，葉绾绾生生擡手攔住。
“為什麼要替我辭職？我這二十六年你都沒管過，為什麼突然要以母親的身份管我的工作？”葉绾绾開門見山直接問道。
葉母神情狠戾了幾分，厭惡道：“你以為我樂意？可雅現在回機場工作了，你怎麼還有臉繼續呆在那裡上班？當年你克死了你爸，現在還要毀了你姐的工作和愛情嗎？”
葉绾绾腦袋仿佛要爆炸，心裡的窟窿又開始隐隐作痛。
“爸爸的死是天災不是人禍，當年的飛機遇到龍卷風無一生還，為什麼你要将所有的錯怪到我身上？我現在在機場上班隻是想代替爸爸繼續工作下去，用我的方式讓每一架飛機安全起降……”
“我跟葉可雅同樣是你懷胎十月生下來的女兒，但不管我做什麼都得不到你的一丁點喜歡，你對我永遠都是惡語相向——！”
葉绾绾說着說着，過往的舊事像鋸齒一樣割着她的心髒，血肉模糊。
“大學時我跟她都是學的空乘專業，但航空公司在我們學校的空乘名額隻有一個，學校要推薦我，可你逼着我把名額讓給她，并且讓我永遠都不準做空姐……如果你這麼讨厭我，當初為什麼不直接掐死我，為什麼要讓我長這麼大！！”
她嘶聲哭吼着，淚水止不住地往下流，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啪！”一個清脆的耳光直直甩來，打得葉绾绾瞬間晃神。
“她是姐姐，你就該讓着她！葉家的好運就因為你的出生全都沒了，你一個掃把星有什麼資格做空姐，别害了整飛機的人！”
葉母冷冷說着，那寒涼的眼神恨不得将眼前的葉绾绾生吞活剝。
“别以為我不知道你勾引司夜寒的事，他們馬上就要結婚了，你識相的話就趕緊滾遠點，我絕不會允許可雅的婚姻有一點點沙子存在！”
說完，葉母就将葉绾绾狠狠一推，再重重關上門。
砰——
刺耳的關門聲，亦如割在葉绾绾心髒上的利刃聲。
葉可雅是高高在上的掌上明珠，而她隻是卑微低賤的沙子塵埃……
第九章 等我回來
“你不給我家，但柚山機場給了我家……是以我不會辭職，也不會離開陽城。”
“媽——這是我最後一次叫你媽，明年生日，我會去爸爸墳前看他，不會再來這裡任你打罵了……”
葉绾绾對着緊閉的大門輕聲喃呢着，一點點擦去臉上的淚痕。
她深吸一口氣，将眼眶裡剩餘的薄霧退散，然後轉身離開，再沒有回頭。
調整情緒，葉绾绾重回機場。
天色陰沉，異常悶熱，蜻蜓低飛。
葉绾绾坐電梯上了塔台，開始了高度集中的工作。
“嘀嘀”無線電傳來了聲響。
“柚山塔台，請講。”葉绾绾脆聲開口。
“陽航客機518準備就緒，請求起飛。”司夜寒的聲音，透過無線電一點點傳入她的耳中。
葉绾绾頓了頓，擡手在螢幕上看了看相關資料，随後道：“收到，可以起飛。”
“好的。”司夜寒回應。
無法想象有着這樣低沉沙啞嗓音的男人，在幾個小時前剛強吻過自己。
“再見，陽航518。”葉绾绾語氣中帶着别樣的情緒。
再見，司夜寒。
她剛要切斷無線通訊裝置，又聽到裡頭傳來了司夜寒的聲音。
“等我回來。”
葉绾绾神情木了木，咧開的嘴角瞬間石化。
這無線對講麥的聲音，整個機組從業人員都聽得見，他這是幹什麼？
周圍一簇簇目光朝葉绾绾掃過來，她頭皮一陣發麻，埋頭不敢直視。
好不容易挨到工作結束，她拿起水杯起身便走。
“司機長最後那句等他回來什麼意思啊？”八卦的同僚笑嘻嘻問道。
葉绾绾閃了閃眼眸，面不改色道：“塔台等飛機回來，這不是很正常的嗎？”
說完，她坐電梯離開塔台回了家。
連着一周的時間，她都是塔台家兩點一線的生活。
平靜，有序，難得清靜。
顧佐每次飛行結束都會像狗皮膏藥一樣纏在她身後，美名護花使者，送她回家。
葉绾绾嫌他鬧騰，但也拗不過他隻得坐他車回家。
隻是剛到小區樓下，卻見到了一個不該在這裡出現的人——司夜寒。
葉绾绾擦了擦眼睛，确定自己沒有看花眼。
司夜寒倚在車邊，地上落了一地煙頭，狹長眸子正一瞬不動盯着她看。
“司機長，這麼巧……”顧佐有些詫異挑了挑眉，還是淡然打着招呼。
葉绾绾扯了扯顧佐袖子，低聲道：“你就送我到這裡吧，我自己上去。”
說罷，她便繞過司夜寒往裡走，一刻都不想久留。
出乎意料，一向低調地下情的司夜寒明目張膽拉住了葉绾绾的胳膊，将她拽到了自己身邊。
“談談。”他依舊言簡意赅。
葉绾绾心跳漏了一拍，想都沒想就要掙脫。
她剛要向顧佐解釋，司夜寒已經拽着她上了車，揚長而去。
“我等下還有夜班要上，你要帶我去哪裡！”葉绾绾有些惱怒。
以他的能力，要找到自己的新住處不算難題。
可他為什麼要找來？
前幾天在大庭廣衆下莫名其妙對自己說等他回來，現在又當着别人的面跟自己拉拉扯扯，他到底想幹什麼？
葉可雅警告過自己不要纏着他，葉母也警告過自己離他遠點。
她已經躲得夠遠了，為什麼還要追過來？！
“行啊葉绾绾，搬到這裡來跟顧佐親親我我，你就這麼寂寞？”司夜寒的話就像帶刺的荊棘一樣，字字刺向葉绾绾。
“我跟顧佐沒你想的那麼龌龊，你放我下車！”葉绾绾懶得跟他解釋，更是一刻都不想在車上久呆。
司夜寒一個急刹車将車停在了路邊，随後側身掐住她的下巴，冰冷道：“葉绾绾，我說過我對你的縱容是有限度的。”
兩人隔得那麼近，呼吸都彌漫在彼此的鼻息間。
葉绾绾仰着頭，沉默地注視着他英俊逼人的臉。
他的眉，他的鼻，他的嘴。
都是她曾喜歡的模樣。
“司夜寒，放手吧，好聚好散。”
第十章 地震
明明痛得萬箭穿心，但她還是說的雲淡風輕。
聽着她不帶任何感情吐出的話，司夜寒的心沒由得被狠狠蟄了一下，痛疼又酸澀。
他松了手，解開車門鎖，沒有說話。
葉绾绾琢磨不透他此刻是什麼情緒，但她沒心思去猜，匆忙下了車，然後揚停計程車離去。
她直接去了機場，沒再回家休息，随後給顧佐發短信說明了情況。
反正解釋，是已經解釋不清了……
夜晚的機場，甯靜空曠。
盞盞白光照亮了整個天際，多了絲暖意。
葉绾绾往塔台走時，忽的看到地上有兩三隻黑黑的老鼠從腳下快速穿梭。
她吃了一驚，機場什麼時候有這麼明目張膽的老鼠了？
空氣悶悶的，她的心底莫名湧上了一絲怪異感。
葉绾绾進了塔台控制中心，同僚詫異她怎麼這麼早就來上班，現在還不到夜班接替時間。
她笑笑沒解釋太多，隻說在家閑得無聊。
忽的，桌上水杯中的水一陣搖晃，連帶着桌椅都轟轟震動起來。
“怎麼回事？”同僚立馬站起來，警惕看着屋裡晃動的一切，“該不會是地震了吧？！”
“别緊張，整個機場還有數千旅客……”葉绾绾屏住呼吸，連忙劃動電腦螢幕檢視此刻的航班資訊。
她話才說了一半，瞬覺腳跟不穩，整個塔台都在明顯晃動。
“是地震，真的是地震！快跑啊——！”同僚早已吓得面色蒼白，什麼都顧不得直直按動電梯跑了下去。
葉绾绾想叫住他已經來不及，她強迫自己保持鎮定，打開無線通訊裝置，聯系了所有航管人員，請求啟動所有飛機撤走全部乘客。
“柚山塔台會堅守崗位，直至最後一架飛機安全離開！”葉绾绾緊握着無線麥，聲音堅定。
她站在118米的塔台上，鳥瞰整個機場。
短短幾分鐘，地面晃動得更厲害，葉绾绾隐約能聽到無線麥那端傳來驚慌失措的尖叫聲。
危難目前，所有人的求生欲都占據了全部的理智和冷靜，大家在地勤廣播的指引下，瘋狂地朝着飛機奔去！
葉绾绾死死看着眼前的三個大螢幕，熟記所有空中樞紐航線，随後指揮機組從業人員和地勤人員加速撤離機場！
塔台控制中心已經開始劇烈搖晃，桌上的水杯擺件全都摔落至地，電腦屏也在閃來閃去，晃動不已！
葉绾绾緊緊攥着控制台的搖桿，随後聯系附近安全的塔台中心，再将這邊所有飛機的定位雷達傳送過去。
眼看機場飛機一架架匆匆滑行起飛，一架波音747卻依舊紋絲未動，葉绾绾急了，趕緊檢視編碼，這才看到是司夜寒駕駛的飛機！
“陽航518，塔台指令你急速起航，前往東風機場！”葉绾绾對着無線麥焦急說道。
“葉绾绾，你是陽航518的最後一個乘客。”司夜寒低沉沙啞的嗓音傳了過來。
葉绾绾的眼眶澀澀發疼，一種無以言語的悲恸緊緊束縛着她的心髒。
“全機乘客的性命都在你手中，陽航518，塔台指令你，即刻出發。”葉绾绾哽咽開口。
轟隆——
地動山搖，一台電腦顯示屏從架構上摔落下來，亮着的螢幕瞬間漆黑。
司夜寒薄唇抿成一條直線，他扭頭看向塔台方向，卻怎麼都看不到那個女人。
“司機長，快飛，前面的跑道已經裂開了！”司夜寒身側傳來了空乘人員焦急的聲音。
“啊！”身後傳來葉可雅一聲虛弱的叫喊。
“乘務長，你怎麼了？”空乘們扶住了差點倒地的葉可雅。
葉可雅揉着太陽穴，臉色有些蒼白，她怔怔看着司夜寒，眼神透着哀求：“阿寒，快飛吧……”
司夜寒心髒像被一隻大手抓住，額角的青筋也根根凸起。
他擡手握緊操縱杆，用力向後拉。
機身顫了顫，随即仰頭朝雲霄飛去。
呲呲——
無線麥傳來了電流聲，裡面的聲音斷斷續續，随時都會斷聯。
“等我……回……接你……”
剛聽到司夜寒開口，聲音卻戛然而止。
嘭——
玻璃碎裂聲。
控制中心四周的落地玻璃全都裂開，震落一地，震耳欲聾。
一個劇烈晃動，葉绾绾連人帶着控制台面的操縱杆一起滾到了角落。
滿地的玻璃渣紮進了她身上，鮮血浸紅了衣裳。
她剛要動彈，牆邊的大櫃子翻倒下來，砸到了她背上！
“噗——”胸口一陣血氣翻湧，葉绾绾吐了口鮮血。
那頑強矗立着的塔台折腰斷裂，整個控制中心像個折翼的巨鳥直直墜落滾滾濃煙。
死亡的恐懼在這一刻被無限放大，過往歲月走馬觀花一樣在葉绾绾腦子裡一一閃現。
她想到了司夜寒的多情，葉可雅的嘲笑，葉母的打罵，還有死去葉父留給自己的記事本。
那上面有葉父對她這個小女兒的喜歡和期盼，以及她名字和柚山機場的秘密……
那是年幼時，葉绾绾全部的溫暖。
滾熱的鮮血順着她蒼白的嘴角不斷滑落，她費力地對着空氣喃呢道：“爸，媽錯了，我沒有禍害整個機場，是我救了他們……”
大地的裂縫如蟒蛇蜿蜒快速襲來，葉绾绾的身體慢慢往下墜落。
她看着頭頂即将墜落的天花闆，閉上眼，淚流滿面。
司夜寒，我等不到你來接我了……
“嘭”地一聲巨響，大地歸為平靜。
原來死亡，從來都是不期而遇。
震耳欲聾的轟鳴聲，響徹整個天際。
機身一陣晃動，司夜寒扭頭看向窗外，一棟棟大樓在幾秒内灰飛煙滅，整個機場瞬間被夷為平地！
那頑強矗立在最高點的塔台也折腰斷裂，三百六十度全景玻璃的塔台控制中心像個巨大罩子墜落滾滾濃煙中，再無蹤影。
那個女人，再也看不到了……
司夜寒的五官有一瞬間僵硬，瞳孔裡凝聚着淩亂的情緒。
“葉绾绾——！！”他失控叫出了聲。
第十一章 陽城沒了
那個女人的名字，那個女人的一颦一笑，都猶如最鋒利的刀刃，狠狠紮進了司夜寒的心髒！
陽城沒了，柚山機場沒了，塔台沒了——
葉绾绾，也沒了。
司夜寒雙眸通紅，強斂住情緒，穩穩駕駛飛機。
一個小時後，飛機降落在東風機場。
漆黑的夜空被各種白燈照亮，大大小小的飛機排成了一排。
等518客機所有乘客全都下機，司夜寒依舊坐在駕駛倉内未動分毫。
葉可雅走了過來，面帶擔憂：“阿寒，你怎麼還在這裡坐着？我聯系不上我媽，我好害怕，你快幫幫我……”
“你先下去，我要去接她回來。”司夜寒輕聲說道，聲音沙啞。
葉可雅愣了愣，随即擡手放至他制服的肩章上。
“阿寒，新聞上已經報道了，陽城7.5級大地震，整個機場全都夷為平地，你……你開這麼大飛機怎麼去找她？”
她看得出司夜寒此刻神色凝重悲恸，不敢直說葉绾绾已經死無全屍。
“地面全都裂開了縫，就算你去了也沒法降落，救援隊的工作已經全面展開，我們現在要做的是好好安撫從柚山機場轉移過來的乘客……”
葉可雅柔聲勸說着，将司夜寒身上的安全帶解開，再扶着他慢慢起來。
“你說的對。”一直沉默的司夜寒突然出聲，“518太大，我應該換直升飛機去找她。”
說罷，他便大步下了飛機，與東方機場的從業人員洽談商讨借用直升機。
葉可雅在原地僵了好一會兒才回過神，合着她剛才說了這麼多，他還要去廢墟裡找那個女人？
她連忙追了上去，想攔住司夜寒的瘋狂舉止。
“阿寒，你先冷靜一下……”
司夜寒正在到處找顧佐，想讓他跟自己一同駕駛直升機去找葉绾绾。
畢竟是多年合作搭檔，此刻有他搭把手更能快速找到她。
“這次飛行是突發事件，顧佐當時不在機場，沒有跟着我們一起過來。”葉可雅連忙提醒。
司夜寒頓了頓，低頭拿起手機撥打了顧佐的電話。
但打了好幾遍，一直都是無法接通狀态。
葉可雅在一側看不下去，忍不住再次提醒：“現在整個陽城全都斷網斷電斷水，我打我媽電話也是無法接通……”
“我去找其他飛行員。”司夜寒快速說完，便匆匆下了飛機。
葉可雅看着他焦急離去的背影，一雙好看的眸子裡翻湧着極其不滿的情緒。
司夜寒很快便找到了合适的幫手，同是柚山機場的機長，兩人在東風機場‘借’了直升機，連忙朝柚山機場飛去。
飛行了好一會兒，司夜寒将繩索牢牢系在身上，做好随即跳下去的準備。
駕駛機長張斌看了看底下，神色凝重說道：“司機長，現在底下餘震還未消散，濃煙滾滾，能見度低，這樣直接下去太危險了。”
“你打開機艙，放下軟梯，送我下去後直接飛走，不要在這裡停留。”司夜寒說道。
張斌眉頭緊皺，不贊同他的安排：“不行！我這樣送你下去是讓你送死！司機長，我冒着被處分的可能開直升機陪你過來，是因為葉绾绾是我們共同的戰友同僚，可現在機場已經全是廢墟，又是大晚上，根本不能這樣下去找她，隻能等地面救援隊的人過去搜救！”
眼見張斌直接調整操縱杆，将直升機掉頭往回飛行，司夜寒怒了。
“我說過我會回來接她就不能食言！是死是活，我都要帶她走！！你把機艙打開，我跳降落傘也要下去！出了事我一個人扛，絕不連累你！”他大吼道。
張斌也急紅了眼，對着他爆起了粗口：“你他媽瘋了不成！你自己低頭看看，塔台在哪裡都已經找不到了！你下去就是死——！！”
第十二章 遇難
司夜寒情緒已經失控，他絕不能讓張斌将直升機開回去，有些喪失理智地去奪方向盤和操縱杆。
直升機迅速失控，在半空中盤旋晃動。
張斌沒料到他會這麼沖動，連忙用力推開司夜寒再險險穩住操縱杆。
“司夜寒你給我清醒點！葉绾绾失蹤我們都很難過，但我答應過你未婚妻葉可雅要帶安全帶你回去，你要是出了事，她不會放過我，整個柚山機場的人都不會放過我！”
張斌急吼道，都叫破了喉嚨。
司夜寒怔住，兩眼布滿了紅血絲，久久沒有接話。
未婚妻——
是啊，他忘了他已經是個有未婚妻的人了。
司夜寒看着越來越遠的機場，眼底布滿了水霧。
張斌也看到了司夜寒情緒的異常，他緊咬着下颌角，不讓自己情緒失控。
