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我殺了自己

每天讀點故事APP作者：内河nM

我是一個陌生的旅人，騎着一輛破舊的摩托在公路上漂泊。有個哲人說過，流浪是迷人的。我估計他沒有遇到過現在我正在經曆的事，要不然無論如何他也說不出這種文藝青年般的話。

現在正是夕陽西下的時候，天邊的朝霞被染成絢麗的紅色。我倚身靠在寶貝摩托上，盯着插在出油口的油槍。要知道，在破爛的鄉道上能找到一家自助加油站是多麼的不容易，這次不加滿，以後能不能找到加油站還是個問題。

刺耳的刹車聲突然把我從杞人憂天的狀态拉了回來，我擡眼望去。一個男人跌跌撞撞的身影出現在我的視線内，順着他的身後望去，一輛銀灰色的摩托出現了，那陣刹車聲就是它發出來的。車上的人穿着黑色的皮衣，從上面縱身躍下。

可能是受傷了吧。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則，我假裝沒看見，靜靜地觀望着這對奇怪的組合。

這時，皮衣男從背後抽出了一把刀，我突然感到有點呼吸急促。他把另外一個男人撲倒，然後手起刀落，一氣呵成。我咽了咽口水，急忙轉過身，快步走向自動售貨機，假裝在買飲料，同時用餘光瞟着皮衣男的方向。

皮衣男和摩托消失了，隻有那個男人還趴在地上，一動不動。我剛松了口氣，就聽見那奪命的發動機聲從身邊傳了過來。我聽到一陣逐漸走近的腳步聲，顫抖着把咖啡從底下取了出來。

皮衣男徑直走向售貨機，仿佛把旁邊的我當成空氣一樣。我佯裝鎮定地将手指扣上了咖啡罐的拉環，但眼睛仍然暗中觀察着這個殺人犯。皮衣男一直盯着售貨機，手上卻沒有動作。我聽到他輕輕地吐了一口氣，“你看見了嗎？”

“啊？看見什麼？”我一個激靈，剛好對上他的眼睛，眼神沒有波動，那是殺了很多人之後特有的平靜。鎮定鎮定，我在心中不斷暗示自己，打開咖啡大口喝了起來。

“你看見了。”他如幽靈一般跟了過來，坐在了我的身邊。我渾身一顫，剛想說我什麼也沒看什麼都不知道，求求你放過我我一定好好做人，他卻揮了揮手，打斷了我。

“坐下來吧，好久沒遇到能看見的人了，來聽聽我的故事吧。”他脫下了黑色的皮衣，拿過我的咖啡，喝了起來，看着他懷裡那把帶有血槽的刀，我局促不安地挺起了背。

難道殺了人之後給目擊者講故事是這個人的癖好？說一些悲慘的身世以博得同情，好讓我心生同情幫他保守秘密？我的大腦飛速地運轉着，那一邊的皮衣男已經開始了他的故事。

“我從國小習就很好，聯考考了個很好的大學，不過那時我并不滿足，我覺得上學不是我喜歡的事情。可能這是大多數聰明人的通病，但我心中有很多種未來規劃，我想每個都嘗試一遍。”皮衣男無奈地笑了笑，似乎是對當時的年少輕狂感到可笑。

“但是家裡人勸阻了我，于是就算不甘心，我還是乖乖地上了大學，那是一所工科大學，旁邊還有個警察學院，我本來也想過去上警察學院，不過權衡再三，我還是選擇了大學大學。不過上了大學之後，除了學習，我什麼都幹。成績自然慘不忍睹。本以為大學生涯就會這樣揮霍殆盡。但是在最後一年，我卻發現，我的身邊出現了一些難以言表的事情。”

說到這裡，男人看着我，我看到他的眼神古波不驚，和之前殺完人的平靜不同。現在它給我的感覺，就像是正在死去之人所擁有的眼神，他用年輕又充斥着疲憊的嗓音問我“你要是在路上看到一個和自己一模一樣的人，你會怎麼做？”

我張了張嘴，卻不是回答問題，“你是說，你遇到了長得很像自己的人？”

