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1905電影網專稿今年上海國際電影節的華語片可以用“爆款頻出”來形容。繼大鵬的《吉祥如意》和李霄峰的《風平浪靜》後,本屆上影節“金爵獎入選片”名單中的第三部華語片《又見奈良》,終于也于7月的最後一天,揭開神秘面紗,并收獲了極高的口碑評價。
《又見奈良》是青年導演鵬飛的第三部長片之作。說到鵬飛,很多朋友或許對他三年前的那部《米花之味》印象深刻,那也是很多人心目中不可忽視的年度國産佳作。
這部《又見奈良》,不僅是鵬飛和老搭檔英澤的又一次合作,還有中日兩國“老戲骨”吳彥姝和國村隼,以及日本實力派演員永濑正敏的加盟。影片的制作班底更是強大:攝影廖本榕、剪輯陳博文、音效杜笃之、音樂鈴木慶一,還有著名導演賈樟柯和河濑直美擔任監制,為影片保駕護航。影片還在去年海南島國際電影的創投活動中,獲得了開心麻花等公司提供的現金投資和技術服務支援。
可以說,《又見奈良》集結了一批最優秀的中日電影人,是以本片自開拍立項以來,受到了無數的關注和期待。
影片在上海影城的2号廳舉辦了全球首映,迎來了它的第一批觀衆。映後,導演鵬飛和主演英澤、吳彥姝出席了映後見面會。在經久不息的掌聲中,主演吳彥姝奶奶更是感動落淚,聲音哽咽地向觀衆緻謝道:“你們是我們這個片子的第一批觀衆,上海觀衆是我們的福氣,上海是我們的福地。”
《又見奈良》延續了前作《米花之味》的創作風格和母題,講述了一個溫暖動人的“尋找”故事。上世紀40年代,中國抗日戰争取得勝利,戰敗的日本軍隊在撤退時将大量的移民遺棄在中國東北,其中有很多還是尚未成人的幼兒,這些被中國人收養的日本兒童,被稱作是“日本遺孤”。影片的故事便是建立在這樣的曆史背景上。
陳奶奶(吳彥姝飾)的養女麗華便是衆多日本遺孤中的一員。七八十年代,中日邦交正常化,麗華跟随着大批的在華遺孤歸國,此後便與陳奶奶一直保持着書信往來的關系。直到2005年,久未收到養女來信的陳奶奶終因經不住思念,于是遠赴異國他鄉,在二代遺孤小澤(英澤飾)和退休警察一雄(國村隼飾)的幫助下,踏上了尋找養女的漫長路程。
《又見奈良》保留了導演鵬飛在創作中的衆多巧思,尤其是在風格的處理上,避免了用苦大仇深的視角來講述這樣一個包裹着曆史和傷痛的主題,反而使用了很多略帶幽默的橋段來化解故事背景中的沉重感。
和《米花之味》一樣,《又見奈良》繼續書寫“尋找”的創作母題,将鏡頭聚焦人與人之間,尤其是母女的情感關系上。
《米花之味》中,從城市打工歸來的母親,和留守鄉村的調皮女兒,因相距甚遠、疏于陪伴,以及生活習慣和文化的差異,進而産生了一層隐形的隔閡;而再次相處的過程即是重新找回親情的過程,最終,這種差異性在鐘乳洞裡的母女共舞中,達到了某種消弭與融合。
到了本片,講述的不僅是實體空間上的“尋人”,更是一種對國别身份的認同,以及情感回憶的追溯與尋覓。陳奶奶和養女之間的關系,是一種跨越血緣和地緣的關系,它建立在時間的基礎上,卻也因時間的推移而逐漸走向消散。是以,陳奶奶的尋找,不僅是與養女重拾回憶、建立羁絆系的過程,更是與時間對抗的過程。
從陳奶奶随身攜帶的信件,以及僅有的幾張照片中,觀衆和幾位主角們一起,也試圖從中尋找出蛛絲馬迹,拼湊出麗華回到日本後的生活輪廓。
然而,陳奶奶不懂日語,也不知道自己養女的日本名字叫什麼,手中握有的線索更是少之又少。在這樣的情況下,想要找到一個人可謂是大海撈針。
在這裡,麗華的日本姓名不僅僅是一個代号,更是某種身份的象征。不确定的姓名,指代的是一個不确定的、被模糊了的身份,而這正是曆史上這些遺孤們所遭遇的現實困境。在找尋的過程中,陳奶奶一行人也遇到了其他歸國的遺華日僑。由于長期生活在中國,語言不通,與日本社會分離,生活習慣和行為價值觀早已和日本的社會現狀差異顯著,因而,這些人在歸國後往往也很難融入到社會中,不被當地居民或自己親人所接受。
這正是現實的沖突所在。一方面,這些歸國的擁有日本國籍的僑民,同樣也是抱着“尋根溯源“的目的回到祖國的懷抱;但另一方面,他們所具備的雙重身份也決定了自己很難被其中一方完全認可。
是以,在這樣的情況下,麗華這個始終未現身的人物身上,除了一開始就籠罩着的神秘感以外,還蒙上了一層難以揮去且無奈的悲劇氣質。從麗華個人瞥見整個群體,這不僅是其家庭的悲劇,更是整個曆史和時代的悲劇。
同樣的困境還發生在英澤飾演的小澤身上。作為一個中日混血兒,同時也是二代遺孤,小澤的身上也背負着很多難以言說的壓力。
通過這種側面的表述,鵬飛導演将反戰的主題自然地傳遞了出來,發人深思。戰争帶來的傷痛和厄運并不會随着時間的停止就消失,這其中的代價是無數無辜的人民用幾代人的生活換來的。能夠撫平傷痛的,除了時間本身以外,還有愛。
影片當中,圍繞着幾位主角之間關系的描述,全都是建立在愛之上。出于對遠嫁東京的女兒的思念,以及被陳奶奶的故事給感動,一雄在這段尋找之旅中,不僅是一個見證者,更是一個參與者。
來自中國的陳奶奶,來自日本的一雄,還有兼具中日血統的二代遺孤英澤,這三人的組合形成了一種奇特但又穩定的關系。這種關系跳脫出原始的家庭和親情,建立在陌生上,卻因為互相了解和關愛而變得異常牢靠,生發出一種全新的可能性,更具生命力,充分展現了某種足以打破文化和語言隔閡的“大愛”。
這種愛的背後,展現的不再是基于血緣或親情的羁絆,也不僅僅是來自兩個國家,三個家庭之間的故事,而是一種最原始的人與人之間的情感,超越語言和時空的限制,在尋找的過程中得以升華。
同樣是母親尋找子女的故事,《又見奈良》在文本上和另一部名叫《菲洛梅娜》的電影形成了一種奇妙的關聯性,它們都試圖去發掘那些被曆史和歲月遮蔽的隐秘的角落,并呈現出人性的光輝。
《菲洛梅娜》
而相比後者而言,《又見奈良》具備了另一層更為複雜的曆史意義,其中對于身份的探讨和對現實的觀照,以及人性中蘊含的大愛,更是導演在創作過程中主要考量的部分。
對于導演鵬飛而言,這部影片不僅喚起了人們對“日本戰後遺孤”這一群體的關注,同時更是替那些現實生活中遠隔山海,遙相思念的中日母子們圓了一個溫暖的夢。
時間、語言、文化、曆史、記憶,這些概念并不會阻礙人們思念彼此的腳步,無論世界如何發展,時間如何推移,最真摯的情感連接配接永遠都會驅使着你去見你最想見的人,一如生活本身的模樣,不斷向前,步履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