“私自動用直升機我們兩個都要受到處分，現在回去還來得及……等天亮，機場成立救援隊，我會第一個與你并肩而行。”
“現在大晚上的，隻有我們兩個人，地面什麼情況我們一概不知，等明天有隊伍一起配合，會更利于搜救，你先冷靜，葉绾绾她……會沒事的。”
張斌蒼白安慰着，盡管他知道，那個堅守塔台的女人，已經兇多吉少了。
回到東風機場，司夜寒有些頭重腳輕下了直升機。
他沉默不語地看着機場裡密密麻麻的人群，周圍一片哭聲。
有老人老淚縱橫地說着我聯系不到我兒子了，有女人聲嘶力竭地說着老公和孩子都失聯了，還有孩子哭得上起步接下去說要媽媽，也有情侶夫妻抱在一起，默默流淚感歎劫後餘生……
恍惚着，那些噪雜的聲音全都被司夜寒屏蔽在耳外，他兩耳嗡嗡作響，一點聲音都聽不到。
他在角落處坐了下來，看到旁邊有人不斷撥打着失聯親人的電話，他也跟着拿出手機撥打了葉绾绾的電話。
心底，依舊帶着一絲可憐的祈盼。
葉绾绾，求求你，接電話……
告訴我，你沒事，你好好地在塔台某個安全角落，等着我去接你……
“對不起，您撥打的電話無法接通，請稍後再撥……”
手機聽筒那段，傳來的永遠都是冰冷的機械女聲，從中文到英文，從未變過。
司夜寒握着手機的手緊了緊，他想起葉绾绾的手機并沒有被她随身攜帶。
因為在塔台控制中心工作期間，所有電子裝置都不能帶上去，以防造成幹擾。
司夜寒沒了轍，隻得放棄撥打。
他想起了顧佐。
如果沒記錯，在地震前幾個小時，是顧佐開車送葉绾绾回家，然後被自己半路截胡。
顧佐沒有在機場，那他應該還在陽城。
那他會不會是最早一批救援隊參與人員，可以去救葉绾绾？
顧佐知道葉绾绾那天是有晚班要上的，并且他這段時間也一直表現出對她獻殷勤的好感。
他會去救她的，對不對？
司夜寒在心底不斷問着自己，然後不斷撥打着顧佐的電話。
雖然葉可雅之前告訴過自己陽城已經斷網，可現在地震都已經過去好幾個小時了，顧佐的手機應該能收到信号了吧？
此時的司夜寒，完全沒有去思考，顧佐有沒有在地震中遇到危險。
甚至是，遇難。
第十三章 我不要你去
東城是離陽城最近的安全區域，大部分災區人們，全都往這裡轉移。
好不容易挨到天亮，許多志願者紛紛集合起來，組成民間救援隊，給機場受災人們發來了粗糧和水。
救援隊臨時組建成功，從部隊到百姓，很多人紛紛參加，要求去陽城參與救援，獻出卷子的綿薄之力。
司夜寒聽到救援隊之事，立即跑去要求參加。
但葉可雅不同意。
“餘震不斷，危險重重，我不要你去。”葉可雅憔悴的臉上挂滿了淚水。
她是真不想讓司夜寒去，不管與葉绾绾有沒有關。
看着葉可雅紅腫的眼睛，司夜寒心底閃過一絲複雜的情緒。
“聽話，我會平安回來。”他擡手擦了擦她眼角的淚水，低聲安慰道。
葉可雅順勢倒在他懷中，緊緊抱住他：“阿寒，我不想跟你分開，一刻都不想……”
司夜寒蹙了蹙眉，伸手用了力道将她從自己懷中推開。
葉可雅心被狠狠一紮，她忍不住問道：“因為葉绾绾還在災區，是以你才執意要去嗎？”
司夜寒抿了抿薄唇，沉默片刻才開口道：“她是我飛機上最後一個乘客，我有義務也有責任保證她的安全。”
“安全，她現在還安全嗎？”葉可雅淚眼婆娑問道。
司夜寒頓了頓，沉聲道：“不管怎樣，我都要帶她回來，陽航518飛機上所有人都聽到了我跟她說過的這句話，我不能食言……”
葉可雅打斷了他的話，這是她第一次對他言語失控：“不要再找借口了！你分明就是愛上了她！你忘了，當初要不是她勾引你，我至于跟你分開這麼多年嗎？阿寒，你要是喜歡上了她，我怎麼辦？”
司夜寒明顯有些不滿葉可雅此刻的大聲嚷嚷，但他還是竭力在保持冷靜：“你不要那麼敏感，我已經對所有人宣布你是我未婚妻了，這樣還不夠讓你安心嗎？”
聽他這麼淡然說出安慰自己的話，葉可雅哭得更厲害了：“如果你隻是為了一個承諾而娶我，那我甯可不嫁。”
她話音剛落，司夜寒面色明顯沉了幾分。
“可雅。”他的聲音冷了幾個調，“如果你不想嫁，那我收回……”
“阿寒，你不要不高興，我隻是在說氣話。”葉可雅慌了，連忙不管不顧地抱住司夜寒，雙手緊緊摟住他的腰肢，瑟瑟發抖，“阿寒，我已經失去了你一次，不能再失去你第二次了。”
“我一直在這裡。”司夜寒淡淡說道，沒有反手抱住懷中女人，而是任她哭泣。
“答應我，讓其他人去找她，你别去好不好？我不在乎你對她什麼感情，但我怕你有危險……求你，不要去。”葉可雅苦苦哀求着，神情卑微到了極緻。
司夜寒看着她，再一點點将她從自己懷中推開。
“她是你同父同母的親妹妹，現在她生死未蔔，你一點兒擔憂害怕的心情都沒有，這讓我很疑惑。”
司夜寒應該算是整個機場唯一一個知道葉绾绾是葉可雅妹妹的人，但是在一起那三年，他算是真正知道一個家庭的親情薄弱起來有多令人難以置信。
葉可雅眼神閃爍了幾下，思索一番道：“天災天禍，我再擔心有什麼用？她是為了整個機場數千人而犧牲，雖死猶榮，她是我們葉家的驕傲，也是整個陽城人的驕傲……”
聽着她口中，一個一個死和犧牲，司夜寒極其刺耳。
他不想再聽下去了，隻想離開。
剛好救援隊那邊在吆喝，他便直接大步走了過去。
原來是最早一批過去救援的隊伍已經回來，還帶來了一些身體健康無恙的災區百姓。
這些人中，剛好有葉母。
第十四章 我來接你
葉可雅和葉母抱在一起，嚎啕大哭。
她們兩人都沒有提起葉绾绾，似乎她們葉家隻有她們娘兩。
救援隊此次前來，還有一個事情要宣布。
目前災區面積大，救援人員過少，希望所有身強體壯沒有家庭的男丁都要踴躍參加，一起救出災區同胞。
司夜寒第一個報了名，這下葉可雅再一哭二鬧三上吊反對都沒了辦法。
翌日，一行人坐直升機到了陽城，再到平曠地方爬軟梯到達地面。
曾經繁榮昌盛的陽城，在一夜之間變成了一堆瓦礫。
灰塵漫天，一眼望去，全都是無邊無際的廢墟。
司夜寒環顧了一下四周，正要朝機場方向徒步走去，但救援隊隊長王棟卻說他們今天的任務是去學校區域救人。
“機場還有人在等我們過去救。”司夜寒堅持要去機場。
王棟将手裡的資料拿給他看，随後說道：“粗步檢測，機場目前沒有出現生命信号，現在學校才是重中之重。”
沒有生命信号——
司夜寒挺拔的身軀晃了晃，頓了幾秒才勉強穩住。
不，一定是塔台被埋住，是以他們粗步檢測才查不到葉绾绾的存在。
“機場還有人的，塔台控制中心還有一個空管員沒有來得及撤離，她需要救援。”司夜寒穩住情緒平靜解釋道。
“我們隊伍的任務是救出學校幾百上千學生老師，再等一等，機場那邊會有其他人去做第二次排查搜救。”王棟耐心說道，随後指令大家朝學校方向走去。
司夜寒站在原地沒動：“她等不了了……已經過去兩天了，那天她指揮所有飛機有序離開機場，隻有她一人來不及離開，我要去救她……她在等我……”
說到最後，他的眼眶又開始泛紅。
一個鐵骨铮铮的男子漢，在這一刻無助得像個孩子。
王棟和其他隊員愣了愣，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安慰他。
王棟走過來，拍了拍司夜寒的肩膀：“兄弟，我了解你的心情，但是機場是受災最嚴重的地方，目前也已經過去了兩天，那位同志還活着的可能性幾乎是零……我也有親人在這次地震中失聯了，可是身為軍人，我的職責是聽從指令救人……還有更多人等着我們去救，不管你有多悲痛，不管你曾經是什麼身份，在隊伍裡就一定要聽指揮。”
說完，王棟再次重重拍了拍司夜寒的肩膀，随即指令隊伍朝學校區域出發。
司夜寒沉默不語，走在隊伍最後面。
在拐角處，他獨自一人脫離隊伍，朝着機場方向跑！
所有大路全都被堵，路邊的共享自行車倒了一片，全被灰塵瓦礫掩蓋。
不知道走了多久，汗水浸濕了衣裳。
終于看到身穿黃色馬甲的救援隊拉起警戒線，攔住了前行的路。
眼前司夜寒繼續朝前走，有人急忙喊道：“那邊是重災區，損壞嚴重，可能還有山體滑坡等險情，不能過去了！”
可司夜寒根本就不聽他說什麼，穿過警戒線筆直朝前走。
終于到了機場範圍，司夜寒費力找着塔台方向。
曾經矗立在機場的最高樓，如今已經看不到一絲蹤迹。
司夜寒在記憶中搜找着，在斷磚殘瓦中艱難往前行。
“葉绾绾，陽航518來接你了！”他大喊道。
第十五章 還沒吃散夥飯
茫茫天地間，一片寂靜。
除了周圍的廢墟，還有漫天的灰塵，沒有任何聲音回應他。
仿佛這裡，隻有他一人。
但司夜寒知道，葉绾绾還在這裡。
“葉绾绾，你聽得到我的聲音嗎？”
司夜寒嘶聲叫喊着，在廢墟中尋找着塔台的建築标記。
他一聲聲喊着，喉嚨嘶啞。
葉绾绾的名字就像根刺，每喊一次，都紮得他鮮血淋漓。
“葉绾绾，我不是說過在我沒有放手之前，你沒有資格從我的世界消失嗎？！”
“我喊了你這麼多聲，你為什麼不回答？我說過我對你的縱容是有限度的，你要是再不回答我，我就……”
話到最後，司夜寒再也說不出口。
他哽咽着，頹敗跪在廢墟中。
那個女人若是不回答自己，他能怎樣？他能将她怎樣？！
他什麼都做不了，也什麼都不想做，隻想将她找到，然後帶她離開這裡……
“你說好聚好散，我們還沒吃散夥飯呢……”
司夜寒輕聲喃呢着，渾身布滿灰塵，模樣凄涼。
天色漸漸暗沉下來，司夜寒依舊在廢墟裡找着。
他隻知道自己在機場範圍，也知道自己裡塔台不遠。
可他不知道，葉绾绾在哪。
手上戴着的手套已經磨破，指甲蓋都翻了起來滲血。
可他依舊不知疲憊，毫不松懈地繼續扒着廢墟。
終于，他在一推瓦礫裡看到了一片黑色的控制台殘骸。
“葉绾绾，你等着我，我很快就能找到你了……”司夜寒激動得自言自語，他加快了速度，不停找着。
盡管兩手是血，鮮血凝結成痂又流了血，可他依舊不知疲憊和疼痛。
相比葉绾绾被壓在這萬斤重的廢墟之下，自己的這點疼痛算什麼？
一夜過去，天邊泛起了魚肚皮。
司夜寒依舊抱着着尋找的姿勢，一點點在周圍不斷尋找。
他的左腿被鋼筋紮中，出了很多血。
可他隻是随便扯下衣袖包紮一下，便繼續一瘸一瘸朝前搜尋那個女人的身影。
天再亮一些，司夜寒十個手指頭已經血肉模糊。
忽的，他頓住了動作。
一塊黑色控制台殘骸下，壓着一片衣服布料。
司夜寒看得清楚，這淡綠色的布料，是那天葉绾绾身上穿着的衣裳顔色。
衣角布滿了厚厚灰塵，司夜寒擡手小心翼翼拂去，露出了原本的顔色。
但他指尖的殘血不小心沾了一些在布料上，看起來觸目驚心。
“葉绾绾……”司夜寒聲音顫抖，卻也不敢大聲叫喊。
他知道，她在這裡。
她真的在這裡等着自己。
“我……司夜寒來接你了……”司夜寒哽咽着，擡起顫抖的手将那布料上的廢墟一點點拿開。
他的動作是那樣輕柔小心，生怕一個不注意就讓更多的石塊廢墟滾落壓下來。
掌心被石塊的一個鋒利的尖角刺到，瞬間劃破一道指頭寬的口子。
司夜寒渾然不知，依舊一點點将那些廢墟搬開……
當那塊完整的布料落入視線，他的面部表情終是無法抑制地崩潰。
隻有巴掌大的一塊布料，不是一整件衣服。
還沒有看到葉绾绾那個女人……
“你在哪，你到底在哪……”司夜寒的眼睛紅得像一頭全無理智的野獸，嘶聲喊出的每一個字都帶着血和傷痛。
他不敢想，心底的恐慌像清水裡的一滴墨，暈散得越來越多。
司夜寒繼續挖着，一點點将廢墟搬走，試圖再往深一點挖，能找到她。
突然，一塊水泥鋼筋磚從高處砸了下來，正好砸中了司夜寒！
他眼前一黑，整個人直直栽倒了下去……
第十六章 再也找不到
地面一陣輕微晃動。
“還有餘震，還有餘震，大家小心！”
司夜寒被一陣噪雜的聲響驚醒，他睜開眼，剛要動彈，發現自己正躺在一個支架床上打點滴。
他瞬間清醒，這一下終是看清自己在一個臨時搭建的帳篷醫院内。
右手正打點滴着，但兩手都纏滿了厚厚的紗布，之前左腿被鋼筋紮中，也被紗布纏得嚴嚴實實。
頭上之前被滾石砸中，現在也纏上了紗布。
“我的東西呢？我的東西去哪裡了！”司夜寒猛地彈坐起來，看着身側的櫃子，努力想找到之前被自己緊緊攥在掌心的衣服布料。
那是自己唯一找到的，與葉绾绾有關的東西啊！
帶着口罩的醫生剛好走進來，看到醒來的司夜寒，連忙摘下口罩說道：“你别急，你的東西在這裡呢！”
醫生寬聲安慰着，然後将放在櫃子底層一個塑膠袋的東西拿了出來。
那正是司夜寒要找到的淡綠色衣服布料。
“你暈倒時死死握在手裡，當時救援隊把你救來，我幫你清理傷口時，廢了好大勁才将這布料拿出來。”醫生将情況告訴了他。
現在的司夜寒滿臉灰塵，衣服髒兮兮，整個狼狽樣，根本看不出原來的樣子。
他看着塑膠袋中的布料，費力擡手想将其拿起來，可十指都纏着紗布，怎麼拿都拿不起，試了一次又一次都是失敗。
而每一次集中精神想要努力做什麼，腦袋裡都是一陣陣絞痛。
就像有什麼東西在一刀一刀割着自己的頭顱骨，痛到炸裂！
醫生有些不忍，連忙幫他将布料拿出來放至他衣服胸前的口袋。
“别慌，我幫你放在這裡，離你心髒最近的地方。”
盡管醫生并不知道這個男人和這塊女士服裝布料之間的故事，可這場地震讓多少人妻離子散家破人亡，他不用想都清楚。
“你說……有救援隊去機場了？”司夜寒擡手緊緊捂住自己胸前的口袋，輕聲問向在給自己檢查的醫生。
醫生頓了頓，點頭：“對，他們就是在那裡将你帶出來的。”
“塔台下的那個女人救出來沒？”司夜寒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這個我不清楚，但聽說機場地面裂縫大，附近房屋全都塌陷到了地底下了，就算還有人在，怕也是兇多吉少。”醫生如實将自己的看法道了出來。
這時，一個身穿橙色救援馬甲的人走了進來。
他手臂上受了傷，還在流血，似乎是要找醫生幫忙消毒包紮。
“是劉隊送你過來的，有什麼問題你可以問他。”醫生一邊處理着傷口，一邊對司夜寒說道。
那個叫劉隊的男人對着司夜寒點點頭，然後問道：“好些了沒？”
司夜寒點頭：“謝謝。”
“看你身上有救援肩章，怎麼一個人跑去機場了？沒有跟着隊伍走？”劉隊問道。
“塔台的女人，救出來沒？”司夜寒沒有回答劉隊的話，而是繼續問自己要問的問題。
他害怕回答，但又迫切想知道答案。
劉隊愣了愣，看了醫生一眼，也後知後覺明白了司夜寒脫離隊伍去機場的目的。
“我們用生命探測儀檢測了好幾遍，全都是失敗告終……那裡，短時間不會再派救援隊過去了。”劉隊平靜陳述事實。
司夜寒的情緒在這一刻再次瀕臨失控：“活要見人死要見屍，她還在那裡，你們為什麼就不派人去搜救了？！”