“不，那就是我自己。”男人痛苦地閉上了眼。流浪了如此之久的我，從這個動作感覺到，接下來的故事，将會是我所見之事的源起。

“那是冬天的晚上，我從學生會聚餐回宿舍。那天剛好是聖誕節，路上的人熙熙攘攘，就在路過旁邊的警察學院時，我看到了一個背影，穿着運動裝，看着覺得有些眼熟。因為當時喝了點酒，我以為腦子糊塗了。就停了下來，想搞清楚這人是誰，畢竟快畢業了，搞好點同學關系還是不錯的。”

“但是越看我越覺得不對勁，他的走路方式和我一模一樣，我走路喜歡後腳掌先着地，在學校一直被人打趣像隻鴨子。我第一反應是遇到熟人了，在拿我開玩笑，于是我趁着酒勁沖上前去，想要看看是誰這麼惡趣味。”

“結果他好像知道我過來了，一個人逆着人流快步向前，好像急着把我甩脫。不過你也知道，我對警察也挺感興趣，是以也自學了一些追蹤術之類的，是以我緊緊地咬住了他的尾巴。最後我跟着他，來到了警察學院後面的荒地。他站在那裡，背對着我，一動不動。我借着酒勁大聲地喊：‘你再跑啊？敢整老子？’。

他一句話也沒說，隻是慢慢的轉過身來，你猜我看到了什麼？”男人說到這裡喉結動了動，我感覺到他的内心，一種名為恐懼的情緒正在蔓延開來。究竟發生了什麼，經曆了這麼久的時間，恐懼仍然能在回憶的時候直擊他的内心。

我拿出了懷裡的鋁制酒壺，示意讓他來一口。他接了過去，沒有喝，繼續了剛才的話題。

“我的酒瞬間醒了，我顫抖着問他：‘你是誰？’他用着我的聲音回答‘我是池東啊’”

“池東是我的名字，我看着這個和我一樣的人，怒火中燒。真可笑，我到那時還覺得這是個惡作劇。我沖上去揪住他，卻被他一腳踹到地上。他說‘我确實是池東，在警察學院上大四。’”

“我懵了，過了好久，我才聽見自己的喉嚨裡發出聲音：‘這，這是怎麼回事。’另一個池東看了看我，說：‘我也不知道，不過我已經觀察你很久了。沒想到上大學的我居然會過得這麼落魄，真是個廢品。’”

“我察覺到不對勁，問道：‘你想幹什麼’。他說：‘我之前也在想該拿你怎麼辦。不過我現在想通了，這大概是上天賜給我的禮物吧，給我選擇自己生活的機會。’然後我看到他，從身後抽出了一把刀。”

男人把刀抽了出來，昏黃的陽光照在刀身上，給它鍍上了一層玫瑰的奢靡顔色。“就是這把刀。”

我看着那把剛剛才奪去一個生命的刀，突然驚覺，這個在我面前講着故事的男人，剛剛正殺了一個人，而我，卻在這裡坐着聽他講以前的事情。這也太，他媽的魔幻了。

“另一個池東接着說：‘你過得也太丢人了，當初我要是知道我來這上大學會是這個樣子，還不如死了算了，作為天才，過得這麼落魄，你已經失去了活在這個世上的資格。’

他拿着刀撲了上來，不過我也沒有坐以待斃，我早就藏了一塊磚頭在身後防身，我翻了個身，磚頭狠狠地往他腦袋上敲去，當時想着我不還手就要死了，于是我從他手裡拿過刀。”

“當時正是晚飯點，周圍其實還是有一些人的，不過他們來來往往，并不往這邊看。這就好像我們是空氣一樣。隻有極少數的人看得到我們，不過這是後來我才發現的事情。”

“後來？你是說，這樣的池東不隻有這一個。”

“是的，回去之後，我當這件事情沒有發生過一樣，畢業後來到了公司上班。但是過了段日子，我在大街上又看到了一個我。”

“我和死了的池東一樣，開始跟蹤他。我發現他是一個工廠裡的勞工，看着他每天為了生計低微的樣子，一下子明白了警察池東當初的心情。于是我有了個計劃。”

“有一天晚上，他牽着女朋友的手在街上散步。我沖上前去攔住了他，他顯得很吃驚，但是女生卻似乎看不出我們長得一模一樣，還關心地問道：‘池東，這是你朋友啊？’

