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泡糖咯___泡泡糖___"
下課鈴一響,甚至下課鈴還沒有響,叫賣泡糖的聲音就在教室外的操場響了起來,讓嘴饞的同學不自覺的将手伸進衣袋或褲兜,摸摸那個5分的硬币還在不在。
操場也不是操場,就是川東農村民居一個大院裡的壩子,三個班級的村小夾在院子裡不同的房子裡,院壩就成了操場。一到收曬糧食的季節,下了課,我們隻好站在屋檐下課間休息。
那泡糖是白色的,比家裡的大米還白。一根根的,如甘蔗粗細,比家裡吃飯的竹筷略長,整齊的碼在一個透明的塑膠大袋子裡。要買的同學,将5分錢遞過去,賣泡糖的就從袋中拿出一根遞過來,馬上将袋子口捏緊封上,免得袋子進了空氣讓泡糖變潤變軟影響口感、不好吃了。

買了泡糖的同學,當着其他同學将泡糖送進口中,"咔嚓",咬下一口,津津有味的吃起來。其他想吃又沒有錢買的同學,隻能眼巴巴地望着,悄悄将口水咽進肚裡,或者悄悄地往一邊走了。
也有大方的同學,買了泡糖,掰成幾節,分給身旁幾個要好的同學,讓大家享享口福,無功受祿的同學自然暗暗的心生一份感激。
賣泡糖的發現我們購買力不強,生意不是很好,就改變了政策,将泡糖截斷了來賣。有短的賣一分的,兩分的,五分的,滿足了不同層次的需要。甚至他還讓泡糖着上顔色,藍色,粉色,綠色,紅色……花花綠綠,裝在袋子裡,想方設法讓我們把本來很少很少的零用錢用完,變得幾個荷包一樣重。我們讀國小,改革開放才開始,大多數家庭還沒有富裕起來,同學們衣袋中多數時候沒有什麼零用錢。
後來終于打聽到泡糖是用大米做的,在羅渡渠江機械廠裡可以打(加工),顔色是加工時添加色素形成的。家裡有大米,何不到羅渡去打點泡糖呢?就用不着下課時望着賣泡糖的人流口水(唾液)了。
下了課,我約了幾個同學星期天到羅渡打泡糖,有羅雲華、羅建、嚴文友幾個平時經常在一起玩的同學。
回家給爸爸媽媽說與幾個同學要到羅渡去打泡糖,他們一口就答應了。沒有讀過多少書的爸爸媽媽,既沒有反對,也沒有告訴我在路上要注意些什麼。他們認為是對的是可以做的事情,就會放心的讓孩子去做,不會考慮一個十來歲的孩子走十來裡的公路可能發生的意外。
為了心愛的泡糖,十來裡的公路不算什麼艱難險阻。我們一路走一路擺龍門陣,甚至說到了泡糖打回來如何處理的問題。在東說西說的過程中,我暗暗的決定,泡糖除了一小部分給家裡的人吃外,其餘的可以在中午上學偷偷的拿到四大隊(村)學校去賣,還可以賺錢啦。
到了羅渡機械廠一看,打泡糖的人真不少啊。人們排成了兩列輪次,最後的已經站到了大門外,起碼有上百人。打泡糖的機器就擺在機械廠院壩最裡面的角落,一點也不神奇,和普通的打米機差不多,上面一個裝米的漏鬥,在轟轟的聲音中,泡糖就從側邊吐了出來。隻不過出來的泡糖是連續的一條線,很長的,掌控機器的人會根據你的需要,掰成了一節一節的。
我們幾個就老老實實的站輪次,眼望着長長的隊伍隻是緩緩的向前移動。打泡糖的人隻管打,沒有人來維護秩序,很多的人可能與打泡糖的人是熟人或者有人打了招呼吧,來了不用站輪子直接就打,一會兒就走了。
我們幾個小孩隻好眼望着隊伍慢慢向前蠕動。讓我們想不通的是,那麼多的人岔輪次走攏就打,隊伍裡的大人一個都沒有提出異議。隊伍緩緩向前,到了下午三四點鐘都沒有打到泡糖。也許是不斷打出的泡糖的香味彌漫在壩壩裡,中午大家沒有吃飯,竟然一點也不覺得饑餓。
讓我有些意外的是,六寶(姨媽)下午到打泡糖的機械廠找到了我。六寶的家離羅渡街上很近的,那天她回齊福看外婆,聽我媽說我到羅渡打泡糖來了,回家時專門繞道來看看我。六寶聽說我還沒有吃午飯,就到外面去買來一盒餅幹,囑咐我快點吃。我将餅幹分了一些給同學,大家三下五去二就将一盒餅幹消滅了。
六寶在旁邊看了一會兒,就對打泡糖的人說,你們這樣打要不得,一直有人岔輪次,這幾個娃兒打了還要回齊福,他們走夜路哪們要得。還是大人敢說話啊!打泡糖的聽六寶這樣說了,不準再岔輪次。
打好泡糖回到家已經天黑了。我将泡糖拿給家裡的人一人吃了一節,就放在了扁桶裡,準備選個日子在中午繞道到四大隊村小去賣。當時弟弟就在四大隊讀書,比我低三個年級,繞道四大隊,還可以對爸爸媽媽說是去送弟弟讀書,他們絕不會反對的。
但是我還沒有來得及将泡糖拿到四大隊去賣,在一天下午放學回家發現泡糖少了一些,把弟弟叫到扁桶邊問是不是他偷吃了。弟弟不承認,讓我非常氣憤。自己絲毫沒有懷疑其他人吃了,家裡除了父母,還有兩個姐姐。不知道我的怒火怎麼越來越大,竟把用一個透明塑膠袋裝的泡糖從扁桶裡拿出來,扔在地上,當着弟弟的面,用腳将袋子裡剩下的泡糖踩了個粉碎。弟弟不說話,隻是靜靜的望着我。
踩了過後,我把粉碎了的泡糖放到了扁桶裡。踩泡糖時,我想都沒有想過泡糖要去賣了賺錢的,想都沒有想過把泡糖踩碎對弟弟是一種傷害。也許弟弟沒有想過那是對他的傷害吧!
隻是後來的幾天,每天放學回來,我把已經是粉末的泡糖拿出來,和弟弟你一把我一把的抓着喂到嘴裡吃。泡糖雖是粉末了,但香味還在,我和弟弟吃得很高興的。
不幾天光景,粉沫狀的泡糖被我和弟弟吃了個精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