劉隊看出了他不滿這個決定，連忙擺了擺手：“你先别激動，等其他城市的救援隊過來，我們會繼續派人前去搜尋，但現在人手嚴重不夠，死傷人數不計其數，我們必須讓更多的受傷人員得到救治，減少死亡率。”
“現在情況及其嚴峻，迫在眉睫，所有人都分身乏術，恨不得長出三頭六臂出來……也是希望你能夠節哀，能夠了解。”
劉隊語重心長說着，眼眶紅了又紅。
畢竟在救援過程中，看到了太多陰陽兩隔，實屬痛苦。
司夜寒沉默着，沒有再說話。
原本起伏不定的肩膀也漸漸恢複了平靜，面無表情地看着帳篷一角射進來的陽光。
他知道自己無法反駁那劉隊說的話，也無法找到蒼白的理由來說服自己——
葉绾绾，還活着。
機場的情況他親眼目的，塔台的情況他也看得真切。
那個女人，怕是再也找不到了……
第十七章 柚山塔台
地震救援工作有序進行，全國各地都給陽城提供了幫助。
災後重建工作也在緩慢進展。
三年時間，陽城很努力地變回了一個城市該有的樣子。
但要恢複到曾經繁榮昌盛的模樣，還需要一定年月。
柚山機場按照原來的樣子重建，包括曾經的塔台。
塔台控制台的入口，有面照片牆。
上面全都是葉绾绾和同僚們的合照，笑容滿面，眸光清澈親切。
照片牆下有個便利簽愛心箱，裡面有同僚們想對葉绾绾說的話。
有感謝，有思念，還有難以釋懷。
司夜寒也繼續帶着陽航518飛行，保證一批批乘客安全起降。
“陽航518呼叫柚山塔台。”落地前，他像往常一樣聯系着地面塔台控制中心。
“收到，請講。”一個溫柔的女聲傳來。
司夜寒怔了怔，一股異樣的情緒鑽入了大腦。
葉绾绾，是你嗎？
“518？司機長？”司夜寒的久久沉默，讓氣氛一度尴尬。
副機長連忙拿過司夜寒手中的麥，清了清嗓子開口：“塔台，我是518副機長，518請求降落，請訓示。”
“收到，準許降落，請注意進場高度。”塔台那邊的聲音也少了份驚訝，變得平靜如常。
“明白。”副機長保持了主權。
“跑到上空300米西南側風向四到五，請修正跑道。”塔台傳來的聲音。
“收到，感謝指揮。”副機長說道。
“歡迎回來，陽航518。”
通訊在此結束，司夜寒整個過程都處于晃神狀态。
副機長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後重重歎了口氣：“司機，好多機長都以為塔台那新來的妹子聲音像葉绾绾……”
他想說，司夜寒剛才的停頓和沉默，他都能了解。
包括塔台那邊也能了解。
“我覺得不像。”司夜寒沉聲說着，集中注意力看着螢幕上的資料情況。
待飛機停穩，放好起落架，他便起了身。
“後面的事你來收尾。”他對着副機長說完，便徑直朝外走去。
剛出飛機，身後便有人在叫他的名字。
“阿寒，阿寒，司夜寒……”葉可雅近乎是小跑着追來，氣喘籲籲。
司夜寒停住腳步，摘下頭上的帽子：“什麼事？”
“你最近是不是在有意躲避我？”葉可雅直言不諱問道。
“你想多了。”司夜寒表情淡淡。
“那你每次下飛機怎麼都不等我？”葉可雅頗有怨言。
“現在是工作時間，我希望公事私事能分開。”司夜寒面不改色。
葉可雅有些掃興，但又不得不對眼前這個男人妥協。
“好了，這樣一問一答怪生疏的……我媽今天生日，早就說了讓我帶你回家吃飯，等下換了衣服在停車場等我好不好？”葉可雅放慢了語調，讓自己顯得溫柔娴淑。
司夜寒頓了頓，輕輕點頭：“嗯。”
說完，他便拿着自己的登機箱朝前大步走。
葉可雅看着他遠去的背影，将手指用力蜷緊。
剛才，他的視線一眼都沒落在自己身上……
回家路上，司夜寒開着車，看不出什麼情緒。
葉可雅悄悄打量着他，又看了看後視鏡中自己的妝有沒有花。
“阿寒，等下那蛋糕，你就說是你買的。”葉可雅輕聲說道。
司夜寒蹙了蹙眉：“那是你買給你媽的，沒必要說是我，哪有男人買那些東西。”
“可你嶽母娘生日，你都沒準備禮物，這樣多少有些不太好……”葉可雅小聲說着，試探看了看司夜寒的臉色。
“這不是剛下飛機，哪有時間準備，你也沒提前告訴我。”司夜寒說道。篴^麓^嬛^迎^伱
葉可雅心底又有些小小的不開心，這三年每年她都在母親生日這天帶他回家吃飯，連續三年過去，他就不能長點心記住這個日子嗎？
說到底，還是對她不上心，是以對她媽媽也不上心……
“好，你不想說不說便是。”葉可雅也沒再繼續要求，扭頭看向窗外。
她已經很明白表露出不開心，可司夜寒也沒有出聲來安慰自己。
看來，自己還真是占着未來司太太的身份，卻沒能占到他心底的重要位置……
第十八章 别有用心
葉家。
葉可雅開門進去，将蛋糕房到了桌上。
“阿寒買的，不好意思讓我說，噓。”葉可雅還是想在母親面前給司夜寒提高一點好感，悄聲對着葉母說道蛋糕的來源。
“呵呵，有心了……回來就回來，還破費啥呢……”葉母高興得合不攏嘴。
飯桌上，葉母不斷給司夜寒夾菜，一副慈母看準女婿的滿意神情。
“這個夜寒呀，你跟雅雅在一起都這麼些年了，打算什麼時候辦酒呀？”葉母突然問道。
司夜寒拿着筷子的手一頓，淡聲道：“地震剛過，現在還不是時候。”
葉母神情滞了滞：“地震都過去三年了，哪裡是剛過？再往後拖，雅雅都三十了，這生孩子都錯過了最佳時間了。”
一旁吃飯的葉可雅極為尴尬，連忙捅了捅葉母的胳膊肘。
“媽，你這說的太遠了……”她隻是讓母親幫襯着提提婚事，沒讓她說孩子呀！
可一旁的葉母說得起勁，完全沒有看到葉可雅的眼神暗示：“哪裡遠了？結婚生子本來就是一氣呵成，并且葉家好久都沒喜事了，你們趕緊結個婚熱鬧熱鬧！”
葉母說着，又特意問了司夜寒一句：“夜寒，你覺得媽說的也有道理吧？”
盡管司夜寒還是客客氣氣叫她‘阿姨’，但葉母已經用‘媽’來自稱了。
司夜寒放下碗筷，拿紙巾擦了擦嘴：“我吃飽了，你們慢吃。”
他選擇自動跳過葉母的問話，面無波瀾從餐桌上起了身。
葉母怔住，剛要直直問司夜寒為何不回答自己，被一旁的葉可雅趕緊拉住。
她太清楚司夜寒此刻的面無表情是什麼意思了。
那個男人，從來不将自己的情緒外露。
他越平靜，證明他心底極為不滿。
吃完飯，司夜寒沒坐幾分鐘便要走，說是還有事情要處理。
門口，他看着牆壁上的照片牆，有葉母和葉父的合照，也有葉母和葉可雅的合照，還有後來用PS技術，将他們一家三口合在一起的照片。
照片很多，也很溫馨。
唯獨沒有葉绾绾。
“阿姨，你們這一家三口的照片挺溫馨的。”司夜寒忽的語氣不明說道。
葉母愣了愣，随後笑道：“以前家裡的相冊都在地震中沒了，這些都是網上的存照……以後你跟雅雅拍點合照，我也往這裡貼，這半邊牆都貼你們的照片。”
司夜寒點了點頭，随後勾了勾薄唇：“還真是一點葉绾绾的影子都沒有。”
葉可雅僵住，葉母臉色也不太好：“好端端的，提那個死人做什麼，晦氣！”
她話音剛落，葉可雅猛地拉着她一扯。
葉母這才反應過來，自己不該當着司夜寒的面這樣說另一個已經死了的女兒。
并且葉可雅交代自己的事情也還沒妥善處理好。
她抿了抿唇，補充道：“今天主要是聊你們兩的婚事，提别的人别的事影響心情，你們趕緊結婚才是當務之急……”
“我走了，二位留步。”司夜寒沒想再繼續聽她說下去，直接換好了鞋子。
葉母連忙說道：“夜寒，改日安排我跟你爸媽見個面吧，聊聊你跟雅雅的婚事。”
“他們還在國外。”司夜寒言簡意赅。
“那替我向你父母問好，問問他們什麼時候回……”葉母本來想說改日等他們回來再見面，可又想起若他們這幾年都不回國，那他們的婚事怎麼辦？
司夜寒已經沒有接話了，直接開門就去按了電梯。
葉可雅換好鞋子也匆匆走了出來，然後說道“我跟你一起走。”
“你在家陪你媽吧，畢竟她隻有你這麼一個女兒。”司夜寒的話語裡充斥着毫不掩飾的諷刺。
第十九章 有其母必有其女
葉可雅臉色變了變，剛要說什麼，司夜寒已經進了電梯關上了門。
她憋了一肚子氣，回去便對着葉母一頓怒吼：“都是你，要你好好提婚事，你提别的幹什麼！”
葉母剛在收拾桌上的飯菜，聽得葉可雅的抱怨，擡頭道：“我也沒說什麼不該說的，後來是夜寒他自己莫名其妙突然提起葉绾绾，他是不是還沒忘記那個小建人？”
“人都死了，忘沒忘記又能怎樣？你看你怎麼跟他說葉绾绾的，有其母必有其女，你叫他以後怎麼想我！”葉可雅氣到炸裂。
她是真沒想到，母親平時隻在父親忌日那天才罵罵葉绾绾，現在是隻要提及那個人的名字，滿嘴粗鄙話就出來了。
是不是這幾年葉绾绾沒有每年過來給她罵一次，她不痛快了，是以變成這樣了？
“你瞧瞧你說的這是什麼話！我含辛茹苦把你養這麼大，并且家裡親戚都知道我對葉绾绾的态度，你有指責過我的不對嗎？”葉母很生氣。
“以前是以前，現在是現在！”葉可雅大吼道。
葉母怔住，她從沒見葉可雅生這麼大的氣，尤其是對自己。
她明顯遲疑了好幾秒，才反應過來。
“雅雅，今天是媽的生日……你是回來給我過生日的，還是回來教訓我的？”葉母說這話的時候，眉間的皺紋都加深了許多。
可此刻的葉可雅，完全沒有去看母親滄桑的樣子，更沒有覺得自己說的話狠狠傷害到了她。
“氣都被你氣飽了，哪還有心思給你過生日，你一個人過吧！”
葉可雅氣沖沖說完，便拿着自己的包包走了出去。
“哎……”葉母喊都喊不住，站在門口，看着櫃子上還未拆封的蛋糕，又看着餐桌上沒動幾口的飯菜，心情沉悶。
她是造了什麼孽啊。
司夜寒開車在馬路上漫無目的轉悠，心情煩躁。
他打開車載音樂，想聽歌解悶。
系統自動播放的歌，是梁詠琪的短發。
司夜寒想起了最後葉绾绾短發的模樣，幹淨利索，沒有往日的氣質，卻多了一絲幹練。
好像，還有一種涅槃重生後的活力。
她明明知道，自己喜歡她長發的模樣。
她也做到了在一起的那三年，她從未剪短過她頭發一厘米。
那次剪斷長發，是真的做好了抛棄過去的準備吧？
司夜寒越想，心情更燥。
他關掉音樂，換成了電台收音。
晚上八點整，收音機裡正值一檔情感節目。
主持人用低沉暖暖的治愈聲說着一句句頹喪的情話，然後一個個電話打進來，将自己鮮血淋漓的傷口揭開，尋求主持人的安慰。
司夜寒曾經從來不聽這些節目，今天卻出奇地将車停在路邊，靜靜聽了起來。
主持人剛好接通了一個女孩的電話，那女孩從一開始就哭哭啼啼，說出的話都斷斷續續。
主持人安撫了好一陣，那女孩才終于将自己的情感故事大概說出來。
“我喜歡一個人，但他執意要跟前女友複合，我不甘心也不同意，但他執意要跟他前女友在一起，我該怎麼辦？”女孩的聲音，痛苦又無助。
“他愛你嗎？”主持人一針見血問道。
“我不知道，我跟他在一起三年，我以為他是愛我的……可現在看到他對他前任的态度，我覺得他根本就沒有愛過我，隻有我一個人在付出在愛，現在也隻有我一個人在難過在痛苦。”女孩說着說着，又開始哭了起來，那撕心裂肺的哭聲，落在司夜寒的耳中，都讓他的心一揪一揪。
他在想，曾經的葉绾绾，是不是也這樣哭過？
他們也曾在一起三年，那個女人對自己的感情他全都看在眼底。
他都知道，卻沒有好好對待。
第二十章 518先生
電台中，主持人開始細聲細氣安撫女孩也繼續問出問題的根本：“你現在痛苦的源頭是因為發現他根本就沒有愛過你，還是因為他要跟前任複合？”
女孩抽噎了好一陣才說：“兩者都有。”
主持人輕呼一聲做表态，她剛要分析什麼，女孩已經搶先激動開了口：“我愛他，我現在的生活全都是他，我不能沒有他……如果分手了我不知道我以後每天下班了要幹什麼，周末休息要去哪裡！我給他打電話不回，發微信把我拉黑，去公司樓下找他他也避而不見，我覺得我沒有他會死啊！我該怎麼辦，我到底該怎麼辦才能讓他回心轉意？”
“每一段感情走到一定時期都會有你這個過程，我能了解你此時的心情，但畢竟是你的感情經曆，是以沒有人可以做到真正的感同身受。”
主持人依舊保持着溫柔治愈的語調安撫着女孩的情緒，聽得那邊啜泣聲減小後，繼續說道：“你現在要做的就是先冷靜，給彼此一個自由的空間，然後兩人再坐下來好好談一談，如果他執意離去，那他便會失去一個全世界最好的你，如果他願意放下過去，那你便有了雙重選擇，一是跟他重新開始好好過日子，二是甩了他開始自己的新生活。”
女孩聽進主持人的建議，在一旁小聲附和再問出心底的疑慮和擔憂。
司夜寒聽着聽着，心情更加煩躁。
他解開領口的兩粒紐扣，将空調打開，冷空氣調到最低，終是稍微感覺不那麼燥。
電台裡剛好在播報這個情感電台的聯系熱線，鬼使神差地，司夜寒掏出手機撥打了電話。
等待接線時，他的心情極其緊張。
這三年來，他從沒有這麼緊張過。
“這裡是城市心聲欄目，請問這位聽衆怎麼稱呼？”主持人的聲音從手機聽筒裡傳來。
司夜寒頓了頓，低聲道：“518。”
主持人愣了愣，但也明白很多人打電話過來隻願意用暗号。
“518先生，您好，請問有什麼情感困惑呢？”
“我跟上一位的感情經曆有點類似，不過我是故事中的男主人公。”司夜寒沒有遲疑，直接說道。
既然已經撥打了這個電話，那他就做好了訴說封存心底心聲的準備。
忍了三年，思念了三年，他真的已經夠痛苦了。
“哦？那讓你困惑的是現任還是前任呢？”主持人繼續問道。
“她，不算我的現任。”司夜寒知道自己這樣表述出來容易招打。
可當初，他的确沒有承認過，葉绾绾那個女人算是自己的女朋友。
“你們從沒有在一起過？”主持人聲音有些驚訝。
“我們在一起三年。”司夜寒強調道。
“那……她……”主持人可沒想到自己會遇到這麼狗血事，并且這事還是男方主動爆料。
司夜寒聽出了主持人的驚訝，他解釋道：“她不是小三，我們在一起的時候彼此單身。”
他這麼一說，主持人也稍微明白了些許。
“因為她，是以你撥打了我們的電話對嗎？”主持人問道。
總要清楚這個男人的心底，到底哪個女人更重要，才好對症下藥。
“對，我很想她。”司夜寒說道。
他想她。
很想。
說出這句話，他有種如釋重負的感覺。
是真的，很想啊……
第二十一章 去找她吧
簡單幾個字，倒也讓主持人聽出了司夜寒那濃郁的思念之情。
“如果你内心清楚自己對她的感覺，那就好好拎清和前任的關系，畢竟腳踏兩條船，遲早會翻，并且還傷害了三個人。”
司夜寒點點頭，就好像自己跟那主持人正面對面坐在一起聊天一樣。
盡管，現在他将車停在沒有路燈的路邊，一個人孤獨坐在車中。
用匿名的身份對着不認識的電台主持人訴說着他從未說出口的思念。
甚至，那個女人也不知道的思念。
