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他起高樓,眼看他樓塌了。”
《紅樓夢》中這句樸素的至理名言,随着時間流逝,真是越看越親切。究其原因,不過是因為年歲漸長,看到的令人啼笑皆非的“鬧劇”越來越多。
鬧劇多半是因為有别有用心之人的炒作:一個個本來平平無奇的物件,經過投機者的手,便突然身價倍增,衆人追捧。待市場終于恢複平衡,再也掀不起什麼波瀾,又迅速變得無人問津。

在炒作的世界裡,有一種動物,炒得最熱的時候,曾經四千萬一隻。如今卻白送都沒人要。也正是圍繞着它的炒作,成為近十年最大泡沫,無數人血本無歸。
它,就是藏獒。
<h1 class="pgc-h-arrow-right" data-track="4">神秘的“高原大狗”</h1>
我國幅員遼闊,地形多樣,造就了各地之間迥異的地貌、氣候和物種。各種動物,為适應當地的自然環境,進化出相宜的性狀,彰顯了頑強的生命力和大自然的鬼斧神工。
其中,作為“人類的好朋友”的狗狗,也是以擁有了多個品種。老北京鐘愛的“京巴”,上海貴婦的寵物獅子狗,田間地頭忠實看門的大狼狗,都以自己可愛或帥氣的外表、溫順忠誠的性情陪伴着主人。
愛狗人士們追求新奇、可愛、溫順的犬種,也會根據需要有意識培育和繁衍工作犬,是以狗狗們的種類在此基礎上進一步增加,各種雜交得到的更優秀的犬類漸漸走出它們的“原産地”,在異鄉繁衍生息。
在西藏解放之前,這片高原一直被排除在這種交流之外。藏區嚴酷的自然環境、閉塞的交通、迥異的文化……種種因素,使其長期處于半封閉狀态。
不僅是藏區人民難以與外界接觸,連藏區的動物也相對封閉。這片高原上的物種,就在此形成了一個較為獨立的生态圈。
随着新中國成立,西藏地區解放,藏區打破了原有的孤立狀态。幾年後,青藏、新藏、滇藏等多條公路及鐵路的相繼建成,進一步促進了西藏與内陸地區在人員、資金、知識和技術等領域的交流。
許多藏民也是在這時,才得以第一次“睜眼看世界”。同時,随着國内經濟繁榮,西藏人民的生活水準也得到了進一步提高,頻繁的人員流動也帶來了物種的交流。
當“神秘的藏區”變得不再神秘,西藏當地的特産如牦牛、藏羚羊日漸進入了人們的視野,一種具有“藏區特色”的狗狗,也随之闖進了内地人的生活。
人類對犬的馴化,從45000年前便已開始。當人類逐漸建立部落,并适應定居生活,狩獵所獲得的大量獵物便吸引了一部分饑餓的灰狼靠近人類聚居區。
時至今日,犬作為人類第一個成功馴化的物種,已經與狼在性狀和生活習性上相距甚遠,但它們依舊保留了99.9%的灰狼基因。而藏獒作為生活在青藏高原的犬,也不例外。
高寒、紫外線強烈、幹旱的自然環境,令藏獒保留了更多的屬于它們祖先灰狼的性狀:龐大的體型,厚而濃密的毛發,但它們的性格卻不似祖先那般桀骜不馴,而和其他犬類一樣溫順忠誠。
藏獒在藏族人的生活中,占據着重要的地位。藏族人利用它們看家護院、充當牧羊犬、制作皮衣保暖,甚至僅僅陪伴他們度過漫漫長夜。在藏族人的心目中,兼具勇猛頑強和忠心耿耿的藏獒,是神明的化身。
<h1 class="pgc-h-arrow-right" data-track="6">被追捧的“品種狗”</h1>
藏獒是被高原特殊的環境自然選育,形成的天然犬種。在抗病性、适應性、身體素質等方面,自然比那些為了保持特異性狀而近親繁殖的品種狗要好,顯得十分強悍,令許多從未見過藏獒的人們耳目一新。
而在一些别有用心的愛狗人士眼中,這種“強悍”則成為了炒作的對象。在藏獒剛剛為世人所知的那些年,寵物圈裡盛傳“藏獒能夠單挑老虎”、“藏獒是最兇猛的狗”的說法,無形中誇大了它的“戰鬥力”。
這種說法甚嚣塵上,以至于雖然已經有許多寵主辟謠,依然有人盲目相信自己的藏獒天下第一。
除此之外,他們還抓住藏獒身上其他的特質進行大肆包裝:來自藏區,種群較少,被炒作成“瀕臨滅絕的珍稀野生動物”;忠誠可靠,溫順有禮,被炒作成“一輩子隻認一個主人”。
就連牧民對于藏獒的感情,都能被當成是“千金不換的極品狗狗”,進行鋪天蓋地的宣傳。
其中,最為知名的炒作就來自于“中國藏獒之父”王占奎,和“中國犬王”馬俊仁。
王占奎與藏獒的淵源,緣起于1986年的一次進藏。當時還是一窮二白的他“千裡尋犬”,終于在藏區找到了專門養殖藏獒的牧民。但他沒有料到,藏民和藏獒相依為命,感情深厚得拒絕賣出。
不得已,他才進縣城購買了不少當地人急需的收音機、電燈泡等“珍貴物件”,以物易物,終于換得23隻小狗崽。