不得不說，我的确是個高智商天才，即使發生了這種事，勞工池東仍然鎮定地讓女的趕緊回家，随後拉着我到了旁邊公園的角落裡。不過我沒有對他解釋太多，因為經曆了一次事件的我明白，話多的人命都不長，接下來的劇情和上次差不多，但是這次是我殺了他。”

“公園裡人雖然很少，但還是有一點人，可是他們也和上次一樣都把我當成空氣。然而突然有個慢跑的人停了下來，看着地上的屍體開始尖叫。我突然有點慌亂，就在我不知所措的時候。那具屍體卻在我倆面前，消失了。就好像是，融化了一樣。那個時候我才知道，原來有人是看得到的。”

“回去之後，我開始把這兩件事情歸納到了一起，開始研究。我覺得似乎我和池東們之間是有聯系的，兩個我之間都是在互相吸引，就好像，是人群中的磁鐵一樣。那天晚上我做了一個決定，與其互相吸引來不知對方目的的池東，不如我去尋找他們。一個個解決，然後隻剩下一個池東，安穩地度過餘生。”

“就像黑暗森林一樣？是以你開始了旅途”，我若有所思“那這是你解決的第幾個……池東。”

“第4個。不過我感覺，越到後面，他們也越來越厲害。怎麼說呢，我感覺我們就好像被放進了角鬥場，現在剩下的人大概就是角鬥場裡面的精英了吧。”池東講到這裡，眼睛裡似乎冒出了神采。

“有趣的故事”，我拿過咖啡，仰頭飲盡，“不過我不太相信。”

“眼見為實，你看看剛才的屍體還在不在。”

天色已經暗了，我就着昏黃的路燈，看到剛才打鬥的地面上空無一物。

我把咖啡罐遠遠地抛出，“我的意思是，你說的這些複制人什麼的設定，我都相信。但是你的故事，我不信。”

“哦？”池東的眼睛突然亮了起來。

“首先，你作為一個大學生，身手無論如何都比不過一個警察學院訓練過三年的預備警察。

第二，不管你有多聰明，你都不能從一個特例中分析出事情的全貌，是以你第一次殺掉自己時候的那些分析，都是你後來自己編了然後加上去的。

另外，你随身帶着别人殺你的刀這一點，也很可疑。不過轉過頭來想一想，如果我們把警校的池東活下來作為開頭，這個故事，就符合情理得多。

隻是這樣來說的話，你一開始的殺人動機，就不像你說的是選擇想要的生活之類的崇高理想了。”

“很聰明的猜想，不過你無從證明。”池東聳了聳肩，他站起了身，“其實在不斷殺死自己的過程中，我也逐漸有點分不清楚我到底是哪一個了。或許，我在被殺與殺死自己的過程中，變成了另一個我。”

“我隻是個旅人，哲學的思辨我不太懂。故事聽完了，我也該上路了。”我站起了身，把油槍拔掉。我握了握池東的手，拿回了自己的酒壺。

“對了，我聽說你這樣是會成瘾的，你這麼聰明的人，可要把持好度。”我沖他笑了笑。

“是麼？這裡人迹罕至，你敢說這些話，難道不怕我連你也一起解決了？”

“不不不，我當然怕，不過，你也不知道我有過什麼奇遇。換句話說，誰怕誰還不一定呢。”我朝池東露出了一絲自以為神秘的微笑。我殺了自己。

人的一生是由不同的選擇組成的，你在做出一個選擇的同時，也在殺掉做了另一個選擇的自己。

可能池東隻是和我們不太一樣，對于未來的每一個可能性都充滿了強烈的期待，導緻他能讓很多個自己體驗生活。

不過，說不定哪天你也會被另一個自己找上門來，誰知道呢？

我隻是個陌生的旅人，騎着破舊的摩托在破舊的各種路上行駛，我期待着能看到更加壯麗的日落，海邊的巨浪把海鳥拍到沙灘。現在，我又在我的願望清單上添了一筆。

我想有個自己來追殺我。（作品名：《我殺了自己》,作者：内河nM。來自：每天讀點故事APP,禁止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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