“以前跟前任交往，她在我低谷時期不離不棄，我很感動，也說過要娶她為妻……後來因為某些事分手，我愧對于她，她出國了，在離開前她要我記住曾經的承諾，隻要她想嫁，我都會娶。”
“再後來過了幾年，她真的回來了，并且要求我娶她，我沒有拒絕，算是對過往的一個交代……”
司夜寒說着壓在心底的事，隐隐有了種巨石在輕微晃動的感覺。
主持人聽得很認真，回應得也及時：“這是我第一次聽到有人和前任複合的原因，很讓人不可思議……但因為這個承諾，你需要娶你的前任，是以不得不跟你的現任……也就是那個女孩分開對嗎？”
“實話實說，我很自私地不想分開，但她說好聚好散。”司夜寒想起葉绾绾最後那幾個冰涼的眼神，就心如刀絞。
“那你把事情原委告訴她，看看能不能得到她的了解？當然，沒有女人可以接受自己的男人娶了前任還跟自己在一起，不光是女人，男人也沒法接受。”主持人說道。
司夜寒看着自己手背上的星星點點傷疤痕迹，聲音輕微：“但我一開始就沒讓她知道，我喜歡過她……”
主持人咂了一下嘴，似乎也意識到情況有些棘手。
“我來分析一下……如果你能給你前任的，隻是一段有名無實的婚姻，并且你也已經放下了過去的那段感情，那你應該會很快結束這第一段婚姻，對嗎？”
“對，我沒打算讓那段感情束縛我一輩子。”司夜寒說道。
“那你更應該告訴她，完完全全将前因後果全都告訴她。”主持人堅定說道。
“我想告訴她，但一直沒來得及開口，也不知道從何說起。”司夜寒聲音有些頹敗。
主持人給他分析了情況：“就從你對她的感情開始說起，然後将前任回來後的每一個細節全都告訴她，證明你沒有背叛過她，隻是完成年少時的一個承諾，你們會暫時分開一陣，如果等到你恢複自由後，她依舊是單身一人，希望她給你重新追求她的機會。如果她已經尋到了良人，你能做的便是祝福……畢竟，這世上沒有永遠的等待和被等待。”
“518先生，去找她吧，從你的聲音中，我能聽出你對她的在乎……相信其他聽衆也能聽出來，祝你好運。”主持人在做總結話語。
“我找了，但已經找不到了。”司夜寒聲音低沉。
“你不知道她去哪裡了？”主持人多問了一句。
司夜寒沉默了兩秒鐘，低聲道：“她在三年前的那場地震中，去世了。”第二十二章 都是渣男
主持人也在瞬間驚住。
“抱歉。”她語調變了變，似乎不知用什麼情緒的聲音。
主持人将音樂聲調大，然後切斷了司夜寒電話和節目的連接配接。
十幾秒過去，主持人才再次道出這一通電話的總結性話語。
“我們永遠都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一個先來，是以不要将愛埋在心底口難開……如果愛，很深愛，不要等待不要遲疑，更不要等到失去後才懂得珍惜……”
“好，一曲《愛我别走》送給大家，音樂過後是廣告時間，五分鐘後回來我們将會接聽下一個熱線電話……”
司夜寒關掉收音機，啟動車輛往家的方向行駛。
他覺得此刻自己再聽更多的悲傷情歌音樂，會讓自己情緒更加敏感失控。
明天還有飛行，他的情緒隻能在今天爆發并收斂結束……
隻是卻強迫自己不要去想，情緒就越在心底泛濫。
不要緊的，不要緊的。
已經三年過去，他第一次吐露心聲，夜還長，就讓他好好放縱一下自己的思緒吧。
車已經開到了家樓下，司夜寒遲遲沒有下車。
他忍不住将收音機再次打開，然後調到剛剛那個電台。
新打來電話的故事人，似乎是個年輕姑娘。
“請問你有什麼情感困惑？”電話似乎是剛剛接通。
“我我我沒有情感困惑。”那邊的聲音有點小，是個年輕女孩。
司夜寒擰了擰眉，聽得不太真切。
“嗯？”主持人表示了疑慮，怎麼現在接聽的電話一個比一個奇葩了？
“我隻是剛才聽了那個男人的故事，覺得他就是個吃着碗裡的還想着鍋裡的渣男，是以我想打電話來吐糟一下。”
女孩聲音怯怯，吐出的話卻一點都不謹慎。
主持人未料到女孩會說這些，直接被逗笑，但很快也穩住了情緒。
“好的，我相信你的吐槽，那位518先生能聽到，曾經他的情緒的确處在一個比較危險的身份位置，但是現在……”主持人頓了頓，聲音變得嚴肅，“我不知道你有沒有聽完整他的故事，他因為自己的不堅定和不直說，造成的後果便是永遠失去了他的女孩，再也沒有向她開口的機會了……”
“嗯，我聽到了，但每一個放不下前任又新交女友的男人，都是渣男。”女孩執着表達了自己的看法。
司夜寒聽着她說話的語氣，眉頭擰得厲害。
可聽着她的聲音，卻莫名覺得耳熟。
隻是這種耳熟，也緊緊是耳熟而已。
曾經，葉绾绾也說過自己吃着碗裡的想着鍋裡的呢。
突然，電台中的女孩，輕幽幽歎了口氣，那歎氣的轉音和尾音，讓司夜寒瞳孔驟然一縮！
那分明，就是葉绾绾常用的歎氣語調。
這麼多年，他聽過那麼多人歎氣，從未聽過有人跟葉绾绾一個歎氣調調。
這個女孩的聲音跟葉绾绾那麼像，現在就連歎氣聲，也這麼像嗎？
一個可怕的猜測在司夜寒的腦海中閃現，他知道荒謬，卻不不想放棄這渺茫的零點零零一的機會。
司夜寒再次撥打了電台的熱線電話，但一直都是占線忙音。
他不放棄，繼續打。
直到那個女孩跟主持人結束了通話，又進來了一個熱線，司夜寒依舊不氣餒地撥打着。
終于接通，卻要等待。
司夜寒心急如焚，但面上依舊雲淡風輕。
隻有咬緊的牙關還有下颌角線條，才出賣了他此刻的情緒。
“好，讓我們接通今天節目的最後一個電話……”主持人的聲音婉婉道來。
“你好，我要剛才那個女孩的聯系方式。”司夜寒開門見山直奔主題。
第二十三章 失蹤故友
主持人愣住：“剛才？女孩？”剛才挂斷的電話，是一個孩子已經上高中的中年婦女呀？
司夜寒也反應過來不是剛才，急忙改口道：“就在我通話結束後的那個女孩，吐槽我的。”
說到這裡，司夜寒又頓了頓，補充：“我是518先生。”
主持人這也反應過來，聽得司夜寒這麼焦急的語氣，又想起那女孩吐槽他的話語都是不留情面的，不免有些擔憂：“先生，當您的感情故事在我們平台傾訴時，肯定會有人吐槽有人深有感觸，這個是無法避免的……”
司夜寒慢半拍才明白，這主持人是誤以為自己要找那女孩麻煩呢！
“不不……”司夜寒解釋道，“她的聲音很像我失蹤的一位故友，我隻是想确認一下，沒有别的想法。”
主持人明顯質疑：“不好意思先生，我們這是電台節目，不能對外洩露聽衆的聯系方式，請您諒解。”
“拜托，求你了……告訴我她的電話……如果她現在還在聽你們的節目，你将我的聯系方式告訴她也可以……”
司夜寒一邊打着電話，一邊聽得自己的聲音在收音機裡越來越小，随後被一陣音樂聲取代。
他終是覺察到，主持人已經切斷了他和節目的電話連接配接。
“先生您好，我們這是電台接線組，我們無法告訴您那位女士的聯系方式，請您了解。”接線員還是沒将司夜寒放任不管，耐心陳述了他們的态度。
“那位故友對我真的很重要，我找了她已經三年了……”司夜寒不知道該怎麼才能說得清自己迫切想知道那女孩是誰的心情。
“抱歉，我們真的無能為力，這些都屬于聽衆的隐私。”接線員表示無能為力。
“那你給她回撥一個電話，将我的聯系方式給她，然後告訴她，我叫司夜寒，要她給我回個電話，好不好？”司夜寒發誓，這輩子他從未對人用這麼低聲下氣的語調說過話。
“這個……”接線員表示為難，可她也聽出了司夜寒語氣中的懇求和無助，“我隻能說我試試，她願不願意回撥給你，那是她的選擇。”
“好，謝謝你。”司夜寒松了口氣。
挂了電話，司夜寒發現自己兩手是汗。
他下了車，回了家，然後喝了一大罐冰啤，這才讓自己稍微平靜一下。
時間還早，他也還不困，現在要做的，便是等。
等一個遙遠的電話……
接線員将司夜寒的情況彙報給了上級上司，征得同意後找到了之前打電話過來的那個女孩的聯系方式，然後撥了過去。
“喂？”電話很快被接通。
“您好，這是裡城市心聲欄目組，您剛才有打電話過來，還記得嗎？”接線員問道。
“嗯，有什麼問題嗎？”女孩問道。
“是這樣，有一位叫司夜寒的男士聽到您剛才在電台的聲音，覺得您是她三年沒有聯系的故友，是以委托我們轉告你他的聯系方式，希望你能打個電話給他……”接線員有些繞口地将事情轉述出來。
“司什麼岩？我不認識啊。”女孩聲音充滿了疑惑。
“是嗎？可能那位先生弄錯了吧，但我現在給您打電話也是受他的委托，他的聯系方式我已經用短信的方式發到您手機上了，聯不聯系他，是您自己的選擇……”接線員早就料到是這樣的情況。
“哦——”女孩還處于發懵的狀态。
“不好意思打擾您了……哦對了，忘了告訴您，那位司先生就是之前您吐糟的518先生。”接線員補充道。
“這樣啊，謝謝你們。”女孩明白了接線員的暗示。
那個司先生，該不會是要報複自己的無禮吐槽吧？
挂了電話，女孩坐在沙發上，一臉迷茫困惑。
門響，身穿飛行制服的顧佐走了進來，揉了揉她的腦袋：“小绾绾，我飛行回來了，你怎麼還在發呆？”
第二十四章 最帥的蛔蟲
女孩仰頭看着顧佐，低語道：“在想一些事情。”
顧佐換了一身家居服，然後在她身邊坐了下來。
“作為你肚子裡的最帥的蛔蟲，讓我來猜猜你在想什麼……”
他笑嘻嘻說着，轉動手指像變魔術一樣，再打了個響亮的手指。
“我知道了，你在想你男人怎麼還不回來，對不對？”他開玩笑說道。
顧佐口中的小绾绾，也就是在地震中九死一生，險些喪命的葉绾绾對着他翻了個白眼，然後側身蜷縮在沙發上，不再理他。
顧佐早就習慣了她對自己愛理不理的表情，反正不管是地震前三年還是地震後三年，她對自己翻白眼的動作從未變過。
三年前陽城大地震那天，顧佐送葉绾绾回家，被司夜寒突然拽走人。
他開車一路追尋，但後來收到葉绾绾的短信，說她直接回了機場。
于是顧佐便開車也去了機場，半路上看到一個網紅蛋糕店，想起葉绾绾每次嘴饞想吃但嫌排隊人多沒買，他便索性耐心排了隊，買了飄香四溢的蛋糕，然後再去機場。
但還沒到機場，地震就發生了。
曾經那一幕，是永生難忘的噩夢。
顧佐早忘了過程，唯一記得的是葉绾绾還在塔台。
人在絕境中，才知道自己到底有多大潛能。
如果當初顧佐晚一秒找到她，那這世上便再也沒有了葉绾绾這個人。
在醫院整整躺了一個月，葉绾绾才醒來。
她兩腿打着厚重的石膏，全身上下多處骨折，躺在床上像個植物人一樣不能動彈。
直到醫生在葉绾绾骨折處，植入鋼筋鋼闆做固定，修養了一陣後，她才勉強能出院。
顧佐也在那次事故中，手臂被劃了一道十公分的大口子，傷疤猙獰，亦不适合再長時間在四萬英尺高空中飛行。
他在柚山機場辭了職，然後去了一個飛行基地做直升機飛行教練。
一方面繼續圓自己的飛行夢，一方面友善照顧葉绾绾。
讓他又喜又憂的是，醒來後的葉绾绾，忘了曾經的一切。
她的過去，成了一張白紙，全靠顧佐來添加顔色。
“我是你的男朋友，你是我的小绾绾。”顧佐是這樣介紹他們兩人的關系。
可葉绾绾的話，卻讓他吃了一驚。
“你瞳孔驟然放大，視線不自覺向左看，你在撒謊。”
顧佐有些洩氣：“我去——失憶了還這麼聰明，這讓我往後編織的一百個謊言怎麼說下去？”
他可是做好了萬全之策，想将她的過去描繪得多姿多彩，最重要的是，要讓她知道，他們如膠似漆恩愛了好幾年，現在已經到了談婚論嫁的地步。
可第一個謊言才出口，就被葉绾绾揭穿了。
這讓他一個男人的面子，往哪兒擱？！
葉绾绾就那麼靜靜看着顧佐不說話，視線中隐約還透着疏離。
顧佐沒辦法，隻得作罷說實話：“前半句是假的，後半句是真的。”
葉绾绾皺了皺眉，半信半疑。
“我在追你，你還在考察我的階段，但我以前的确一直叫你小绾绾，千真萬确。”顧佐焦急解釋着，甚至擡起右手擺出了發誓的手勢。
許是顧佐的眼神太真切，又或許是葉绾绾隐約還記得過去曾有個他在自己眼前晃悠，她選擇了相信。
日子就這樣一天天沉澱下來，一晃三年過去，直到現在。
第二十五章 男的女的
顧佐還在回憶着過去的點點滴滴，葉绾绾已經拄着拐仗緩緩朝自己走來。
“我不發呆了，換你發呆了？”葉绾绾拿着柺杖腳輕輕捅了捅顧佐的腳背。
顧佐回過神，擡手使勁搓揉了一下臉頰，讓自己收斂之前的情緒。
“怎麼了？”他問道。
“我剛才喊了你好幾聲，你都沒反應，我還以為你靈魂出竅了呢。”葉绾绾說道。
跟着顧佐在一起久了，她說起話來也偶爾不太中規中矩。
顧佐笑道：“再給我十個膽子，我也不敢當着你的面靈魂出竅呀。”
葉绾绾就知道他說起話來沒幾個正經的，想起自己思索的事，一本正經問道：“佐哥，你認識的人中，有沒有姓司的？”
其實葉绾绾想問的，是自己認識的人中，有沒有姓司的。
可她和顧佐認識這麼多年，以前又都在一起工作，那他們的朋友圈自然是互相相通的。
顧佐愣了愣，眼神微閃：“司什麼？男的女的？”
葉绾绾回想着接線員剛才對自己說的名字，皺眉回道：“嗯，男的……好像叫司什麼岩的……”
顧佐猛地重重咳了幾聲，随後擡手擦了擦嘴角，沉聲道：“全中國14億人，姓司的多了去，同一個名字的也多了去，你怎麼突然問這個？”
葉绾绾微微猶豫，還是将電台的事情告訴了顧佐。
她沒有細說那個518先生到底經曆了什麼感情，隻是說自己吐槽了對方是渣男，然後對方通過電台欄目組要自己的聯系方式。
“我可能吐糟得過分了點，畢竟那也是大庭廣衆之下，他氣不過想報複我……”葉绾绾說出了自己的猜測。
但她又不太确定自己猜的對不對，畢竟聽接線員傳述給自己的資訊，那個男人好像另有事情想找到自己。
“他還說故友什麼的，會不會是我以前的朋友？你看地震過去這麼久，也沒家人來找我，說不定他是我家人？”葉绾绾又繼續絮叨着，似在對顧佐說，又似在自言自語。
顧佐又擡手揉了揉她的腦袋，然後将手放在她肩膀上，定睛看着她，柔聲道：“小绾绾，聽着，不管他是誰，那都是過去的事了，你答應過我往後的人生要向前看……”
“可是……”葉绾绾還想說點什麼，但被顧佐再次打斷。
“沒有可是，等你徹底痊愈，記憶恢複，我們就回到陽城，回到那個有你過去的城市……可現在你的身體狀況不适合，你也不想讓他們擔心，對不對？”顧佐認真說道。
葉绾绾點頭，她的确遲遲不願回陽城的原因，是因為現在的自己行走還要拄拐仗。
一個殘障人士，對家人而言隻是個累贅。
現在對顧佐而言，也是包袱。
是以她雖然沒法出去工作，但還是在家寫寫文章，賺點稿費，多少也算有收入，沒有完全依附顧佐而活。
“好了，好好休息，不要想太多了。”顧佐捏了捏葉绾绾的臉頰，寵溺說道。
葉绾绾回了神，輕輕點頭：“我先去洗澡。”
說完，她便緩慢朝浴室走去。
“慢點，别摔着了，有事叫我。”顧佐對着她的背影大聲說道。
