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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文壇鮮為人知的作家,北杜夫的小說寫得怎樣?

作者:80後人生逆襲手冊
日本文壇鮮為人知的作家,北杜夫的小說寫得怎樣?
日本文壇鮮為人知的作家,北杜夫的小說寫得怎樣?

《幽靈:一個關于童年和青春的故事》

出品方:可以文化

出版社:浙江文藝出版社

出版時間:2021年02月

作者:[日] 北杜夫

本書簡介

青年的“我”身處成長邊界,過去的不安和希望在心中漸漸蘇醒。曾經癡迷于昆蟲的少年時光、逝去的父親和突然離去的母親、第一次撥動“我”心弦的美麗少女、穿插在回憶中的優美旋律……

随着歲月的流逝,那些鮮明的細節漸漸淡去,但在記憶的角落裡,它們似乎在向“我”提示着什麼重要的線索。

我們接觸一個沒聽過的作家,就好比發現新開的奶茶店,如無意外,你會先查一查評分。如果這個作家連百度百科詞條都沒有,那麼,想必你也不想浪費自己對一杯奶茶的期待。

除非,這杯奶茶,讓你在飲之前已經熟悉它是什麼味道。

北杜夫就是這麼一杯奶茶。這位日本作家生于東京,氣質上有點像川端康成和太宰治,讀他的作品,我們很容易想到《人間失格》的一個情節:

主人公小葉刻意讓自己出醜,引得同學們大笑不止。這時候,另一個同學走到他身後,說:故意的,你是故意的。

北杜夫的「故意」,最初表現在他的暢銷作《翻車魚航海奇遇記》(又譯:《曼波魚大夫航海記》),這部作品是他以自己經曆寫成的。1958年至1959年,他以船醫的身份,乘船從印度洋航行到歐洲旅行。《翻車魚航海奇遇記》和當時的日本文學一樣受到歐美風潮的影響,而其中又以美式幽默占主導,是以剛一出版,就很受日本讀者喜歡。

北杜夫是一位生性幽默的作家,他經常在随筆中調侃自己的一些病況。此外,他十分熱愛收集昆蟲,他自封「翻車魚·馬布斯共和國」主席,領土是自家院落。

中年的時候,他結識了随筆作家畑正憲,畑正憲是個很有愛心的作家,在北海道建立了「動物王國」專門飼養流浪動物。兩人十分投契,在一次交談中北杜夫提議,他的「共和國」可以跟「動物王國」結為聯盟,從日本獨立出去。

不過,越是本能地取悅别人的人,心理上就越有一股自卑的感覺。就跟喜劇演員卓别林和憨豆都有抑郁症一樣,事實上,北杜夫患有精神疾病,還是嚴重的躁郁症。

北杜夫生于1927年,比三島由紀夫小兩歲,這兩位作家的創作都受當時國際戰事影響,不過在文學表現上,北杜夫卻跟三島由紀夫截然不同。

北杜夫偏愛自然萬物,尤其是昆蟲。他從小喜愛搜集昆蟲采集,在一本帶有自傳性質的小說《幽靈》中,他花大部分篇幅寫主人公跟昆蟲接觸的經曆。

日本文壇鮮為人知的作家,北杜夫的小說寫得怎樣?

我把目光轉向道路旁的水溝,一隻蝴蝶停在溝邊,靜靜地開合着翅膀。方才的諸多幻想之中,隻有這隻蝴蝶是真實的。

在這部長篇小說處女作裡,北杜夫對自然描寫傾注了不少筆力,甚至可能令讀者感到厭煩。這讓我們想起《瓦爾登湖》。

不過,得益于日本文化中「萬物有靈」的傳統——在日本傳統宗教「神道」裡,有着「八百萬神」的說法,自然界有很多生物和非生物,都被日本人奉為神祇——北杜夫描寫的自然,是有些神話色彩的,又由于他成長的背景是二戰時期,是以多少有點頹廢黑暗,在風格上,像日本的「暗黑美學大師」澀澤龍彥。

然而,他可不是個整天撲蝶捉蟲子的鄉村作家,北杜夫出生于東京,而且被三島由紀夫譽為「首次擁有市民性的日本文學」。那時候的東京,還是個到處荒野的地方,北杜夫出身于醫學之家,父親又是詩人,是以他打小養尊處優。1995年,東京遭遇空襲,他家被炸毀,近百箱昆蟲标本化為灰燼,那全是北杜夫的收藏。

北杜夫的長篇小說《幽靈》是部不錯的作品,它寫了一個年輕人對成長感覺曆程,而這種感覺有着兩重性。其中,最重要是自然風景與城市交融的氣息。書中寫到他所熱愛的大自然,城市的環境雖然沒有落實在字句,卻像幽靈一般漂浮着,尤其是戰時和戰敗後日本人的狀态,都很是展現城市中市民的精神氣質。

北杜夫是精神科醫生,父親也專攻醫學,按理說,寫作充滿科學理性的味道才是。但,這本書是北杜夫的「童年與青春物語」——想想,一個人十幾歲的時候,最迫切的莫過于要認識自己的「靈魂」,正如書名「幽靈」。是以,這是北杜夫和他的幽靈的故事。

書中的主人公,很早就經曆至親接連死亡的悲劇,他體質弱小多病,得過嚴重的腎炎。在社交上,又不善與人交往,經常像個跟蹤狂似的觀察身邊的少女。倘若他出現在我們身邊,也是個不起眼的灰色人影罷了。但對于他來說,周邊一切值得都他傾盡注意力去關注,任何看似平常的事物,在這個人的内心,常常激起陣陣青春的波紋。

