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上個世紀五十年代,對中國人來講是政治統帥一切的時代。從解放初期的打土豪分田地,三反五反,公私合營,大躍進到人民公社。一整套前蘇聯治理國家的政治體制在國内已初具規模。
董國政在外奔波多年,見多識廣。在部隊又跟一個楊姓的山東戰友學會了一套相牛絕技。無論怎樣的牛他一觀察就知道牛養了多少年,耕田耕地麼樣,從牛的五官看内髒,牛吃草挑食與否……。加上他頭腦靈活人又聰明,就做起了販賣牛群的營生,他把牛買回來,分成耕地型,這種牛售價最高,賣肉型,這種牛需要長壯實,賣給人家殺了得肉率高,有病的牛買回來調養一段就長岀肥肥的膘。在這方面很有一套。幾年間生意做得風生水起賺了不少的錢。截止五九年止他們家不僅在農村信用社存有不菲的存款,(要知道那個年代百分之九十以上的人都沒進過信用社的門)。老家平均每天牛的存欄量達五十多頭。日子過得紅紅火火,董國政夫婦添制的衣服也不同于一般農村人家。夏天穿的是香雲紗衣褲,是一種古法泡制的絲織品,一面黃一面黑穿在身上飄飄的透氣涼爽。(當時大城市裡可流行呢)春秋兩季董國政則是全毛嘩哒做的中山裝,藍色的和藏青色替換,都是到縣城請裁縫師傅定做的。他身材高大穿在身上十分帥氣。夫妻倆對鄉親們也十分友好,誰家有人生病了,那家做大事缺錢周轉,隻要有需要他們家都出手相助。塆裡修路,做公共設施他們家也比别人出錢多。在家鄉方圓幾十裡沒有人不知道董國政的大名,大家異口同聲地稱呼他是“能幹人,大善人。
”
俗話說“福兮禍所依,禍兮福所倚。”誰能想到一場大的災難似一輛高速飛轉的列車,悄悄地向這個家碾壓過來。是那樣的迅雷不及掩耳,是那樣的令人悲哀。一九六o年一場自上而下的“打擊投機倒把,一切不合理财富統一沒收”的新的劫富濟貧的政治運動在全國展開。董國政家首當其沖,牛被牽走了,農村信用社的存款被沒收了,董國政被看管強制勞改。四十八歲正值壯年的他,被眼前的這一切擊垮了。自己辛苦打拼多年積累的财富一夜之間化為烏有,自己是多麼的心有不甘,他日思夜想也沒明白是怎麼回事,從此憂郁成疾一病不起,一年後不幸含恨過世。
屋漏偏縫連陰雨
破船又遇頂頭風
董國政去世後,大兒子春志便承擔起家庭的頂梁柱的角色。他心靈手巧,弟弟妹妹們的鞋子全部出自他的手。他起早貪黑做農活掙工分養家,晚上幫母親黃金秀紡紗織布。六一年春志已經快二十歲,一米七八的個子,标準的國字臉,皮膚白皙,大家送給他一個外号“玉面書生。”這年七月的一天,一清早他就背着噴霧器去棉花地灑農藥(藥名1059)由于天氣炎熱,可憐的春志中暑加農藥中毒,意外去世。
黃金秀是個苦命的女人,中年遭遇喪夫又喪子。連二連三的打擊使她一下子蒼老了許多,頭發白了,身闆拘了,此刻她連死的心都有。可是回頭看看兒女們,她将淚水悄悄地咽進肚子裡,心想:我必須堅強不能倒下。要不然孩子們怎麼辦呢?黃金秀于一九一三年出生于一個富庶人家。家中有一個哥哥,二個姐姐順着女孩她排行第三,乳名叫三姐。父親及祖上幾代都是做木材生意,家境殷實。從小過着無憂無慮的生活。他們家祖傳一個不成文的規定,隻準男孩念書,不準女孩上學堂,而且女孩必須學好紡紗織布等全套女工。解放後她娘家被劃定為地主,很受峻視。但黃金秀的丈夫是榮民,上半生的日子過得非常幸福。在丈夫的離世,大兒子春志意外中毒身亡的三年内,黃金秀的三個女兒又因病相繼離世。厄運一次次地降臨在苦命的黃金秀身上。村民們議論紛紛:董守志家太可憐了,他們家怎麼啦。為什麼這麼多兇事接腫而至呢?有位稍懂風水的先生對守志娘說:“三姐,把房子改下試試吧”。大家都是出乎對她家的關心。
黃金秀客居娘家,解放時分房子丈夫還在部隊服役未轉業,她與同村的另一位客居娘家的姑娘(她們家主人姓張)一共分得了一棟地主家的大瓦房。房子木質結構,屋内古皮隔扇,雕梁畫棟,很是氣派。一進大門是對着的兩廂房,中間是四根大青石圍成的大天井,往裡走就是一個大客廳,上首有神龛和放置糧食的木質糧倉。左右各有兩個房間,這種結構的房子從風水學上叫明三暗六,四水歸堂。舊社會的有錢人蓋房子基本上都是這個格局。
自從兩家人搬進來了後,像親人般地和睦相處,不分彼此。張家有個與守志一般大的小男孩,他倆在一起玩耍從不打鬧,情同手足。自從守志家一樁連一樁地出事,兩家人就商量着把老房子拆了分開各家另做。張家分得房子的客廳部分,守志家分得房子的廂房部分,兩家依依不舍地分了一個和氣的家。村裡根據實際情況給他們兩家各自劃撥了地基。黃金秀雖說是農村婦女,但做事有主張。前幾年她們家生意好時,她樂善好施,誰家有困難總是主動幫忙。她們家遭此一連串的劫難後,鄉親們有錢出錢,有力出力,房子很快就蓋好了。就這樣一對孤兒寡母的艱難歲月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