聽得浴室門關，他立即收斂面上的表情，然後拿起葉绾绾的手機，檢視剛才撥過來的電話号碼。
他将那電台電話做了記錄，忽的看到葉绾绾還有一條未讀短信。
他立即打開，短信上的内容讓他心情猛地一沉。
“這個号碼是518先生，司夜寒的聯系方式……”
下一秒，顧佐直接長按短信，點選了删除。
第二十六章 你在放縱我
他知道自己在擔心什麼，也知道自己此刻的作法很自私。
但他不想讓葉绾绾再往火坑裡跳。
曾經的事，葉绾绾以為她瞞着誰也不說就神不知鬼不覺。
但他是誰？他是一直在默默關注和追求她的顧佐啊。
他能不知道，與葉绾绾暗中交往的男人是誰嗎？
顧佐長歎一口氣，然後将葉绾绾的手機放回原處。
等葉绾绾從浴室出來回到卧室，看到床頭的音響精靈已經打開，悠揚沉緩的純音樂從裡頭傳了出來，令人心神安甯。
“我已經定時了半個鐘頭，你趕緊躺下睡覺。”顧佐正将窗簾拉上，柔聲對着葉绾绾說道。
葉绾绾揚了揚嘴角，心底感覺暖暖的一片。
“謝謝你，顧佐。”她說道。
顧佐皺了皺眉：“不是讓你叫佐哥嗎，直呼名字不禮貌。”
葉绾绾笑出了聲，又擡手掩了掩嘴角：“叫你佐哥，以後是不是要給我找個右嫂？”
顧佐假意兇了兇，擡手就要在葉绾绾頭上敲一闆栗。
見葉绾绾迅速縮了縮脖子，他又歎息道：“敲你怕成啥樣了，我舍得打你嗎……”
葉绾绾頓了頓，也知道他是真心對自己好，拉了拉他的胳膊：“好了好了，我開玩笑的。”
“沒工夫給你找嫂子，要麼你就自己做右嫂，從了你佐哥。”顧佐扶着葉绾绾躺下，然後幫她把被子蓋好。
“不是你說我還在考察你嗎，等我記憶恢複了再決定要不要接受你呗。”葉绾绾說道。
顧佐手一頓，心底說不出什麼情緒。
“合着你這意思是一直想不起過去，就一直不接受我了？”他假裝無謂問道，但視線卻一直落在葉绾绾臉上。
“你隻說你以前追我，現在又沒追。”葉绾绾卻跟他玩起了文字遊戲。
顧佐聽出了她的俏皮之意，彎腰俯身下來，近距離看着她。
溫熱的呼吸噴灑在她臉上，惹得她睫毛一顫一顫。
“如果我現在追你，那你會接受我嗎？”顧佐的嗓音裡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試探。
葉绾绾眼神閃了閃，藏在被子裡的手不由自主握緊了幾分。
她剛要說什麼，餘光忽的掃到床尾的柺杖，瞬間哽在喉嚨裡。
她遲疑這會兒，顧佐已經将頭低下，與自己靠得越來越近……
葉绾绾睫毛撲閃着，将眼睛閉上。
兩人的鼻尖隻差一厘米就要挨到一起，顧佐卻停住了動作。
“小绾绾，你在放縱我，也在勾引我。”他啞聲道。
葉绾绾一怔，咽了咽口水，随即将眼睛睜開。
對視的眼眸中，彼此的倒影太過清晰。
“我命都是你的，你想怎樣還不是你一句話的事嗎？”她小聲着，沒有任何躲閃之意。
那場大地震中，如若顧佐沒有及時将葉绾绾救出來，她也不可能完完整整躺在這裡，更與他對視。
“我不要你報恩。”顧佐有點兒燥，他從來就沒有想過要葉绾绾把自己當做救命恩人。
他救她愛她照顧她都與她無關，全都是自己的選擇。
心甘情願，甘之若饴。
“可我欠你的一輩子都還不清楚。”葉绾绾慢慢說道。
“那就把下輩子給我。”顧佐強忍着心底那熾熱的念想，艱難直起身子與她保持安全距離。
葉绾绾看出了他的隐忍和堅持，小聲問道：“那這輩子怎麼辦？”
她知道自己一個殘缺之人，沒資格去要求什麼。
但這三年來，顧佐對自己無微不至的照顧，卻是讓她沒齒難忘。
若不是真心，他又怎麼會對自己這麼好？
不管他想要什麼樣的方式讓自己報恩，她都會毫不猶豫點頭。
顧佐已經走到了門口，聽得葉绾绾小聲的問話，他頓住了腳步，緩緩轉頭。
“這輩子……等你愛上我再說。”
第二十七章 兩個男人通話
說完，他對着她露出一個招牌式的笑容。
“今天什麼都别再想了，明天我休息，帶你去玩好玩的。”
聽着他這話，葉绾绾立馬意識到他已經從剛才的情緒中走了出來，她也趕緊轉變了說話語調。
“像個老媽子一樣管着我，放心，我現在什麼都不會去想，隻會想睡覺兩個字。”
他們兩人經常這樣，隻要一個人用開玩笑的口吻說話，另一個人立馬會用同樣的玩笑口吻回應。
如若一個人認認真真說話，另一個人也絕不含糊地認真嚴肅。
“好好好，乖女兒好好睡，佐爸爸愛你。”
顧佐壞壞一笑，揚手潇灑甩出一個飛吻，帥氣關門離開。
看着關上的門，葉绾绾小聲嘀咕：“給你占我便宜的機會不要，盡占嘴皮子便宜，慫不慫？”
顧佐回到房間，用冷水沖了個澡，随即裹着浴巾坐在窗前發呆。
手機忽的傳來一陣響聲，他拿起來一看，是許久未用的舊微信号傳來了消息。
這幾年和葉绾绾在一起，他早就丢棄了曾經的手機号碼。
但舊微信号有很多重要資訊聯系人，他雖然已經用了新微信，但舊微信還是時不時登入上去看看。
微信裡發來消息的人，是司夜寒。
自己在釜山機場遞辭職的方式是遞交電子辭職報道，這三年來他也一直都沒有跟過去的同僚見過面，聊過天。
隻是機場的同僚知道他還活着，多少也覺得心底好受些。
而司夜寒知道顧佐還活着後，隔三差五都會找點事跟自己聊個天，順便問問自己現在的手機号碼和工作住址。
顧佐知道他醉翁之意不在酒，是以什麼資訊都沒給他透露。
隻告訴他，自己地震中受了傷，已經不能再繼續飛行，是以不能再做他的副機長了。
“友善給你打微信電話嗎？”這個半個小時前，司夜寒發來的消息。
因為顧佐沒有回複，司夜寒已經率先撥打了兩個語音電話，但顧佐沒有看手機，自然沒有及時接聽。
“不太想和過去的生活扯上太多關系，如果沒有特别重要的事，大家還是各自好好生活吧，謝謝。”
顧佐用了不太委婉的方式表達了自己的想法。
司夜寒的存在，是顆定時炸彈。
隻要那個男人還在自己身邊甚至是葉绾绾身邊轉悠，他就不能保證自己和葉绾绾兩人可以一如既往地保持現在的狀态。
盡管三年過去，葉绾绾依然沒有愛上自己，但她剛才可是已經做好了對自己以身相許的準備。
這就是他的成功啊……
顧佐還在晃神之際，司夜寒已經将語音電話撥了過來。
顧佐眉頭一皺，極不情願地按了接聽鍵。
“司機長，我跟您連朋友都算不上，您真的不用隔三差五給我請安問好……”顧佐的話語裡，透着諷刺。
“抱歉，真是是特别重要的事想要跟你說說……我今天聽到一個聲音，跟她的聲音很像，不……不是像，真的覺得就是她的聲音。”司夜寒的聲音不似曾經那般穩重鎮定。
顧佐早就聽葉绾绾說了電台的事情，忍不住譏诮：“她？你說你的未婚妻葉可雅？司機長，您說的太含糊不清了……”
司夜寒頓了頓，聲音沉了幾分：“顧佐，你知道我說的是葉绾绾。”
第二十八章 這三年你在哪
顧佐臉上的表情冷了下來：“她跟你有什麼關系？值得你死了三年還惦記着她？”
話一說完，他又覺得自己說的好像有些不妥。
“不對，是她死不是你死。”
真是跟小绾绾貧嘴習慣了，說起話來都一堆語病了。
司夜寒卻不在意他說的話有和歧義，低聲道：“我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你就别裝了行嗎？我跟她的事，你不是一直都知道得很清楚嗎？”
顧佐頓了頓，起身去客廳的冰箱拿了瓶冰水，連着喝了幾口，才将燥亂的心情平複下來。
“對，我是知道，但你們有關系嗎？”顧佐端着冰水回到房間，才再次開口。
“我覺得她還活着，這麼重大的發現，你聽了之後沒有一絲震驚，這讓我很困惑。”司夜寒也冷不防道。
顧佐身子一僵，緩慢将冰水放在床頭櫃上，然後坐了下來。
“你什麼意思？”他問道。
“這三年你到底在哪？為什麼從不回機場看看，我問過公司的人，你沒有主動跟任何人聯系過，除了遞交電子辭職報告時主動聯系了人事部的人。”司夜寒也毫不躲閃将自己對他的猜疑道了出來。
顧佐冷笑一聲，語氣中帶着荒謬的尾音。
“司夜寒，你該不會覺得葉绾绾在我這裡吧？”他反問道。
“我從不排除這個可能。”司夜寒實話實說。
“那你覺得是她的人在我這裡還是骨灰在我這裡？”顧佐諷刺道。
司夜寒頓了頓，一時間喉嚨裡像含了刺般難受。
“别再跟我兜圈子了……”他是真的受夠了這種煎熬。
心口一陣陣悶疼，痛到他連手機都快握不穩。
“司夜寒，我比你更希望葉绾绾能安然無恙從那場地震中出來，可是沒有奇迹，老天并沒有覺得她值得被溫柔以待而網開一面。”顧佐一字一頓道。
每一個字，都像刺一樣紮進了司夜寒的心髒。
他張了張嘴，卻一個字都吐不出來。
心底的思念蔓延成海，雜夾着苦澀和愧疚。
所有未盡的話，已經無人傾聽。
“咔嚓”顧佐的卧室門被人從外推開。
他還來不及挂電話，便看到一身睡衣的葉绾绾站在門口。
“佐哥，我睡不着。”一副可憐兮兮的樣子。
顧佐心底一咯噔，剛要挂斷電話，司夜寒的聲音又傳了過來。
“顧佐，那是誰的聲音？”很明顯，他聽出了一絲端倪。
“我女人，你查戶口嗎？！”顧佐沉住氣，冷冷對着司夜寒說道，便徑直挂斷了電話，然後将微信登出，換成了新微信号。
“怎麼了這是？連門都不敲就直接進來了……”顧佐将床頭櫃杯中的水一飲而盡，随後問道。
葉绾绾扯了扯嘴角，輕聲道：“我剛才敲了，可能你打電話太投入沒聽見……并且我還給你發了微信，但你一直沒有回複我……”
葉绾绾說完，顧佐的新微信也登入成功，果真傳來了幾聲叮咚的資訊提醒音。
“睡了嗎？音樂播放結束了我還沒睡着，我覺得我今天會失眠……”葉绾绾的消息跳了出來。
顧佐擡手撓了撓眉尾，然後擡起胳膊肘撐在門沿上。
“以前不都聽着音樂就能睡着嗎？今天還是被亂七八糟的人和事影響了心情？”他猜到是司夜寒的事影響到了她。
葉绾绾有些郁悶地搖頭：“不知道，反正心情莫名其妙就是靜不下來，心跳也一下比一下快，總感覺有什麼事要發生一樣……”
顧佐抿了抿唇，擡手習慣性揉了揉葉绾绾的頭頂，聲音柔成水：“傻瓜，有你佐哥在，天塌下來都不是事……别忘了，我可是在7.5級大地震中把你從鬼門關給拽了回來，死神都不敢跟我作對，别怕……”
葉绾绾知道顧佐說起話來誇大其詞，但也知道他的确是冒着生命危險撿回了自己的命。
她說道：“我沒怕，我隻是睡不着。”
“明天還要早起帶你出去遛彎，你要是睡不着明天早上就會睡不醒，那我們明天出去玩的計劃就要泡湯了。”顧佐給她分析着利弊。
“那怎麼辦？”葉绾绾整天在家也憋壞了，也是想着出去玩的，這會兒也着急。
“努把力，加油睡着，哥等下去檢查。”顧佐扶着葉绾绾回了她房間，并未再往裡走。
他不确定自己進去了還舍得走出來。
剛才和司夜寒那通電話，也擾亂了他此刻的心情。
葉绾绾心思敏感，他決不能讓她看出一絲異樣。
“那好吧，我再試試……”葉绾绾苦着臉，在床上躺了下來。
顧佐再次回到自己房間，這才卸下身上的僞裝，然後一臉疲憊和擔憂。
剛才司夜寒已經聽到了葉绾绾的聲音，那他找到他們，是遲早的事了……第二十九章 沒有揭穿你
另一邊。
司夜寒一次又一次給顧佐打視訊電話語音電話，都得不到任何回複。
他越來越覺得事情有些異常，卻又不敢輕易猜測是哪裡異常。
剛才顧佐那邊傳來的那個女人聲音，跟電台裡吐槽自己的那個女人的聲音很相似。
亦或者說，她們的聲音都像葉绾绾的聲音。
是她嗎？
這就是顧佐在聽到自己說葉绾绾或許還活着的消息時，他一點都不驚訝的原因嗎？
司夜寒越想，腦子越混亂。
就像無數隻蜘蛛在自己腦子裡結網了一般，全都交織在了一塊，亂成麻。
“叮咚”
司夜寒還在焦頭爛額之際，外頭傳來了門鈴聲。
他看了下時間，已經是晚上十一點整。
這麼晚，會是誰？
司夜寒走去開門，葉可雅笑臉盈盈出來。
也是，這麼晚隻有她才會來。
“你來幹什麼？”司夜寒語氣淡淡，沒有側身讓她進去，而是堅挺的身軀堵住了整張門。
“阿寒，我一個人住害怕，你就讓我跟你住一起吧。”葉可雅站在門口，手中還提着一個行李袋。
司夜寒将手放在褲兜，面無表情看着她：“當初你回國時，我讓你住我家，是因為你說你沒地方住，又不想跟你媽住一起。”
葉可雅隐隐猜到他要說什麼了，聲音發澀：“當初是當初，現在我是你未婚妻，我們遲早要住一起的……”
這三年來，他一開始參與了救援隊的救治工作，幾個月都不回來。
後來又參與陽城的建設工作，半年見不到一面。
直到柚山機場投入工作，他重新穿上機長制服，這樣他們每一次飛行，終是能見面。
“這三年我對你的态度，你還看不出來嗎？”司夜寒的話，近乎将葉可雅墜入了深淵。
她的心髒狠狠一揪，不敢置信看着他：“你什麼意思？”
“你猝不及防回來，用一個承諾要走未來司太太的身份，這是我欠你的，我認了，但我能給你的也隻有這個身份，其他的，我一概給不了。”
許是今天在電台裡将封存心底的話全都說了出來，此刻司夜寒沒有覺得跟葉可雅直言這些太過艱難。
實話實話的感覺，一身輕松。
葉可雅酸楚的眼淚瞬間溢出眼眶：“說到底，你就是心裡還有葉绾绾，是以才不願意我的靠近，對嗎？”
司夜寒蹙了蹙眉，換了個姿勢繼續站在門口。
“沒錯，她已經取代了你當初在我心底的位置。”直言不諱，沒有隐瞞。
他的話，似一道驚雷在葉可雅的腦袋裡炸開。
她錯愕鼓大眼睛，嘴唇止不住顫抖：“……她都已經死了，你還對她念念不忘？那個女人有什麼好，當初若不是她我怎麼會離開你！我媽這一輩子都不待見她，她一出生我爸駕駛的飛機就出事了，她就是個掃把星！”
她話音剛落，一隻大手就朝自己伸來，狠狠鎖喉。
司夜寒用力掐着她的頸脖，眼底泛着噬人的兇光：“閉嘴！你有什麼資格說她——”
眼見葉可雅面色漲紅呼吸困難，他才嫌棄地松開手重重甩開。
“咳咳……”葉可雅像剛從鬼門關回來一般，彎腰費力咳嗽，眼淚一滴滴落到了地上。
司夜寒看着她狼狽不堪的模樣，絲毫沒有憐香惜玉之意。
“當初是你自己嫌棄我隻是個沒有上升空間的民航機長，看上了一個外企老總想跟他去國外結婚定居，然後假借葉绾绾的事，跟我鬧分手……結果人家玩膩了你又不給你辦綠卡，你被遣送回國，又厚着臉皮來找我……”
“這些事我一年前就已經查明白了，一直沒有揭穿你，但你老揪着葉绾绾勾引我的事不放，撒謊成習慣了還理直氣壯地覺得是我對不起你……你以為隻要你不說，我就一輩子都不會知道實情是吧？！”
“葉可雅，當初葉绾绾怎麼會睡到了我床上，你應該比我們兩個人更清楚！！”
第三十章 如數奉還
司夜寒一連串的話，驚得葉可雅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她鼓大眼睛看着他，陷入了巨大的恐慌中。