如果我們把它看作這是一個自戀作家緬懷過往的作品,那麼,會覺得整部書都在無病呻吟。而如果聯系日本當時的社會狀況去讀,我們會發現《幽靈》寫的,是日本這個國家的「童年和青春」,也就是現代化。

日本是個島國,由于地理環境的特殊,自古以來多災多難。每當天災來臨,日本人就會向神明禱告,久而久之就會敬畏自然。

在小說中,北杜夫也醉迷于大自然的神秘。千百年來,秉承着「萬物有靈」的觀念,日本人看待萬物,就像一個懵懂無知的孩童。

到了北杜夫的時代,日本民族對世界的認知,一下子成長為一個青年。于是,當北杜夫筆下的主人公漫步到山頂時,小說突然有了這一幕——

恣意傾斜的盛夏日光下,濃郁的植物芬芳熏陶着我,谄媚的昆蟲震翅聲逗引着我,博大莫測的大地懷抱着我。我,第一次亵渎了自己。

我若是說當時的我對“自然”抱有性欲,有人會笑我嗎?

初讀這一段,覺得是戀物癖的自白。然而,從敬畏轉到性欲,日本文化對待自然的态度,不正是這樣嗎?所謂性欲,不僅是渴望感官體驗,也不止迫切釋放體内的本能,而是,把自然轉化為一個交合的對象。

随後,主人公内心自白道:

我是這個世界上和“自然”最親的人。是自然生下了我。我絕不能忘記“自然”。

我們可以把這句話了解為,主人公宣告自己童年的結束,這是以自己亵渎大自然為标志的,大自然,又是生下他的人。

我們不妨把它看成一個标志性事件,它不僅表現北杜夫心理上的轉變:他從一個敬畏自然的少年轉變為熱愛。更重要的是,也預示着日本文學對待自然萬物的變化。在這之後,日本文化中的自然界不僅作為一個泛靈世界而存在,還不斷給文藝工作者提供養分。

當今日本的文化産業的成功,其實都要感謝北杜夫對大自然的那次亵渎。因為它打破了日本人對大自然的敬畏,在此之後,日本的文藝工作者都争先恐後地,在大自然的八百萬神身上釋放身體欲望。

《幽靈》這部小說充滿着「喪」氣,多少是受到德國作家托馬斯·曼的影響。

托馬斯·曼的代表作《魔山》講的是一堆社會寄生蟲在療養院的故事,那裡有普魯士軍官、俄國貴婦人、荷蘭殖民者、天主教徒等,整個療養院彌漫着病态的、垂死的氣氛。如果這段話放到《幽靈》,我們會發現,這多麼契合,不同的是,這個療養院不是外界,而是主人公自己的身體。

日本文壇鮮為人知的作家,北杜夫的小說寫得怎樣?

在北杜夫成長的歲月,日本是法西斯軸心國之一,是以無論科技、社會制度還是文化,都受德國影響,宮崎駿電影《起風了》中那個飛機設計師,也到過德國深造,之後才回日本制造出新型戰機。

北杜夫十分喜愛托馬斯·曼的小說,他的名字就出自托馬斯·曼的《托尼奧·克律格》。

北杜夫似乎吃透了托馬斯·曼文學作品裡的内面性表達,是以,他的《幽靈》在現實關懷上比較缺失,當然,我們不能要求每部小說都關注社會曆史,而且,受四十年代日本文學流派「無賴派」的影響,小說可以說是極端關注個人的。

這樣的作品有個好處,就是無論哪個時代的讀者拿在手裡,都不一定會過時,因為人在成長中心路曆程大抵相似,這就很容易讓我們在閱讀中産生共情。

不過在當下的語境裡,《幽靈》這部書難免顯得「不合時宜」,所謂「不合時宜」并非北杜夫不受歡迎,而是它對于Z世代讀者來說,有點陌生。北杜夫太過熱愛自然,他把很大部分的生命熱情都傾注于對自然的研究中,這是生于Z世代的我們很難親身體驗的。

所謂Z世代,是受科技産物影響很大的一代人。這一代人主要通過網際網路媒體認知世界,他們在網上看過的風景,大多經過P圖技術處理。而相比于春遊,似乎電腦和手遊的視覺特效更能吸引他們的注意力。即便站在路邊,能指認出一些植物名字和特性的年輕人,其實很少。

相比于20世紀以前的人,Z時代是「遠離大自然」的一代人,他們是在大理石和鋼筋水泥之中長大的,而随着許多地方的城市化程序越來越快,他們很難能像北杜夫那樣,因為發現一隻甲蟲,而激動得連生病都不顧了——

晚年的北杜夫,曾經為了看昆蟲标本,甚至拖着病重的身體離開東京。當時,長野縣一位昆蟲收集家發現了新品種的豔金龜,于是特意為甲蟲取了含有「北杜夫」發音的拉丁語學名manbou(翻車魚)。對此,北杜夫「極為慚愧,又深感榮幸」,他迫不及待地說,自己特别喜歡這種豔金龜。

其實北杜夫在這部小說中所表現的氣質,有點接近普魯斯特,尤其是他的抑郁心态和對少女的情欲。而這,或許也可以像時光機一樣,帶我們回到童年的一個下午,或是我們看見陌生少男少女而内心悸動的某個時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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