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維也納田園交響曲

作者:人民網

來源:人民網-人民日報海外版

維也納田園交響曲

維也納并非隻有莫紮特和圓舞曲,還有别具特色的美食與酒文化。那些散落于城市邊緣、掩映在阿爾卑斯山腳下的霍裡閣葡萄酒莊,不僅富有傳統美食、美酒,其自然環境也被演繹得風情萬種。人們對酒莊的喜愛,比起金色大廳、童聲歌唱團和西班牙皇家馬術表演,絲毫也不遜色。

坡溪村一帶的霍裡閣酒莊,離我家所在的維也納西郊,僅十幾分鐘車程。将車子開到村口,而後沿曲折的磚石小徑,步入綠蔭深處的寬街窄巷,但見一座座庭院前,花草簇擁,松枝高懸。有松枝,表明酒莊正在營業,并且備有新釀的葡萄酒。對初來乍到的人而言,要在酒莊密布的巷子裡,選一家真正的心儀之處,并非易事。我和先生曾打一槍換一個地方,逐個拜訪和品嘗,十幾年下來,老朋友般熟稔了。

春夏之交,無論午間還是傍晚,穿過拱門下酒桶林立的長廊,徑直走進花團錦簇的後花園,望着玻璃窗内栩栩如生的梅花鹿和羚羊角,點一壺新釀的葡萄酒,待身穿奧地利傳統衣裙的姑娘把酒送來,腦子裡已盤算起吃食。酒莊的好處在于,所有菜肴都看得見,摸得着,有些自助餐的意思。透明的玻璃框内,脆皮烤肉、豪豬餡餅、洋蔥血腸、洋芋泥丸,還有各色奶酪和熏腸,至于甜點,更是奧地利人的拿手活。假如這些都不合你的意,可依照小黑闆上的當日菜單,來一份油炸小牛排,或生煎杏鮑菇之類的。酒莊的酥皮烤肉是我的最愛,端着盤子緊盯女主人用電鋸“嗤”地一聲切下,而後當頭澆上一勺醬紅色肉汁兒,真是妙不可言。

這道本屬于奧地利傳統風味的菜肴,卻與中國人的口感不謀而合。是以每逢中國内地來客,我和先生必偕其前往,信步走進花木扶疏的園子裡,喝酒的同時,聽左鄰右舍杯盤輕觸的脆響,酒足飯飽之後,徜徉于酒莊背後的葡萄園,眺望層巒疊嶂,嗅聞花木溪水,對于終日困縛于現代化高樓大廈,聞不見泥土氣味的城裡人來說,身心多麼妥貼,多麼舒暢。

世人對“音樂之都”的瑰麗,總是贊不絕口,殊不知維也納還是被700多公頃葡萄園擁抱的綠色城池,有着“城市的肺”之美譽。出于環境保護,山腳下連綿的葡萄園和釀制間,頑強地抵抗着各種化學藥劑。為了避免異味入侵,其葡萄采摘和去莖均采用手工操作,酒閣裡的瓶裝衛生極其嚴格,以確定這裡的葡萄酒不折不扣地承載起葡萄的原生口感。

“霍裡格”的本意,是指發酵過後仍在冒着氣泡的一種新酒,也就是當年的新葡萄酒。其曆史可追溯到久遠的羅馬時代。皇帝普羅布斯目光獨到,深谙維也納周邊的陽光、土質和水分,下令在這一帶推行葡萄種植園,發展釀酒業,該傳統一直沿革至今。酒莊隻出售自釀的葡萄酒,并提供相得益彰的傳統美食,這已成為維也納周邊獨一無二的風景。莊主賣完了酒,即關門歇業,直到新酒問世,再開業。若有哪家為了牟取暴利,偷偷從别處進酒,進而永久性開業,将被毫不留情地逐出霍裡閣酒莊的正冊,并且遭到同行們的鄙視與唾棄。由此,奧地利酒農執著而堅毅的秉性,可見一斑。

據說葡萄酒是有靈性的,它不僅點燃了詩人、作家和畫家們的激情,也将藝術的精靈注入音樂家的情懷。貝多芬的田園交響曲,就誕生于多瑙河邊的葡萄園。維也納北部的牧野風光之中,有家名叫梅雅的酒莊,是由貝多芬1817年的故居演變而來的。酒莊周邊那漫山遍野的葡萄園,仿佛和着音樂家的生命起搏、律動,風過處,一派浪漫和狂想。由于對貝多芬的愛戴,許多人慕名而來,以特有的方式,沉浸于對田園交響曲的暢想。

我從未見過哪個國家的群眾,像奧地利人這般熱衷生活,并如此講究品位和情調。他們的信條是:生活不是為了工作,工作則是為了生活。區區800多萬人的奧地利,竟擁有五六萬家餐館。因而有此一說,為何大街小巷不見奧地利人的影子?因為他們都跑到霍裡閣酒莊喝酒去了。

不管是退了休的老人,還是下了工的小莊主,約上三五知己,帶上心愛的吉娃娃或蝴蝶犬,悠閑置身于花草間,守着一壺酒,一坐就是大半天。即便是維也納城裡的上班族,下了班也喜歡一頭紮進小巷深處,到葡萄架下來換換空氣和口味,在清冽的葡萄酒中滌盡龐雜與疲憊。比起城裡那些個金碧輝煌的餐館,這些田園酒莊,如同小家碧玉般,叫人倍感舒适和惬意。

因迷戀酒莊裡的脆皮烤肉,我曾找來方子,在自家的烤箱裡折騰過幾回。帶皮五花肉,黑胡椒海鹽,放足了丁香、肉桂和蒜瓣。然而,待我滿懷希望地将肉塊拖出來,其色香味,與酒莊上的相比,簡直天淵之别。我終于醒悟,一方水土養一方人,這是專屬于人家的絕活,何苦東施效颦呢!就像北京烤鴨、東來順涮羊肉、天津狗不理,誰人能輕易搬走?

席卷全球的一場疫情,使得霍裡閣酒莊關閉了大半年,随着疫情的好轉重新開張了。于是錯落有緻的巷子裡,松枝高懸,門庭若市,一派熙攘。霍裡閣酒莊一如歲月積澱的佳釀,香飄四溢。再次坐進酒莊的後花園,捧起久違了的葡萄酒,感慨之餘,自是回味不盡。

9月天光,正是葡萄收獲的季節,也是酒農們的盛大節日。城裡城外的男女老少,乘興趕來,越過清溪流淌的山澗,朝田野深處聚攏。沉甸甸挂滿黑紫、青白果實的葡萄架,方陣似的在豔陽下閃着金光。身着節日盛裝的鄉村樂隊,奏響了霍裡閣酒莊的慶典曲,以及貝多芬田園交響樂,人們載歌載舞,恬淡而明快的氣氛,從葡萄園彌散到山頂的羅馬式小教堂,如同酒神狂舞,在神界和世俗之間交織盤桓、難解難分。

天色已晚,泛着涼意的空氣裡,蕩漾着絲絲酒香。不知什麼時候,螢火蟲攜家帶口地從森林裡悠然飄出,踩着音符循着酒香湊熱鬧來了。那蠕動的光斑,燭光似的在夜幕下閃閃爍爍。恍惚間,我感覺自己如同置身萬家燈火。