“阿寒……不是這樣的……”
她哆嗦着嘴唇拼命想解釋，卻發現在他冷漠眼神的注視下，自己不管說什麼都蒼白無力。
“是她暗戀你，然後趁着你喝醉了假扮成我，然後進了你的房間……我是因為傷心過度去國外療傷才遇到那個華裔美國人，我沒有背叛你……這些年我愛的也一直都是你……”
盡管知道自己的解釋已經得不到司夜寒的信任，但她還是拼死說了出來。
不管怎樣，說了總比沒說好。
她費盡心思走到如今這一步，是萬萬沒有退路了。
司夜寒冷冷看着她，就像在看一個陌生人。
“撒了一個謊，然後用無數個謊來圓七年前的那個謊，你沒去演戲還真是可惜了……我原本念着過往的情分，不想揭穿你，然後找個合适的時機跟你分開……但你，還有你那個媽，對葉绾绾還真是一點親情都沒有，這樣一個冷血的家庭，這樣一個冷血的你，有什麼資格做我的司太太？”
葉可雅踉跄着後退了一步，腳側的行李袋差點讓她摔倒。
“你真的不要我了？”她眼淚汪汪問道。
“當初是你不要我在先，現在我隻是如數奉還。”司夜寒淡淡說道，聲音薄涼。
他倒沒有要因果報複之意，隻是話說到了這個份上，面前這個女人還不知悔改，他也無所謂了。
“……好……好……”葉可雅眼淚流了下來，嘴角卻挂着諷刺之笑，“你早就知道了一切，還帶着面具跟我周旋僞裝，真是辛苦……隻是，你愛着的葉绾绾，她可是永遠回不來了，死在了柚山機場的地底下，連屍骨都找不到……”
“啪——”猝不防，司夜寒狠狠掃了她一巴掌，逼得她不得不住嘴。
“從明天開始，你不再是陽航518客機的乘務長，好自為之。”司夜寒一字一頓說完，擡手重重将門關上。
嘭的聲響，似乎還震落了牆角的一些灰塵，飄進了葉可雅的眼睛，澀痛得她睜不開眼。
“司夜寒，我恨你——”她站在門外大吼，嘶聲竭力，完全沒有一個空姐的形象。
司夜寒進了卧室，沒有再理會外頭的聲音。
但他隔着幾道牆，還是隐約聽到葉可雅還在門外毫無顧忌的潑婦叫喊。
司夜寒撥打了110，說自己這裡有人擾民，希望他們帶回去處理。
盡管他知道自己這樣的作法太不男人，跟一個女人較什麼勁？
但一想起葉母那副嘴臉，還有他們家中沒有一絲絲葉绾绾影子的事實，司夜寒的胸口就堵得慌。
他是真的，替葉绾绾不值。
若是可以，她自己也想換一個媽換一個家吧……
他怎麼就那麼混，沒有早點認清自己的内心，沒有早點告訴她——
他愛她。
那三年時光——
直白點說，他們在床上的默契程度極其合拍，令他到了如食甘饴的地步。
那個女人的每一寸肌膚，每一個氣息，都似毒物般讓他無法忘卻。
委婉點說，朝朝夕夕的相處相伴，同處一室，他早就視她為自己生活中的一部分，甚至是生命中的一部分。
可是，他卻沒能早點意識到這一點，直到徹底失去後才發現自己身體裡有了個永遠都無法愈合的窟窿。
冷風吹來，骨骼刺疼，痛不欲生……
司夜寒擡手使勁揉了揉太陽穴，後腦勺有個地方痛到似有螞蟻在啃噬一般。
他擡手摸去，摸到了一塊凸起的疤。
那是三年前地震後，他一個人去找葉绾绾時，受的傷。
怕也隻有這無法抹去的疤，才能證明他為那個女人做過點什麼吧……
第三十一章 夢到你不要我了
夜已深。
原本萬家燈火的高樓大廈漸漸熄滅了燈，原本喧嚣的城市街道也都變得安靜。
司夜寒的家裡，卻是燈火通明。
他躺在沙發上，眼神頹廢又悲痛地看着天花闆。
“葉绾绾，葉绾绾……”
司夜寒一遍又一遍喚着她的名字，試着平複内心的愧疚和無助。
那三個字生生鑽進了他的血肉裡，不斷攪拌，無法拔出。
隻有渾身蔓延的疼痛，在一點一滴地侵蝕着他的所有。
不知過了多久，也不知念了多少遍她的名字。
司夜寒終是疲憊地緩緩閉上眼，似是睡了過去……
一陣窸窣聲響在耳畔響起，緊接着有什麼毛絨絨的東西在撓着他的耳朵。
司夜寒皺了皺眉，伸手拂開耳邊的幹擾物。篴^麓^嬛^迎^伱篴^麓^嬛^迎^伱
但剛一揚手，便觸到了一隻柔軟的小手。
他猛地睜開，看到了近在眼前的葉绾绾。
“棠……葉绾绾？”司夜寒瞬間清醒。
“跟你說了多少次不要在沙發上睡，這樣會着涼的。”葉绾绾放下手中撓癢的碎發，溫柔看着他。
司夜寒足足盯着葉绾绾看了一分鐘，才遲疑地擡手握住她的手腕。
待感受到真真切切的觸感，他才緩緩松了嗓子眼裡提着的那口氣。
“你回來了，真的回來了……”司夜寒将葉绾绾緊緊抱在懷中，喜極而泣。
“傻瓜，我一直都在家裡。”葉绾绾有些疑惑地皺了皺眉，随即擡手輕輕拍了拍司夜寒的後背，“你是做噩夢了嗎？”
聽得她溫柔的聲音，又真真切切感受到她安然無恙在自己懷中，司夜寒淚中帶笑地啄了啄她的額頭。
“嗯，做噩夢了，夢到你不要我了。”
到底哪一個是夢？
此時的司夜寒，已經分不清。
但看着眼前笑得如律春風的葉绾绾，他隻想将時間永遠定格在這一刻。
就算是夢，他也不要醒來，不要離開。
“還真是噩夢，把你吓出了一身冷汗……快去洗個澡，我們去床上睡……”
葉绾绾擡手柔嫩的小手擦了擦司夜寒額間的碎汗，柔聲說道。
看着她認真到一絲不苟的神情，司夜寒心底豁開的口子漸漸縫合起來。
一千多個晝夜堆積的空虛感，在這一刻得到滿足。
他深情款款地看着葉绾绾，擡手溫柔摩挲着她柔順的黑發。
“你不是将長發剪短了嗎？怎麼又長這麼長了……”
司夜寒輕聲問着，忽的自己頓住。
他也真是的，兩人都已經分開了三年，三年時間，短發變長發再正常不過。
司夜寒認真凝視着葉绾绾，眸光愈發熾熱。
眼見他漸漸低頭朝自己貼金，葉绾绾面色绯紅地推開了他。
“好了，去床上睡……”
司夜寒揚起薄唇，滿滿的笑意全都溢了出來。
“好，聽你的。”司夜寒抱着葉绾绾就往卧室方向走。
可葉绾绾卻紅着臉将他推開，然後自己跑進了房間。
“你先去洗澡，我在床上等你。”
一句輕柔的話，徹底點燃了司夜寒四肢百骸的火焰。
他快步朝浴室走去，腦海中一直回味着葉绾绾最後一句話。
真是調皮的小妖精，知道怎樣才最勾他的魂……
司夜寒快速洗完，用浴巾裹在腰間，便朝卧室走去。
“葉绾绾，我洗好了哦。”
他大聲說着，朝我卧室走去。
司夜寒剛要開門，忽的感到一陣地動山搖的晃動。
頭頂的吊燈劇烈搖晃，桌上的水杯水壺全都傾斜摔落到地上，破碎不已。
外面傳來一陣陣尖叫聲，還有倉促的腳步聲。
“地震了，地震了，大家快跑啊——！”
司夜寒心一揪，急忙想進卧室，卻發現自己怎麼推門都推不開！
“葉绾绾，快開門，地震了！”司夜寒急得大吼。
屋子晃動得越來越厲害，他的心也一寸寸往下沉。
卧室裡遲遲沒有聽到動靜，司夜寒隻得拼命撞門。
“嘭”他費力撞開。
就在開門的一瞬間，濃郁的血腥味撲鼻而來。
司夜寒瞳孔驟然緊縮，入目皆是一片慘烈的猩紅！
第三十二章 我在等你
那個剛才還嬌羞淺笑的女人，此刻躺在斷裂的床上，牆邊的櫃子壓倒下來，還有半邊天花闆也墜落下來，全都壓到了她身上！
“葉绾绾！”司夜寒紅了眼眶，不顧還在搖晃的地面，連忙朝她大步奔去。
葉绾绾看着他朝自己過來，嘴裡不斷吐着鮮血。
她渾身慘白如紙，但被巨-物壓着的地方卻在往外溢着猩紅的血，動彈不得。
“我在這裡等你，你怎麼還不來……”
葉绾绾死死盯着司夜寒，說出的每一句話都像匕首般紮進了他的心髒！
司夜寒滾燙的眼淚一顆顆淌落下來，他跪在地上，用盡力氣想将壓在葉绾绾身上的櫃子挪開。
可不管他用了多大力氣，都沒法挪動分毫。
“不，葉绾绾……我帶你離開，我馬上帶你走……”
司夜寒渾身都在顫抖，他發現自己怎麼都挪不走壓再葉绾绾身上的廢墟，隻得換一個方式，試圖止住她還在淌血的傷口。
“我……我打電話叫救護車過來……你不要閉眼睛，你看着我……”司夜寒想找手機，這才想起自己的手機還在客廳放着。
他想出去拿手機，但葉绾绾卻蒼白青紫的手卻死死拽着他，不讓他離開。
“陽航518，你說過你會回來接我的……”
她每說一個字，都往外吐了一大口血。
屋子的晃動似乎減弱了不少，但葉绾绾身上各個地方的傷口卻依舊在流血，空氣裡的血腥味愈發濃郁。
床單上的血嘀嗒嘀嗒往地闆上低落，落出一朵朵詭異的猩紅梅花。
與灰塵糾纏在一起，辨不出原來的色澤……
這一刻，司夜寒的世界徹底毀了。
他大口喘着氣，渾身所有的神經都在叫嚣崩潰。
“葉绾绾，對不起……我有去找你，可是我找不到你……我怎麼都找不到你……”
司夜寒哽咽着，碩大的眼淚一顆顆滾落，跟葉绾绾的血混合在一起。
“我就在這裡，你怎麼會找不到我……我在等你啊，我一直都在等你把我從廢墟裡帶走啊……”
葉绾绾一邊吐血一邊說着，攥着司夜寒的手忽的一松，原本透着怨氣的眼眸瞬間沒了光澤。
“不……”司夜寒肩膀劇烈起伏，他反手将葉绾绾冰涼的手捧在手心，無措地看着她。
葉绾绾就那樣看着他，沒有閉上眼。
那雙眼睛依舊能清晰映出他的倒影，卻已經變得一片灰暗。
“……”司夜寒想再喊出那個名字，但再怎麼努力都叫不出她的名字。
他感覺自己的喉嚨紮滿了劇毒無比的刺，讓他怎麼都發不出一絲音。
竭盡全力，撕扯帶血的聲帶，都依然無濟于事。
司夜寒的大腦一片空白，眼前的一切都看得不真切。
唯一能看清的，隻有床上的女人，和那刺目的血紅。
那一幕幕畫面，雜夾在混亂的視線中，彙成腐蝕人心的毒藥湧進了他的身體裡，在血管裡沸騰。
他隻是洗個澡的功夫，怎麼就突然地震了呢？
她的身體原本暖暖的，現在怎麼就涼成這樣了呢？
明明，明明剛才還好好的……
司夜寒擡手小心輕柔撫過葉绾绾的臉龐，一點點觸過她的眉眼，鼻唇，下巴。
“葉绾绾，求你說句話……不要這樣看着我……”他悲痛欲絕說着，聲音泣血。
“求你，别死……别離開我……”司夜寒喃喃喚着，眼眶通紅，像是被逼進絕境即将崩潰的野獸般，喪失了全部理智。
“我真的有去找你，我找了你一天一夜，你看看我的手……一個個細小的疤痕，全都是找過你的痕迹……沒有人幫我，我就一點點掰開廢墟，可是我隻找到了你衣服的一塊碎布，我找不到你，我找不到你啊……”
第三十三章 截然不同的生活
司夜寒顫抖地緊緊抱着葉绾绾，一刻也不敢松開。
似乎隻要這樣抱着，他們就永遠不會分開，盡管懷中的人已經是冰冷的屍體。
“葉绾绾——！！”
一聲撕心裂肺的吼叫響徹了整個房間。
司夜寒大口呼吸，猛地睜開了眼。
他環顧了一下四周，自己依舊躺在客廳的沙發上，沒有人拿着長碎發撓自己的耳垂，沒有人在耳邊小聲嘀咕着要他去床上睡。
天花闆上的吊燈依舊靜靜亮着，桌上的水杯水壺依舊完好無存。
似是不願相信，司夜寒趔趄起身，跌跌撞撞朝卧室走去。
他重重推開門，卧室裡空無一人。
衣櫃依舊立在牆壁邊，天花闆完好無恙。
床上整潔無褶，沒有一絲屬于葉绾绾的氣息……
司夜寒靠着門闆頹廢坐在地闆上，眼睛紅得像滴血。
裡面愧疚無法壓抑，卻也難以釋懷。
他垂着眼簾，看着自己顫抖又蒼白的雙手。
在夢中，自己是用這雙手抱緊了葉绾绾冰冷的身體。
那虛假的夢帶來的亢奮和激動，此刻狠狠在他腦海中肆虐開來，痛不欲生。
一句句甜蜜溫馨的對話充斥着他的大腦，那熟悉的聲音和語調如同利劍将他的五髒六腑撕成分裂，讓他陷入萬劫不複的境地。
司夜寒喚着她的名字，一遍遍不覺疲憊。
這一刻，似乎隻有那三個字，才能讓他稍微覺得好受一些。
頭顱裡猛地傳來一陣刺痛，讓他視線也跟着忽明忽暗。
司夜寒擡手緊緊抱住腦袋，用掌心的力道壓住那抹要炸裂的疼痛。
自從三年前在地震中頭部受傷後，他便時不時頭痛不已。
今天這次，是痛得最厲害的一次。
也許這時不時複發的頭疾，便是葉绾绾對自己的懲罰吧。
頭痛日漸厲害，對她的思念也是與日俱增。
翌日，風和日麗。
距離陽城三千公裡的一個樸實甯靜小城市，沙城飛行基地。
顧佐帶着葉绾绾上了自己常開的小型直升機：“歡迎小绾绾，今天你就是我的副機長了。”
葉绾绾咂了咂嘴，忍俊不禁：“去你的，就這樣一個小小的直升機你一隻手都操控得了，還要什麼副機長！”
顧佐一邊調整資料，設定自動駕駛模式，一邊對葉绾绾說道：“喲，你可别小看副機長了，副機長需要觀看四周風向，離地高度，有沒有飛鳥擅闖飛行路線……然後給我倒倒水捶捶背放松放松……”
葉绾绾忍不住擡手拍了他一下：“你的重點是想突出最後一句話吧！”
顧佐咧嘴笑：“差不多差不多，都重要……來，哥帶你兜風去！”
直升機勻速上升，整個城市在腳下漸漸縮小。
“看看，這都是朕為你打下的江山——”顧佐将聲音壓低，特意裝出一副王者氣魄說道。
葉绾绾被他滑稽的表情逗得笑出了聲：“皇上如此有心，哀家謝謝了！”
顧佐剛要滿意點頭，忽的意識到不對，迅速說道：“不對不對，你要麼自稱本宮要麼自稱臣妾，說哀家，那不成了我媽了！”
葉绾绾捂住肚子笑，眼眶都隐隐有些濕潤：“乖兒子！”
顧佐見她笑得那麼開心，有些無奈歎了口氣。
她開心就好咯，讓她占占便宜也無所謂……
第三十四章 我們在這裡養老
直升機降落到了河畔中的一個小島上。
山清水秀，鳥語花香。
“哇，這裡空氣好好……”葉绾绾下了飛機，感歎道。
顧佐一臉寵溺地看着她：“這是我發現的秘密基地，目前還沒人來，但以後就說不定了。”
“這該不會是你們基地以後要開發的一個飛行落地點吧？”葉绾绾問道。
顧佐聳了聳肩：“不愧是我的小绾绾，一下子就知道了……但那也是明後年的事，現在這裡是我的地盤。”
說完，他将背包中的野餐墊，還有零食全都擺了出來，然後扶着葉绾绾坐下。
“你要是喜歡這個小島，我們以後在這裡養老好不好？”顧佐擰開水瓶蓋，然後将水倒在杯中遞給她。
葉绾绾看着他服務周到、細緻入微的舉動，心底暖烘烘的。
“你為什麼對我這麼好呢？”她忍不住問道。
是真的，太好了。
好到一塌塗地，好到讓她覺得自己隻是活在夢中。
顧佐看着她，喉結上下滾動了兩下。
“因為你是我的小绾绾啊。”他聲音微微有些沙啞，臉上卻依舊帶着玩笑般的表情。
明明這個時候，簡單粗暴地說出那三個字，會更有氛圍。
說不定還能順理成章确定兩人的關系。
可他卻愣是沒勇氣說出來。
這輩子在愛情裡的所有膽量，似乎都在那場地震中，拼死将她救出來用光了。
葉绾绾笑笑沒說話，在地墊上躺了下來，兩手交叉放至腦後，仰頭看着藍天白雲。
忽的，天上一架飛機飛過。
整個機身機翼看得清清楚楚，似乎離地不遠。
“那是一架波音747吧？”葉绾绾指着飛機問道。
顧佐擡頭看去，心底莫名咯噔一下，臉上的笑意也收斂了不少。
“……這你都能看出來……”
司夜寒開的那家陽航518就是波音747，顧佐做不到不去聯想。