得到小狗的他精心呵護,悉心照看,終于将這些小藏獒養大,轉手賣給了海峽對岸對于西藏充滿好奇和向往的台灣商人。當時海峽兩岸遠未“三通”,這些“偷渡”的狗為王占奎賺得“第一桶金”。
食髓知味的王占奎知道,自己發現了新的商機。從此,他專攻藏獒,為了提高藏獒的知名度,在1998年找到媒體,希望借助他們的力量打開銷路。
随着一紙充滿着對他、對藏獒的溢美之詞的報道,在《大河報》上橫空出世,王占奎一躍成為不畏艱險、千裡尋獒的義士,他為了利益進藏搜尋藏獒的行為,也被美化成“搶救保護珍稀犬種”。
這篇報道被國内各大主流報社轉載,一時間,藏獒紅遍大江南北。随着“獨一無二的高原犬種”、“台灣富商追捧的對象”、“瀕危野生動物”等真真假假的名頭越傳越遠,王占奎的藏獒身價水漲船高。
到1999年,當時藏獒的市場均價已經逼近一隻幼犬1萬元,品相良好的最高可達20萬元。
<h1 class="pgc-h-arrow-right" data-track="8">神乎其神的“國犬”</h1>
藏獒最終“封神”,則要歸功于“中國犬王”馬俊仁。作為一名品種犬的繁育人,馬俊仁可謂名震全國,在藏獒之前,他曾經培養出寵物圈子裡大名鼎鼎的“馬家軍”純種犬類。
這也奠定了他在中國寵物圈子的地位。而在2003年當選中國藏獒俱樂部主席之後,他的目光就盯上了藏獒。
作為一名經驗豐富、嗅覺靈敏的商人,馬俊仁很快就針對藏獒的特點,和他對中國寵物市場的了解,制定出了一整套“中國國犬”養成方案:首先,是不惜一切代價,打造“中國獨有”的形象。
他在電視節目中,若無其事地講述了一個“動人的故事”:17年前,他在法國看到一條體型異常龐大的德國牧羊犬。當他好奇地上前詢問,狗主人告訴他,這條大狗是藏獒與德牧的雜交後代。
狗主人還漫不經心地說:歐洲所有的大型犬幾乎都有藏獒的血統,然而在藏獒的故鄉中國,它們卻被當做普通的肉狗,端上了人們的餐桌。
這個令人心酸的故事,瞬間點燃了觀衆心裡的愛國激情。馬俊仁将“中國獨有的犬隻”與“藏獒”二者之間畫下了微妙的等号,又塑造了藏獒貴為“國犬”卻被國人吃到瀕臨滅絕的“血淚史”。
不明真相的群衆隻以為藏獒真的是世界聞名的高貴犬種,又認為中國本土的藏獒确實已經将要消亡,而消亡的罪魁禍首是無人問津、無人保護、淪為食物。
于是,小小的一隻狗,就因為捆綁上了民族自尊心而身價倍增,幾乎到了可以與“國寶”大熊貓平起平坐的地步,一下子成了各路富人眼中的香饽饽。
馬俊仁見時機成熟,又提出“要用藏獒在世界品種犬的比賽中摘金奪銀”的目标,這無限接近奧運健兒賽前誓詞的口号再次準确地擊中了群眾的愛國之心,養藏獒成為了維護民族尊嚴的象征。
此後,又有人借機搞寵物拍賣,對藏獒進行“饑餓營銷”。而馬俊仁更是聲稱自己的愛犬“小王子”,出價不高于4000萬,絕不拍賣!藏獒熱,到了最瘋狂的階段。
<h1 class="pgc-h-arrow-right" data-track="10">光環不再,淪為肉狗</h1>
可是藏獒再怎麼神奇,也隻是一隻狗。
馬克思在《資本論》中,一針見血道地出了市場規律的本質:商品的價格通常處在其價值上下一個不大的區間内,當商品的價格因為供求關系變動而暫時發生較大變化,遠期它一定會被市場拉回到價值附近。
藏獒也不例外。無論各色人等再怎麼造勢和炒作,其價值屬性始終未變,其價格很快又跌落回到原有的水準。作為犬種,藏獒固然有溫順忠誠、身體健康、身材健美等優點,但并不能以此獲得高價。
作為大型犬,在城市中生活有着諸多不便:不能擁有足夠大的領地、足夠好的食物、足夠多的同伴,也無法完全被養在家裡閉門不出,被城市居民收養的藏獒,活得并不幸福。
他們的主人也各個怨聲載道:藏獒食量大、叫聲響、愛搞怪、搞破壞、掉毛、亂排洩、無處遛狗。在這“小型犬的天下”,藏獒顯得是那麼不合時宜,而許多大城市也相繼出台了禁養大型犬的規定。
規定一出,無疑給養藏獒的風氣潑了一瓢冷水。而随着人們對西藏的認識進一步深入,藏獒的“神秘面紗”也被揭開:它并非之前炒作的這般神奇,而隻是西藏地區特有的一種普通狗狗而已。
熱潮退去,藏獒瞬間從萬人追捧,變得無人問津。當年購買藏獒的許多人,都是為了炫富,或者抓準時機進行投資,如今反而都悔不當初,虧得一貧如洗。
随後許多藏獒被轉手賣給了狗肉館,出現在餐桌上。它們的皮毛也被收購,制成了毛毯……昔日的“國犬”,如今卻落得悲慘的命運。
縱觀“藏獒熱”,不變的是狗狗,變的是人心。是投機者的别有用心、追捧者的貪慕虛榮、狂熱者的人雲亦雲,将其架上高地,再跌下神壇。這種炒作的此起彼伏,也造就了看客的一雙冷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