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讀 山 | 剪花娘子作者簡介

到旬邑的時候,我已經無法見到庫淑蘭。那刻的她,已帶着一把剪花的剪子,腳踩着鄉村縷縷上升的炊煙,到天上王母娘娘的瑤池展示她的剪花絕技去了。

然而我相信她還活着。活在她那一張張活靈活現剪貼畫的藝術作品中,活在她曾踩過的鄉間小路上,活在旬邑每一個人的心裡頭。

要不,我也不會從大老遠的地方趕來看她,甚至還帶着幾卷供她剪紙用的黃紙和綠紙。

此刻,我就站在庫淑蘭紀念館她的遺像前。相片中的她,右手拿着一把剪子,眼睛專注地看着左手上紙剪的兔子,那隻兔子長着兩隻大耳朵,樂呵呵地咧開大嘴面對庫淑蘭,仿佛笑說當年在莊稼地裡偷吃胡蘿蔔的事兒。周圍的土牆上貼滿了五彩缤紛的剪貼畫,庫淑蘭就坐在這樣一個藝術殿堂中,祥光籠罩她的是一頂頂耀眼的光環,其中一頂就是聯合國教科文組織授予她“民間工藝美術大師”的桂冠。

面對這些,我真無法相信這個靜止在時間空間中的庫淑蘭,竟是大字識不了幾個,纏着小腳,整天繞着鍋台轉的農村老太太。

豈料事實正是如此。就和生活在社會最底層的農家婦女一樣,庫淑蘭三四歲纏腳,十七歲出嫁,此後生子種地,在一年推着一年走的貧窮生計中,她秉承從母親那裡學來的“剪花花”手藝,不論跪在地上割麥子,青黃不接用糠菜果腹,還是愚頑的丈夫“一天把她打六回(次)”,每天一有空,她都不停地用剪刀在紙上剪她周圍的雞鴨豬狗,花卉飛鳥,以此寄托她孤獨之外的生命向往。當然,這時的她還遠遠談不上有什麼藝術創造,隻是本能地在困苦中延續着那一輩一輩婦女單純而别緻的剪紙手藝,為當地的婚喪嫁娶助助興而已。而真正能使她成為藝術大師,倒的确有點超乎現實的神秘色彩。這純粹是她六十歲後的一次意外,那天沒有任何征兆,她卻莫名其妙地失足跌落在家門前五米深的土崖下,不省人事!此後連續昏迷四十多天,家人甚至都為她準備後事了,她卻神奇般地從土炕上睜開眼,一骨碌爬起來就抓剪刀和彩紙。而且邊剪邊唱,唱她昏迷的日子裡,天上的剪花娘子不僅常常來看她,而且還傳授給她天上剪花的訣竅和秘籍,現在她就是人間的“剪花娘子”。

當然這有些魔幻。但這卻是庫淑蘭不厭其煩地唱出來的,衆人也對此深信不疑,她們甚至相信庫淑蘭此後剪的“花花”還能驅邪避惡、治病救人哩。

不過,死裡逃生的庫淑蘭,卻真的化身成了人間的“剪花娘子”。這個“剪花娘子”,此後就成為庫淑蘭每幅大作品中所要表現的一個永恒的主題。這是一個完全被神化的女神形象,圓臉龐、高鼻梁,頭戴鳳冠,身着霞帔,儀态萬千,光彩照人。她們有的坐在樓閣中,有的住在窯洞裡,有的降臨花叢中,總是那般慈祥和喜慶。而且庫淑蘭也不再重複傳統的單色調剪紙形式,異想天開地采用套貼、拼貼、堆貼等手法,使她剪刀下出現的人物形象五顔六色,俏麗生動,豐富飽滿;飛禽走獸逼真逗人,活靈活現;畫面亦魔亦幻,不拘常态,充滿浪漫氛圍。為渲染她心中所需要的那個精神家園,她半癫半狂的想怎麼剪就怎麼剪,着魔似地看哪裡能出彩就往哪裡貼。而且一邊剪還一邊唱:

剪花娘子是誰嗎?

剪花娘子就是我。

沒有剪花娘子,

就沒有這麼大識事(場面)……

真的,沒有旬邑這“剪花娘子”,中國的剪紙藝術就真的“沒有這麼大識事(場面)”。庫淑蘭隻是一個普通的農村婦女,一生中貧困就像影子一樣尾随着她,甚至當聯合國教科文組織都授予她“民間工藝美術大師”稱号,早在20世紀80年代就蜚聲海内外藝術界,被人稱為當代中國的“畢加索”時,她還住在不到九平方米的土坯房子裡。房子一半是土炕,一半是鍋竈,她剪紙的工作間就是那個土炕。正是在這個極其簡陋的生存環境中,她那帶着山溝泥土味的剪紙還先後走進了國家美術博物館,走進香港、日本、美國等為世人所矚目的藝術殿堂中,創造了許多藝術家一生也無法企及的藝術高度。

這不能不使人扼腕而歎!

可惜,貧窮的庫淑蘭已經走了,她離開我們已經二十多年了。生前,文為群編撰的《剪花娘子——庫淑蘭》已由台灣漢聲出版社出版了。死後,政府也為她建立了“庫淑蘭紀念館”,而她的代表作《回娘家》就矗立在縣城文化廣場上,像一道永遠不會凋謝的風景,每天都有不少人在雕塑前駐足。在他們心中,庫淑蘭還活着,活在所有人心中,活在山山峁峁間。

真的,她還活着。

2014年9月

<h1 class="pgc-h-arrow-right" data-track="6">作者簡介</h1>

讀 山 | 剪花娘子作者簡介

王盛華,本名李重華,筆名夢之。著名作家、評論家、書法家、文化學者。畢業于西北大學中文系。

系中國作家協會會員、中國書畫家協會名譽主席、全國國學機構聯席會議副主席、中國民主同盟陝西省委藝術委員會委員、陝西省國學研究會常務副主席、長安大學客座教授、西北大學現代學院教授、西安城市建設職業學院客座教授、陝西省民間文藝家協會顧問、陝西省孔子學會顧問等。曾任《西部藝術報》總編、陝西省文聯組聯部主任。出版《夢中家園》等著作20餘部,獲全國獎37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