葉绾绾瞥了他一眼，随後剝開一粒棒棒糖塞進了他嘴裡。
“我怎麼覺得你話裡好酸啊……現在的民航客機大部分都是這個機型好吧？”她說道。
顧佐吃着糖，心底的酸意被甜味掩蓋了不少。
“你這麼喜歡研究飛機，但又不敢坐飛機，為什麼？”這是顧佐一直疑惑的地方。
不管是之前，還是現在失憶了的葉绾绾，都不喜歡坐飛機。
現在自己駕駛這種低空的直升機，相當于隻是做城市俯瞰巡邏的高度，地面車來車往的顔色都看得清楚，是以她才願意乘坐。
“不知道，就是一種潛意識裡的排斥吧……你不是知道我的過去嗎，難道你不比我更清楚？”葉绾绾說道。
顧佐坐了下來，直到那架飛機從視線裡消失才說道：“我知道的隻是你願意告訴我的過去，你的秘密我可一概不知啊。”
當然，除了她和司夜寒地下情的秘密被他發現，其他的是真不知。
“你說我無依無靠無聲無息跟了你三年，我家人就沒想過要來找我嗎？”
葉绾绾看着樹杈上鳥窩裡叽叽喳喳的雛鳥，還有飛來喂食的母鳥，忽的有了感觸。
顧佐頓了頓，側身躺下，擡手支撐着腦袋看着她：“我難道不是你的家人你的依靠嗎？如果你願意，我還可以是你的男人……”
明明是真心話，硬生生被顧佐說成了玩笑話。
他也不想這樣，可他跟小绾绾一直都是這種說話方式啊……
葉绾绾給他翻了個白眼，然後側身背對着他：“我在這裡跟你正兒八經感歎人生，你又開始油嘴滑舌了。”
“人家也是正兒八經給你說情話，你卻不相信我的一片赤誠之心。”
顧佐語氣裡頗有怨氣，本想伸手去撓撓葉绾绾的頭發，她卻突然轉身。
“好，我信，那你敢讓我做你的女人嗎？”
第三十五章 等你愛上我
顧佐的腦袋裡嗡地一下變得一片空白，他怔怔看着葉绾绾，心髒急速跳動着。
砰砰——
砰砰砰——
心髒幾乎要跳出了胸腔，令他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他的神色變化，絲毫不差落到了葉绾绾的眼中。
她幽幽歎了口氣，從毯子上坐了起來。
“你看，我一認真你就慫，我一不回答你就得寸進尺。”葉绾绾嗓音中頗有無奈之意。
顧佐将手蜷緊，掌心已經一片濕汗。
他也坐了起來，身子有些僵硬。
“有什麼不敢的，把你追到手本來就是我一直的心願。”他的聲音幾乎幾不可聞。
葉绾绾不知道他是在自言自語還是在回答自己，但她已經聽清了他說的話，便還是想回應點什麼。
“現在不是在你手裡嗎？”葉绾绾大大方方伸手握住顧佐的手，再将他蜷緊的手指一根根掰開。
當顧佐真真切切感受到她的小手被自己的掌心包裹，眸子裡的情緒起伏不斷，心跳又不可抑制地加快了節拍。
“小绾绾，你不是在調戲我吧？”這一刻，顧佐還是有些遲疑。
畢竟曾經那些年，他都是熱臉貼冷屁股。
猝不及防得到她的回應，顧佐愣是懷疑自己在做白日夢。
葉绾绾瞧着他質疑的眼神，皺了皺眉：“顧機長，你是對自己沒信心還是對我沒信心？”
她一針見血道出了顧佐心底隔閡的核心。
顧佐頓了頓，擡手撓了撓耳朵，卻發現耳垂溫度比手的溫度要高得多。
“我……我……你說的沒錯，你一認真起來，我都不知道該說什麼了。”顧佐有些口幹舌燥。
他今天隻是想帶着葉绾绾出來透透氣散散心，可小绾绾已經接二連三将話題引到令他緊張的層面了。
“你别這樣看着我，我都緊張出了一身汗了……”顧佐深吸一口氣，讓自己情緒穩住。
他解開襯衣紐扣，拿起旁邊的杯墊使勁扇風。
“行，我不看你也不問你了，反正你今天要是把這個話題跳開了，以後就别在我面前油嘴滑舌了。”葉绾绾一臉認真。
昨晚，她想了一整夜。
如若顧佐在俯身那一刻将吻落下，她真不會拒絕。
命是他的，這輩子她都不會拒絕她的任何要求。
可顧佐最後說的那句話，她也聽進了肚子。
“這輩子等你愛上我再說。”
這些年，葉绾绾的确已經将顧佐視為最重要的人，沒有之一。
但他說的愛，卻是自己迷茫的一種情感。
腦袋裡缺失的那一塊記憶，似乎也讓她迷失了如何愛一個人的正确方式。
她不明白，這麼好的顧佐，她當初為什麼會拒絕他？
是因為，自己身邊還有比顧佐更優秀的人存在嗎？
葉绾绾不知道，也沒準備花太多心思去猜測。
如若自己身邊有那樣一個男人，這三年他卻沒有來找過自己，怕也是跟電台節目518先生那樣的渣男一樣。
她想試着學會去愛一個人。
愛一個對自己無微不至好的男人。
“顧佐，如果你剛才說的那些話隻是說着玩貧貧嘴，咱們今天就對着這天地結拜成兄妹，我是認真的……我一個死過一回的人，還有着這樣一副殘缺的身軀，經不住你的戲谑和調侃……”葉绾绾說道。
顧佐聽出了她話中的嚴肅成分，也看出了她表情中不容開玩笑的鄭重。
“說好今天帶你出來開心開心，你别繃着臉，這樣我還以為自己是罪人了……”顧佐想擡手去捏捏她的腮幫子，卻覺得這個動作在這個氛圍裡不太适合。
見葉绾绾似在等自己的回答，他喝了幾口水，終是硬着頭皮決定好好說出自己的心底話。
第三十六章 對自己沒信心
“咱們認識五六年，我這人說話一直都是這個調調，很多人都覺得我不着邊際說話沒個正經的，但我有時候隻是想用這種方式掩飾自己的真實情緒……但習慣成自然，導緻我好不容易鼓起勇氣跟你表白，你還以為我提早跟你開了個愚人節玩笑……”
“我一直都說你是我的小绾绾，地震後這三年對你有多照顧你也是知道的，我在努力讓自己做到像個男人一樣對你好，而不是像個哥們一樣對你好……”
顧佐說着，耳垂紅得厲害。
他發誓，這輩子從沒有想此刻這麼拘謹過。
“說了這麼多，你還是沒告訴我，你想跟我做兄妹還是做情侶。”葉绾绾打斷了即将開口的他。
顧佐愣住，微微張着嘴巴，舌頭有些打結：“你……我能不能了解成，你想追我？”
葉绾绾是真沒想，平時油嘴滑舌的顧佐，居然也會有呆愣成木頭的時候。
“你不說是吧，不說我就走了。”葉绾绾淡淡掃了他一眼，拿起一旁的柺杖就起身朝直升機走去。
顧佐連忙拉住她，卻又因為動作太大，沒能準确控制好力道，扯得葉绾绾往後一倒。
“小心！”顧佐連忙抱住她。
葉绾绾站穩後，還是沒給他好臉色：“我算是知道你那麼多年為什麼一直追不到我了。”
“啊？”顧佐愣了愣，慢半拍才聽明白她在嫌棄自己，他笑嘻嘻着，恢複了最初的厚臉皮，“現在不是追到懷裡了嗎？”
葉绾绾沒心情跟他繼續玩笑，擡手推開了他：“行，你就憋着吧，我明天就回陽城，回那個什麼柚山機場，看看能不能找回我的記憶……”
顧佐心一慌，懊惱得擡手甩了自己嘴巴一下。
真是關鍵時刻掉鍊子！
“小绾绾……我啥也沒憋，你不要冤枉我啊……”顧佐跟着上了直升機。
狹小的空間，屏蔽了外界的聲音，也讓他們更靠近了一些。
葉绾绾不說話，也不去看他，就那麼扭頭看着窗外。
顧佐捏了捏眉心，試着伸手去拉她，但被她甩開。
“我心裡的确憋着事，是以才在戀人未滿朋友之上的邊界線瘋狂來回徘徊……”他吞咽了幾下，索性統統說個徹底。
“有個事我騙了你，五年前你拒絕我不是在考察我，而是你當時有男朋友。”顧佐硬着頭皮說道。
葉绾绾愣了愣，轉眸看向他。
他說的這些，自己早有猜測，是以此刻也沒有太多震驚。
“我是喜歡你的，從未變過……很喜歡的那種，不然我也不會冒着危險從地震中去救你……可我也隻敢跟你保持現在這種狀态，因為你以前很喜歡那個男人，我覺得如果哪天你記憶恢複了，也會繼續喜歡他……”
如若可以，顧佐是做好了一輩子都不跟葉绾绾提及司夜寒的準備。
可眼下，葉绾绾還沒跟司夜寒重逢，自己就先說了出來。
“然後呢？”葉绾绾看着他，語調平緩。
顧佐驚訝看着她：“你聽到自己以前有個很喜歡的男朋友，就是這表情？”
似乎從頭到尾，不淡定的隻有他一人。
“這種可能性我早就猜測過了，不意外。”葉绾绾淡淡說道。
“那你現在……”顧佐擡手對着她比劃了幾下，又朝着自己比劃了幾下，繼續說道，“如果我們……那以後……那個男人……”
他也不知道要怎麼講清楚自己的擔憂，真是書到用時方恨少啊！
葉绾绾看着他，臉上的情緒依舊沒有太多變化：“繞來繞去，又回到我之前的那個問題了……你是對你自己沒信心，還是對我沒信心？”
顧佐頓了頓，歎氣道：“對你對我都有……他比我優秀，你愛他勝過愛你自己。”
司夜寒的存在，到底是他怎麼都解不開的心結。
“那他愛我呢？”葉绾绾問道。
“他……有未婚妻。”顧佐也不想将這殘酷的真相說出來，見葉绾绾臉色變了變，他急忙補充道，“你不是小三，是他前任突然回來要跟他結婚……”
“這麼狗血？”葉绾绾驚呼一聲，“我曾經那麼眼瞎愛過那樣一個渣男？”
這劇情，怎麼跟那518先生那麼像？！
第三十七章 做你男朋友
“也不是眼瞎，他的确是優秀的，很多女孩子都喜歡他……”顧佐不願承認司夜寒優秀也沒辦法。
“哦——”葉绾绾若有所思一番，随後道，“那我跟他早就分手了，并且我現在也忘了他忘了那段感情，你還有什麼好顧慮的？”
“如果有天你們重新相遇，我怕你會重新愛上他。”顧佐擡眸看着她，原本常年挂笑的臉上滿是愁雲。
葉绾绾看着他，忽的就笑了笑。
她擡起雙手，放至他的嘴邊，然後強行擡着他嘴角上揚，讓他‘笑’出來。
“現在我身邊有你這個磨人精，哪有心思去管傷害過我渣男？”她學着顧佐平時的玩笑口吻說道。
顧佐看着她，将她的手握住，十指相纏。
“你……真的願意讓我做你的男朋友嗎？”他還是有些緊張。
葉绾绾笑道：“我以為你一直都是。”
簡單幾個字，輕飄飄的，落在顧佐耳中卻是重重一擊，像深山巨鐘一般。
“真的？”顧佐開心得兩眼發光。
“看你這樣子，還真跟你同僚說的，合着你一直把我當妹妹看待。”葉绾绾故意說道。
顧佐急了：“呸呸……我可一直都隻把你當未來顧太太的唯一人選啊！那些同僚調侃說你是我妹妹，那也是情妹妹……”
葉绾绾噗嗤笑出了聲，狹小空間的氣氛慢慢變得溫和起來，似乎多了些粉色氣泡。
橫隔在兩人之間的話題敞開聊透後，顧佐又變成了之前的猴樣兒，嬉皮笑臉地說些網絡段子逗得葉绾绾咯咯直笑。
隻要一切能讓葉绾绾笑的方式，顧佐都會去嘗試。
駕駛直升機回去，葉绾绾非要聽顧佐曾經在民航機上的機長廣播。
她從未坐過飛機，也不知道風趣幽默的顧佐在飛機上做廣播時是什麼調調。
顧佐清了清嗓子，對着葉绾绾舉起的手機說道：“女士們先生們，現在是機長廣播，本次航班即将到達，飛機落地後還需要一段滑行時間，請各位系好安全帶，并在安全帶燈熄滅後再起身提取您的行李，否則，您可能會比本次航班還要早到達機場……”
葉绾绾聽得一愣一愣的，有些狐疑看着他：“你在廣播裡說話也這麼皮，沒有乘客投訴你？”
顧佐滿臉得意道：“那是，我的乘客滿意度可是99%，每個季度都被評為最受乘客歡迎的機長呢。”
葉绾绾揚了揚唇角：“勉強相信你的自說自誇，現在時間還早，我們下了直升機再去一趟醫院吧。”
機身一晃，顧佐的神色也凝重了幾分：“怎麼了，你又不舒服了？”
葉绾绾擡手拍了拍他的胳膊，示意他别激動：“上個月醫院就發短信讓我回去複查，然後說要安排手術拆除我身體裡的部分鋼闆……”
顧佐這才穩住情緒，問道：“你之前不是一直抗拒再做手術嗎，還說要與那些鋼闆共存亡呢……”
“以前是以前，現在是現在，我還想活得更久一點呢……”葉绾绾輕聲道。
顧佐抿唇笑着，眼眸裡泛着亮晶晶的光澤。
醫院。
顧佐帶着葉绾绾正找着之前負責她身體的醫生，看到醫院大廳裡多了一些身穿空乘制服的人。
待看清那些空乘人制服上的航空公司名稱，顧佐瞳孔驟然一縮，條件反射想帶着葉绾绾離開這裡。
可葉绾绾比他更早聽到了一些八卦消息，拉着他小聲說道：“聽說陽城有架客機的機長飛行途中頭痛暈倒，飛機迫降在了咱們沙城，那機長就在這裡做檢查呢！”
第三十八章 好久不見
顧佐不動聲色拉着葉绾绾往外走。
“乖小柚，我們改天再來找醫生檢查身體，今天人太多了……”他說道。
葉绾绾不願意：“為什麼呀，我剛才打醫生電話，他馬上就過來了！這剛好是陽城的老同僚過來，你不去打聲招呼嗎？”
顧佐眉頭蹙了蹙，似是不想直面回答她的這個問題。
“不太熟，沒必要。”他輕聲說着，将葉绾绾帶到了樓梯間，“既然跟醫生約好了，那我們趕緊過去吧。”
“那我們去坐電梯呀，幹嘛爬樓梯？”葉绾绾覺得顧佐有些反常。
顧佐搖頭，表情有些僵硬。
“不想讓他們看到你。”他知道自己撒謊會被葉绾绾看穿，還不如實話實說。
葉绾绾淺淺一笑：“傻瓜……”
她知道顧佐在擔心什麼，但她自己也的确沒有想法要跟過去的人和事牽扯到一塊。
畢竟是死過一回的人了，她早已經不是曾經那個做什麼都義無反顧的人了。
“我壓根就沒想過要找回曾經的記憶，現在沙城的一切可是我的未來呢。”葉绾绾說道。
顧佐看着她：“我可能真的還是有點……患得患失……”
“好了好了，還要不要陪我去看醫生？你可别讓我也變得患得患失啊！”葉绾绾拉着他的胳膊搖晃。
顧佐也意識到自己真的有點想太多，盡管外面的人是陽航的同僚，但那昏迷檢查的機長又不一定是司夜寒，自己的擔心真的有些多餘了。
“來來，我背你，咱們還是爬樓梯。”顧佐彎下腰，讓葉绾绾靠了上來，“噔噔噔噔噔……像不像豬八戒背媳婦兒？”
“我可不做豬八戒的媳婦啊！”葉绾绾拍了他肩膀一下，兩人都呵呵直笑。
剛上一層樓，顧佐還準備背着葉绾绾朝上走，忽的看到樓梯間有個男人正倚靠在門口抽煙，地上也落了一地煙頭。
他仰頭看去，神情瞬間凝固。
那男人也看了過來，手中燃了半截的煙掉落到了地上。
“顧佐？”一副煙嗓透着不敢置信。
葉绾绾正靠在顧佐肩膀上，聽到聲音連忙擡起頭，迷茫地看了眼面前的陌生男人。
這一看，對面的男人眼眶瞬間發澀：“棠……葉绾绾？”
顧佐一聲不吭，他隻想背着葉绾绾離開這裡，但腳下卻生根了一般，無法動彈。
躲了電梯那一波，卻沒能躲開最想躲的人。
司夜寒挺拔身軀晃了晃，從牆角走了過來。
“她果真在你這裡。”短短七個字，耗費了他一半的體力。
葉绾绾警惕看着他，心底有種怪異感直湧上喉頭。
“佐哥……”她抓着顧佐的胳膊，有些不安。
她嘴中喚出的稱呼，還有親密靠在顧佐身側的舉動，落在司夜寒眼中，心如刀絞。
“葉绾绾，好久不見。”司夜寒啞着聲，死死盯着她。
他從未想過，自己跟她的重逢會是在這裡。
飛行途中，他頭疾發作，痛到視線模糊，直至暈倒。
副機長駕駛着飛機迫降沙城的小機場，将乘客轉機後，帶着自己來醫院檢查。
檢查結果剛出，情況不太樂觀，他已經不适合再開飛機了。
為了确診是什麼原因導緻的頭疾，醫生建議他做了一個腦部CT，結果還沒出來。
自己一個人在這裡抽着悶煙，想着那個女人，她突然就出現在自己眼前。
并且，是跟另一個男人一起出現。
葉绾绾看着他，眼神透着疏離和陌生：“你是誰？”
第三十九章 她是我的
司夜寒想過無數種他們重逢後，她對自己說的第一句話。
但這一句，他卻從未想過。
她怎麼可以——
用看陌生人的眼神看着自己？！
司夜寒的心狠狠一痛，腳步不受控制朝她走去，但被顧佐攔在中間。
“司機長，她在那場地震中失憶了，現在身體還未完全痊愈，你有事嗎？”顧佐聲音中透着疏離。
葉绾绾愣了愣：“你姓司？你也是機長？”
她越這樣迷茫的問，司夜寒的心越痛。
他剛要說什麼，看到她手中拿着的柺杖，心髒瞬間緊縮成一團，痛到他面色慘白。
“你……你真的不認識我了？”他顫抖問道。
葉绾绾不明白他為什麼要有如此大的反應，她不喜歡他用這種眼神看自己。
“抱歉，我男朋友剛才說了，我失憶了。”葉绾绾指了指腦袋，語調平緩，“是以對以前柚山機場的同僚我都不太記得了，嗯……司機長是吧，我暫時沒計劃去了解我過去有過的生活，是以你也别把我當朋友一樣打招呼，謝謝了解。”
“男朋友？”葉绾绾嘴中的話，就像一道驚雷，炸得司夜寒頭破血流，一陣眩暈。
顧佐聽得那三個字，感覺任督二脈都被打通了一樣，神清氣爽，一改之前的畏手畏腳。
他将葉绾绾護至身後，毫不膽怯對上司夜寒的震驚視線：“你說完了沒？我要帶她去看外科醫生了，她身體裡有幾十塊鋼闆要拆，能讓一讓嗎？”
顧佐故意将葉绾绾要拆鋼闆的事說出來，目的就是刺激司夜寒。
司夜寒踉跄着，微微後退了幾步，給他們讓出了一條道。
直到顧佐帶着葉绾绾離開，他才渾渾噩噩地想起自己要跟上去。
不管她跟顧佐現在是什麼關系，自己都不能再次将她弄丢了啊……
葉绾绾在診室跟醫生談話，顧佐在走廊外等着，司夜寒大步走了過去。
他一把揪住顧佐的衣領，眼睛紅得像滴血。
“顧佐，你騙我，你騙了我三年！”司夜寒低吼道。
顧佐使勁扯開他的手，冷聲道：“你說話注意點，整個柚山機場，除了我，可沒人知道你跟她的事！你現在像看情敵一樣看我有什麼意義？她跟你在一起過嗎？你曾是她的男朋友嗎？你從來沒有屬于過她，她也從來沒有屬于過你！”
司夜寒的手勁松懈了下來，神情痛苦至極：“你……為什麼不告訴我，她還活着……”
“告訴你有什麼意義？你終于發現她的好想吃回頭草？司夜寒，晚了的深情和補償比草都輕賤，你别惡心人了！”顧佐直言不諱諷刺道。
一句又一句，接踵而來。
司夜寒來不及喘息，胸口似被大錘子狠狠砸了一記。
他踉跄着後退，捂住胸口喘氣，喉嚨裡滾出一串串悲痛的悶音。
“她以前是我的……一直都是我的……”他在努力找回支撐自己的過往。
顧佐冷聲質問：“她好不容易死裡逃生，每天臉上挂着笑容地生活着，并且她剛才也說了不想要過去的記憶，你難不成還想毀了她現在的生活？”
司夜寒的眼睛紅得像一頭全無理智的野獸，舌頭也被牙齒無法控制地咬得鮮血直流。
他想說話，但所有的話都堵在嗓子眼裡出不來。
是啊，他有什麼資格不讓她新生，不讓她幸福呢？
第四十章 永遠失去
剛才她趴在顧佐背上，臉上的笑容真真切切。
是真的快樂啊，才會笑得那麼開心吧……
自己好像，從來沒有讓她那麼笑過。
“嘎吱”病房門開，葉绾绾從裡頭走出來，手中拿着一疊厚厚的單子。
“佐哥，你怎麼一臉猙獰？”葉绾绾看都沒看司夜寒，拄着拐杖徑直朝顧佐走去，“怪吓人的。”
顧佐愣了愣，連忙擡手搓了搓臉頰：“是嗎，那我趕緊變回原來的樣子。”
葉绾绾看着他使勁搓揉着他的臉，笑出了聲：“行了行了，醫生讓我下周準備時間住院，先拆除腿上的鋼闆，再康複訓練一番，我應該就不用依靠拐杖走路了……”
“不能一次性取出來嗎？”顧佐用餘光掃了司夜寒一眼，扶着葉绾绾朝外走去。
“你傻呀，一次性取出來，那得動多大的手術？開這麼多刀，醫生不敢給我做，我連手術台都下不來！醫生得把控每次手術的失血量，這也是根據我身體素質評估計劃的。”
葉绾绾的聲音越來越遠，司夜寒看着她和顧佐遠去的背影，心痛得發麻。
他好像，是真的失去了她。
永遠失去的那種……
一整晚，司夜寒的情緒都是渾渾噩噩的狀态。
直到第二天，他的檢查報道出來，才稍微清醒一些。
之前地震受了傷，頭部淤血沒有及時處理幹淨，也沒有引起重視，是以導緻時不時頭痛。
但又因為淤血凝固位置壓迫了神經，導緻視力也時好時壞。
唯一的處理辦法，是做開顱手術将淤血清除幹淨。
但是淤血位置敏感，不能輕易開顱，成功率隻有百分之五。
如若不處理淤血，随着時間的推移，他極有可能徹底失明，頭疾若嚴重起來，也會有生命危險。
是報應吧……
因為沒有好好珍惜那個女人。
司夜寒自嘲笑了笑，并沒有因為自己可能活不久而悲哀。
如果當初是他在地震中救出了葉绾绾，那現在的她過的是不是截然不同的生活？
就算沒有過去的記憶，她的現在和未來，也是屬于自己的吧……
可是，人生沒有如果。
錯過了就是錯過。
他已經，永遠弄丢了她……
司夜寒用了整整三天讓自己冷靜，然後回了陽城陵園，給自己挑了塊墓地。
三年前所有人都以為葉绾绾死在地震中，可葉家卻沒有一個人給她辦理後事。
司夜寒暗暗在這裡給她弄了個空墓，也讓自己這三年來有了個念想之地。
現在給自己買的墓地，也正是在葉绾绾這個空墓旁。
他能擁有的，也隻是那個女人的過去了。
司夜寒處理完這件事，便去柚山機場遞交了辭職報道。
他畢竟是在飛行途中出現意外，身體出狀況的情況也是人盡皆知。
離開機場時，司夜寒在人事交接工作證和肩章時，看到了調至後勤部工作的葉可雅。
空姐和乘務長吃的都是青春飯，她之前在司夜寒家門口鬧得差點拘留，檔案上也算留了一筆。
若不是看在她是老員工的份上，怕在機場做個地勤普通職員的資格都沒了。
“司夜寒，我們談談。”葉可雅叫住了準備離開的他。
司夜寒頓住腳步，轉眸看向她，神情淡漠。
葉可雅咬了咬下唇，輕聲說道：“你開飛機差點出事的消息我聽說了，身體還好吧？”
她知道自己不是個好女人，三年前回來要求他娶自己，也是仗着他們曾有過那麼一段真摯的感情。
可三年時間，改變了太多。
她變成了個唯利是圖、為達目的抛棄感情的女人；他則将對自己的感情全都轉移到了另一個女人身上。
那個女人，還是自己多年前抛下的棋子。
可他以後都不能做機長飛行了，她多少還是覺得太多可惜。
他這樣一個男人，可是為了飛行而生的啊。
“多謝關心，還有事嗎？”司夜寒語氣平淡，沒有厭惡也沒有刻意疏離。
他們之間什麼都挑明了，以後也該就此别過了。
“我們……真的回不去了嗎？”葉可雅鼓起勇氣，試着問道，“忘記中間那幾年，忘記永遠都回不來的人，我們重新開始，跟在大學時第一次相遇那樣，一步步來，好嗎？”
第四十一章 對不起
她已經三十歲了，沒有精力也沒有能力再去重新認識一個男人，去攜手共度一生。
說來可笑，她這次回來才知道司夜寒的家底有多厚實。
眼下就算他不能開飛機了，但還是能回去繼承家業啊！
司夜寒看着她，久久沒有說話。
許是他的眼神太犀利冷漠，葉可雅打了個寒顫，兩手的雞皮疙瘩都起了來。
“你要是不同意就算了……畢竟咱們都老大不小了，我妹妹她……又不在了……”葉可雅硬着頭皮說道。
司夜寒眼中泛起一絲波瀾，他張了張薄唇：“你還記得她是你妹妹？”
葉可雅一怔，看着司夜寒不敢輕易說話，因為她猜不透他此刻的情緒。
“阿寒，你也知道我媽對葉绾绾一直都有解不開的恨意……”葉可雅戰戰兢兢道。
司夜寒轉身，挺拔的身軀微微有些落寞。
他不再去看身後那個女人，一步步離開了機場。
葉可雅看着他遠去的背影，眼底的情緒翻來覆去。
“叮”手機鈴聲響起。
葉可雅拿起來一看，是葉母撥打過來的。
她有些厭惡地摁斷電話，可沒想到葉母又撥了過來。
“幹什麼？老打電話你煩不煩？！”葉可雅接起電話對着葉母就是一陣怒吼。
電話那頭，葉母的聲音顯得小心翼翼：“女兒啊，你好久都沒回來看媽媽了……家裡瓦斯沒了，我不知道怎麼弄，你幫我去繳費吧？”
“你自己沒腿不知道下樓嗎？”葉可雅極其不耐煩，她将剛才在司夜寒身上憋着的氣全都撒在了葉母身上。
此時她甚至在想，如果葉母沒有對葉绾绾一直抱着不待見的惡劣态度，司夜寒是不是也不會用這種有色眼鏡看自己？
“這變天了我腿關節風濕疼得厲害，買菜都是叫你劉阿姨幫忙買的，你要是有時間回來帶我去醫院檢查一下身體吧……”葉母大氣都不敢出，她也不知道自己從小疼愛的這個寶貝女兒怎麼就變成了這樣。
“我沒空，你實在不舒服就叫120吧。”葉可雅冷冷說完，就準備挂電話。
葉母承受不住她的這個态度，痛哭起來：“雅雅，你可是媽唯一的女兒，媽就指望你給我養老了，你怎麼能這樣……”
葉可雅聽得刺耳，但語氣依舊未變：“呵，我可不是獨生子女，給您養老，還有葉绾绾的份兒……哦我倒是忘了，她在地震裡為了救全機場的人，死了……跟爸爸一樣，屍骨未存，這樣的結果，您滿意嗎？”
“你老說這些刺激我做什麼！我都一把年紀了，要不是為了你，我早跟你爸一起去了！”葉母依舊隻字不談葉绾绾，痛哭流涕。
“去啊，沒人攔着你。”葉可雅的話讓葉母的哭聲戛然而止，“到了地底下，你們一家三口好好團聚，我已經受夠了做你女兒——！”
葉可雅說完，神情陰戾地挂斷了電話，然後将葉母的電話拉入了黑名單。
葉母聽着電話那段的嘟嘟聲，臉上挂着錯愕不已的神情。
剛才聽到葉可雅說了什麼？她讓自己去死？
看着因風濕腫的觸目驚心的膝蓋和腿，葉母重重歎了口氣，扭頭看向旁邊的照片牆。
每張照片，都是她和葉可雅喜笑顔開的合照，溫馨又溫暖。
忽的，她看到一張自己和葉可雅的自拍照後，有葉绾绾半邊模糊的臉。
那雙眼，像極了早逝的葉父。
葉母的眼淚瞬間淌落下來，她拿起旁邊的柺杖一步步艱難地緩緩朝那照片走去，然後擡手顫抖着想去摩挲那半張小小的臉。
可不知怎麼的，幾近觸到時，她卻喪失了全部力氣……
葉母抽噎着，老淚縱橫。
“對不起，對不起……”她扔了柺杖，彎腰靠牆癱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第四十二章 愛情宣言
沙城，醫院。
葉绾绾做完拆鋼闆手術後，身體恢複得很快。
顧佐每天都在醫院陪着她，然後推着輪椅帶着她在醫院後園散步。
不知為何，每天清晨病房門外總能看到幾個煙頭，卻不知是誰扔下的。
顧佐覺得奇怪，找醫生安保部說明情況，然後調看了監控。
當他看清門外那個熟悉的人影時，瞬間明白了是誰。
這天晚上，他等葉绾绾睡下後，看着時間等門外的男人過來。
四周一片寂靜，外頭突然傳來打火機的細小響聲。
顧佐起身，開門。
門外，剛點燃煙還沒忘嘴裡放的司夜寒愣住。
“還沒睡？”他聲音沙啞。
似乎被顧佐發現自己在這裡，并不意外。
“醫院禁煙，你不知道嗎？”顧佐看了一眼熟睡的葉绾绾，然後将門關上，壓低聲音問道。
司夜寒閃了閃眼眸，聲帶歉意：“熏到你們了，抱歉……”
“來幾天了？想幹什麼？”顧佐聲音中充滿了防備之意。
“我……我隻是想來看看她，沒打算打擾你們……”司夜寒解釋道。
這般小心慌亂的語調，顧佐還是第一次從這個男人嘴中聽見。
“有我陪着，她很好。”顧佐淡淡說道。
司夜寒喉結顫了顫，似有千言萬語堵在喉嚨裡。
他擡眸朝病房門上狹小的玻璃窗看去，看到了一張靜谧的臉龐。
是他日夜思念的人兒啊……
“她好就好，謝謝你。”司夜寒輕聲說道。
顧佐冷哼一聲，覺得司夜寒這聲謝謝異常刺耳：“我是她男朋友，這是我應該做的。”
他将‘男朋友’三個字咬得格外重，目的就是為了讓司夜寒清醒，葉绾绾現在屬于誰。
司夜寒高大身軀晃了晃，将眼眸垂了下來。
“我知道，祝你們幸福……”他聲音啞啞的，似乎含着一絲濕氣。
司夜寒的這般豁達大方，倒讓顧佐有些意外。
他以為這個男人會死纏爛打，畢竟前陣子還揪着自己衣領似要殺了自己一般。
沒想到，他已經決定放手了。
顧佐剛要開口，司夜寒又緊接着說道：“如果……如果她不幸福，我會把她搶回來的……”
前提是——
如果那成功率隻有百分之五的開顱手術一切順利。
但司夜寒心底也清楚，這麼多年，顧佐對葉绾绾的好，整個機場的人都看在眼底。
自己帶給葉绾绾的隻有眼淚和痛苦，顧佐帶給她的全是歡聲和笑語。
她又怎麼可能會不幸福呢……
司夜寒抽完煙，再次深深看了眼葉绾绾，随後轉身離去。
往後幾天，病房門外再也沒有了煙頭，那個男人也再未來過了。
等葉绾绾身體好些，她已經可以不用柺杖自行走路了。
顧佐便帶着她上下樓梯，鍛煉身體，然後在醫院花園裡散步散心。
花壇長椅上，有一個人正用手機放着外音看綜藝節目。
幽默的主持人說道：“喜歡一個女孩，就去強吻她……隻要你不怕打。”
他話音剛落，看節目的人全都哈哈大笑。
顧佐挑了挑眉，走到葉绾绾面前，笑嘻嘻道：“美女，我能不能強吻你？”
葉绾绾愣了愣，看着他嬉皮笑臉的模樣假意瞪了他一眼：“不能。”
說完，她便轉身朝着另一條小道走開。
顧佐聳了聳肩，剛要追上去，旁邊一個聽到他們對話的年輕人喊住了他。
“大哥，你會不會追女孩？哪有強吻前還詢問的，這不是欠揍嗎？”那年輕男孩吐槽他。
顧佐聽得年輕人的話，微微有些驚訝，但一瞬間，他便收回了表情。
“如果我再年輕個十來歲，說不定就霸王硬上弓，先吻後表白。”顧佐說道。
年輕人看向他的表情愈發古怪，他不解問道：“現在為什麼不可以？”
“因為，我疼她。”顧佐看着不遠處的葉绾绾，嗓音中飽含着滿滿的情緒。
年輕人有些疑惑地撓了撓頭，似乎依然不了解顧佐嘴中的因為是以。
顧佐也沒打算再跟他多解釋，他将手放進褲兜，步态穩健朝葉绾绾走去。
他才不會強吻她呢，他隻會情到深處自然吻。
他的小绾绾，曾經受了那麼多的苦，從小就沒有感受過被人疼被人呵護是什麼滋味。
往後每一天，他都要讓她快樂，讓她幸福。
把她捧在手裡，像日出日落一樣陪着她。
甜而不膩，膩而不油——
這算不算是他的愛情宣言？
曾經他以為，他和葉绾绾的人生，是兩條平行線，無論他多麼努力想靠近，都不可能會有交集。
但現在，他才清楚的意識到，緣分來的那一刻，擋也擋不住。
小绾绾，你的過去我未曾參與，但你的未來我奉陪到底。
我愛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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